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上了我爸實驗室里圈養的狼人。
可他厭惡人類⾄極,⼀⼼求死。
為了哄夏川野活下去,我總是送他禮物券。
答應他,只要集齊五十張,就實現他一個願望。
夏川野變得很聽話。
他開始按時吃飯睡覺,看向我的眼裡漸漸有了光。
準備表白那天。
我撞見夏川野輕吻學妹的指尖:
「我會假裝同意,再在她⽣日那天分手,這就是她竊取你實驗成果的代價。」
我撕碎情書,轉⾝離開。
後來,我牽著領養的兔獸⼈經過籠區。
夏川野卻突然發狂撞壞玻璃,卑微地伸出雙⼿——
「我集⻬五十張了,你……還要我嗎?」
1.
高大的狼人半跪在嬌⼩的人類⼥孩⾯前。
像對待珍寶那樣小⼼翼翼,親了親她纖細⽟⽩的指尖。
宋凌瑤帶著哭腔問:
「為什麼偏偏選她生⽇那天提分手?你捨不得了,是不是?」
「笨蛋。」
夏川野的聲線冷了⼀瞬,「在她最期待的⽇子留下最痛苦的回憶,這樣才能讓她以後的每個生日都記起你。」
我慌亂地移開視線。
胸口疼得發緊。
藏在身後的情書幾乎要攥進掌⼼。
向來不肯以獸姿態顯於⼈類面前的夏川野,忽然露出⼀雙棕灰色的狼耳。
故意抖了抖,像是在逗女孩開心。
「瑤瑤乖,別哭了,摸摸它。」
宋凌瑤雙頰緋紅,小聲嬌嗔:
「……誰知道你這耳朵給林鹿七摸過多少回,我才不稀罕。」
「那個送我幾張廢紙,就妄想我會愛上她的蠢貨?」
「她也配。」
夏川野輕嗤。
主動低頭將狼耳送進她掌心,溫柔地蹭了蹭:
「我們狼族一旦認定伴侶就是一輩子,是最忠誠的動物。」
「瑤瑤,我是你的,也只是你的。」
他的許諾字字溫柔,擲地有聲。
我的頭埋得更低了。
卻不敢發出聲音。
只有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在腳邊,暈開一團又一團小小的水漬。
2.
寫情書這麼老土的表白方式,並不是我心血來潮。
某次,我撞見夏川野在讀一本詩集。
他坐在籠區的盡頭,褪去平時的戾氣,溫柔而專注,低低頌念著。
那時我才知道,夏川野是識字的。
他並不是那麼極端地厭惡著人類的一切。
至少,文字能夠穿越種族的隔閡,抵達他的內心深處。
所以我選擇用這種方式跟夏川野告白。
希望他能透過這些文字,看到我笨拙真摯的心意。
過了很久。
外面的人終於離開了。
我擦乾眼淚,將情書撕成碎片。
拖著蹲麻的腿,來到爸爸的研究室。
他停下手上的實驗。
見我雙眼紅腫,嘆了口氣。
「說吧,這次又想為了那隻小狼求什麼?」
我平靜地問:
「你答應過我的,還算數嗎?如果我能在考核中拿第一,就允許我領養獸人伴侶。」
爸爸的眉皺得更緊了。
「當然算數。但你還是非他不可?」
「七七,聽爸爸一句勸,你們真的不合適……」
我搖了搖頭,打斷他。
「不要了。」
語氣雖然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卻異常堅定——
「爸,我不要夏川野了。」
3.
在這所頂尖生物研究所里,有很多訓練獸。
只有非常優秀的研究員,才有資格領養「獸人伴侶」。
「獸人伴侶」意味著被人類信任。
一旦雙方結契成功,不僅可以一同訓練、並肩作戰,甚至能締結更親密的關係,比如——領養、結婚。
這也意味著,被選中的獸人,將獲得最高權限的自由。
上次考核,我本來已經拿到了第一名。
可宋凌瑤的舉報信摧毀了一切。
研究課題相似,報告里不可避免地出現了某些重合的數據,成了我「剽竊」她的學術鐵證。
這件事鬧得太大。
我被迫停職一年,配合調查。
雖然最後查明了真相,證明了我的清白,但宋凌瑤始終不願相信。
她堅信自己是受害者。
而我,因為是首席研究員的女兒,才得到了這樣特殊的包庇。
——夏川野就是我的訓練獸。
我早就想爭取獸人伴侶的名額,所以一直在瞞著他悄悄努力。
夏川野一直很想回家,得知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開心吧?
雖然去年停職耽誤了,也沒什麼要緊的。
那我今年就更努力一點好了。
我曾無數次幻想他收到這份禮物的表情。
卻不知道,原來夏川野不相信我。
甚至無比憎惡我。
憎惡到,連報復我都要選在生日的那一天,碾碎我的全部美夢才肯罷休。
4.
當天下午,我去遞交了訓練獸退還申請。
掌管檔案的老師很驚訝。
「七七,你不是最喜歡那隻狼人了嗎?我還以為你們會……」
她沒再說下去。
是啊。
誰都看得清我的心意,只有夏川野嗤之以鼻。
我面無表情地將夏川野的專屬號碼牌丟進回收箱。
這是我們之間,最後一點羈絆。
「宋老師,現在還有可供挑選的訓練獸嗎?」
「有,但都是一些沒人願意要、資質也比較弱的。」
我目光掃過螢幕上寥寥無幾的檔案,一張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
一隻通體雪白的巨兔,眼睛像兩顆紅寶石,安靜又溫馴地趴在那裡。
性別一欄寫著大大的「雌性」二字。
脖子上,還系了粉色的蝴蝶結和小鈴鐺。
好萌!
以前我給夏川野買過同款。
可他覺得太娘了,說什麼都不肯戴,還發了好大的脾氣,當場把東西丟進垃圾桶。
不過沒關係。
以後我有兔子了。
渾圓可愛又聽話,想怎麼打扮就怎麼打扮。
「就這個吧。」
我回過神,抬手指向它。
5.
我還是去了一趟夏川野的籠區。
「七七,你今天來得好晚。」
他琥珀色的瞳仁划過一絲不悅。
蹙了蹙鼻尖,語氣微沉:
「你身上有其他獸人的氣味,你剛才去見誰了?」
差點忘了,狼的嗅覺很敏銳。
他顯然還不知道已經被我退還的事實。
而我,也沒打算親口告訴他。
「可能是路過其他籠區時不小心沾上的吧。」
夏川野的目光落在我空蕩蕩的手上,狀似不經意地提起:
「你前幾天不是說……寫了什麼東西要給我嗎?」
「你聽錯了。」
我語氣平淡。
他的表情有一瞬的僵滯。
隨即若無其事地轉開臉:「……是麼。」
察覺到我今天有些格外沉默。
夏川野又主動開口:
「下周是你生日了,你打算怎麼過?」
我含糊不清地回答:
「還沒想好。」
「哦?往年你可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嚷嚷了。今年倒是很反常。」
夏川野輕咳一聲。
餘光瞥向我。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螢火蟲?」
6.
北城外的森林是夏川野的故鄉。
每逢夏夜,螢火如星河傾瀉,夜色如畫。
換作平時,我早就開心得跳起來了。
可今天,回答他的只有我打包資料的沙沙聲。
夏川野嘴角的笑容掛不住了。
他強壓著火氣:
「喂,林鹿七,我跟你說話呢!」
「你一直收拾東西是幾個意思?搞得好像明天不來了一樣。」
「嗯,不來了。」
不只是明天不來了。
是以後,再也不來了。
「你請假了?」
夏川野眉頭緊鎖,幾步跨到我面前,突然用手背貼上我的額頭。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跟你說過多少次,別那麼拼……」
我下意識地偏頭躲開。
他怔了一下,自顧自嘀咕:
「好像真有點燙……人類真是脆弱,這麼容易就生病,比狼難養多了。」
語氣裡帶著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焦躁。
「回去別熬夜了,吃了藥早點睡。」
夏川野危險地眯起琥珀色眸子——
「還有,明天要是再讓我聞到別人的味道……你試試看。」
7.
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時,我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夏川野八百遍。
肯定是被他咒的。
這會兒,我頭暈目眩,渾身發燙,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熱度,真有種發燒的感覺。
客廳角落。
新來的兔子安靜地蜷縮著,靜靜地看著我。
她看起來真的又小又弱,人畜無害。
沒化形的獸人就是好。
還能當寵物養。
我拿了幾個草餅給她,又躺回沙發上。
肚子發出「咕嚕」一聲。
有氣無力地說:
「對不起啊小兔子,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又生了病,明天再陪你玩吧。」
昏昏沉沉睡過去之前。
我好像看見兔子點了點頭。
深夜。
燒得昏昏沉沉之際,好像有誰的額頭貼在我發燙的額頭上。
冰冰涼涼的……
好舒服。
我下意識湊近。
又往上面貼了貼。
唇瓣被溫柔地撥開,塞進一枚藥片。
苦澀的味道擴散在舌尖。
不對。
我一直是獨居,家裡怎麼會有別人呢?
猛地睜開眼。
一個銀髮少年坐在我身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泛著水光,無辜地看著我。
他上身未著寸縷,腰間只圍著一條薄巾,勾勒出精壯的腰身。
「你是誰?」
我坐起身,警惕地看向他。
少年難為情地低下頭。
銀髮間冒出兩隻垂下的兔耳朵。
「我是你帶回來的『小兔子』。」
「對不起啊姐姐……突然變成這樣,是不是嚇到你了?」
8.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我無語凝噎。
眼睛更是不敢亂瞟。
「你……檔案上寫的不是雌性嗎?」
察覺到我的迴避,虞星途語氣失落。
「姐姐是後悔了……想把我退回去嗎?」
「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是之前的訓練師嫌我太弱,說我不像公獸人,就把我檔案上的性別給改了。」
他咬著櫻紅的唇瓣,眼眶越來越紅。
「蝴蝶結是因為……我以為只要打扮得足夠可愛,就會有人願意留下我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對不起。」
他失落地放下水杯,轉身時,手臂上幾道陳舊的疤痕和密密麻麻的針孔赫然映入我眼帘。
顯然是前主人折磨過的痕跡。
我心裡莫名一揪。
「虞星途,我沒想趕你走。」
他驚喜地轉過身。
可胸前兩顆粉色實在是引人注目。
我的視線飛速收回。
「你可以留下,但以後在家裡必須把衣服穿好,聽懂了嗎?」
虞星途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可是姐姐剛才昏睡的時候,一直在我這裡摸來摸去……我還以為你喜歡這樣。」
他指向腹肌,擺出一副「只要你想摸,我隨時給你摸個爽」的慷慨表情。
什麼?
我居然還做出那種事!
對著一個剛化形、什麼都不懂的獸人上下其手,這樣跟變態有什麼區別!
「不喜歡!我、我那是燒迷糊了。」
我趕緊用被子蓋住頭,窘得無地自容。
「好了我睏了你也早點睡覺吧晚安!!」
9.
路過籠區時,我跟宋凌瑤撞了個正著。
看方向,她應該是從夏川野那兒過來的。
宋凌瑤露出一個怯生生的笑:
「林師姐,你看起來睡得不太好,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她在人前向來如此。
安靜、羞怯,像一朵脆弱易折的小白花。
我不想維繫這種表面關係,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幾個路過的研究員聞聲側目。
我的無視刺痛了宋凌瑤的自尊。
她沉下臉,抓住我手腕,聲音帶著哭腔,卻足以讓周圍人都聽見:
「林鹿七……失去一切的人是我才對,我已經主動求和了,你為什麼還要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肌膚相貼的那一秒。
腦海里瞬間回想起夏川野低頭吻她指尖的畫面。
噁心感順著手臂纏繞而上。
我猛地甩開。
「別碰我!」
卻因為動作幅度太大,手腕狠狠撞在了旁邊置物架的尖角上。
整隻手都麻了。
劃傷的皮肉外翻著,傷勢猙獰。
我疼得倒吸涼氣,挽起袖子,避免碰到傷口。
宋凌瑤狼狽地站穩。
她捂著胳膊上那道淺淺的劃痕。
看到我露出小臂一大塊燒傷的舊疤,斂去嫌惡的表情,忽然哭出聲:
「師、師姐,你嚇到我了。」
「第一名和夏川野都給你……你能不能,別對我發火?」
不遠處,籠區的特製金屬門驟然打開。
一道黑影閃至眼前。
是夏川野。
他寬闊的背脊將宋凌瑤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十指化作鋒利的狼爪,狼瞳毫不掩飾冷冰冰的厭惡。
「林鹿七,你剛才想對她做什麼?」
他嘴角扯起嘲諷的笑,「你們人類最擅長欺辱比自身更弱小的存在。」
「我曾經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現在看來……你們一樣噁心。」
10.
獸人離開籠區,必須獲得訓練師的批准。
為了讓夏川野能自由散心,我早在很久以前就解開了所有限制。
此刻,紅髮少年正利用著我親手賦予他的特權,站在這裡,關切地檢查宋凌瑤的手臂。
「怎麼樣了?」
「我沒事。」
宋凌瑤抽泣著,打了個小小的哭嗝,目光卻「不經意」地落在我身上。
「師姐好像也受傷了……」
夏川野連頭都懶得回,忍不住呵斥她:
「你能不能別再這麼善良了,她推你的時候可沒想過你會不會受傷。」
宋凌瑤無聲地翹起嘴角。
換作以前,聽見這樣的評價,我一定會覺得很委屈,然後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爭論。
可這次,我異常平靜地說:
「夏川野,你喜歡宋凌瑤,對吧?」
「其實你大可以早點告訴我,不必假裝答應我的表白,還特意選在我生日那天,給我難堪。」
「我之所以期待生日,並不是我有多注重儀式感——而是因為,期待那一天你能陪在我身邊。」
我只是有點遺憾。
要是真能去看看螢火之夜就好了。
夏川野猛地一怔。
下意識否認:
「……你胡說什麼?我只是看不慣你隨便欺負弱小而已。」
他還是不肯承認。
但,無所謂了。
我伸出那隻鮮血淋漓的手,攤開在他眼前,淡淡開口:
「夏川野,我們之間的契約結束了。」
「把禮物券還給我吧。」
11.
那些禮物券在夏川野的眼中是廢紙,卻也是我這個「蠢貨」花了好幾個晚上,強撐著困意做出來的。
【夏川野按時吃飯券】
一隻小狼咬著骨頭,露出兇巴巴的表情,旁邊的女孩卻笑得眉眼彎彎。
【夏川野生病吃藥券】
小狼不情不願地張大嘴,女孩踮起腳尖,投喂了一顆粉紅色的愛心。
【夏川野開心券】
下雨了,小狼躲在蘑菇下面,心情鬱悶。
女孩悄悄站在他身後,傘全都傾向他,自己的半邊肩膀卻淋在雨里。
【夏川野活到十八歲券】
女孩捧著蛋糕,小狼溫柔地注視她。
……
每一張券都是我們相處的過往,也藏著我對未來的期許。
他可以對我的喜歡棄如敝履。
但我想要收回那些珍貴的心意。
夏川野擰著眉。
他沒料到我傷勢這麼重。
「現在不是說氣話的時候……不是,你的手怎麼傷得這麼嚴重?」
他不再像剛才那樣盛氣凌人。
卻依舊強勢霸道地靠過來,想觸碰我的手。
我厭惡地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