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掛了電話,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
是我連累了爸爸。
絕望之際,傅承硯推門而入。
他沒有問發生了什麼。
只是走過來,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別怕,有我。」
我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回 A 城,不該激怒他……」
傅承硯捧起我的臉。
「這不是你的錯。」
「放心,那個博物館裡,有一件東西,他這輩子都動不了。」
「因為,那件東西是我的。」
「而且,它背後還有一個故事。」
6.
我愣住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傅承硯牽起我的手。
「我們回家,回你老家。」
連夜的飛機,我們回到了那個江南小城。
傅承硯安撫好爸媽,帶我走進博物館展廳。
他徑直走到一個角落的展櫃前,停下了腳步。
展櫃里,靜靜地躺著一枚小巧的竹雕筆筒。
筆筒的雕工並不算特別精緻,甚至有些樸拙,在滿屋的珍品里,顯得毫不起眼。
這是我爸早年的收藏,他說喜歡它那份天然的意趣。
「就是它。」
「這……這是你的?」我更不解了。
傅承硯點了點頭。
「更準確地說,是我曾經的主人,捐贈給許老先生的。」
第二天,傅承硯以他旗下基金會的名義,在小城舉辦了一場高規格的文物鑑定與交流會。
他邀請了國內最頂尖的幾位文物鑑定專家,以及數十家權威媒體。
發布會的地點,就在我家的博物館。
聚光燈下,傅承硯親自上台。
他沒有急著澄清贗品風波,而是先講述了一個故事。
一個關於那個竹雕筆筒的故事。
他說,這枚筆筒出自明末清初一位著名竹雕大師之手,曾是某位晚清重臣的心愛之物。
後來,這枚筆筒流落海外,被一位愛國華僑高價拍下。
那位華僑臨終前囑託後人,一定要將這枚筆筒送回故土。
而傅承硯就是那位華僑後人的指定執行人。
他展示了筆筒的傳承證據,無可辯駁。
在證明了這枚筆筒的價值和真實性後,傅承硯話鋒一轉。
「這樣一件傳承有序的國寶,許老先生都願意將其無償展出,與民同樂。各位覺得,他會用一堆贗品來敗壞自己的名聲嗎?」
他的反問,擲地有聲。
專家們圍著展品逐一鑑定,最後對著鏡頭舉起鑑定報告:
「許老先生的藏品不僅件件真品,部分還是罕見孤品,價值連城!所謂『造假』純屬無稽之談!」
台下記者譁然,當場有人撥通了那篇造謠新聞記者的電話,對方在鐵證面前語無倫次,哭著承認是陳川塞了五萬塊讓他編造的。
傅承硯的助理隨即投影出陳川與記者的轉帳記錄、聊天截圖,連陳川叮囑「一定要把許家名聲搞臭」的語音都放了出來。
全場一片罵聲,有人當場提議起訴陳川,連之前幫他說話的朋友都在朋友圈罵他「喪心病狂」。
7.
陳川以詐騙和誹謗罪被立案調查。
塵埃落定,父親的名譽得以保全,精神也好了許多。
那天晚上,博物館裡只剩我和傅承硯。
我站在那個竹雕筆筒前,久久沒有說話。
「這個故事,是真的嗎?」我輕聲問。
「筆筒的故事,是真的。」傅承硯走到我身邊。
我轉頭看他,燈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投下剪影。
「那,我們的故事呢?」
他沒有直接回答。
就在這時,博物館的門被撞開,一個踉蹌的身影沖了進來。
是陳川。
陳川狼狽地衝進來。
「許願!」他嘶吼著。
陳川衝進來嘶吼,指責我毀了他。
傅承硯將我護在身後。
陳川的目光落在傅承硯身上,那瘋狂里又添了嫉妒的火焰。他從懷裡掏出一把水果刀,刀尖對著我們。
「傅承硯,你以為你贏了?我不好過,你們誰也別想好過!」
8.
警車呼嘯而去,帶走了陳川最後的瘋狂。
我轉過身,迎上傅承硯擔憂的目光。
「他最後的這句話,讓我覺得七年的光陰像一個笑話。」我輕聲說。
他伸手,將我額前凌亂的髮絲撥到耳後。
「那不是等待,是綁架。」他很篤定。
「用所謂的感情,綁架你的青春和未來。」
我重新問出了那個問題。
「傅承硯,我們的故事呢?」
他笑了笑,牽起我的手,走到那個竹雕筆筒前。
「我們的故事,從十二年前的冬天開始。」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年我十六歲,和我爸大吵一架,從 A 城跑了出來,身上沒帶一分錢。」
「流浪到你家這個小城,又冷又餓,以為自己要死在街頭。」
我努力在記憶里搜尋。
十二年前的冬天,我正在讀高中,每天最大的煩惱是解不出的數學題。
「那天是周末,天氣很冷,我蜷縮在公園的長椅上,看著路上的人來人往。」
傅承硯的目光變得很遠,很溫柔。
「然後,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扎著馬尾辮的女孩走了過來。」
「她猶豫了很久,最後把手裡捧著的一個烤紅薯,塞到了我懷裡。」
我的腦子裡「轟」的一聲。
記憶瞬間清晰——十二年前冬天,我把整個烤紅薯塞給了凍餓的少年。
「那個紅薯,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傅承硯看著我。
「我當時就想,等我將來有能力了,一定要找到這個女孩,然後對她好,一輩子對她好。」
「我回到 A 城後,發了瘋地學習、創業,就是為了能配得上你。」
「你大二丟了圖書館筆記本,我在失物招領處蹲了三天,摸到你名字時手都在抖;你為陳川改方案熬夜,我讓助理送資料,標紅的重點是我通宵改的;你說想考研究員,我匿名捐了絕版教材,裡面真題是託人整理的……」
他喉結滾動,「可我看著你對他笑,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
「我嫉妒得快要發瘋。」
「每一次,我都想衝到你面前,告訴你,選我,我能給你全世界。」
「可我有什麼資格呢?你是那麼重感情的人,我不想讓你為難。」
「直到那天,你在博物館裡,我看到你眼裡的光熄滅了。我知道,我不能再等了。」
原來,那些我以為無人知曉的委屈和煎熬,一直有另一雙眼睛在看著。
原來,我不是沒人要的爛白菜。
我是別人珍藏在心底十二年的月光。
眼淚突然湧出來。
想起大學時那個被甲方刁難的方案,陳川罵我「廢物」,轉頭卻拿著傅承硯改的版本去邀功;
想起丟失的筆記本,後來竟出現在圖書館「失物招領」的最上層,當時只當是運氣
——原來那些我以為的「僥倖」,全是他在暗處鋪的路。
傅承硯將我擁入懷中,輕輕拍著我的背。
「願願,別哭。」
「你的眼淚,以後只能為喜悅而流。」
9.
陳川的事情,並沒有因為他的入獄而徹底了結。
他被帶走後的第三天,張萌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電話一接通,就是她浮誇又熱情的嗓音。
「願願!我的好願願!你沒事吧?那個陳川簡直不是人!我們都被他騙了!」
「你不知道,他被開除那天,我們就在群里把他罵得狗血淋頭!這種人,簡直是男人的敗類!」
我靜靜地聽著,一個字都沒說。
「對了願願,」她話鋒一轉,「為了給你賠罪,我今晚在老地方組了個局,把之前那幫朋友都叫上了。」
「大傢伙兒都想當面跟你道個歉,我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被陳川蒙蔽!」
「你一定要來啊,算是給我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掛了電話,我看向身旁的傅承硯。
他正優雅地切著牛排,聞言,頭也不抬。
「想去嗎?」
「去了,大概是一場鴻門宴。」
「鴻門宴也要看赴宴的是誰。」他將切好的一小塊牛排喂到我嘴邊,「去吧,有些人,有些事,是該做個了斷。」
10.
我以為和那些所謂的「朋友」劃清界限後,生活就能歸於平靜。
但我低估了陳川一家人的無恥程度。
那天下午,我和爸媽正在院子裡喝茶,大門突然被人拍得震天響。
我媽去開門,門外衝進來一個滿臉褶子、頭髮花白的中年婦女。
她一進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
「天殺的狐狸精啊!你把我兒子害得那麼慘,你還有臉在這裡喝茶!」
「我兒子為了你,七年的青春都給你了!你倒好,轉頭就攀上高枝,還把他送進監獄!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我認出來了,是陳川的母親。
陳母帶親戚上門撒潑,推倒我爸後大喊被欺負。
就在這時……
「陳阿姨,我剛收到一段錄音,是你兒子入獄前打給你的。」
傅承硯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他身後跟著兩名神情嚴肅的黑衣保鏢。
他手裡拿著手機,螢幕亮著,是一個音頻播放的介面。
「錄音里,他讓你來鬧事,說只要鬧得夠大,許家為了名聲一定會給錢。他還教你,一定要記得提那七年,用道德綁架他們。」
傅承硯的目光掃過陳母。
「他還說,這筆錢拿到手,就夠給他請最好的律師減刑,出來後,他還要繼續糾纏願願。」
「你是想現在讓我把這段錄音公之於眾,還是想跟我去警局,聊一聊你和你兒子合謀敲詐勒索的罪行?」
11.
傅承硯再次炸雷。
出示陳母體檢報告:
「醫生說您心臟很健康,倒是陳川偽造病歷,騙了您的養老錢。」
陳母沒有了得意和撒潑,血色盡褪,只剩下無盡的恐慌。
她身後的那些親戚,一個個噤若寒蟬。
「不……不是的……你胡說!」陳母嘴唇哆嗦著,想做最後的掙扎。
傅承硯沒有再理她,而是對身後的保鏢示意了一下。
一名保鏢走上前,將我父親小心翼翼地扶了起來。
另一名保鏢則直接撥通了電話。
「喂,110 嗎?這裡是 xx 路 xx 號,有人聚眾鬧事,並涉嫌敲詐勒索,現場還有一位老人被推倒,可能需要救護車。」
保鏢的語速清晰,邏輯分明。
陳母一聽要報警,就慌了神,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拉著她的那些親戚就要跑。
「想走?」傅承硯的聲音冷了下來,「蓄意傷人,敲詐未遂,總得給警察一個交代吧。」
保鏢高大的身軀堵住了大門。
警察帶走陳母時,她的咒罵聲刺破了院子的安靜。
我看著傅承硯蹲下來給我爸拍掉褲腿上的灰,指尖蹭到我爸膝蓋的淤青,他動作頓了頓。
——這個永遠從容的男人,竟在發抖。
12.
我們的訂婚宴,定在了下個月初。
傅承硯幾乎包辦了一切,從場地到流程,細緻到賓客的伴手禮。他向我展示那些方案時,眼裡的光彩比任何星辰都亮。
我以為,所有的風暴都已經過去,等待我的,是無盡的晴空。
直到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對方自稱是陳川的代理律師。
「許小姐,我無意打擾。只是我的當事人,堅持要在判決前,讓我將一份資料交給您。」
男人每一個字都像從印表機里出來。
「他說,這是他送您的最後一份『禮物』。」
我掛斷電話,一種不祥的預感攫住了我的心臟。
半小時後,一個加密文件發到了我的郵箱。
打開它,我的手開始發冷。
那不是什麼恐嚇信,而是一份關於五年前一場商業收購案的完整復盤。
被收購方,是一家名為「啟航科技」的初創公司。
創始人之一,赫然是陳川的名字。
文件顯示傅承硯的公司以惡意手段吞併了陳川的初創公司。
「啟航科技」破產那天,是陳川的生日。
也是從那之後,他性情大變,從一個雖然急功近利但充滿幹勁的青年,變成了一個偏執、多疑、對金錢和地位有著病態渴望的人。
他的扭曲,源於他貧瘠的原生家庭和膨脹的野心。
卻不知道,這背後還有傅承硯的影子。
傅承硯所說的「生意上的一些小過節」,原來是足以摧毀一個人全部心血的戰爭。
他回家見我對著電腦發獃,眉峰微蹙。
「他聯繫你了?」
「你早就知道,他是我大學時期的男朋友,對嗎?」我抬起頭,「所以,這不是什麼『小過節』,從一開始,你就是衝著他去的。」
傅承硯沉默了片刻,那雙總是盛滿溫柔的眼眸,此刻深不見底。
「是。」他承認了。
一個字,將我所有僥倖的猜測擊得粉碎。
我走到角落的展櫃前,盯著那枚竹雕筆筒。
指尖無意識地划過底座,突然摸到一點凹凸不平。
我把筆筒輕輕取出來,翻到底部。
——昏暗的光線下,兩個小字刻在木質紋理里:「等你。」
他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我看不懂的神情。
那不是愧疚,而是一種更複雜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