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買房,贊助你去深造,那昊昊呢?那我呢?」
「你為我們考慮過嗎?」
何念念沒想到他突然態度大變,支支吾吾道:
「話劇表演本來就是我的夢想,你不是一直很支持的嗎?」
「你先帶著昊昊在老家等我,給我三年時間。」
「三年後我一定回來,我們再一家團圓,行嗎?」
許江樹沉默了一瞬。
然後笑出了聲。
何念念被他笑得心裡發毛,顫著手拽了拽他的衣袖,
「江樹你怎麼了,你笑什麼呀?」
許江樹猛地推開她,眼神霎時變得狠厲。
「何念念,我以前怎麼沒發覺,你竟然是這麼自私自利的人!」
「我為了你,處處苛待余南卿和睿睿,可你呢?原來竟是為了自己深造,把我和你自己兒子丟在這?」
「什麼我兒子你兒子,昊昊難道不是你兒子嗎?」
15
許江樹眼睛驀地瞪大。
惶恐地左顧右盼。
「你別亂說!」
何念念還想解釋些什麼,卻被狠狠推倒在地,腦袋猛地撞上了桌角。
黏膩的血液順著臉頰流下來。
她撫上臉,看到手心一抹鮮紅,猛地瞪大雙眼。
「血,好多血!」
何念念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眼神漸漸狠戾。
她撐著桌子站起來,鮮血划過她白皙的臉,分外冶艷。
「許江樹,你現在是想和我一拍兩散是嗎?」
「我告訴你,你會後悔的!」
何念念再不復往日溫柔,狠狠剜了他一眼,推門而去。
後悔?
他現在確實是後悔了。
後悔不該瞞著余南卿裝窮,不該為了這麼個女人,苛待自己的兒子。
他現在只想把他們找回來,告訴他們,以後他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16
遠在南城的我並不知道這一切。
反而把日子過得更加有聲有色。
由於我在雜誌社的兼職工作出色,領導竟然要求提前和我簽訂合同,我大學畢業後就可以直接進雜誌社工作。
實習工資也翻了倍。
一切都往更好的方向發展。
彭聿時不時就來主動輔導許睿的功課。
他揉著兒子的頭。
「睿睿,你可要成為跟你媽媽一樣厲害的人啊!」
「叔叔看好你哦!」
兒子和他相處久了,也處成了朋友。
他眼裡滿是促狹的笑意,
「彭叔叔,你跟我說說,在你心目中我媽媽是不是很厲害?」
彭聿臉上微微泛紅,偷偷覷了我一眼,認真點了點頭。
「那你,該不會是喜歡她吧?」
我手中的鋼筆一頓,在紙上洇出一塊碩大的墨點。
彭聿被兒子的童言無忌鬧了個耳根紅透。
起身就要離開。
我慌忙追出去,想替睿睿向他道歉。
「彭聿,睿睿他只是……」
剛推開門,卻迎面撞上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17
「余南卿……」
許江樹頭髮凌亂,原本一向熨帖的衣服也皺皺巴巴的。
他眼下青黑一片,踉蹌著朝我走過來。
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我的,但我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開。
他是我兩世以來苦痛的根源,上一世,甚至害死了我的兒子。
我下意識地摸上門把手,他猛地攥住我的手,
「別走!」
我冷冷看向他,
「許江樹,你是來送離婚申請的?」
趁著他微微發愣,我甩開他的手,
「如果是的話,把東西留下就可以走了。」
「那三萬塊,是不是你……」
他薄唇張了又合。
我冷笑出聲。
「原來你是來要錢的呀。」
他忙不迭地搖頭,
「不是不是,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
「我只是想問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不以為意地瞥了他一眼,輕嗤道:
「我是早就知道了,那又怎麼樣?」
我只後悔自己知道得不夠早。
前世才會害得兒子和自己下場如此悽慘。
或許是不習慣我這副冷冰冰的模樣,許江樹苦笑了一下。
「老婆……」
這麼多年,人前人後,他從來不叫我老婆。
如今聽到這個稱呼,我只覺得胃酸翻湧。
「許江樹,我們結婚這麼多年,你賺的錢也有我的一份,那三萬塊,我不可能還給你。」
「我不要錢,我只想讓你和兒子回到我身邊……」
「媽媽,彭叔叔走了嗎?他有沒有承認喜歡你啊……」
兒子調皮的聲音由遠及近,走到門口,他卻愣住了。
「你怎麼在這?」
18
「睿睿,你怎麼連爸爸都不叫了?」
許江樹眼中泛上一絲淚意,不可置信地看向兒子。
「你就是這麼教他的?連爸爸都不認?」
他把滿腔的怒意轉移到我身上。
兒子卻像小獸般護在我身前,猛地推開他:
「不准你欺負我媽媽!」
許江樹軟下語氣,伸出手,想揉揉他的頭髮。
「睿睿乖,你不是一直想要塊電子手錶嗎?爸爸給你買了!」
「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睿睿躲開他的手,盒子應聲落地。
嶄新的手錶一下就裂開了。
兒子神色冷冷的,絲毫不見久別重逢的熱切。
「我已經不想要了,你還是送給別的小朋友吧。」
許江樹神情仿佛被刺痛,
「沒有別的小朋友,睿睿,你是爸爸唯一的寶貝啊!」
兒子仿佛沒有聽到,拉起我的手徑直往外走。
「媽媽,趕緊去把彭叔叔追回來吧,他題還沒給我講完呢!」
許江樹快走了兩步,擋住了我們的去路。「彭叔叔是誰?」
「余南卿,這才多久,你已經勾搭上別的男人了?」
「你還要不要臉……」
話音未落,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他臉上。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我,半晌後,自嘲一笑。
「我知道你們怨我。」
「是我不讓你上大學,不讓兒子讀書。」
「許昊冤枉睿睿偷東西,我也沒有護住他。」
「我知道錯了,我後悔了,能不能……」
他期期艾艾地看著我。
在我平靜的視線中頹然蹲下,頭深深埋進兩腿間,哭到肩膀發顫。
我蹲下身,平視他。
他掀起眼皮,滿眼驚喜地看向我。
而我開口說的卻是:「哭夠了嗎?能不能讓開?」
許江樹不知所措地愣住。
我拉著兒子的手,從他身邊擦肩而過,仿佛他只是個陌生人。
「兒子,今天晚飯想吃什麼?」
兒子的心情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媽媽,今天我想吃紅燒肉!」
「要放多多的肉!」
「當然可以了,走,我們一起去買!」
許江樹看著我們離去的背影,久久呆立在原地。
19
許江樹並沒有放棄。
他在我們附近租了套房子。
因為怕被他騷擾,我請彭聿送兒子上下學。
睿睿每天和他同進同出,反而更像是一家人。
許江樹一開始只是遠遠地看著。
過了幾天,他有些沉不住氣了。
「你到底是誰,憑什麼纏著我的老婆孩子?」
「我告訴你,不管你有什麼目的。」
「論關係,我和睿睿是父子。」
「論能力,我年收入好幾萬,在北市有好幾套房子,你呢?你有什麼?」
許江樹神情傲慢,越說越上頭,唾沫橫飛。
我怒極反笑。
沒想到我以這樣的方式,得到了前世從未知道過的真相。
他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反應,仍是自顧自地說著。
「你呢,你又能給她些什麼?不自量力!」
彭聿沒有在意他的挑釁,一臉平靜地開口。
「許廠長是吧。」
「既然你這麼厲害,那你知道余南卿讀的是哪個學校嗎?」
「你知道她是哪個專業的學生嗎?」
「你又知道,睿睿今年是幾年級嗎?」
「你說你是她的丈夫,是睿睿的爸爸,可是這些最基本的,連左鄰右舍都知道的答案,你能答得上來嗎?」
許江樹怔住了。
他一時間啞口無言。
回過神來,他緩緩轉過頭,神色戚戚,
「南卿,老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會彌補你和兒子的,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20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一記重拳就打得許江樹偏過頭。
何念念不知從哪突然冒出來,指著他怒道:
「哥哥,就是他!」
「是他騙了我!」
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步步逼近,
「你就是那個欺騙我妹妹感情的小白臉?」
許江樹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捂著嘴喝道:
「你是誰?怎麼打人……」
話音未落,男人又朝他揮了一拳。
「老子打的就是你!」
人群漸漸聚攏。
何念念梨花帶雨,指著許江樹哭訴道:
「就是這個男人,他騙我說會娶我,結果現在又喜新厭舊……」
「你在胡說什麼?」
「我什麼時候答應要娶你了!」
何念念背對著人群,盯著許江樹,扯出一絲陰狠的笑。
「我說過,我會讓你後悔的。」
許江樹還沒反應過來,何念念就痛哭出聲。
「你在外面還有了孩子,你說清楚,那個女人是不是你的小三!」
周圍竊竊私語聲不斷傳來。
「這男人看著人模人樣的,怎麼還出軌呢?」
「有這麼漂亮的老婆竟然還在外面養小三,活該被人打!」
許江樹有口難言,一旁何念念的「哥哥」又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他只得求助地看向我,
「南卿,你快幫我跟他們解釋,你才是我的老婆!」
我心下冷哼一聲。
總算是也讓他嘗到了被人汙衊無處訴說的滋味!
我一臉無辜地搖搖頭。
「我可不認識你。」
我順手攀上彭聿的胳膊,
「這才是我的老公和兒子, 你別想毀我的名聲!」
懷裡的胳膊驀地變得僵直。
彭聿耳根紅透,挺直背道:
「沒,沒錯, 老婆,我們走吧,別摻和別人家這些糟心事了。」
周圍三姑六婆更是起勁。
「嚯, 還想拉人幫忙!這男的是真該打!」
「就是!要我也得找人來打他!」
何念念見輿論已經一邊倒地偏向自己這邊, 趕忙對壯漢使了個眼色。
壯漢掄起拳頭,一下又一下,打得許江樹慘叫不斷。
我捂住兒子的眼睛,
「別看了,我們去買菜吧。」
兒子點點頭, 我們轉身離開,再沒留給他一個眼神。
21
幾天後,小賣部說有人找我。
說許江樹被人打得進了醫院,想要見我。
我告訴來傳話的大姐。
那人是騙子, 目的是找我要錢。
大姐一聽十分憤慨。
他們一向心疼我一個人帶著兒子不容易。
一聽說要騙我的錢, 轉頭把在電話那頭痴痴等著我的許江樹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沒帶多少錢出來,連醫藥費都不夠付。
被醫院趕了出來。
最後只能拖著殘破的身體, 回到北城。
何念念本來就不是個善茬。
一開始她看中的是哥哥許江漢, 是因為他外貌出色,又有份體面的工作。
可是知道許江樹賺了錢後, 她便暗地裡與他眉來眼去。
本想著騙走萬塊就走人,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
於是找了幾個混混, 把許江樹的紡織廠給砸了。
工人都跑了,值錢的機器被砸個稀巴爛。
許江樹見自己辛辛苦苦開的廠成了一片廢墟,氣得一病不起。
後來他曾派人給我傳信, 說想把身上最後的錢留給我和兒子。
可我用之前三萬塊的本金購置了幾處房產, 房價早已翻了好幾倍。
哪裡還缺他那點錢。
反倒是給了來幫忙傳話的人十塊錢,
「辛苦你幫我給他買束菊花吧。」
彭聿忍俊不禁。
「余南卿,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毒舌!」
彭聿對我的心思, 我一直清楚。
那次許江樹來鬧過之後,他見到了原來家庭的鬧劇。
我乾脆跟他攤牌, 說了個清楚。
我離了婚,又帶個兒子,實在沒有心思, 也沒有信心重新開始一段感情。
他卻一臉認真, 「沒關係, 我們可以先當朋友。」
「我不會逼你, 只希望等你願意重新接受一段感情的時候, 我能在你身邊就行。」
我拗不過他, 只得同意。
再次聽到許江樹的消息時,他已經離世。
他被打殘之後,苟延殘喘了一陣,身體和心靈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鬱鬱而終。
我沒有告訴兒子,把許江樹留給他的錢存入了銀行。
作為他對兒子的補償,成為兒子以後安身立命的底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