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地址告訴她。
掛斷電話,我把手機放回去,扶著他靠在路邊的欄杆上。
昏暗的燈光灑在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死角,毫無疑問是得天獨厚的一張臉。
他們這幾天應該一直在一起約會吧?
沈聿修會帶她去哪裡呢?他們會幹什麼?
做什麼都不關我的事情,不是嗎?
一輛黑色奔馳停在路邊,明嬈下了車,落落大方地站在我面前:「宋知微,你好呀,把聿修交給我就行。」
我跟她一起把沈聿修放上了車。
明嬈像是不知道我和沈聿修的關係,態度自然:「要我送你回去嗎?」
「不用,我叫了代駕。」
她似笑非笑:「那就好,宋小姐,你跟聿修的事情我知道。不過我們確實快訂婚了,聿修可能念舊情,不好意思說,所以我幫他說了。你們以前的事情我不計較,以後最好還是不要來往了,免得生出誤會,對你我都不好。」
明嬈態度坦然,我垂著頭站在她面前,襯得她如天上明月,而我是飄過的一朵無足輕重的烏雲。
我輕舒一口氣:「我明白了,你放心。」
6
第二天我被連環奪命電話吵醒。
我睡眼惺忪,沒看清楚是誰就接通了。
「宋知微。」沈聿修好像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透著森森寒意,「你好樣的,好好保持這份勇氣。」
我瞬間清醒了。
不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反撥回去,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我攥著手機,發了幾分鐘的呆。
也好。
我乾脆拉黑他全部的聯繫方式。
既然斷了,就斷個徹底,別拉拉扯扯。
7
周茹約我去對岸購物,臨時又有急事,放了我鴿子,我乾脆自己去。
我買了幾雙鞋,換了一部手機,又拐進一家高奢店,這個牌子主打一間店一個款僅一件。
兩個女生跟在我後頭進來,一人撒嬌道:「明嬈姐,聽說這裡來新品了,你陪我逛逛。」
「行。」
世界很大,又很小。
我扭頭,對上明嬈驚訝的眼神,點點頭:「好巧啊。」
不等明嬈說什麼,她旁邊的女生便不太禮貌地上下打量我:「這是誰啊,怎麼有點臉熟。哦,花瓶宋。」
「明沁,這樣不禮貌。」
明沁努嘴:「我就是開個玩笑,她應該不會介意吧?」
我一笑了之。
她得寸進尺:「也是,你臉皮那麼厚肯定不會介意的,畢竟臉皮薄一點也不會當那種女人。」
我好脾氣,但不是沒脾氣,定定地看著她:「這位小姐,我跟沈聿修是在七年前在一起的,明嬈小姐跟沈聿修認識應該不到一年吧,所以,我是哪種女人?」
明嬈臉色微變。
明沁怒氣沖沖地說:「你什麼東西也配和我堂姐比?聿修哥就是跟你玩玩,她對我姐才是真心的!」
我聳聳肩:「那恭喜你了。」
我忽視她們,拿起一條紅裙子,挺好看的。
明沁從我手中抽走這條裙子:「店員,這件給我包起來。」
我皺眉:「我先看中的。」
她理直氣壯地說:「你給錢了嗎?你錢都沒給就說是你的,誰知道你買不買得起。」
行。
我看向下一件,她故技重施:「那件我也要了。」
她是故意的。
後面,我只要多摸了哪一件,她就立馬讓導購包起來。
最後,我兩手空空地走出店,明沁沖我喊:「哎呀,看來聿修哥對你也不怎樣,不然你怎麼一件都買不起呢?」
我進了一間甜品店。
半個小時後,那家高奢店的導購坐到我對面。
「知微,好久不見,謝謝你今天幫我做成了這麼多單生意,這頓我請你!」
我撐著下巴:「我們這麼多年的老同學,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陳雲荷,我高中三年的老同學。
我是進去才知道她在那裡當導購,不等敘舊,明嬈她們就進來了。
兩年前陳雲荷的丈夫意外身亡,她成了單親媽媽,一個人帶著兩個孩子,能幫一點是一點。
我將計就計,幫她多做了十幾單生意。
陳雲荷佯怒:「同學歸同學,我今天提成可不少,大明星要是不給我一個請客的機會,我可就生氣了。」
我正要說話,一道尖利的聲音橫插進來:「宋知微,你是故意的!」
我暗暗嘆了一口氣,感慨冤家路窄。
明沁挽著明嬈的手,站在不遠處,那眼神像要把我燒穿了。
8
我悠悠道:「東西都是你從我手裡搶過去的,怎麼就成了我故意的?」
明沁跺腳:「堂姐,她欺負我!」
明嬈不認可地看了我一眼:「宋小姐,明沁就是小孩子心性,你不應該跟她計較。」
「如果我沒有記錯,明沁小姐應該跟我差不了幾歲。」
明嬈皺著眉,一個男人從後面摟住她的腰:「怎麼了?」
不想見的人一個接一個出現。
沈聿修遠遠地看著我,眼神冰冷,像在看陌生人:「誰惹你不高興了?」
明沁噼里啪啦、添油加醋地講了一堆,然後抬著下巴,輕蔑地瞪了我一眼。
沈聿修的視線落在陳雲荷胸前的名牌上,衝著旁邊的秘書挑挑眉。
秘書點頭,走到一旁打電話。
下一秒,陳雲荷的電話響了起來,她不明所以地接通,臉色一下子變了,慌慌張張地說:「經理?什麼,為什麼要辭掉我?我做錯了什麼嗎?」
她掛斷電話後,話都來不及多說,匆匆告別。
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臉上卻燒得厲害。
我再三警告自己,把跟沈聿修在一起當成工作,人不該對一份工作投入太多感情。
難以抑制的委屈和難過還是漫上心頭。
我狼狽地拿起包離開這裡,也就沒注意沈聿修一直盯著我的背影。
9
回到家,經紀人給我打了電話:「知微,你是不是得罪了沈總?」
我的聲音沙啞:「怎麼了?」
「新劇換人了。」
「誰?」
「明沁,聽說是明嬈的堂妹,進娛樂圈,沒沒多久呢,就拿到這麼重要的角色。」
我淡淡道:「我知道了。」
我被換掉的消息很快被營銷號爆出來,黑粉在評論區肆意嘲諷:
【這就是以色侍人的下場。】
【明沁是明嬈的堂妹,花瓶宋拿什麼比?】
【有錢人都很現實,不管在外面怎麼玩,肯定是未來妻子更重要,花瓶宋的好日子到頭了。】
【不明白為什麼對宋知微的惡意這麼大,她演技算不上多好,但絕對說不上差吧?就算以前背靠沈聿修,也沒搶過誰的女主角,一直演的配角啊。】
【樓上點了,宋知微還不挑角色,什麼不討喜的角色都願意接。】
【不就是出道的時候在某部雙男主劇里演了一個惡毒女配的角色,至於被罵了整整五年嗎?】
【演那麼多惡毒女說明她就是這種人哈,花瓶宋的粉絲別洗了。】
【長得就不像好人,宋知微面相就是小三面相,望周知。】
【窮鬼還共情上 208 了,像不像丫鬟心疼自己金枝玉葉的主子?】
我關掉微博,不去看這些毫無根據的惡評。
我聯繫了沈聿修的秘書,說我在公司的停車場等他。
沈聿修平常在七點離開公司,現在快十點了,他還是沒下來。
我心裡明鏡似的,他在給我一個下馬威。
晚上十點,熟悉的黑色邁巴赫亮起車燈。
我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去。
沈聿修還在平板上工作,完全把我當空氣。
十分鐘後,他合上電腦。
我主動打破沉默:「沈總。」
「沈總?」他勾勾唇,車內的溫度卻瞬間下降了幾度,「宋小姐不是很有骨氣嗎?來找我做什麼?」
我不去理會他的奚落,拿出一條貝殼項鍊,工藝很普通,看不出任何特殊的地方。
這是五年前沈聿修送給我的,說無論什麼時候,我都可以用這條項鍊換一個願望。
我有些貪心:「我能不能要兩個願望。」
沈聿修的視線落在項鍊上,又轉移到我的臉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居然從他的眼神里看出期待。
他嗤笑一聲:「你倒挺貪心,怎麼,又想要一輛勞斯萊斯?」
「不是。」我搖頭,「第一個願望,我想要你讓我朋友回去上班,她是單親媽媽,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
沈聿修眼眸微沉:「第二個呢?」
我緩了緩,才認真地說:「第二個願望,沈聿修,我們之間算了吧。從此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不要再見面了。」
沈聿修手裡的平板發出清脆的聲響,從中間斷裂開來。
10
項鍊上掛著的貝殼,是沈聿修媽媽死前攥在手裡的唯一的東西。
明明前一天,他們還一起去海邊玩。
他撿到一枚覺得最漂亮的貝殼,送給了媽媽。
第二天晚上,媽媽就自殺了。
沈聿修攥著貝殼,三天不吃不喝,暈倒在房間。
那天之後,他就把貝殼做成項鍊,戴在脖子上。
直到五年前,他把項鍊送給了我。
那年,我媽媽走了,我在她的墓前坐了一夜,直到沈聿修帶著一身寒露,站在我面前。
我很驚訝,他那段時間特別忙,總要國內國外到處飛。
如果我沒有記錯,今天他應該在 F 國。
沈聿修蹲在我面前,聲音低沉,還帶著連軸轉的疲憊:「不接我電話,嗯?」
我搖頭:「累,不想接。」
沈聿修靜靜地看著我,不再說話。
我歪著頭,盯著墓碑上女人安靜的笑臉,突發奇想:「沈聿修,你覺得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我覺得賺錢沒意思,明天沒意思,今天也沒意思。
活著,好像也沒什麼意思。
沈聿修呼吸一窒,他握著我的肩膀,強迫我去看他。
我看到了,他眼裡一閃而過的亮光:「宋知微,不准胡思亂想。」
我抿唇,不語。
他脫下貝殼項鍊,掛在我的脖子上,對上我疑惑的眼神,他平靜地說:「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能用這條項鍊,讓我答應你的任何一個願望。」
「宋知微,我不在乎別人活著的意義是什麼,你必須活著,你要活著,好好去想,要我幫你實現什麼願望,嗯?」
我摸著冰冷的貝殼,心卻被暖流包裹著,低聲說:「好。」
我埋首進他寬厚的胸膛,帶著果香的木質調香水味縈繞在我的鼻尖,帶來一陣安心。
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我的背,似在安撫。
11
這兩年,我無數次想過,用項鍊換沈聿修娶我。
話到嘴邊,又覺得荒唐。
認識他本來就是出於算計,如果又用這樣的方式讓他娶我,那就是恩將仇報了。
所以,我在今天用項鍊,換去我們真正的分開。
不去做無意義的糾纏,以後當陌生人,或者說普通朋友。
沈聿修周身的氣壓很沉,似在醞釀著一場風暴。
我沒有害怕,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他抽走了我手上的項鍊,咬牙切齒地說:「滾!」
我被趕下了車,看著那輛黑色的邁巴赫飛速離去。
我默默說了一聲再見。
12
第二天早上,陳雲荷給我打來電話,激動地說:「領導讓我回去上班,還給我升職,加了工資!」
我由衷地為她感到高興。
「恭喜你。」
她頓了一下,說:「知微,謝謝你幫了我。」
「本來就是我害了你。」
「你別這麼說。」陳雲荷嘆了一口氣,「我們都沒有做錯,只是不走運。」
我感動於她的熨帖,她應該猜到了什麼,卻什麼都沒有問。
我們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些不著調的話後,又提到了一些高中的事情。
陳雲荷說:「我記得你高中的時候說過想當編劇,寫劇本。現在的確進了娛樂圈,卻成了演員,世間的事情總是不如人願哦。不過,你現在也發展得很好,沒什麼遺憾的。」
是啊,我的確有一段時間特別想成為一名編劇,高中也寫過幾部舞台劇的劇本。
我喜歡寫真實的故事,寫沒存在過的故事,寫讓人笑、讓人哭、讓人憤怒的故事。
我面露懷念:「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