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了一個紈絝富二代三年。
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我想和你成為一家人」。
他和朋友誇耀我的賢惠,鄙夷我的毫無自尊,嘲笑我在他面前像條聽話的狗。
我從不理會。
因為他有個媽媽。
他的媽媽和我去世的媽媽,長得一模一樣。
(01)
我和董凌舟結婚前,董家鬧出兩件大事。
第一,董太太要和董先生離婚。
董凌舟的風流和他爸董越森一脈相承。
董先生在外養的情人今年不過二十,花一樣的年紀,水靈靈地跑去董太太面前示威。
董太太脾氣爆,一下就炸了,扇了小情人一巴掌後直接衝進董家的公司,鬧著要離婚。
這件家醜頓時人盡皆知。
第二,董凌舟的金絲雀逃跑了。
那女孩叫林茉,清純可人,眼神倔強,如一枝亭亭玉立的梔子花。
她知道我和董凌舟婚期已定,傷心欲絕,直接出走去了海城。
董凌舟很喜歡林茉,於是決定先去追人。
出發前,他語氣煩躁地讓我去勸說自己那對現在和仇人一樣的父母。
「都一把年紀了,我媽不嫌自己丟人嗎!」
董凌舟皺眉,扯了扯領帶:「再說男人在外面逢場作戲不是很正常,我爸也和我說了,他絕對不會在外面有別的孩子,這還不夠嗎?」
我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為他收拾行李。
董凌舟忽然從我身後環住了我,下巴抵在我肩膀上。
他語氣溫存:「念念,你怎麼總是這麼乖,這麼懂事,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我的動作一頓。
他的氣息湧入鼻腔,很濃郁的古龍香水味,有些嗆鼻。
他的唇貼著我的耳朵,話語粘膩而溫熱:「我向你保證,回來後我們就結婚,我夫人這個位置永遠都是你的,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我握住他的手,語氣熱切了一些:「好,我想和你成為一家人。」
過去我對他說過無數句謊話。
只有這一句是真的。
(02)
董凌舟走後,我輕車熟路地來到一棟別墅。
那是董太太於熹現在的居所。
比起叫她董太太,我更喜歡在心裡叫她於夫人。
於夫人很漂亮,眉眼雍容大氣,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並不能遮掩她過去的風華絕代。
當年董先生就是因為她那張艷驚四座的臉對她一見鍾情,執意把她娶回家。
但她的脾氣卻和外貌不符,是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
圈裡評價於夫人刻薄、蠻橫、脾氣壞、虛榮、只愛自己,這些其實都沒說錯。
但是我不在乎。
於夫人給我開門時正在曬太陽,後花園的陽光明媚,她懶洋洋地看我一眼:「來了?」
她看上去並不憔悴,我這才鬆了口氣。
把排隊為她買的甜品放下,我語氣關心:「媽媽,你還好嗎?離婚的事情順利嗎?需要我幫忙嗎?」
「……你幫得上什麼忙,大人的事小孩別插手,」於夫人沒好氣地說,「那老鱉犢子,看我整死他。」
我並不關心老鱉犢子董先生怎麼樣,我只關心於夫人。
冬天到了,於夫人體寒,她經常四肢冰涼。
「這幾天我留在這裡照顧你吧,媽媽。」我語氣乖巧,「我給你做飯吃,你最近都瘦了。」
「我減脂呢,你懂什麼?」於夫人瞪圓雙眼,尖尖的手指點了點我的額頭,恨鐵不成鋼,「天天往我這裡跑,馬上就要結婚,新郎還在外面玩,你也不著急。」
很輕的一下,點在我額頭上也不疼。
反倒暖乎乎的,讓我很想靠在她懷裡,肆無忌憚地睡一覺。
我彎眼看著她,覺得幸福。
董凌舟和人私奔了關我什麼事。
他最好是離得遠遠的,不要打擾我和媽媽每天待在一起。
我並不在乎他,他死在外面也和我沒關係。
但是董凌舟偏偏是於夫人的親兒子。
儘管他們母子關係淡淡,也是血脈相連的親人。
這個事實時常讓我嫉妒得咬牙切齒。
我正想像以往一樣來一句「凌舟人不壞,只是貪玩了一點」,於夫人卻輕輕嘆了口氣。
「佳念。」她說,「我要走了。」
我的表情驟然凝固。
「我和董越森早就沒感情了,這些年我要離婚,他不讓,怕影響公司。」她說,「現在這事鬧開了,我終於能走了。」
於夫人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輕鬆:「有個老外追我,我覺得還挺順眼,約好和他出國玩一趟,說不定回來就又要結婚了。」
我嘴唇微動,想問什麼,可最終什麼都問不出來。
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我沒有立場。
但我覺得釋然。
於夫人的幸福在我眼裡,比什麼都重要。
如今她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自由。
我會為她送上最真摯的祝福。
我語氣認真:「媽媽覺得誰好,誰就好。」
於夫人靜靜地看著我。
她眼角細微的紋路如同繞枝的藤蔓,微微一笑,萬樹生花。
「你當我年紀大了看不出來?」她說,「瞿佳念,你傻不傻?我走了,也能繼續做你的媽媽。」
於夫人微微一頓,語氣難得柔和。
她說:「寶貝,和媽媽走吧。」
(03)
我和董凌舟見的第一面是在慈善晚宴。
我是學校派出的志願者代表,他坐著一輛酷炫超跑,挑染一縷銀髮,英俊桀驁。
我向他搭訕,從此以後就對他窮追猛打。
所有人都認為我對他一見鍾情,或是對他身後的權勢財富趨之若鶩。
其實不是。
那天董凌舟代替自己的媽媽前來。
於夫人的照片就掛在會場之上。
我不可置信地、茫然地、貪婪地看著她。
於夫人和我的親生母親有九分相似。
只是氣質截然不同。
記憶里的媽媽溫婉爾雅,於夫人卻張揚明艷。
媽媽說話溫聲細語,於夫人卻咄咄逼人。
媽媽總是素衣簡樸,於夫人卻名貴雍容。
但媽媽不曾有兄弟姐妹,於夫人也是。
我偷偷對比了我和於夫人、董凌舟的 DNA,卻發現我們毫無親緣關係。
可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毫無關係卻一模一樣的人嗎?
我不知道。
如果媽媽沒有永遠定格在三十歲,現在應該也和於夫人一樣吧。
如果媽媽不是生活在那樣的環境里,她是不是也能像於夫人這樣,肆意快樂,嬉笑怒罵?
我也不知道。
也許這世上的魂靈本就一分為二。
我相信自己找到了媽媽的另一半。
我只是個窮學生。
成績再優秀,前途再光明,在 A 市,我毫無根基。
從小到大我擁有的武器只有自己。
我接近不了於夫人。
但是沒關係,我可以接近董凌舟。
他花心、風流、貪戀美貌。
而我恰巧擁有一張出眾的臉,精湛的演技和不錯的腦子。
我對他噓寒問暖,痴心不改,哪怕他在外面玩得再花,我也不在乎。
畢業後我憑藉自己的人脈和借來的資源迅速組建團隊,如今的「與光」是商界新貴,擁有了和董氏合作的資格。
於是我不再是他「玩玩而已」的女伴,我走到了足以讓他正眼相待的地位和高度。
董凌舟和我訂婚了。
那天,我終於如願以償。
我對於夫人喊了第一聲媽媽。
一開始,於夫人很警惕:「你討好我幹什麼?你倆結婚了我不和你們住一起。」
後來,她態度軟化,恨鐵不成鋼地勸我分手:「你喜歡董凌舟什麼?你這樣的姑娘配誰不行,非要和一塊叉燒在一起。」
現在,她對我說:「寶貝,和媽媽走吧。」
(04)
簽證下來後,我和於夫人第一時間坐上了出國的飛機。
於夫人大概是手握董先生的什麼把柄,董先生鬆口得很快,她已經把自己的東西全部搬走,堪稱雷厲風行。
昨天有博主拍到董凌舟和林茉在海邊浪漫起舞的視頻,兩人甜蜜擁吻。
他的緋聞又上了熱搜。
今天董凌舟大概是看到了,在溫柔鄉中抽身,發了條消息安撫我:「念念,婚禮照常舉辦,我會趕回來的。」
我沒回。
這幾天忙著幫於夫人分割財產,我才發現微信里還留著這號人。
確定於夫人對自己的丈夫和兒子都毫無留戀,上飛機前,我直接把董凌舟拉黑了。
順便把他的朋友都拉黑了。
什麼婚禮,於夫人都不在了,我也不會參加。
飛機一路顛簸,我的心情卻平靜而幸福。
只要在於夫人身邊,去哪裡我都願意。
剛下飛機,就有人迎了過來。
金髮碧眼的英俊男人舉著一個大牌子,眼睛一亮就沖了過來。
他拿過我們的行李,笑出一口雪白牙齒,說著流利卻有些浮誇的中文:「親愛的甜心熹,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等到了你!」
於夫人摘下墨鏡,落落大方地任他吻面。
來之前,我已經調查過了這對父子。
加利奧·卡西多,上一任妻子是中國人,十三年前因病去世。
他還有個兒子,叫加蘭特·卡西多,還有個中文名,季聞朝。
五年前,加利奧對於夫人一見鍾情。
他很紳士,得知於夫人有配偶後就沒有做出過越界的舉動。
只是時不時通信,也會寄一些禮物過來。
他很痴情,五年以來一直在等著於夫人。
我看得出來於夫人很喜歡他,滿眼笑意。
就像過去她愛董越森那樣。
於夫人就是這樣,愛人時毫無保留,熱烈如火。
哪怕年紀大了,哪怕被愛人傷害,她也會勇敢地投身下一段感情。
「這就是你說的寶貝念念嗎!」加利奧又看向我連連驚嘆,「太可愛了!比加蘭特可愛一萬倍!熹,我們也能生一個這樣的洋娃娃嗎!」
於夫人瞪著他,狠狠一揪:「聞朝還在,你胡說八道什麼?」
加利奧身後,容貌堪稱完美的黑髮青年對於夫人禮貌頷首:「夫人,好久不見。」
接著,又對我伸手:「瞿佳念小姐,你好。」
他是個混血,輪廓深邃,五官卻繼承了母親的清雅,一雙碧藍的眼睛形狀完美,像品質頂級的托帕石。
我停頓了幾秒鐘。
如果我的判斷沒錯,於夫人會嫁給加利奧。
季聞朝以後就是她的新兒子。
我和於夫人少了董凌舟這層關係,不過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哪怕她暫時接納我在她身邊,以後也可能會發生變化。
我想要名正言順地繼續留在於夫人身邊,喊她一輩子媽媽。
我不能接受任何變化。
我要真正的,寫在一個戶口本上,無論以後也切割不開的親緣關係。
我要嫁給季聞朝。
季聞朝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我應該怎麼博得他的好感?
這樣的思考只在轉瞬之間。
我對季聞朝彎眼,伸手:「季聞朝先生你好,你可以叫我佳念。」
他安靜地盯了我幾秒。
忽然一笑,像是冰雪消融。
略顯生疏地摸了摸我的頭,季聞朝說:「佳念,你是夫人的女兒,應該叫我哥哥。」
我怔在原地,有些茫然。
也許是因為面前人的眼睛清澈而溫和,不摻雜任何晦澀或曖昧的情緒。
他的目光落落大方,親切卻恰到好處。
不像董凌舟,每一眼都帶著狎昵的侵占欲。
我皺眉,因為不相信世上有甘願當一個漂亮女孩「哥哥」的男人。
可他既然這麼說了,我從善如流:「哥哥。」
他喜歡這樣的稱謂對我而言並無影響。
揣測別人的喜好,獲得別人的好感,這一點對我來說早已得心應手。
(05)
我和於夫人玩了大半個月。
加利奧和季聞朝盡職盡責地擔任導遊,每天負責提包買單,提前規划行程和飯店。
季聞朝的拍照技術很好,他就背著那個幾十萬的鏡頭,指導我和於夫人擺姿勢。
而且他的修圖功底簡直一流,陽光下的每一根頭髮絲都被 P 得極具美感。
出圖能力簡直比得上國內頂流的站姐。
加利奧雖然不會拍照,但他很會提供情緒價值,他會在季聞朝的相機邊發出驚嘆。
「Ohgod!熹,你簡直是上帝的傑作!」
「你們就是中文裡說的,女媧的寵兒。」
「太美了!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雖然話語浮誇,但他眼睛裡像是亮著星星,看上去真誠無比。
我確信於夫人很喜歡加利奧,因為每當這個時候她總會笑得開心。
眼角眉梢都是國內沒有的朝氣蓬勃。
事實上,我也覺得這個會穿著圍裙哼著歌在廚房裡給我們煎牛排的大鬍子比董越森更值得依靠。
至少他會記得於夫人從來不吃沙拉醬,不像董越森每次出門都給於夫人點一份蔬菜沙拉,美其名曰年紀大了吃點清淡的。
每天清晨和半夜,我們都會抱著電腦在書房門口偶遇。
然後默契地相視一笑。
第一次遇見的時候加利奧尷尬地對我撓頭:「哈哈哈,翹班度假的感覺確實讓人著迷,但是我的員工恐怕不這麼覺得。」
我真誠地說:「我能理解,因為我的合伙人已經想來這邊追殺我了。」
等到第七次遇見的時候,我已經能和他默契地擊掌為彼此加油了。
我覺得很中二,但加利奧很喜歡,他說這是在季聞朝喜歡的動漫里學的,是只屬於同伴的熱血。
來給我們送橙汁和咖啡的季聞朝:「……」
他無奈地說:「那是我五歲喜歡看的動漫。」
我和加利奧經營的公司屬於同一領域。
我會請教加利奧的一些管理經驗,加利奧偶爾也會和我探討開發國內市場的具體決策。
視頻會議時,寧詩雨還感慨:「本來還覺得你偷懶把事都丟給我,現在覺得你是去進修了。」
作為我的合伙人,她一向野心勃勃,銳意進取,連著兩年都沒回家過年——雖然她解釋自己在那個家不重要,也沒有值得她去看望關心的人。
但我不一樣。
事業對我來說很重要,但比不過媽媽。
只有寧詩雨知道。
所以就算我平時陪媽媽的時間很長,只要我每晚都把工作處理好,就算不出現在公司她也見怪不怪。
她說:「別人是戀愛腦,你是戀母腦。」
我笑而不語。
她還提到了董凌舟。
「你逃婚可是大消息,大家都傳遍了你是因為那個叫林茉的小三負氣出走,在看董凌舟笑話。」
董凌舟總愛把我當炫耀的工具。
在別人眼裡,我漂亮溫柔,工作能力強,社會地位高,卻很顧家。
在董凌舟眼裡,我每天都要回來給於夫人問好,於夫人生病我親自侍疾,替他孝順母親還全無。
不僅如此,我能從事業上給予他幫助,從不在外人面前下他面子,還不管他在外面「三妻四妾」,簡直就是舊社會最標準的「大房太太」。
但他偶爾也會因為我的事業進步得太快,把他比較得太無能,稍微生出一些晦澀的情緒。
有一回他喝醉了,在外人面前笑我這個在外面呼風喚雨的與光董事在家卻聽話得像他的狗。
我站在外面聽完了,面不改色地在其他人尷尬的目光中接他回家。
其實我確實不怎麼在意他的態度,我和他那時已經訂婚,算利益共同體,他貶低我只會讓別人看笑話。
倒是於夫人後來知道了這件事,甩了董凌舟一巴掌。
她勸我取消婚約,眼中是毫不作假的心疼。
她不知道,我只是貪戀她掌心的溫度。
我這樣的形象是這個圈子最受歡迎的「當家主母」,很適合娶回家。
其他家的公子哥都嫉恨董凌舟怎麼能找到一個這樣的老婆。
如今我逃婚了。
他被笑話簡直是人之常情。
寧詩雨繼續說:「董凌舟和林茉鬧掰了,那姑娘自殺進醫院了他也沒管她。」
我微微皺眉:「沒出人命吧?」
「沒,哪有那麼大決心為了一個男人真死?割腕,傷口不深,但董凌舟也真是個人渣,前一天還跟人擁吻上熱搜,一次也沒去醫院看過她。」
我並不覺得奇怪:「嗯,被嚇壞了一次,以後也不至於拿生命開玩笑。」
寧詩雨深有同感地點頭:「董凌舟忙著找你,快把半個城市都翻遍了,他上次來『與光』,我看見的時候還嚇了一跳……嚯,以前還有一張臉可以看,現在憔悴成四十歲的老漢了,男人花期真短。」
我認真地給出回覆:「他如果長得像於夫人,肯定不會變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