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上頭,我說我要出櫃。
好友給我拖了個男人回來。
「這個質量高。」
寬肩窄腰公狗腰,關鍵是腿還長,確實不錯。
我抬頭,拔腿就跑。
天殺的,這是我哥。
從小管我到大,我看見他就腿軟。
1
還沒碰到門就被抓住了手腕。
我哥沒用力,兩指輕扣在了我的手腕上。
帶著點微涼。
我不疼,但是壓迫感落在我血管跳動的地方。
我一時有點腿軟。
特別是對上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祝北辰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很溫柔,特別迷人。
也特別能迷惑人,讓人覺得他極好說話。
但這是假象!
「南星。」
「你知道你的朋友跟我說什麼嗎?」
應祈安這個人已經半醉,一問就答。
「星星,你眼光真好。」
「找鴨子都找得比別人優秀。」
鴨子?
我看向我哥。
一身灰色休閒西裝,身材好,長得好,笑得好。
我也喝醉了。
「哥,我們分開後你淪落到賣身了?」
但凡我還有點腦子,我都不會問這句話出口。
但是喝多了的人,沒有腦子。
我一時間都忘記了反駁。
我沒有叫鴨子!
2
應祈安扯我的袖子,誠懇誇讚我。
「星星,還是你牛,我認了,今天我買單。」
他從皮夾里抽出卡,往我哥衣領里塞。
我哥裡面的白襯衫繫到了最上面一顆,領帶也整齊妥帖。
塞不進去。
應祈安直接三兩下解開,領帶一扯,我哥半個肩膀頭露出來。
皮膚很白,肌肉線條明顯。
我哥依舊是那副神情,任由卡片的角在他鎖骨落下一道紅印。
這世界癲了。
我哥在做鴨,我好朋友在買他?
那我在幹嘛?
哦,我哥在做鴨,我好朋友買了鴨,現在鴨被送給了我。
3
我嘗試抽回我的手。
我哥直接給我按牆上了。
電影里那種警察掃黃遇到抵抗的罪犯常用的擒拿姿勢。
側臉貼在牆上,兩隻手被扣住,上半身緊貼在牆上。
我哥的手伸向我的褲子,開始解我的皮帶。
這是幹什麼!!!!
「祝北辰!」
「艹,我是你弟。」
就算不是親弟弟也不能這樣搞。
那隻手停下來。
「你剛說什麼?」
「我是你弟。」
「上一句。」
「祝北辰。」
「中間那句。」
艹?
我不敢說。
他是祝北辰。
那隻手繼續。
我掙扎得汗都要出來了。
「應祈安,救命呀。」
應祈安回神。
「星星,你們玩得好花。」
玩個屁呀,豬腦子。
我哥已經解開了我的皮帶,很輕鬆抽了出來。
我今天的褲子本來就有點松,才系的皮帶,我現在完全不敢動了。
沒有哪個人會在一身全是洞的潮牌裡面穿黃色海綿寶寶的內褲。
我哥掃了應祈安一眼。
「要繼續看下去嗎?」
應祈安秒懂。
帶著幾個同樣傻眼的小弟轉身就走。
「星星,悠著點哦。」
「我奶生我爸,叫我去取名,我先走了。」
艹!應祈安,你*******
4
大門被關上,包廂里只剩下我和祝北辰兩人。
我小心翼翼開口。
「哥,先鬆手?」
「我手要斷了。」
他一鬆手我就跑。
誰不跑誰是孫子。
我哥鬆手。
冷冷一句。
「跪下。」
我褲子都沒提就跪了。
我哥手裡拿著從我身上取下來的皮帶。
折了幾下,在手裡掂了掂。
「長本事了,祝南星。」
「才多大就學會上娛樂場所喝酒了。」
我不小了!我很快二十歲了。
我就沒聽說,誰二十歲喝酒被親哥按牆上的。
哦,差點忘了,不是親哥。
「煙也抽了。」
很肯定的語氣,我無法反駁。
靠得這麼近,聞不到煙味才是有問題。
「第幾次?」
他沒發現就不算。
「第一次。」
「呵。」我哥抬起我的臉。「你再撒謊一句試試。」
「大不了,我一會兒背你回去。」
我哥的目光停在皮帶上。
被他壓制十幾年的恐懼占領了高地。
「我不記得了,嗚嗚,哥,家暴犯法……」
我看著他的臉,淚水不受控制落下來。
我哥真的會打我。
我從小就沒少挨他的打。
「辰哥?」門外敲門聲響起。「你在裡面嗎?」
「我在。」
「隔壁已經等著了,你幹嘛呢?」
我哥把我的頭按在懷裡。
無奈嘆氣。
「再等五分鐘。」
「管孩子呢。」
5
我被我哥帶進車裡,很普通的一輛黑色車。
「在這裡等我一會,車上有水有濕巾,擦了臉喝點水。」
他嘆氣。
「哭得跟個水龍頭一樣。」
我哭怪誰,還不是怪他嚇唬我。
他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
上下掃視了一下我的著裝。
錫紙燙的髮型,又黑又紅的穿搭,牛仔褲上除了骷髏全是洞。
「祝南星,我一會再跟你算帳。」
算帳就算帳。
一會我就……
「我回來沒看到你,我真的會打斷你的腿。」
我乖巧應答。
「好的,哥哥。」
6
等人走遠。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
點子真背。
我不就是在應祈安吹牛逼的時候接了一句。
「我要出櫃。」
「我要找男模。」
應祈安就把我哥拉進來了。
我掏出手機,問應祈安。
【你在哪裡看到祝北辰的?】
那邊秒回。
【一出門就看見了呀,公狗腰,大長腿,寬肩窄腰,長得還帥。】
【他問我認不認識祝南星,我看他那一身,我真以為你點男模了。】
我簡直頭疼。
那邊還在喋喋不休發來消息。
震得手機一直響。
【……】
【你不是一直想你哥,現在你哥也出現了,你不高興嗎?】
高興嗎?
高興吧。
心緒太亂了。
有驚喜,有害怕,有惶恐,更多的是不安。
酒意又開始上頭,連眼睛都有點乾澀。
車內開了適宜的暖氣,我靠在椅背上,困意席捲。
恍惚間聽見有人拉開車門的聲音。
「我去,辰哥,車裡有個人。」
「嗯。」是我哥的聲音。「我家孩子。」
對方也壓低了聲音,車被發動,行駛在夜色里。
「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的孩子了。」
「親的?」
我身體緊繃。
我哥笑笑,將我半抱著,頭靠在他懷裡。
我的臉頰貼在他頸部的皮膚上。
這麼近,連頸動脈的搏動都一清二楚。
他的指尖,一下下點在我的脊背上。
語氣隨意:「撿的。」
我伸出的手,藏回去。
是的呀。
我在期待什麼。
撿到的,又不是親的。
撿來的,就是可以隨意丟棄的。
7
夢境和現實糾纏不清。
頭疼。
應祈安還說什麼空運過來的,幾百萬一瓶的酒。
假酒。
專門賣給他這種傻缺。
我按了按額角,周圍一切都很熟悉。
超大房間,精緻裝修,落地窗,窗簾半遮半掩。
望不到頭的海景。
海面平靜,波光粼粼。
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居家服。
掛在窗戶上的風鈴被風一吹,清脆作響。
角落裡的鋼琴落了塵。
我有點惆悵。
昨夜像一場夢一樣。
祝北辰。
應該走了吧。
畢竟當初他千里迢迢把我從鶴林巷的筒子樓帶出來。
連哄帶騙送到位於一線城市超級有錢的親生父母家。
連大門都沒進就走了。
他那時多洒脫。
「祝南星,你以後就跟你父母一起生活。」
「如果有空我會來看你的。」
騙子,他一次都沒有來看我。
那天車開得很快,我追了很久都沒有追上。
親生母親把我抱在懷裡。
我膝蓋摔破了,血汩汩流出來。
她用真絲手帕按著,心疼得直掉眼淚。
「樂樂,媽媽給你叫醫生。」
「樂樂……」
「樂樂……」
可是我不叫樂樂。
我叫祝南星。
我哥叫祝北辰。
我父母死於我八歲時候的車禍,我和哥哥相依為命九年,一起生活了十七年。
我家住在鶴林巷八棟一單元 607。
我做夢都不會找錯的地方。
被一張薄薄的親子鑑定,就完全推翻了。
就像一場很重要的考試,我答了題,並且很有把握能奪得高分。
突然衝進來兩個老師告訴我,不用考了。
保送了。
於是那張填滿我心血的卷子,就不會再被提及。
答對的,答錯的題,都沒了意義。
8
我從二樓下台階,聽見了交談的聲音。
是祝北辰,在跟爸媽聊天。
氣氛看起來不錯。
我停在台階上,不上不下。
他背對著我,身影比我夢中多了幾分成熟。
昨夜有醉意,一聲「哥」倒是也喊得出口。
現在清醒了,反而心緒複雜。
媽媽先看見我,笑著朝我招手。
「樂樂,站那裡幹嘛,下來吃早餐。」
我看著祝北辰,祝北辰也回頭看著我。
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看著就來氣。
「我不吃了。」
媽媽追過來哄我。
「不吃早餐怎麼行,你哥說你昨晚吐了。」
「今早做了……」
「我說了不吃。」我打斷媽媽的話。
我現在聽不得「哥」這個字。
「還有。」我看著祝北辰。「他不是我哥。」
祝北辰站起來,一點不受影響,依舊是那副淡定自若的樣子。
媽媽訕笑著打圓場。
「樂樂被我們慣壞了,他平時不這樣。」
祝北辰接話,善解人意的語氣。
「他從小脾氣犟,給你們添麻煩了。」
話題圍繞著我。
我這個話題中心的人,已經被逼到崩潰的邊緣了。
親生父母說愛我,所以帶我回家錦衣玉食。
我哥說愛我,所以送我回親生父母家錦衣玉食。
但是沒有人問我呀。
我的人生里,沒有人問我要當祝南星還是樂樂。
他們只負責丟下我或者接納我。
9
上了樓,摔上門。
很響一聲。
我確定連在家裡打掃的保潔阿姨都聽見了。
我心裡才痛快一點。
換了一身衣服,從二樓的窗戶上爬了下去。
應祈安在別墅後門等我,樹影綽綽。
他頂著一頭紅毛,靠在摩托車上抽煙。
見了我,丟過來一個頭盔。
「上車,星星。」
風在身後呼嘯。
別墅建在半山上,下去的時候有很多彎道。
應祈安的摩托車改裝過,坐起來像飛在雲上。
我抱著他的腰,把頭靠在他身上。
「應祈安,我有點難過。」
應祈安仰頭,頭盔撞在我的頭盔上。
「你說什麼?太慢了?」
車速快到要把我的頭甩掉。
連那些彆扭、憤怒的心緒都甩掉。
只剩下那一點點難過,還沒被風吹淡。
10
被祝北辰千里迢迢送回來後,我又偷偷跑回去過。
從二樓的窗戶上爬下去,坐了最晚一班的飛機。
落地的時候是凌晨五點半,到鶴林巷剛好早上七點。
街道上已經有了煙火氣,行人步履匆匆,忙著上學和上班。
熟悉的樓棟就屹立在那裡,連大門被頑皮小孩撕下一半的「福」字都沒有變化。
從一個人間換到另一個人間。
在這個人間裡,有一個祝北辰。
那是不是踏進這裡,我還可以當回祝南星。
手機在褲兜里震動。
我看見了祝北辰。
從樓道里走出來,身後跟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一個小男孩,住在我們樓上,會甜甜地叫我「南星哥」會更親熱地叫祝北辰「哥哥」。
他們牽著手,走進了早餐店。
豆漿油條、拉開的板凳、掰開的筷子……
連額間的細汗他都用紙巾溫柔給小孩拭去。
祝北辰說了什麼。
小男孩就笑起來。
多麼美好和睦的景象。
只是與我無關。
這樣的場景不是沒有過,祝北辰本來就是樓棟里溫柔謙和的大哥哥,是別人家的孩子。
是在飯桌上都要被用來做例子鼓勵自家孩子的榜樣。
就這樣一個人,誰會不喜歡呢?
尋常忙不過來的時候,也常有人將孩子送到我們家,由祝北辰帶著上學。
可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現在,偏偏是豆漿油條,偏偏是祝北辰和小男孩。
原本應該是祝北辰和祝南星。
眼睛澀得厲害,連心都像被大雨澆透。
生出潮濕的苔蘚,附著在心上,看不見一絲陽光。
祝南星成了樂樂,祝北辰依舊是祝北辰。
我接起電話,應祈安在那頭問。
「到了嗎?」
「有沒有抱頭痛哭,哥倆好……」
我蹲在地上,淚水落在地上摔碎。
我說。
「應祈安,我難過得像要死掉了。」
我的心破了一個洞。
洞的名字叫祝北辰。
11
車在彎道停下來,我下車吐了個昏天黑地。
膽汁都吐了出來。
就像當初,應祈安過來找到我。
我蹲在角落裡,已經哭不出眼淚。
開始生理性乾嘔。
吐出的全是胃酸和苦水。
應祈安一邊罵,一邊背著我找醫院。
「艹,勞資這一身衣服定製的。」
「算了算了,誰讓你是星星。」
應祈安從懷裡掏出手帕。
「刺不刺激。」
我:「嘔。」
手一下下拍在我背上。
應祈安嘆氣。
「那要不你問問他。」
問什麼呢?
問為什麼因為一張薄薄的紙就可以輕易捨棄我。
問為什麼不來看我?
問為什麼對別人那麼好?
問為什麼看起來一點都不想念祝南星。
我問不出口。
因為那個勇敢的祝南星,在那個平常的早晨枯萎。
後來長出來的,是披著快樂逍遙的樂樂。
就那樣一個尋常的早晨。
我看到了一如既往的祝北辰,他沒有因為失去祝南星而頹廢傷心。
後來我再也沒有回過鶴林巷。
當初答應有空來看我的祝北辰,也一次都沒有來看我。
我從十七歲長到了快二十歲。
從高考省狀元成了在名校里混日子的富家子弟。
也不過區區三年不到。
那個對著鏡頭笑得青澀,說高考是改變人生必經之路的我。
真的被高考改變了人生。
現在想來,真的很可笑。
祝北辰來了這裡,沒有告訴我,也沒有找我。
沒有昨天的意外遇見。
他應該也想不起有我這樣一個弟弟。
按照他的性格,應該也不想要我這樣一個弟弟。
想到那件事,我又在想。
祝北辰,他或許是恨我的,討厭我的。
12
如果不是我,養父母也不會死。
八歲之前。
父母疼愛哥哥溫柔。
我是被全家捧在掌心的幼子。
那個夏天,市裡開了展,我鬧著要去。
父母拗不過我,請假帶我去了。
連環車禍,主駕駛的爸爸當場死亡。
后座的媽媽整個人抱住我,替我承受了所有的傷。
被救出來的時候,媽媽渾身是血,奄奄一息。
「先救我的孩子,我沒事。」
說完媽媽就沒了呼吸。
我被醫護人員抱上車,最嚴重的傷是膝蓋被撞得淤青。
我喪失了哭和說話的能力。
直到見到祝北辰,我哭出聲,撲到他懷裡。
醫務人員宣布了父母的死訊,
祝北辰的身體顫了顫。
後續的事情全部由他處理。
他在一天清晨,很平靜跟我說。
「南星,以後我們好好生活。」
一切都在變。
那個從小疼愛我的哥哥,護著我的祝北辰。
在一個傍晚,開門就將我拉進家門。
落在我身上的是衣架。
那種外面裹著彩色膠皮,裡面是鐵絲的衣架。
他擰了幾根在手裡,毫不收力抽在我身上。
我的哭喊沒有喚起他的心軟。
挨打罰跪成了我的家常便飯。
我也硬著一口氣,不願意跟他說。
打架是因為那些人罵我和他是沒有爸媽的孩子。
罵我可以,但是罵祝北辰不可以。
12
回家有點晚。
應祈安拉著我去海邊看無人機。
三個小時,燒了幾百萬。
我房間的燈亮著,我推門進去。
祝北辰在裡面。
手裡拿著我的專業書,裡面夾雜著我期末績點和總結。
發下來後,忘記撕了。
燈光很亮,他不虞的情緒,一覽無餘。
他眉毛蹙起,耐著性子問。
「你去哪裡了?吃飯沒?」
回來前我已經知道了祝北辰在。
媽媽幾個小時前給我發了消息。
【樂樂,爸爸媽媽去北海道看吐司了。】
【你北辰哥在家,你們好好相處。】
好好相處,就不可能好好相處。
「問你話呢,啞巴了?」
我八歲之前成績平平,祝北辰是學霸。
他那時跟我說。
「沒關係呀,南星只要快樂就好了,一切有哥哥在。」
八歲之後,我成績一落千丈,祝北辰依舊是學霸。
他拿著尺子把我從吊車尾打到了高考省狀元,被我親生父母找到。
成績好有什麼用。
在網絡上露了臉,就連名字和家都失去了。
「關你什麼事。」
他揚起的手懸著,指尖輕顫。
我絲毫不懼地望回去。
我已經十九歲了,不是九歲。
連應祈安都說。
「艹,星星,你腦子呢?」
「你跆拳道黑帶呀。」
「我上次看見你打四個英雄救美,你現在打不過一個祝北辰?」
我梗在原地沒動。
祝北辰也沒動。
我不會對祝北辰動手。
我不敢。
我慫。
我學跆拳道是用來保護自己的,不是用來打祝北辰的。
大不了就是被他打一巴掌,剩下的,我自己會躲。
祝北辰收了手。
「怎麼就長不大呢?」
他的手落在我頭頂。在發璇上揉了揉。
我犟嘴:「長不大也不要你管。」
「南星,哥不是不來看你。」
哥突然就變得溫柔了。
他摟著我在懷裡,按著我頭。
我彆扭地想要掙扎,又捨不得他的懷抱。
瓮聲瓮氣問。
「那你人呢?」
快要三年,剛好一千天,二萬四千多個小時。
你人呢?
祝北辰是大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