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了一口苦澀的咖啡。
這東西,確實提神。
明明睡了那麼高級的床。
白天還是很難打起精神來。
我之前還覺得,自己的病情沒什麼變化。
但現在看,精神狀態明顯一天不如一天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
早上要靠咖啡提神了。
我默默地飲完咖啡。
他在我的左前方。
陽光灑在他的背脊上。
他大多專注地操作筆電,時而端起輕抿一口咖啡。
我輕輕皺眉。
昨晚到今早,他都是一個人出現的,沒帶著喬心?
可能是有會不方便吧。
我抿下最後一口咖啡,起身輕聲離開。
14
夕陽染紅了邊。
巨大的演奏會,座無虛席。
我花了高價,給自己買了第一排的位置。
一首狂想曲,如演奏大師本人,身上透出的那種,高大又悲昂的氣質。
一曲完畢。
會場沉寂無聲。
沒人不沉浸在悲壯的曲終,久久不能出來。
直到數分鐘後。
演奏師本人起身,鞠躬。
雷鳴般的掌聲響起。
我閉了閉眼。
以為此生,無法親身感受這樣一場激動的演奏會了。
沒想到,圓了這場遺憾。
我起身離開時。
會場已經空了。
走到會場門口。
我又回頭,看向舞台的那束光芒。
明明光照射的地方,那麼明亮。
可透出的卻是無聲的孤寂。
我扭頭。
離開。
出了會場,城市已經黑了。
我步行回了酒店。
15
在休息區坐了一會兒。
我不知不覺,竟然累得睡了過去。
再醒來。
靠在沙發里。
身上多了一件男士外套。
我拿起外套,上面有淡淡的雲松味道。
我側頭。
不遠處,傅言和幾人,背對落坐正在輕聲討論。
而他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色襯衫。
男士外套身上的香水味,也是他用過的一款香水。
我怔了怔。
他側頭正好看過來。
眼眸越發地深邃。
目光相對片刻。
我怔忡後,移開。
折平了身上的衣服,放在一旁,起身回房。
16
明日下午的機票,回程。
晚上。
躺在軟綿的床墊上。
夢中,還沉浸在白日演唱會的餘音里。
天微亮。
我爬起來。
四周,還是靜悄悄的。
我換了白色的連衣裙出來。
走到了無邊泳池邊。
太早了,還沒有人來光顧。
我脫下拖鞋,坐到了泳池上方的鞦韆上。
輕輕一踮腳。
鞦韆就晃動了起來。
微光落下,伴著清風,讓人分不清,這是白天,還是即將進入晚上了。
輕輕晃動了一會兒。
我側頭。
渾然不覺,這塊露台上,立了一個人。
高長的身軀。
即使沒有側過身來。
我也還是一樣就認出了,是傅言。
他怎麼在這。
突然看見,還嚇住了我。
他隨即,側過身來。
我們目視著,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靜藍色的泳池。
如同他身上隱匿的深漠。
他仿佛是要說什麼的。
可眸眼微動,還是沒說出什麼?
我輕眸,睜大了一分。
張了張唇。
最後,也閉嘴。
下了鞦韆,離開了露台。
走了一截。
回頭,空無一人。
我輕輕鬆了一口氣。
自從入住酒店。
我們好像,無時無刻不會遇見。
太巧合了。
而這也像極了,我們初次認識。
他不斷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最後,讓我臣服在他的懷裡。
只是,幾年前的他,總是主動開口。
不厭其煩的,讓我深感困擾。
不像現在。
靜靜地站在一旁。
只是,這相似的一幕出現。
也不會再有同樣的劇情了。
他不會再被我吸引。
而我,也不會再覺得那是真命天子。
我低頭。
看了看空無一人的前方,又看了看無人的後方。
就宛如孤兒出身的我。
孤獨地來。
也即將孤獨地離去。
17
下午。
我收拾好行李。
坐電梯下樓。
電梯門打開。
他已經在裡面了。
我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裡面除了他,並沒有其他人。
可轉瞬,我便揚了一下下巴。
為什麼不進去呢?
早已是陌生人。
我推了行李進去。
轉身站好。
也許早已徹底放下。
所以,不再好奇。
為什麼他一直是一個人?
喬心呢?
膩了嗎?
不可能吧。
當初那麼高調,那麼濃烈。
又豈會輕易就分開。
只是,這兩日,他忙於工作吧。
我輕輕甩了一下頭。
我站在電梯前段。
拿出手機。
查看了起來。
電梯則往下一樓一樓地去。
「要走了嗎?」
身後。
低磁的聲線。
我並沒有,想到這次,他會主動開口。
怔了一秒後。
我點頭。
「嗯。」
回應的過程中,我並沒有回頭。
「去哪?」
「?」
怎麼還問?
簡單地寒暄,還不夠嗎?
我側頭。
也只看了一眼。
便輕扭回頭來。
「該去的地方。」
「我送你。」
也就在此時,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
我低頭。
「不用了,我已經打好車了。」
提著行李箱,快速離開了電梯。
出來,打的車,也到了酒店門口。
把行李放上車。
我坐了后座。
車子啟動。
灑滿陽光的台階上。
他高長的身子,看下來。
緊抿著唇。
車子,已經緩緩開出了酒店。
後視鏡里。
他快速下了台階,往自己的黑色私轎走去。
去機場的路上。
師傅出聲。
「那輛黑色的保時捷,看來跟我們一個方向,也是去機場。」
我回頭。
但一看,依舊熟悉的一串車牌號?
他,這是做什麼呢?
也正好要去乘飛機?
可又有什麼關係呢。
這次,我馬上離開這座城市了。
這次離開。
是再也不會踏足了。
我轉過頭來。
閉眼休息。
18
傍晚,飛機落地。
我再次回到了,這座安靜的城市。
又開始了。
平靜的日子。
在這座城市,一個回頭。
看到傅言。
我驚訝住了。
那日,天氣溫和。
沒有強烈的日光。
我正在一家店門口,試戴一頂帽子。
那頂帽子。
和我耳邊的珍珠。
很配。
我天生是比較精緻的。
不喜歡不修邊幅。
我把帽子戴在頭上。
就這麼抱起了胳膊。
臉上也是精緻的妝容。
我傲然一笑。
眼裡,那份曾經的驕傲還在。
可就是那一個側身的動作。
看到了對面的傅言。
第一眼,我還是傲然地笑的。
我根本沒想到是他。
一定是錯覺。
但笑意加深,發現還是他的模樣。
我的嘴角僵住了。
真的是他?
他怎麼來這了?
「姑娘,你戴著真好看。」
而我,卻早已沒了心思。
放下帽子,轉身就快速離開了。
如果說,在錦州相遇。
我可以理解為,那是巧合。
可他突然出現在一個遙遠的北方城市。
是我無法理解的。
也一點都不想,再次見面。
只是,我只走了幾步。
一隻手,就被拽住。
「姜歲。」
從他的嗓音里,久違地聽到我的名字。
我全身抽了一下。
回頭。
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
他眼睛都未曾眨一下,就這麼看下來。
「我來找你的。」
我蹙眉:「找我?」
隨之,我又猛地搖頭。
「不,不是的。
「我們早就沒關係了,請放手。」
我掙了一下。
卻再次被他握牢了一分。
「我知道,你無法相信,我出現在這,也不可能,願意我如今的任何觸碰。
「可我真的是為你而來。」
我笑得眼淚,差點出來。
「你都說了,我如今不願你的任何觸碰,那你有點良心,就不該碰我。」
我抬起,他固執握住的手。
「為我而來?來做什麼呢?
「這是一座很安靜的城市,我享受這份安靜。
「也請不要打擾我的這份安靜。」
他兀然:「姜歲,我和喬心,沒有聯繫了。」
「……」
「那又說明什麼呢?
「我們早就離婚了啊。
「你和誰如何,都和我沒關係了啊。」
「姜歲。」
他穿透力的眼神,看入我的體內。
他高高在上,可唇邊似乎顫了一下:「我知道你的病情了。」
周遭都靜了。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
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
他為什麼會知道?
我眼睛不受控制地眨了眨。
帶出了淚花。
我的病。
誰知道,都可以。
可我唯獨,不想他知道。
所有的平靜,不過是我裝的。
我不恨他嗎?
不。
我恨透了他。
二十一歲那年。
我為什麼,要相信他的承諾,和他一起走入婚姻殿堂啊。
我就是個笨蛋。
他就是個花花公子。
根本無法收心。
膩了之後。
我就只剩下傅太太這個頭銜了。
在外。
他有了喬心。
為她豪擲千金。
把她捧在手心。
而我,縮在家裡,戴著那些金銀首飾,像個被拋棄的可憐蟲。
這一切。
是他給的。
偏偏這人,現在還敢出現。
知道我極力隱藏的軟肋。
像是高高在上的上帝一樣。
可憐地看著我。
是因為,得知我要死了。
良心發現。
又回到我的身邊來,陪我最後一程嗎?
不必。
大可不必。
我巴不得,這個人永遠消失。
他死了也好。
反正,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了。
「滾開。」
我極力掙開了手。
不顧川流的車流。
穿過公路,跑了。
只希望,這個魔鬼,永遠不要找到我。
19
跑回家。
我猛地關上門。
生怕傅言找來。
靠著門板,連喘了幾口氣。
胸口還勒得慌。
我又灌了一大杯水。
還沒緩和過來。
趕緊抱了藥,去了臥室。
吃了藥後,昏沉地躺下了。
昏睡到傍晚,我才爬起來。
只是,身上沉重得很。
眼睛也一直看不清。
這次。
緩了好久。
都沒有恢復光明。
樓下還鬧哄哄的。
我怕了。
癌細胞,壓到視覺神經,我徹底失明了嗎?
我慌亂得不斷閉眼,睜眼。
如果就這麼看不見了。
我不敢想像,我的計劃,完全打亂了。
好在,約摸十分鐘後。
視力緩緩恢復了。
眼前的事物,一點一點兒看清了。
只是,好像每次,都無法恢復到上次的清晰度了。
樓下,怎麼還在吵?
這小區一向很安靜的。
我走到窗邊,打開窗戶,往下看去。
當看清樓下的人和車後。
我捏住了手心。
隨之渾身發抖地顫了顫。
他。
怎麼還是找來了。
我看下去,他偏偏仰起頭來。
昔日,滿是深邃的眸子。
今日卻好像,拋卻了在商場上的算計。
清澈地看向了我。
實在難得。
他這樣的人,有一天,眸子裡,也會有清澈。
我記不清,樓下吵了多久。
他出現了多久。
只覺得腦子脹痛。
隨之,砰地關上了窗戶。
多看這衣冠楚楚的人一眼,我都覺得噁心。
20
天色黑了。
這人還沒離去。
傍晚。
我關上窗戶沒一會兒。
門口聽到了敲門聲。
以及他的聲音。
「姜歲,開門,好嗎?
「我們好好談談。」
我幾乎是立即扯了一下嘴角?
我和他有什麼好談的。
談他,在外面的別墅里,摟著別的女人的腰,擁吻嗎?
還是談他,八位數的跑車裡,別的女人,坐在了我專屬的副駕上。
他站足足十分鐘。
我一點兒聲也沒出。
開門?
我不但不開門。
還把剛打開的燈關了。
十分鐘後。
他知趣地離開了。
只是,他下了樓,依舊沒離開。
一直自我懲罰似的立在小區門口。
任他那靠邊的豪車。
被人指指點點。
陽台上。
我抱著胳膊看下去。
眼淚都要笑出來了?
鼻尖又重重地抽了一下。
他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我低聲下氣,求他的時候。
他連一個冷眼,都不願施捨給我。
得知我要死了。
還跑來,給我裝深情呢。
我撫了撫平坦的肚子。
轉身進屋。
給自己做晚飯。
一份清淡的粥,一個水煮蛋。
慢條斯理地吃完。
我看著旁邊的垃圾桶。
又瞥了一眼陽台的方向。
坐到了晚上十點。
我實在忍無可忍。
提了垃圾袋。
下樓了。
我有嚴重的潔癖。
每晚睡前,必須把家裡的垃圾倒掉。
21
下樓倒垃圾。
果然也遇到了他。
手被拽住的那一瞬。
我砰地把垃圾,扔入了垃圾桶中。
回頭。
「傅言,你是不是有病?
「放開我,別碰我。」
以前的我。
大多安靜如淑女的。
可我現在性情大變,像個瘋子。
我要狠狠地掙開。
可身子終究是虛弱。
一個好人的時候,都不是他的對手。
更別說,病入膏肓的病人了。
就那麼輕輕一帶。
我就被他帶入了懷裡。
緊緊地擁住。
「你,放……開……」
我要喘不過氣來了。
他的手,卻像是鐵鏈一樣,把我箍在懷裡。
要嵌入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