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母親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沒想到,一向順從的我,竟然會當眾反駁她。
她的音量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尖銳的指責。
「蘇晴!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這麼自私!」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怎麼就分得這麼清楚!」
周圍的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
我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有好奇,有鄙夷,有同情。
前世的我,會在這種目光下無地自容,最終妥協。
但現在,我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
和一種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04
「下一位,A032 號。」
冰冷的電子音打斷了母親的呵斥。
我拿著號碼牌,徑直走向櫃檯,不再理會身後那張鐵青的臉。
「你好,我辦轉帳。」
全家人都圍了上來,像監工一樣盯著我的一舉一動。
蘇陽更是迫不及待地把他的銀行卡和身份證遞了過來。
我接過卡,在櫃員的指引下,開始操作。
輸入帳號。
輸入金額。
二十萬。
每一個數字,都像一根針,扎在我心上。
這是我工作五年,省吃儉用攢下的全部積蓄。
前世,它們變成了蘇陽婚房裡的一塊磚,一片瓦。
而我,卻連生病住院的錢都拿不出來。
「請您確認信息,輸入密碼。」
櫃員將憑條推到我面前。
我看著上面的帳號和名字,蘇陽的臉在我眼前晃動。
我拿起筆,準備簽名。
就在落筆的前一秒,我的手指微微一頓。
我在收款人的那個選項上,看似不經意地,寫錯了收款帳號的最後一位數字。
然後,我流暢地輸入密碼,簽名。
因為是次日到帳,也沒有要求櫃員進行初步核驗,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沒有任何人察覺到異常。
「好了,明天就能到帳。」
蘇陽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謝謝姐!」
母親和李娜也喜笑顏開,之前的些許不快一掃而空。
「走走走,為了慶祝,今天中午我請客,咱們去吃大餐!」
母親豪氣地宣布。
我扯了扯嘴角,說:
「你們去吧,我還有點事,就不去了。」
「什麼事比一家人吃飯還重要?」
母親有些不滿。
「我約了朋友。」
我找了個藉口,轉身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因為向公司請了半天假期,沒有回租住的公寓,漫無目的的關了一會就回家了,
在廁所門口,我停下了腳步。
我聽到蘇陽的聲音,正在打電話。
這個時間父母不在家,我平常也不會回來,
蘇陽說話有些肆無忌憚,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諂媚和急切。
「放心吧虎哥,錢馬上就到!」
「二十萬,一分不少!」
「我那傻 X 姐姐就是個提款機,我隨便哄幾句,她就乖乖把錢給我了。」
「這次先把你的窟窿堵上,過陣子我再想辦法,讓她把車也給我買了!」
我的血液,在這一瞬間,徹底凝固。
虎哥?
窟窿?
提款機?
原來,這二十萬,根本不是為了買房!
我悄無聲息地靠在牆邊,指尖顫抖著,按下了手機的錄音鍵。
留下證據,我趕緊出門。
傍晚
「嗡。」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拿出手機。
螢幕上,是一條來自銀行的簡訊。
「尊敬的客戶,您尾號 xxxx 的帳戶轉帳失敗,原因為收款方帳戶信息有誤。資金將在 24 小時內退回,為防範電信詐騙風險,您的帳戶已被臨時凍結,請持本人身份證前往櫃檯辦理解凍。」
我看著那條簡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蘇陽,王蘭。
獵殺,開始了。
05
午飯時間還沒過,蘇陽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電話一接通,就是他暴躁無比的咆哮。
「蘇晴!你搞什麼鬼!」
「錢根本沒到帳!虎哥說沒收到!」
他的聲音里滿是驚慌失措。
這遠遠超出了一個沒收到首付款的正常反應。
我握著手機,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我怎麼知道,轉帳憑證不是給你了嗎?」
「憑證有個屁用!錢呢!我的錢呢!」
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蘇陽,你是在跟誰說話?」
我冷冷地問。
他似乎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深吸了一口氣。
「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太急了。」
「你趕緊去銀行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下午就去。」
我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聽著電話那頭的忙音,我可以想像出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果然,不出五分鐘,母親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晴晴啊,你弟說銀行系統出了問題,錢沒轉過去?」
她的語氣充滿了擔憂,但擔憂的對象,顯然不是我。
「你下午趕緊再去一趟,可別耽誤了買房的大事。」
我聽著她顛倒黑白的說辭,心中冷笑。
蘇陽對他們撒謊了。
他不敢說出真相,只敢用「銀行系統問題」來搪塞。
這恰恰暴露了他內心的巨大恐慌。
就在我準備應付母親的輪番轟炸時,另一個電話插了進來。
是我母親的妹妹,三姨,我們住在同一個城市。
「晴晴啊,最近還好嗎?」
三姨的聲音很溫和。
我們簡單地閒聊了幾句家常。
就在快要掛斷時,表姨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無意中提了一句。
「對了晴晴,你弟蘇陽,最近是不是在外面搞什麼投資啊?」
我的心猛地一跳。
「怎麼了三姨?」
「也沒什麼,就是他上個月火急火燎地找我,借了五萬塊錢。」
「說是周轉一下,很快就還。」
「我聽著就不太靠譜,你這個當姐姐的,有空多看著他點。」
五萬塊。
投資。
三姨的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所有的迷霧。
蘇陽背後,一定藏著一個巨大的窟窿。
而那二十萬,就是他用來填窟窿的救命錢。
06
我沒有等蘇陽再來催促。
掛了三姨的電話後,我直接打車回了父母家。
我推開門時,他們三個人正坐在客廳里,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看到我,蘇陽像看到了救星,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
「姐!你總算回來了!快!我們現在就去銀行!」
我沒有理他,而是換上一副焦急又擔憂的表情,看向母親。
「媽,到底怎麼回事啊?」
「弟,你別急,是不是在外面欠了誰的錢?」
我故意將話題引向「欠錢」。
「你告訴姐,姐幫你一起想辦法。」
「你胡說什麼!」
聽到「欠錢」兩個字,蘇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毛。
他激烈地反駁道:
「就是買房子的事!跟欠錢有什麼關係!」
「你別廢話了!趕緊去銀行把帳戶解凍,把錢給我轉過來!」
他越是激動,就越是坐實了我的猜測。
我嘆了口氣,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
「好吧,那我先回房間換件衣服。」
我轉身走進我那間久不住人的臥室。
然後,我悄悄帶上門,躡手躡腳地溜進了蘇陽的房間。
他的房間一片狼藉。
衣服和雜物扔得到處都是。
我沒有時間細看,直奔他的床邊。
前世,他就有把重要的東西藏在床墊下的習慣。
我掀開床墊。
幾張皺巴巴的紙片,赫然躺在那裡。
我拿起一張,是網貸平台的催債單,金額三萬。
第二張,是另一家平台的,五萬。
第三張,是一張手寫的欠條,上面寫著「虎哥」的名字,金額是十五萬。
利滾利,已經滾到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在這些單據下面,我還發現了一張列印出來的 A4 紙。
上面是一個境外賭博網站的下註記錄。
輸多贏少,血本無歸。
原來如此。
根本不是什麼投資,而是賭博。
我迅速用手機將所有證據一張張拍了下來。
再加上錄音。
蘇陽索要裝修款的微信截圖。
現在,又多了這些催債單和賭博記錄。
一條完整的證據鏈,已經在我的手中,悄然形成。
我將東西恢復原樣,平靜地走出他的房間。
客廳里,蘇陽正不耐煩地踱著步。
看到我出來,他立刻催促道:
「換好了嗎?快走啊!」
我看著他焦躁的臉,心中一片平靜。
蘇陽,你的好日子,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