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起了一身水痘,嫂子說是體內鬱結的霉氣,要全擠掉排毒。
我勸說嫂子擠破後會留疤,親自日夜照料,才保全孩子臉蛋。
後來侄女每每受挫,嫂子都會說:
「就是因為你小時候黴毒沒排盡才會這樣,要怪就怪你姑。」
侄女因此恨毒了我,偷拿了藥,讓我心臟病發作慘死。
再睜眼,我重生回到勸說嫂子的那天。
看著侄女長滿水痘的嬌嫩小臉,這次我選擇沉默。
1
我從未想過會死在自己的親侄女手裡,還是在她邀請我觀看演出時。
李妙妙穿著潔白的芭蕾裙,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地上的我。
「姑姑,我終於當上舞團的領舞了。」
「你怎麼不為我開心呢?」
我捂住發痛的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妙妙……藥……」
「藥?」李妙妙從身後掏出空空的藥罐,「姑姑是在找這個藥嗎?可惜已經沒有了呢。」
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要不是你害我小時候的黴毒沒排盡,我怎麼會處處被人壓一頭,遲遲得不了晉升!」
「我怎麼會被媽媽嫌棄,媽媽怎麼會只愛弟弟!」
我的眼角不禁滑過淚水。
好啊,我一手帶大的孩子,竟是這樣一個白眼狼。
李妙妙是我哥的女兒,也是家裡第一個小輩。
十歲那年,她得了水痘,渾身上下長滿了膿皰。
這本不是什麼大事,可嫂子非要說那是體內積聚的霉氣,必須全部擠破排毒。
我怕孩子臉上留疤,連忙上前勸說,甚至還主動攬下了照顧侄女的重任。
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在我的百般呵護之下,妙妙白凈的臉蛋上沒留下一絲疤痕。
後來嫂子又生了個男孩,對侄女越發愛搭不理,稍不如意就各種打罵:「小時候沒排盡霉氣的賠錢貨,真是晦氣。」
青春期的女孩本就敏感,侄女也變得越發沉默寡言。
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把侄女接進了城裡。
也曾受過重男輕女迫害的我格外心疼妙妙,我教她自信,教她獨立,給她買最好看的裙子,還給她報了舞蹈班。
我自以為待她很好,卻沒承想她恨毒了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為了報復我,她拿走了我的藥,還設計誘使我心臟病發。
求生的本能讓我向她伸出手,而後又開始痛苦地抽搐。
李妙妙冷眼看著我,不動聲色地拉開與我的距離:
「姑姑,別怪我。」
「你不是最喜歡看我跳舞了嗎?這是我特意為你一個人安排的演出。」
李妙妙拎起裙擺走上台去,踮起腳尖。
我的呼吸越發急促,心臟隨著她旋轉跳躍的腳尖不停抽動,疼到炸裂。
周邊的空氣仿佛都跟著音樂抽離,我漸漸失去了意識。
2
我好像死了。
然後作為靈魂,飄蕩在空中。
我看到李妙妙走到我的屍體前,踢了兩腳。
確定我沒了聲息後,才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大叫。
「來人啊!救命啊!」
她哭著對例行詢問的警察說,「都怪我練習練得太投入了,竟然沒發現姑姑的異常。」
「姑姑一直都有心臟病,平時都是吃藥治療,誰知道……」
在醫生宣判我死亡後,李妙妙更是哭得聲嘶力竭,整個人癱軟在地上,「醫生我求求你,求你再救救我姑姑。」
「怎麼會這樣嗚嗚嗚嗚……」
「姑姑你還沒看見我第一次領舞呢,怎麼能就這麼先走了呢嗚嗚嗚。」
從前我竟不知李妙妙的演技這樣好。
這麼一個梨花帶雨的小白花,任誰也不會懷疑到她的身上。
我在空中看著這一切,心如死灰。
我死之後,我那個重男輕女的媽象徵性地哭了一兩滴眼淚,轉身就樂呵呵地收起份子錢。
至於我哥和嫂子,他們得知我死後李妙妙獨占了房子,忙不迭地帶著小兒子趕過來。
一家人親親熱熱,好不幸福。
突然,一股強大的引力將我吸走,什麼聲音在耳邊迴響。
「這都是孩子體內鬱結的霉氣,全擠掉就好了。」
「思揚?」我媽著急的聲音不停在耳邊迴蕩。
周邊聲音變得越來越嘈雜,伴隨著心臟的抽痛,我睜開眼。
嫂子正一臉嫌棄地看著李妙妙,侄女白凈的小臉上長滿了水痘,瘙癢難耐的她憋得滿臉通紅。
我大口喘著氣,下意識摸著胸口。
許久才反應過來,我好像重生了,重生到了勸說嫂子的那天。
「思揚,你快看看你侄女是怎麼了?」
一家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嫂子率先開口,滿是鄙夷:「問她?她個沒生過孩子的懂什麼?」
上一世,我擔心孩子臉上留疤,瘋狂阻止。
嫂子不僅不以為然,還覺得我是在下她面子。
在那之後,嫂子不僅把照顧孩子的任務甩給了我,還屢屢道德綁架。
畢竟妙妙也和我血脈相連,曾經的我真心把她當作自己的孩子疼愛,誰承想換來的是這種結局。
想到這裡,我微微一笑:「嫂子說得對,小孩子家家的事情我哪裡有嫂子懂得多。」
嫂子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拿起針在燭火上燎了燎:「妙妙,過來。」
侄女看了我一眼,眼神里似乎有點驚訝,而後乖乖地朝她媽媽走去。
既然母女兩個都認為這是黴毒,那就擠吧。
3
晚上,我被門外的聲音吵醒,打開門縫看去。
是嫂子和侄女在客廳說話。
疼痛加上瘙癢使得女孩痛苦難眠。
「妙妙乖,睡著了就不疼了。」嫂子嘴上安慰著,身體卻離得八丈遠。
「媽媽,」李妙妙頂著傷口淚水漣漣,「我好難受,您能給我講個故事嗎?」
「講什麼故事呀,那都是小孩子聽的。」嫂子聞言皺了皺眉頭。
「排毒是會有點難受的,等你霉氣都沒了就能變成最幸運的寶寶了。」
「乖聽話,趕緊關燈睡覺!」
屋裡的燈被強行熄滅,侄女還在客廳低聲啜泣。
不一會兒,我的房間傳來了敲門聲。
「姑姑,你睡了嗎?」是侄女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可憐。
我不禁回想起上一世。
因為擔心侄女留疤,我日日夜夜貼身照料。
還為了哄她入睡上網搜了好多兒童讀物,冒著被傳染的風險將她攬入懷中。
聽說清水可以緩解瘙癢,我就在她睡後幫她一點一點擦拭。
後來她好了,我卻大病了一場。
說來好笑,嫂子離得遠遠的樣子,像極了我倒在地上時,藏起藥瓶的李妙妙。
我下意識地捂住胸口,仿佛心臟下一秒還會一陣抽痛。
「是妙妙呀,姑姑睡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我在黑暗中回復道。
4
第二天,嫂子不由分說地把侄女拽了起來。
「睡睡睡,都幾點了!還不趕緊上學去!」
李妙妙兩個臉蛋通紅,被挑破的傷口甚至有些要發炎的跡象。
「媽媽,我真的難受,能不能休息一天?」
上一世我帶著李妙妙,她生病時也會這樣可憐巴巴地看著我。
李妙妙生得可愛,每每我都忍不住敗下陣來,甚至還會請半天假陪著她。
「啪!」一個響亮的巴掌落在了李妙妙臉上,原本通紅的臉蛋迅速腫了起來。
「上學學費那麼貴!我看你就是找藉口!」
「小小年紀的不學好,凈學人家扯謊!」
「就是因為你天天不聽話身體里才這麼多霉氣的!」
「趕緊給我上學去!」
嫂子怒氣沖沖地喊道。
李妙妙一邊哭一邊背上書包,經過我時,向我投來求助的眼神。
「嫂子。」我開口說道。
「怎麼了?」嫂子有些不滿,她向來不喜歡我管她家的事,之前因為我多嘴還和我哥鬧了幾次。
「姑娘家家的要面子,我這兒有個口罩,讓妙妙戴著去上學吧。」
我想我此時表現得一定很善解人意。
因為嫂子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連帶看我的眼神都讚許了很多。
最後,李妙妙悻悻地戴上口罩出了門。
5
中午,嫂子做了一大桌子菜。
「今天什麼好日子?」我疑惑地問。
嫂子向媽使了個眼色,我媽猶豫著開口:「思揚呀,你看你現在出息了,在城裡買了房子。你哥和你嫂子他倆……」
上一世,哥和嫂子一個勁兒地哭窮,天天攛掇著我媽找我要錢接濟他倆。
我想著都是一家人,他們養孩子也不容易,便借了點錢。
這一借不打緊,不僅從未提過還錢,甚至還借出了仇。
「媽,那房子是貸款買的。我自己手裡也沒剩多少錢了。」我假裝無奈地說。
「都是一家人。現在你哥困難時你幫幫他,將來我一走,你有什麼難處不還得靠著你哥?」
媽見狀語氣變得更加輕柔,輕輕勸說道。
活了兩世,還是我第一次見我媽這麼細聲細氣地對我說話。
——為了他那寶貝兒子。
「媽,不說這些了。我那邊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
說完,我便放下筷子,拿起車鑰匙就要出門。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嫂子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欸,我是我是。什麼?妙妙在學校暈倒了?」
嫂子的語調極為誇張,目光掃向我這裡。
我嘆了口氣,畢竟這一世的李妙妙還是個無辜的孩子,我答應了把她接回來再走。
誰知剛到學校,老師就劈頭蓋臉地說了起來。
「你們這些年輕人是怎麼當家長的,孩子起水痘了還送來上學,傳染給其他同學怎麼辦?」
李妙妙瑟瑟發抖地拉著我的衣角,偷瞄著我的表情。
上一世,我把侄女接到了城裡上學。
她的學習成績不太好,我去開家長會的時候也聽了不少數落。
回家教育她時,偶爾也會疾言厲色。
可如今,這和我有個毛線關係?
「抱歉啊老師,」我打斷道,「我只是受孩子家長所託來接她。您的話我會帶回給她家長,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
老師擺擺手示意我們趕緊離開。
李妙妙趕忙背起書包離開辦公室。
「等一下!」老師想起什麼叫住了我。
「上周李妙妙同學報名了縣舞蹈團的選拔賽,是個好苗子,領導挺滿意她的。」
「我看她臉上的水痘有發炎跡象,還是提醒她家長一下,千萬小心照料別留疤。」
舞蹈團?什麼舞蹈團?
上一世,李妙妙哭著纏了我很久,我才給她報了舞蹈課。
因為天賦較差,她練習一直屢屢受挫。
就算在我的鼓勵和支持下一直堅持,練了八年也不過堪堪進入業餘舞隊當領舞。
這一世,她怎麼會這麼輕鬆地進入縣舞蹈團?
我猛然一驚,莫不是——李妙妙她也重生了?
6
透過後視鏡,我看向十歲的李妙妙,仿佛透過她看到了那個二十一歲的白眼狼。
怪不得當時她看我的眼神如此驚訝,怪不得我明明沒透露過房子的事,嫂子卻知道我剛在城裡買了房。
之前總覺得哪裡奇怪,如今卻是似撥開了層層迷霧。
我的眼神冷了冷,停下車:「到了。」
客廳桌子上還擺著方才的豐富菜肴,嫂子坐在桌邊,看到我來殷勤地起了身。
「思揚呀,真是麻煩你了,還讓你幫忙把這孩子接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