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沈年癱瘓了。
我哥在他的書里發現了寫給我的情書。
為了安撫沈年,我哥騙他說我一直暗戀他。
「只要你願意,明天她就跟你領證。」
他當真了。
覆水難收,我哥跪下求我:
「結個婚而已,沒有你沈年會死的。」
我爸也嘆了口氣:「你沈叔為了救我死了,這是咱家欠他的。」
這一切,沈年都不知道。
癱瘓的人自卑又敏感。
滿床的排泄物將他的自尊心碾到了泥里。
那些對我的喜歡通通化成了刺向他心口的利刃。
在我又一次幫他清理完後,他崩潰了。
紅著眼對我嘶吼:
「陳夕,我沒有逼你嫁給我!是你自己犯賤!我不欠你什麼!」
重生後,當我哥再次跪下求我時。
我默默拿出結婚證。
「可是,我已經結婚了。」
1
我重生了。
4 月 4 日。
我默念著這個日期,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
今天是沈年出事的日子。
屋外響起一陣叮鈴鈴的聲音。
「陳夕,有你的???信。」
身體比腦子快,我一陣風似的衝出去。
上一世,我在屋裡睡覺。
睡得太沉,這封工作介紹信落到了我哥手裡。
為了讓我安心嫁給沈年,他選擇了隱瞞。
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跟沈年領完證了。
那天,我在家門口足足蹲了一天。
直到大雨傾盆,我哥才打開門,沒好氣地把我拽進屋。
「你都結婚了,老跑回來算怎麼回事?沈年會多想的。」
我渾身都濕透了,衣服黏在身上,又濕又冷。
但不及我的心冷半分。
「我的介紹信呢?」
我哥神色一僵,倒也沒否認。
「賣了。」
「七百塊,我給沈家了,沈年正是用錢的時候。」
「你也不要想著把工作拿回來,買工作的姑娘是副廠長的親戚,咱們得罪不起。」
那一刻我的腦子嗡嗡作響。
我不記得我是用怎樣一種眼神去看著他們。
總之,我哥惱了。
「還不是你太愛算計了,不然我們用得著瞞著你?」
他細數起我的不是,試圖證明自己是對的。
「沈家打了新柜子,爸去幫忙搬你要攔著,沈家公分少,爸分點糧食給他們你也要鬧,回回見到沈年你都拉著個臉,搞得好像誰欠了你似的。」
「你搞清楚是我們欠了人家一條命!這天大的恩情要求我們做什麼都不過分。」
「虧得沈家大度不跟你計較,你也該懂點事了,別讓我跟爸難做。」
可是。
那柜子是實木的,死沉死沉,兩個人都不好搬。
爸的腰不好,哪裡搬得了?
我要去找人幫忙,我爸不讓。
他說:「你沈姨難得開一次口求我幫忙,我還把活往外推,那我成什麼人了?」
最後,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扛的。
沈姨在旁邊指揮,時不時過來虛虛地扶一把,還被我爸佯裝生氣趕走。
我擔心我爸的腰傷復發,承擔了大部分的重量,手臂青紫一片,腫得好幾天都抬不起來。
但柜子還是太重了,搬完後我爸的臉色就不太好看。
怕我怪沈姨,他硬生生忍著。
我又氣又心疼,發了好大的脾氣。
剛好被剛回來的我哥看到,訓斥我不懂事。
糧食的事,從沈叔去世那年開始,我們家每年都會分給沈家一半的糧食。
我從沒有過任何意見。
直到沈年工作。
工作是我爸費了很大勁找的,花光了家底,工資是每個月三十八塊。
為了他這份工作,我不得已放棄了剛考上的高中,轉而去讀了免費的中專。
那年我爸照例搬了糧食去沈家,我心裡有氣,陰陽怪氣了幾句。
「他沈年都吃上商品糧了,還缺這點糧食?爸,現在不同以前了,你種一年的地也比不上人家一個月掙的。」
他們責怪我不懂事,太計較。
說沈家孤兒寡母的,能幫則幫。
可我只是心疼他太累了。
他好像忘了,我媽走後他也是一個人把我和我哥拉扯大。
沈姨一下地幹活就嚷嚷著腰酸背痛,一年到頭,工分少得可憐。
為了多拿點工分勻給沈家,我爸只能往死里干。
所以我跟沈姨談好了條件,結了婚,兩家的恩情一筆勾銷。
我爸跟我哥知道以後怒不可遏,逼著我去沈家道歉,把這些話都收回來。
我也放了狠話,真要我去道歉,那答應跟沈年結婚的事作罷,他的死活我不會管。
我爸知道我說到做到。
他還是妥協了。
卻坐在門前抹了一夜的淚,嘴裡喃喃著:「老弟,我對不住你啊,教出這麼個不孝子來……」
我一心為他們打算,卻成了整個家的罪人。
2
從郵遞員手中接過介紹信,我的心才落回實處。
我哥聽到動靜,滿臉喜色地從廚房跑出來,手裡還舉著鍋鏟。
「是不是工作介紹信寄來了?」
我否認了,把介紹信往懷裡藏了藏。
我哥沒好氣地敲了一下我的腦門。
「怎麼?連你哥也信不過啊?」
正欲說些什麼時,身後有人叫了我一聲。
我回頭。
是沈年。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這個時候他不應該在礦場嗎?
也就是今天,他在巡邏時被滾落的大石頭軋了雙腿。
難道,他也重生了?
沈年看著我笑,三步並作兩步湊到我跟前。
把手中的桃酥往前遞了遞:「拿去吃,你小時候不是最愛吃這個了嗎?還偷偷吃,生怕我搶。」
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他眼中的笑意濃得快要溢出來了。
我忍著厭惡,後退一步避開他的手。
見了這包桃酥,我倒是想起來了,上一世堂屋的桌上也放了一包這樣的桃酥。
想來是他來過,沒叫醒我,又走了。
他一愣,以為我是不好意思,有些好笑地把桃酥塞到我手裡。
「吃吧,小時候就你最饞了。」
我哥也笑了,打趣我:「以前你最愛和小年搶東西吃。」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我小時候的趣事,好似那真的是什麼很美好的事。
3
可分明,小時候沈年最愛欺負我。
沈叔出事時,我才三歲,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整天只知道吃,路過一隻螞蟻都要抓起來嘗嘗鹹淡。
沈年大我幾歲,懂事了。
從大人的隻言片語中,他知道了他爸是為了救我爸死的。
他恨我們家。
對著我爸,他只敢冷著臉。
但對著我,他就沒那麼仁慈了。
不把我惹哭絕不罷休。
「憑什麼你有爸爸。」
但事實上,因為愧疚,我爸把所有偏愛都給了他。
我總是受委屈的那一個。
那時候日子不好過,家裡葷腥少得可憐。
難得吃一次肉,沈姨就領著沈年過來了。
我爸把那盤肉移到他們面前。
我饞得不行,伸筷子去夠,手背就被我爸用筷子抽了一下。
我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打疼了哭一會兒又敢伸筷子了。
一頓飯下來,手背都腫了。
我挨了不少教訓才記牢,家裡的好東西都是沈年的。
我碰不得。
偏偏沈年就喜歡把好吃的端到我面前吃,好欣賞我的窘樣。
他說這樣比較下飯。
我揪著衣角站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他吃。
頭都快伸進他碗里了。
湊得太近還會挨他一個腦瓜崩。
明明該走的,但我的腿就是不聽使喚。
肉太香了。
偶爾他心情好,讓我趴在地上學小狗叫,就賞我一塊肉吃。
我還小,滿心滿眼都是肉,根本不知道這個動作充滿了羞辱意味,高高興興地照做了。
得了肉,我咬了一小口,幸福得眯起眼睛。
剩下兩口,留給爸和哥吃。
隔壁嬸子來串門,覺得我可憐,偷偷塞給我一小塊桃酥。
這是她嫁去城裡的姑娘帶???回來的,她一直捨不得吃。
我揣著寶似的偷偷跑出去。
但還是被沈年看到了。
他帶著幾個大孩子把我圍在中間,搶了嬸子給我的桃酥。
故意把手伸得很高。
我急了,踮著腳去夠:「這是我的,我的。」
他惡劣一笑,把桃酥塞嘴裡,湊在我耳邊嚼。
「你所有東西都是我的,這是你們家欠我的。」
把我弄哭了,他們就圍著我轉圈跑,嘴裡還唱著怪聲怪調的童謠。
掀起的塵土和著眼淚鼻涕糊了我一臉。
他們哈哈大笑。
小時候受了欺負不敢告訴大人,大了再提,他們樂不可支。
「小年是喜歡你才逗你玩呢。」
我並不覺得好玩,所以,輪到我討厭沈年了。
4
沈年並沒有待多久。
他強硬地把桃酥塞到我手裡,匆匆離開。
我沒有攔著,連一句提醒都沒有,就這麼看著他漸行漸遠。
我沉默地回到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以防萬一,我偷走了家裡的戶口本。
工作的事,越快落實越好。
冷靜下來後,我才感覺到額角一頓一頓地疼。
久遠的記憶回籠,我想起來這時剛好是秋收。
因為擔心我爸的腰傷,我把地里的活都攬了,可沒想到他轉頭就跑去沈家的地里忙活了。
又氣又累,我一下子就病倒了,躺了一天一夜才緩過來。
此時我收拾東西的舉動被他們認為是在賭氣。
我爸微微佝僂著背走過來,一隻手還扶著腰。
「閨女,還難受不?」
他眼裡的關心不似作假。
我扯了扯嘴角,沒說什麼,徑直往門口走去。
我哥有些惱火,「你站住!爸關心你呢,你這是什麼態度,鬧脾氣也該有個限度吧?」
但觸及我平靜又帶著一絲譏諷的目光後,他啞火了。
我沒再回頭。
5
辦完入職手續後我重重鬆了口氣。
廠里有宿舍,我把東西放好就去供?ü?銷社買東西。
走在街上,又有人喊了我一聲。
「陳夕。」
我身體一僵,反應過來不是沈年的聲音後,鬆了口氣。
在看到他的臉後,我怔了一瞬,恍如隔世。
但按這一世的時間線來說,我們前幾天才見過面。
許玉澤樂顛顛地湊上來,咧著一口大白牙。
「你不是回家了嗎?什麼時候來的?來買東西嗎?你什麼時候回去啊?」
一連串的問題砸得我腦袋發矇,他像個終於等到主人回家的黏人小狗,熱情得讓人窒息。
久遠的記憶也鮮活起來。
他坐在我後面,總愛纏著我說話。
我不理他,他就藉口筆丟了,然後用手指輕輕戳我的肩,小聲問我借一支筆。
總歸能跟我搭上一兩句話,他就能自己一個人樂好久。
周圍的同學跟我說過,許玉澤家境好,有個當廠長的爸爸,他來學校就是來玩的。
可我不一樣。
所以我對他的態度始終很冷淡,刻意保持著距離。
一時的喜歡,當不得真。
但此刻,我的腦子裡冒出了一個荒誕的想法。
既然他們勢必會逼我嫁給沈年,那嫁誰不是嫁?
許玉澤見我久久不說話,心虛地止住話頭。
「我……我是不是話太多惹你不高興了?」
「沒有。」
我搖搖頭,露出一個笑。
「你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