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葉清清,別裝了。」
「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重生的。」
「那日你在院裡興奮得一邊尖叫一邊打拳,我就聽出????來了。」
謝時安沉著臉,眼神陰翳。
聽起來,他好像和我是前後腳重生的。
這下,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我重生是因為身體本就油盡燈枯,被謝時安用虎狼之藥一激,這才在壽宴上暴斃。
可謝時安的身體,向來康健,他又是為何重生的?
「你也死了?」
聽到我的話,謝時安氣不打一處來。
「我的酒中被人下了毒。」
「等我查出是誰,我一定要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謝時安這幅氣急敗壞的模樣取悅了我。
他是太子黨,和三皇子黨斗得烏眼雞一樣,被人毒死一點也不奇怪。
我揚起唇角,朝他綻出一個極為燦然的笑容:
「查不到啦!」
「咱們都重生了,以後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
謝時安一愣,有片刻的失神。
他怔怔地看著我,脫口而出:
「你有許久,不曾對我這樣笑了。」
等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謝時安臉色黑了又黑。
他恨恨地瞪我一眼;
「你既知會重生,為什麼還要答應陸川的求親?」
「難不成,你想用這招來噁心我?」
12、
謝時安越說越生氣,步步逼近我。
「葉清清,你不該惹怒我的。」
「我頂著這恥辱整整四十年,這一次,我絕不會讓自己再落入同樣的境地。」
「你馬上去告訴陸川,剛才是和他開玩笑的。」
「就說你答應他的求親,純粹是為了氣我。」
我用看瘋子的眼神看著他;
「謝時安,你憑什麼以為,我一定會嫁給你?」
謝時安都氣笑了。
「葉清清,不嫁給我,難不成要嫁給陸川當寡婦?」
我後退一步,仰起脖子重重點頭。
「陸川不會死的,我會救他。」
「哪怕,哪怕沒救下他,真死了,我替他守一輩子。」
「謝時安,嫁給你的每一天,我都在後悔。」
謝時安臉上的血色,在頃刻間退得一乾二淨。
他白著臉,嘴唇翕動半晌,才顫著嗓子開口:
「你……你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
說到後來,他幾乎是扯著嗓子在喊。
「葉清清,你休想!」
「這輩子,下輩子,你都只能是我謝時安的妻子!」
聽到動靜的陸川果然如他所言,飛奔而至,幾乎在瞬間就將我牢牢護在身後。
13、
他嫌棄地打量著謝時安;
「謝舉人,你是不是話本子看多了?」
「霸道王爺愛上我,在那玩強取豪奪呢?」
「給我一邊去,你這樣的體格信不信我一拳可以打十個!」
說完伸出手去推謝時安,果然輕輕一推就將他推出一丈遠。
謝時安踉蹌兩步,狼狽地穩住身形。
他扭過頭,眼神像淬了毒。
「陸川,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你給我等著。」
威脅完陸川,又朝我放狠話。
「葉清清,你知道我的能耐。」
「有些事情,可由不得你。」
「我謝時安看上的人,只能屬於我。」
說完便甩袖離去,只留給我們一個瘦削挺拔的背影。
電光火石間,我心中湧起一個可怕的猜測。
也許上一世陸川的死,不是意外?!!!
我越想越是心驚肉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到天靈蓋。
如今細想,那些山匪出現得實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去青雲山的路香客眾多,從未聽過有山匪劫道。
官府後來解釋,說那幫山匪是走錯路才偶然經過此處,見路上只有我們三家人,遂起了歹念。
殺完陸川後,怕被官府發現,便火速逃竄。
直到謝時安入了內閣,我依舊沒查到那幫山匪的消息,好似他們就這麼人間蒸發了一般。
而且那日,我爹娘和謝家人,都完好無損。
死的,只有陸川一個。
14、
謝時安走後,陸川的歡喜終於像潮水般步步高漲。
他在空中一連翻了十幾個跟頭,樂得抓耳撓腮。
「清清,我太開心了!」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我要馬上回家告訴我爹娘,他們肯定樂得能吃三大碗飯!」
「清清,你,你抽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他的快樂感染了我。
我把那些愁思都按在心底,側頭莞爾一笑。
「呆子。」
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這一次,我都要好好護住陸川。
如果真是謝時安動的手,也別怪我翻臉無情。
謝時安,我從來沒有小瞧過你。
倒是你,圈禁我太久太久。
久到你已經忘記,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有血有肉,會痛會恨的人。
15、
我娘是個急性子。
應下陸川的親事後,便著急忙慌開始準備,生怕時間不夠。
納彩、問名、納吉。
一切都進展得很順利。
只要下完聘,這門親事,也就鐵板釘釘了。
下聘前日,我正在屋裡看陸川提前送來的聘禮單,我娘一腳踹翻大門。
她三兩步衝進屋子,劈手奪過我手中的禮單,臉色是前所未有的難看。
我心中「咯噔」一聲;
「娘,怎麼了?」
娘親白著臉,胸膛上下起伏;
「這親,怕是結不成了。」
「謝時安跪在家門口負荊請罪,說,他說,」
娘親咬著牙,一字一句說到;
「他說他酒後與你春風一度,特來請罪,願意負起責任娶你為妻。」
謝時安恐怕是瘋了。
「我每天都在家中,什麼時候和他春風一度了?」
娘親紅了眼眶,恨得要命。
「咱們兩家相鄰,謝時安說你三日前喝醉酒,翻牆進了他家,把他房間誤認成自己房間。」
「第二日天還未亮,你便偷偷跑回家,還和他說就當此事沒有發生。」
「可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要負責。」
「眼下,門口圍滿了街坊鄰居,真是氣煞我也!!!」
16、
我眼前陣陣發黑,口中瀰漫著一股鐵鏽味。
上一世的記憶,在我眼前乍然出現。
那日也是這樣。
我明明好端端地睡在山洞中,沒有發熱,也沒有身體不適。
只是不知為何,越睡越是頭痛。
等我醒來後,天已經大亮。
身邊傳來一聲驚呼,隨即便是謝父的呵斥聲:
「看什麼看,非禮勿視!」
「時安,你混帳,還不給清清穿上衣服!」
「你們,你們,哎!」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了清白。
這一次,我明明什麼都沒做,在眾人口中眼中,同樣失了清白。
是了。
上一世,應當也是謝時安設計好的。
什麼發燒替我降溫,燒沒燒,我自己能不知道?
只可恨,當時的我被陸川死訊打擊得六神無主,根本無力思考。
一步錯,步步錯。
我最大的錯,就是相信了謝時安。
門口的喧譁聲越發刺耳。
我逼自己冷靜下來,大步朝門外走去。
我娘急眼了:
「你出去幹嘛!」
「你一個姑娘家,怎麼能去面對這種髒水?」
我握住娘親的手,眼神溫柔卻堅定。
「娘,我不出去,才是任由他潑髒水。」
17、
當我急匆匆跑到門外時,門口已經亂成一鍋粥。
我從未見過謝時安如此狼狽的模樣。
髮髻散落,衣衫凌亂,半張臉上糊滿了鼻血。
陸川被他爹攔腰抱住,一雙腳在空中踢出殘影;
「爹,你放開我!」
「我要打死這個不要臉的畜生!」
「竟敢如此汙衊清清,我呸!還敢說清清翻牆,我看他才是他娘翻牆生的!」
「賊子,拿命來!」
謝時安躲在人群中,明明恨得牙痒痒,卻還是裝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陸兄,我知道你心裡難過。」
「可,可這事既然已經發生,我,我,我實在百口莫辯。」
「要怪,就怪我們那日不該情難自禁,是我對不住你。」
「你放心,我會對清清負責的。」
「等娶了清清,我再還你一個媳婦,你看上哪家姑娘,我替你出聘禮。」
說完梗起脖子,擺出個視死如歸的死樣子。
陸川肺都快氣炸了,大吼一聲甩開他爹。
「我看上你娘,要當你爹!」
「現在就打死你個不孝子!」
喊完便朝謝時安飛撲而去,在空中高掄起拳頭,要錘死謝時安。
這一拳太快太猛,我甚至聽到了隱隱的破空聲。
要是被砸中,會不會把謝時安當場打死?
謝時安死了沒關係,可陸川不能有事!
我快步跑上前,朝陸川大喊一聲:
「陸川!住手!」
18、
陸川雖然很不情願,卻還是在空中強行調轉方向。
他一拳砸在牆上,竟把結實的院牆砸出一個洞。
謝時安有些後怕,看向陸川的眼神更是充滿了忌憚。
「清清,你」
見到我,陸川的表情瞬間從兇狠轉換成委屈。
我心疼地掏出帕子按上他的手。
「都流血了,疼不疼啊?」
陸川開心了,眉眼彎彎,露出整齊白亮的八顆牙齒。
「不疼,小傷。」
「只可惜沒打死那個姓謝的!」
我責怪地嗔他一眼。
「瞎說。」
「打死他,你怎麼辦?」
「難不成要為這種人去償命坐牢?」
街坊鄰居們看著我和陸川親密的模樣,紛紛在一邊交頭接耳。
「不是說清清和謝時安春風一度了,看著不像啊?」
「我覺得謝時安是瞎說的,清清從小就喜歡陸川。」
「就是,我是看著他們三人長大的,清清和謝時安在一塊時都是黑臉,和陸川一起才會笑得開心。」
「謝時安好歹是個舉人,不至於跑出來這樣污人清白吧?」
「就是,如果是瞎編的,也太賤了吧,污人清白想搶人妻子,還是讀書人呢!」
流言雖多,卻並非一面倒地指責我。
謝時安聽著這些話,眸光閃爍。
他突然直起身,對我娘深深鞠了一躬。
「葉夫人,謝某從不妄言。」
「我願以文名擔保,今日所言,句句屬實。」
說到一半,他咬住唇,似乎十分為難。
良久,才嘆出一口氣,猶豫著開口:
「清清左胸處,有一塊指甲大的疤痕。」
人群譁然。
19、
神仙來了,也按不住陸川。
眼看他要暴走,陸將軍眼疾手快,一掌劈在他後脖頸處。
陸川暈了,街坊鄰居沸騰了。
我用力捏緊拳頭,指甲刺入掌心皮肉也不覺得疼。
謝時安他,可真夠狠的。
做了四十載夫妻,他自然熟悉我身上的所有特徵。
可我偏偏,還不能辯駁。
如此私密的部位,如果我們沒有發生什麼,他是如何看到的?
我總不能告訴別人,我是重活一世的吧?
我冷冷地看著謝時安,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兩個洞來。
街坊領居們的口風,也徹底變了。
「清清該不會認錯人了,把謝師安認成了陸川?」
「嗯,這就說得通了。」
「可她這不是給陸川戴綠帽子嗎?」
「哎,陸川真可憐,前幾日訂親完,他開心得天天在院子裡唱歌,一唱就是一宿。」
「真是天意弄人!」
「就算陸川不介意,這親也是結不成了。」
「這年輕男女,乾柴烈火的,搞不好清清肚子裡已經懷上謝時安的崽了!」
謝時安垂下頭,將所有得意掩進眼底。
幸虧陸川暈著,不然聽到這些話,恐怕也要氣昏過去。
我娘的臉色白了又白,整個人搖搖欲墜,靠著我爹才能勉強站穩。
見她這副模樣,圍觀的街坊鄰居們全都信了謝時安。
還有人主動去安慰站在一旁,臉色漆黑如鍋底的陸川母親。
「陸夫人,哎,這門親事就算了吧。」
「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陸川是個好孩子,他年輕又有前程,不愁找不到媳婦。」
20、
也有和我爹娘交好,看不過眼,幫著聲討謝時安的。
「就算清清喝醉酒,爬了他的床,這事也不能當著大傢伙的面說吧?」
「就是,這讓清清以後如何做人?」
「謝家小子不地道,這種事,關上門偷偷摸摸說不好嗎?」
「毀了清清的名聲,就算以後成婚,清清要如何在婆家抬起頭?」
謝時安要的,就是讓我一輩子抬不起頭。
就像上一世一樣,在一眾達官顯貴中讓我出醜,讓我丟臉。
讓我害怕出門,只能日日躲在家中。
他總是反覆告訴我,離了他,我活不了。
除了他以???外,這世上無人在意我,無人愛我。
只有他,才能為我遮風擋雨。
可沒曾想,這些風雨,都是他帶來的。
「謝時安,你胡說。」
「我胸口並沒有疤痕,你為何要這般汙衊我?」
「你和陸家相鄰十載,為什麼要搶陸川妻子,辱我清白?」
「虧你還是一個讀書人,竟做下這等不仁不義、厚顏無恥之事,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見我出口,街坊四鄰立刻閉嘴,幾十雙眼睛整齊劃一地看向我?ú?。
謝時安露出一個悽苦的笑,低垂雙目,長睫輕顫。
「清清,是我對不住你。」
「我,我不該回應你……」
「可正是因為我視陸川為手足親朋,才不忍見他被蒙蔽。」
「而且,而且,萬一你有了我的骨肉,若我只裝不知,等東窗事發那天,我萬死莫辭!」
謝時安聲淚俱下的這一番說辭,幾乎說服了所有人。
就連我自己,都要懷疑是不是三日前真的和他春風一度。
這賤人,演技這麼好,怎麼不去戲班子唱戲!
21、
陸川此時已經清醒過來,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躍起,差點沒把他爹嚇死。
他站起身,沒有發怒,沒有打人。
只是沉靜地看著謝時安;
「謝時安,你可敢報官?」
陸川他,相信我。
哪怕謝時安說得如此信誓旦旦,就連我爹娘都已半信半疑,他卻依舊相信我。
這就是謝時安,永遠比不過陸川的地方。
他從來都不信我。
不信我也曾打算好好和他過日子,一心一意做他的妻子。
不信我和陸川之間清清白白。
謝時安笑了。
笑容在唇角一閃而逝,眼神中全是對我的志在必得。
「好,理當報官,由官府來定奪。」
他漫不經心朝我瞥了一眼,我幾乎是在瞬間就讀懂了他的眼神。
有官府作證,我和陸川的親事,就再無可能。
陸家也是官身,不會認下一個不清不白的兒媳婦。
我娘死死拽著我的手,骨節漲得發白;
「清兒,你,我」
「咱們不能報官啊……」
我娘越是恐懼,謝時安越是得意。
他挺直脊背,朗聲喊道:
「此事干係重大,是該報官,還謝某一個清白才是。」
他娘鬼一樣沉著臉走到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