那粉飾的太平終究要打破了。
20
「夫人,夫人,那對夫妻回來了,在門外......」親娘身邊的丫鬟神色焦急地跑過來。
親娘拉著我挑選首飾,頭也沒抬:「趕走便是,不必來報。」
「可是,可是......」親娘見丫鬟神色有異,眼神詢問。
「夫人,他們在門外敗壞小姐名節,您快去瞧瞧呀!」
親娘立刻帶著眾人朝門外走去。
21
門外。
一個穿著細布棉衣的婦人神色悽苦地哀號:「我老婆子命苦呀,辛辛苦苦地攢了一輩子的錢財,就想為我家大郎娶個媳婦。」
大傢伙見婦人身旁丫鬟扶著矮胖的男子,男子口眼歪斜,口水止不住地流,對周圍一切似乎置若罔聞。
圍觀的人瞬時就明白了,這是一個傻子。
不禁對這個婦人更加同情了。
婦人還在哀號:「哪承想,三書六禮都過了,聘禮也都抬了,那女子不見了。
「我只能帶著兒子來京城尋人。
「這一路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呀。」
大家聽見,議論紛紛,有可憐這對母子的,也有可憐那被許給傻子的姑娘的。
假千金的父母見氣氛渲染得差不多了,對著那婦人使了的眼神。
「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到了,卻見不到人哪!」
假千金娘親立刻配合著,扶著那婦人:「親家呀,不是我不願意把姑娘嫁到你們家,實在是姑娘現在我也做不得主呀。」
婦人故意生氣道:「怎麼做不得主?你們的閨女,就算是你們養女,養恩大過天,怎麼就做不得主?」
在門後聽著,大家心裡和明鏡似的。
這是衝著我來的。
22
相府大門打開,門外原本喧鬧的聲音頓時就如按下了暫停鍵一樣。
大家都朝我們看過來。
假千金的親娘立刻對著那婦人道:「哎喲,親家呀,不是我不願意,是我那女兒現在人在相府,我也沒辦法呀!」
說著眼睛往我這邊瞟,就差明說,是我了。
親娘看見著急得想要開口,我安撫地挽著親娘的胳膊,拍拍親娘的手,冷臉看著他們演戲。
果然,那婦人立馬會意,朝我看過來:「這是大丫吧,我是你未來婆婆。」
親娘再也按捺不住:「胡言亂語,哪來的婦人?」
誰知那婦人有恃無恐:「大丫,好女不二嫁,你在鄉下的時候許給了我家大郎,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千金小姐,就想悔婚嗎?」
假千金的親娘附和道:「大丫呀,咱們庚帖都換過了,即使你現在是相府千金小姐,這婚事咱們也得認哪!」
那一臉痛心不贊同的表情,似乎自己是多重承諾的人。
親娘擋在我面前,辯道:「徐家的,你竟敢隨意地給我女兒婚配?」
假千金的親娘摸摸著鼻子:「我可當大丫是我親閨女,才給找的這麼好的婚事,大丫嫁過去可是享福的。」
親娘氣得發抖,指著那傻子:「這麼好的婚事,就給你那親閨女了。」
「這可不行,我們定的是大丫。」假千金的親娘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婦人焦急道。
又從懷裡掏出庚帖,對著眾人展示道:「這可是大丫的庚帖,我們定的是她。
「不能因為飛上枝頭了,就悔婚呀。」
回過頭來,對著我親娘恨恨道:「相府,難不成要悔婚嗎?
「我現在就去京都衙門,找大老爺做主!」
說著,拉著那傻兒子就要走。
我親娘著急地讓府里小廝上前阻攔。
婦人撒潑道:「大傢伙瞧瞧,光天化日之下,相府要悔婚,打死人啦!」
周圍鬧哄哄,更有圍觀的人起鬨:「相府這麼做太不地道了。」
「可不是!」
「聽聞,這新回府的小姐是鄉下來的,沒想到已經許人了,倒是可惜了。」
「君子當言而有信,相府怎能毀約呢?」
......
耳邊充斥了大家的言語,我抬眉掃視,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假千金。
假千金得意地朝我張嘴無聲地說了一句:「這是我給你安排的結局。」
結局?
應該是你的才對!
我清冷的聲音讓場中再次靜默了一瞬:「我們一起去京都府衙!」
23
「威武.......威武.........」
殺威棒響徹大堂。
那婦人開口:「大人哪,民婦辛辛苦苦地攢了三百兩,聘了徐家大丫,庚帖都換了。
「可是徐家大丫搖身一變成了千金小姐,不認婚約了,請大人做主呀!」
假千金的親爹娘立刻附和:「年初的時候,我們確實已經將大丫婚配。
「那個時候我們也不知道她不是我們親閨女呀,這......這......人家現在來要人,我們也沒辦法!」
堂上大人查看呈上來的庚帖,聘書,確實屬實。
不好意思地看著我親娘:「柳夫人,這......確實是真的聘書。」
我親娘站起來,維護道:「相府對此事毫不知情,我們家的嫡小姐也從未婚配!
「陰差陽錯,綰綰沒能在我們身邊長大,這所謂的婚約,我們不認。」
那婦人一聽,立馬道:「庚帖聘書都是真的,你們能不認?這庚帖上寫的是不是你們家的小姐?
「相府不能嫌貧愛富悔婚呀,你們相府還要不要名聲?」
假千金的親娘火上澆油:「大丫呀,你還是認了吧,大郎也不錯,家境殷實,人也老實。
「夫人,雖說不對,但是我們也是為了大丫好,早早地想給她尋個好人家,有個依靠,我們也是真心地對她好的。」
「威武.......威武.........」
堂上大人也有點為難。
這相府真假千金的事情,在上層社會中也不是秘密。
他既不想得罪相府,也不能違背事實,畢竟聘書是真的。
「大人,這聘書上寫的不是我!」
堂上的人,和堂外站著的人都蒙了。
假千金的親娘道:「就是你,我們親自去寫的,怎麼能搞錯呢?」
我看也不看,直接朝堂上的大人拱手道:「大人,可細看,庚帖上的生辰八字,寫的可是戌時一刻?」
大人核對後,開口道:「確實如此。」
「可我是戌時三刻生的!」
我親娘反應過來,立刻道:「綰綰確實是三刻生的。」
我繼續道:「大人再看婚書,上面可是寫的徐大丫?」
大人點頭,我接著道:「可我是柳綰綰,並非大丫。」
假千金的親娘反駁道:「你怎麼不是大丫了?十里八鄉的,都知道你是大丫!」
我譏諷道:「是嗎?可戶籍上寫的生辰可是戌時一刻哦!
「這是你親生女兒的生辰八字!」
抬頭一瞥,假千金如果面色蒼白。
當初這對夫妻,為了掩蓋我的身世,用的是他們親生女兒的信息登記的戶籍。
大人命人去查戶籍。
堂上一片寂靜,堂下卻熱鬧非凡。
「難道真的搞錯了?」
「應該是真的吧,這生辰八字都對不上。」
「我就說,相府嫡小姐怎麼可能許給這麼一個傻子!」
假千金臉色更加蒼白了。
一盞茶過後,戶籍拿過來,大人核對過後,確實是一刻。
當堂判決,那婦人胡亂地攀扯相府,誣告朝廷命官家眷,判二十大板。
大人也是鬆了一口氣。
那婦人見沒辦法攀上相府,但也不想竹籃打水。
對著假千金的親娘怒吼道:「徐家的,你說大丫進了相府,說我們來了可以進相府享福,你個騙子!」
說著扭打在一起:「把你親閨女交出來!」
大人見狀,立刻招來兩個衙役上去把婦人拉下去了。
「威武.......威武.........
「退......
我上前拱手道:「大人,本縣主狀告徐家夫婦故意調包貴女,虐待貴女!」
滿堂震驚。
親娘震驚地看看我,又看看跪著的徐家夫婦。
雖然親娘派去調查的人還未回來,可是在認親宴之後,香草的堂哥已經和幾個得力的人過去了,前幾日已經帶回來了消息。
意料之中,但又有意料之外。
24
「你個賠錢貨,亂說什麼!」徐家夫婦厲聲地反駁。
驚堂木拍下,兩人瑟瑟地閉嘴。
大人開口問道:「可有證據?」
「還請大人宣召人證!」
有四人從堂外進來,分別是鄰居李嬸子,經常和假千金親爹混吃混喝的街溜子章四和胡麻子,以及鄉里的里正。
四人也知道為何而來,跪下後就接著一一地道來。
章四:「徐三和我們喝酒的時候,就經常炫耀,說是自己的閨女現在在京城裡當千金大小姐。
「當時我們只當他是喝酒後在吹牛,也沒在意。」
胡麻子在旁點頭附和道:「還經常說有千金小姐伺候他,說什麼千金小姐的命,不照樣讓他呼來喝去,隨意打罵。」
「這不是我說的,虧老子當你們是兄弟,給你們好吃好喝,竟然汙衊老子!」假千金親爹站起來就想去打胡麻子和章四。
兩個衙役立馬按住。
胡麻子和章四見徐三要來動手,氣憤道:「你個徐老三,說好之後接我們兄弟來京城享福的,誰知你這個癟三,自己享福,讓我們兄弟受苦!你個言而無信的!」
「威武.......威武.........」
李嬸子補充道:「大人,民婦是住在徐家隔壁,當年柳夫人在徐家生產的時候,恰逢難產,生下來人就暈了。
「我當時也去幫忙了,嬰兒落地之後,徐家的就把我們都趕走了。
「我們當時也沒多想,就走了。到家民婦想起柳夫人有點不妥帖,就往回走。
「在院子門口,見到徐家的,在給兩個孩子脫衣服,徐家的生產順利,早兩刻出生,已經都處理妥帖了,這時候在大冬天還要脫娃娃的衣服,豈不是要娃娃遭罪?
「徐家的解釋說,要給娃娃洗澡,但是他們的家娃娃剛剛才洗完澡,咱們鄉下娃娃,特別是在冬天,怎麼可能一天洗好幾次?
「但當時我也沒多想,後來柳夫人走了之後,我看他們家娃娃,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特別是後來徐家的對待孩子簡直是畜生不如,根本不像是親生的。」
假千金親娘反駁:「胡說胡說,你們這群癟犢子,見不得我們好,都來汙衊我們!
「鄉下孩子,哪有不打罵的!」
李嬸子譏諷道:「打罵?
「你見過哪家孩子剛學會走,就住牛棚,不給吃不給喝的?
「你見過哪家孩子需要自己養自己的,剛會走路就去山上刨吃的?
「哪家孩子是往死里打的?打完還不給醫治,任其自生自滅的?」
親娘早已眼眶發紅,氣憤得發抖。
指著徐家夫婦:「你們!你們!天殺的,換人骨肉,竟然還虐待我女兒?
「我精嬌玉貴地養著你們家的,你們竟然虐待我兒?我......我......」
似是要氣暈過去。
大人立刻讓人安排我親娘去後院歇息,親娘推開扶著的人:「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知道真相,要知道我兒這些年究竟是如何過的!」
徐家夫妻還是抵死不認,高呼:「這都是你們猜的,不能算證據!」
25
堂外站著的聽眾議論紛紛。
「徐家的真是惡毒,換了人家女兒,還虐待?真是喪盡天良!」
「太惡毒了!」
也有弱弱的聲音道:「但這確實沒有確鑿的證據......」
一直沒說話的里正開口道:「大人,小人這裡有一份物證!」
徐家的驚訝不已,仔細看,假千金的親爹還有一些心虛。
「徐家的將大丫一女多嫁!
「這是縣裡馬員外送來的退婚書,裡面有一份說明,說的便是大丫是柳夫人的女兒!」
我冷笑,不枉費我偷偷地謀劃。
一年半前,徐家突然就有錢了,而且也開始對我不再打罵。
我當時心生警惕,發現這對夫妻竟然把我賣給了縣裡馬員外做妾,那馬員外是個有財有勢的人,怎麼可能要一個鄉下丫頭?但這事徐家就給辦成了。
竟還得了一千兩的聘禮。
於是我就開始地套徐家夫妻的話,從話里話外,拼拼湊湊才知道,徐家的說了我的身世,還寫了聲明。
這次讓香草堂哥去辦事,特意地去了馬員外家,但這東西不適合從我的人手上拿出來,就借了里正的手。
驚堂木拍案而起。
「徐家夫婦偷換貴女,虐待貴女,罪無可恕,判:秋後問斬!」
自來拐賣孩童就屬重罪,從重處罰,更何況,這是惡意地調換貴女,混淆血脈,又虐待貴女。
不僅平民百姓非常關注,高門更是關注。
徐家夫婦嚇得腿軟,不停地求饒、喊冤,但還是被拉走了。
26
「大人,那......我兒的婚約怎麼辦哪?」一直沒說話的婦人,見徐家的被判斬首,開口問道。
雖然,他們被判斬首,但自家的兒子是個傻子,也沒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過來。
再說,這家的都沒人了,那姑娘豈不是隨意地任她拿捏?
堂上大人回道:「這聘書上是誰,就是誰吧!」
「那不就是讓丞相千金嫁給這個傻子嗎?」堂外聽眾中有人驚呼。
「什麼千金?那是假的,不就是死囚的女兒嗎?有啥嫁不得的!」
「可是丞相府地養了這麼多年呢?還是京城第一才女呢?」
我觀察著親娘的表情, 害怕看到親娘眼裡的不舍。
親娘轉頭對上我的眼神,摸摸我的頭。
一會兒衙役就從城門口把假千金攔著,壓上來了。
假千金看著局勢不對,就已經偷偷地溜走了,當時我就已經讓小廝偷偷地跟著, 這麼一齣好戲,她怎麼能缺席呢?
「母親,母親,您救救女兒吧!」假千金一上來,就淚眼朦朧地跪在我親娘的腳下, 拉著親娘的裙邊, 乞求道。
「女兒承歡膝下十二載, 雖不是親生的,但也有這麼多年的感情呀,求娘親求求女兒吧,女兒不要嫁給傻子!」
我親娘悲憤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假千金痛苦的聲音一頓, 錯愕道:「母親, 母親,女兒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一年前的時候為何突然有大筆銀錢支出, 你那奶嬤嬤的兒子為何經常遠行?
「徐家的為何突然就有錢了?
「真的這麼巧嗎?」
假千金仍舊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
親娘回頭,對小斯道:「拿畫像讓他們認認。」
以前,親娘對假千金有濾鏡, 從沒細想,如今想來, 諸多疑點。
小廝拿著假千金的奶嬤嬤兒子的畫像展示在眾人面前。
李嬸子立刻道:「這人我見過, 一年半前就來過我們村,進了徐家,後面又來了幾次!
「奶娘回來已經把妹妹的喜好告訴我了,祖母放心,我會好好地照顧妹妹的。」
「「我」「但每次他一來, 徐家的立馬開始富裕起來了。」
其他人附和。
親娘失望地看著假:「我對你不好嗎?不好嗎?
「為何要這麼對我?這麼對我女兒?」
假千金驚慌道:「母親,母親, 我不是故意的, 我就是害怕,害怕......」
親娘不再看假千金,聲音也冷酷起來,道:「該是你的就是你的,現在各歸各位吧!」
假千金的求救聲不斷。
那婦人開心地對著我親娘磕頭:「謝謝夫人, 謝謝夫人。」
27
假千金的父母被斬首了。
假千金被那婦人捆著牽在馬車後面, 離開了京城。
據說是假千金不依不饒, 屢次逃跑,那婦人才捆著她,要殺殺她的氣性。
這一日, 我站在城牆上, 看著假千金,跌跌撞撞地被馬車拉著,和城牆越來越遠~~
我對香草說:「有時候, 活在地獄,比死了更難!
「現在,她該回她的地獄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