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南部叛亂,王庭上下出了啟朝內奸,內奸特意吐露了大姐的蹤跡,王庭密信送到了啟朝上層內應手中,西北軍那邊只等啟朝這邊順藤摸瓜。主將未死,姜家沒倒,幕後之人不會坐得住。
正逢深秋,上京辦了場秋獵,聖上初露老態,底下一眾朝臣圍坐獵場,虎狼之相漸漸透出。
林中利箭破空,聲聲不歇,我隨著趙煜一同進了獵場。
天邊陰雲密布,氣息不祥,昭示著一場清洗。
「報!三皇子遇刺身亡!報!獵場有刺客!」
我和趙煜對視一眼,三皇子先著道了,下面怕是該我們了。
此處山峰陡峭臨溪,遮住視線,看不清場外情形。
消息傳出場內,頓時驚惶陣陣,暗衛圍成一圈護駕。
二皇子妃在獵場外候著,倒茶的手抖個不停,太后笑她年輕無狀。
聖上揮手,侍衛將沾血利箭呈上,三皇子的屍身還未運出,但兇器上是大內紋樣。
「太子呢!」
趙煜負責此次秋獵籌備,陛下第一個問責他。
「回陛下,太子殿下還在獵場中!」
場下譁然,三皇子已經歿了,儲君若是也遇刺,啟朝怕是根基不穩。
9
此時此刻,林中暴雨侵襲,趙煜帶著我同刺客周旋,身上騎裝被雨浸透。
我拔下金簪刺死趙煜身後的刺客,鳳目烈烈,血濺了一臉很快被暴雨沖刷掉,大姐從前心疼我,但到底教了點防身本事,菟絲花也是能絞殺性命的。
趙煜來不及驚訝,挽弓射殺了前面的殺手。被逼至山崖處,除了跳下去沒別的出路了。
趙煜勾唇,攬住我的腰問我怕不怕。
「誰怕誰孫子。」我學著兄長脫口而出。
「你還是姜二嗎,居然說出如此粗俗的話。」趙煜笑罵。
說著帶我縱身跳了崖。
「啊——!」我在颶風中死死抱著趙煜。
「不是說不怕?」趙煜笑著嘲諷我,熱氣撲在我耳後,激得我一顫。
「不怕!」我寧死不承認,手卻攥得緊。
還以為要缺胳膊少腿了,沒想到眼一睜,趙煜帶我旋身躲入了一處山洞,顯然是早就考察好了地形,在那裡嚇唬我。
死狐狸,我心裡暗罵,面上不顯。
「夫君,妾手背疼。」
暴雨加上密密麻麻的樹枝,即便早有準備,趙煜也傷得不輕,方才抓藤蔓的時候,掌心也裂了口子,見我哀哀憐憐地撒嬌,倒是沒有嘲諷我,拿出懷裡的藥粉就給我上藥。
我被他護著,不過手背胳膊上劃破了幾處,但是長這麼大手指頭劃破都要委屈半天,哪裡受過這種疼。
雨水一頓澆,入夜更是開始發燒,我躲進趙煜懷裡取暖,他把我裹在懷裡,拭了拭我的額頭輕嘆。
「倒是真嬌氣,以後生養皇嗣可怎麼辦。」
嫁入皇家,不生孩子是不可能的,趙煜竟然真在憂愁這個問題。
「誰要給你生孩子,想讓我疼死直接毒死我好了……」我神志不清地小聲反駁。
「不生了。」
「嗯?」我以為聽錯了,朦朦朧朧睜開眼看見趙煜眉頭緊皺地出神。
「孤說不生了,日後從宗室過繼一個便是。」
我只當他開玩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我醒來,是在東宮榻上,我還在想這麼快就回宮了。
侍女卻說我已經昏睡兩天兩夜了。
難怪身上有些無力,沒看見趙煜,下人說陛下降罪太子籌備秋獵不利一事,害手足殞命,此刻還在受罰。
東宮一下子退出了權力中心,朝野上下都在傳陛下意圖廢太子,二皇子一下子炙手可熱了起來。
我提著食盒去靜室看趙煜。
他被禁足在此,我進門的時候他還穿著寢衣,沒有束髮,整個人顯得溫和不少。陛下看樣子只不過裝裝樣子,也沒捨得重罰,先皇后很得皇帝愛重,這些年聖上磨礪太子太過,但到底是長子。
「孤失信於父皇,愛妃現在跑還來得及。」
趙煜捏了捏我手背上的傷。
我打開食盒眨眼看他,「還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呢?夫君先用點膳食?」
趙煜盛了碗湯問我作何想。
「夫君幫妾懷個孩子咱們就有救啦。」我托著臉看他。
趙煜一口湯嗆得咳了半天。
「胡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聖上可是一個皇孫都沒有,我說的也是大實話。懷個孩子直接能逆轉局勢。
趙煜順了口氣默默用膳不作聲。
我歪頭,「真不生啊?」
「妾還以為是做夢呢,沒想到說的是真的。」
我自顧自糾結,「不生也行吧,唉,主要是別人生的肯定沒有妾生的好看……」
趙煜放下碗,吃飽喝足拍了拍我。
「愛妃的自戀無人能及。」
我點點頭,就當他在誇我。
10
天武二十一年,冰雪未消,上京城兵變,戍北軍入京,二皇子逼宮,我與太子被軟禁宮中,與外界失聯。
我取出爹留給我的玉墜,他當初怕姜家倒了輪到我去西戎和親,便留了這塊信物,若是聖上喪心病狂發作姜家遺孤,便有潛龍衛中的內應將我送出宮隱姓埋名。
沒想到卻是在如今這個場合用到,潛龍衛找到我時,趙煜睡下了,我知曉玉墜用途,便連忙去嫁妝裡面翻找。
我思索過後交代了潛龍衛幾句,將玉墜交給了他。
月色寒涼,我站了半晌準備回寢殿,卻被站在廊檐下負手而立的趙煜嚇了一跳。
我心虛地小跑過去牽著他的衣袖覷他,也不知道他瞧沒瞧見。
他挑眉只作不知,將手上大氅披到我肩上攏了攏。
「心虛什麼,孤不問你。」
兩個人也不睡了,就這麼坐在檐下看雪映月光。
我和趙煜從不拆穿對方的秘密,就像我也假裝不知聖上給趙煜留了一道空白聖旨。或許哪天有個不測,沒被戳破的底牌還能保住對方一條性命。
承天門的血融化了堅冰,腳踩在地上都打滑。戍北軍將宮門包圍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的宮人換了個遍。
邊塞西北大捷的軍報傳入上京,百姓不知道宮門生變,只知道姜家軍收復了失地,不日要班師回朝了。
聖上病重,二皇子對外稱暫代監國一職,只等毫不知情的西北軍入京後一律絞殺換血。
宮門守得森嚴,我窩在趙煜懷裡取暖,東宮沒了炭火,侍從被撤得七七八八。年關剛過,還是有些難熬,趙煜怕我冷,給我捂得跟個糰子一樣。。
院門被石子砸得一響,趙煜起身去看,卻沒看見門外有人,聽我驚呼一聲才抬頭望去。
夜色深寒掩映下,紅色的輕鎧若隱若現,宮門重地,如入無人之境,正是我大姐姜淼。
她蹲在牆頭定定看了趙煜半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跳下牆徑直朝我走來。
印象里的大姐年輕颯爽,西北摸爬滾打這些年,額間都生出了幾根銀絲,眼角也被風沙刻下淺淺的溝壑。
我哽咽地去抱大姐,「大姐風采依舊。」
大姐如以前一樣摸了摸我的腦袋,瞧了眼我身上裹得厚厚的衣服,「還是像個小孩子,他待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趙煜牽住我的手。
「仰仗姜大將軍了。」
大姐嗯了一聲, 將安排大致說了一遍。
待本月月中三更, 撥亂反正。
她臨走又像想起什麼,回過頭對我說。
「梁瑛死了。」
我愣了一下, 那個寧死不屈的梁大小姐怎麼能這麼輕易死了?
「南部叛亂的行動里,她掩護姜凌沒能活著離開。」
說著大姐皺起了眉,欲言又止,「姜凌他……貌似有些傷心?」
我舔了舔被冷風吹乾的唇瓣, 想起梁瑛的少女心思,有些默然。
若是她在這,定然要說我傷春悲秋得太晦氣。捐軀在西北, 應當是比困死在相府要開心的吧。
大姐離開了,我埋在趙煜懷裡無聲抽泣。
很快到了清算這日, 西北軍勢如破竹,在久經沙場的黑騎面前,宮門守衛很不夠看。
二皇子妃當場自縊,二皇子被圈禁西山永不得出。
陛下咳喘的聲音如風箱般沙啞,他太老了, 部署這一盤大棋耗盡了最後的心血, 知曉二皇子是主謀的時候也猶豫過,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最終還是二皇子自己跳了進來。
「陛下——駕崩!」
趙煜獨自在他父皇遺體邊坐了兩個時辰。
太清元年春,趙煜登基, 我做了皇后,活得很好,爹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兄長請命戍守西北,無詔不再回上京, 我這回沒有見到他,但總覺得他不再是那個婆婆媽媽的哥哥了。
大姐封侯了, 開天闢地的女侯爵,以後在史書上定能單開一頁。
梁相因勾結之罪滿門抄斬, 知道梁瑛的死訊時, 他仿佛蒼老了一瞬, 敗者為寇從容赴死。他對自己的長女或許有些情分在,只不過更在意自己的仕途。
趙煜不要我生孩子,也不要別的女人給他生,果真從宗室過繼了個孩子當儲君養, 名字叫趙臻,很乖巧。
「妾想跟大姐去西北看看,好不好?」
我扯著趙煜的袖子哀求,他蹙眉拒絕瞥了我一眼。
「不行,你這身子骨, 去了還能回來嗎?」
「呸呸呸!」狗東西,盡說些不吉利的話。
趙煜也覺得說錯話理虧, 摸了摸鼻子。
「過兩年吧,朕同你一道去。」
過兩年, 趙臻應該能中些用。
「那好吧……」
我皺著鼻子晃悠他。
趙煜無奈地扔掉奏摺, 把我抱在懷裡。
「只許去一個月。」
「三個月!」
「半月。」
「一個月就一個月!」
嘻嘻,去了待多久還不是我說了算。
西北大漠是上京沒有的風景, 風都是自由的,難怪梁瑛喜歡這裡。
在我第三個月還沒啟程返回上京的時候,趙煜以巡視之名親自來抓人了。
「姜眉!」
「嗚——大姐救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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