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酒醉,章逢年答應了我的表白。
三天後,他就緊隨白月光林煙出了國。
只發了一條語音打發我:「抱歉,阿沿,你可以遇到更好的。」
我就這樣被甩了。
成了他好友圈的笑話。
時隔兩年後人再回來。
迎接他的宴會上,我全程安靜地聽周圍人誇讚二人有多登對。
他們似乎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而章逢年攬著身側女人的腰,注意到我後,有些意外:「阿沿,你不會還對我耿耿於懷吧。」他歉意地笑一聲,「兩年前就當我不懂事,沒考慮清楚就答應你了,別在意了好嗎,以後還是可以繼續做朋友的。」
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個死纏爛打的呢。
我沒回答,兜里的電話適時響。
我有點耳背,接電話總習慣開免提,於是剛接通,那邊磁性的聲音就響徹整個包廂:
「老婆在哪?我來接你。」
1.
包廂靜了好幾秒。
有人低呼:「靠,對面這聲兒好好聽。」
話音剛落,就被他旁邊人拿手肘撞了一下。
林煙卻抬眼注視我:「這聲音,很耳熟。」
這話一出,視線都往她身上落,我也是。林煙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和你打電話的,該不會是龍氏集團那位大少爺吧。」
氣氛凝滯下來。
章逢年也蹙起了眉。
龍沼聽到了,在電話那頭懶洋洋回:「是我。」
「……」
「我草,是我想的龍氏嗎……」有人壓低聲音。
我則依然淡定地回了個地址,掛斷電話。
章逢年盯著我,語氣微微上揚,顯然並不相信:「你結婚了?」
「是啊。」我抬頭看他,一邊回,一邊憑藉對聊天介面的嫻熟,手指在桌下迅速給對面發去一個紅包。
再端起酒抿一口,笑:「我老公要來接我了,那不打擾各位雅興了,先走一步。」
起身時又被章逢年叫停,回頭,他俊朗的臉此刻微微陰沉,冷笑一聲:「太早結婚容易後悔,你不是說過嗎?」
他顯然有些失控,但被林煙挽住胳膊,附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我不以為意,丟下一句:「人總會變嘛。」
然後走人。
其實我不太理解章逢年的腦迴路。
按理說兩年前他不打招呼直接走人害我被人笑話這麼久。
現在怎麼還有臉來質問我。
呸。
出了餐廳,冷風夾著細雨往我臉上撲,我拉了帽子戴上。垂眼抽出手機看,剛才發出去的紅包對面已經迅速領取,我後知後覺感到肉疼。
草,龍沼這個奸商。
腦子裡這樣想,人也剛好到,黑色賓利繞過一堆障礙物停在我身前。
主駕駛的車窗緩慢搖下,一隻手伸了出來搭在上面。
指節明晰修長,瓷白的腕骨處還戴著一塊表。
我拉開車門上去。
車內開了空調,我一進去瞬間被暖氣充盈,還帶著股好聞的冷香。
「你還挺會演的,那句老婆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掃一眼前面人,說。
「效果怎麼樣?」龍沼側頭問。
我回憶了下剛才的場面,回答:「好吧,我的評價是一百塊沒浪費。」
「我不會讓你虧。」
「沒想到你這聲音還挺有辨識度,一聽就聽出你是誰了。」
「很正常。」他的語氣隨意,顯然已經對這種現象司空見慣。
我不禁咋舌。
「所以你兩年前那失魂落魄樣是因為他?」龍沼單手握著方向盤轉了個方向,以吃瓜者的角度和語氣問。
我沉思著:「差不多是。但是請放心,在我倆還是合法夫妻的一天,我都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
「你想像力挺豐富,我無所謂,你這邊可以隨時出牆。」
「……」
我往前挪了些,盯著龍沼的側臉問:「咱倆要掰了?」
「咱倆沒合過。」他語調懶散地回,「因為一張小本本暫時被牽連住而已,兩年前談好的,時機一到就離。」
我沉默了一下:「現在,恐怕不太行。」
「為什麼。」車子因為前面紅燈停下,龍沼聳聳肩膀,「按道理你心心念念的人回來了,你不應該最想擺脫這束縛麼?」
我不假思索地反駁:「放屁,什麼心心念念的人,兩年前他讓我多沒面子,我現在還會再上趕著貼上去?」
龍沼斜額望我,正要說話,旁邊忽然響起一道喇叭聲,我倆不約而同扭頭。
一輛路虎正好開上來停在我們側邊,車窗降下,章逢年掃了一眼我們,視線在龍沼臉上停留好幾秒。
最後,瞥我:「挺巧。」
我懶得搭理。
副座的林煙淡淡掃了一眼我,視線回到龍沼身上:「好久不見。」
他倆還認識?
我疑惑地看龍沼。
龍沼也認真想了一下:「我們見過?」
「……」
果然是這樣。
林煙愣了一下,隨即笑:「抱歉,是我唐突了。」
其間章逢年又看我一眼,我沒搭理他,手指便微微暴躁地敲了敲方向盤,彼時綠燈亮,他按上車窗先一步開走。
我鬆了一口氣:「莫名其妙,對了,林煙怎麼認識你?」
龍沼:「林煙誰?」
「……」
2.
我和龍沼結婚,算是巧合。
兩年前章逢年剛出國那會兒,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一個人在街上晃著,從裡到外把他罵了一千遍。
正罵得入迷時,不小心踩到一隻狗,狗汪汪好幾聲,讓我火速回了神,抬頭,和對面啃麵包的帥哥對上視線。
當時龍沼手指懶洋洋地勾著繩鏈,另一隻手拿著麵包,嘴部因為咀嚼而緩緩動著。
我不小心踩到他的狗,他反應也淡定,只將繩子輕輕一拉,狗狗跑了過去。
我下意識開口:「抱歉啊,我沒注意。」
他搖頭,下一刻,身後傳來一聲暴喝。
龍沼牽著狗就跑,我條件反射地跟著跑,跑得大汗淋漓,直喘氣。
在一家奶茶店躲起來後,龍沼看起來沒我累,視線盯著外邊,問:「你跟著跑什麼?」
「啊?呃。」我有點蒙,第一反應是我他媽跟著你跑這麼久居然換來這句話,第二反應是,對啊,我跑什麼?
我沉默了。
龍沼也沒話說。
我抹了把汗,起身準備走人,他卻叫住我:「你單身麼?」
我一臉莫名:「單,怎麼了?」
「和我領個證。」
「……」直接得離譜,我拒絕的話呼之欲出,「不——」
「兩百萬。」他補充。
我蹲了回去,甩甩頭髮:「可以,帥哥。」
我這輩子可以失去很多愛情,但我能賺多少錢?
就這樣,我倆成了名義上的夫妻。
龍沼說,不會限制我,然後時機到了就可以離。
真是穩賺不虧的交易。
車子緩緩開進郁水亭,我愣了一下:「這不是你住的地方嗎?」
「嗯。」
「怎麼把我送來這?」
「今晚在這睡。」
「……」
我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車子在別墅前停下,我穩穩坐著不動。
龍沼沒耐心了,彎身透過車窗看我:「要我抱你下來?」
我立馬一抖:「不行,不行!龍沼,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呢,當初說好的轉眼就忘了是吧,我是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他面色淡淡,「你說這麼一大段我一句也沒聽懂,是我智商不行還是你腦子有病?」
我看著他不說話。
對視幾秒後他反應過來了,微微眯起眼睛:「尤輕沿,我看起來有那麼飢不擇食嗎?」
「……」
我安安靜靜下了車。
別墅內燈火通明,照向的每一個角落,都寫滿了「錢」字。
我剛進大門,樓梯上正巧有人下來,是個穿著睡裙的女人,顯然剛洗完澡,皮膚很白,漂亮得不行。
我立馬回身,和龍沼正面撞上,他抬眼,我慘笑一聲:「我是不是回來得不是時候,要打擾你們了?」
「……」
3.
龍沼越過我往後看:「你一個人?」
女人的聲音清淡:「他還在二樓洗澡。」
我眉頭蹙了蹙,聽得有點蒙。
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響,龍沼看著我淡聲安排:「你睡三樓,那還有個浴室。」
我點點頭,跟在他後面,經過二樓時聽到一陣洗浴聲,忍不住問:「你家不止你一個住?」
「剛你看到的那個是我姐,龍聆。今晚剛下飛機回來,來我這暫住一晚。」
我若有所思地點頭,感嘆:「你姐真好看。」
龍沼回頭,我卡了一下,笑嘻嘻地換詞:「咱姐真好看。」
「明天他們得中午點兒才走。」龍沼領著我往房間走,進了浴室,一邊試花灑是否靈敏,一邊接著說:「你腦子要轉快點,龍聆有點聰明。」
我重點偏了下:「為什麼是有點?」
「因為我更聰明。」
「……」
洗完澡後,我坐梳妝檯前認真卸了妝。
微信有人發消息來,是許郝。他和章逢年關係很好,即使章逢年出國那段時間,他們依然聯繫著。
當初章逢年給我發完語音後沒等我回復直接把我刪了,估計是怕林煙看見。
我乾脆把他給拉黑,再將能添加我的方式全部關閉。
許郝發的消息也很簡單,通知似的讓我打開添加好友方式,有人要加我。
我回:「不加。」
他也回得快:「是嗎,那我要說是章逢年要加你呢。」
學生時代他就慣愛用「章逢年」三字壓我。
現在也是,儘管他知道兩年前章逢年乾了什麼。
我淡定敲字回:「你爹要加我也不行。」
許郝:「……」
人沒再發消息了,我躺回床上美美睡覺。
我這人比較認床,翻來覆去凌晨一點左右才睡著,第二天洗完臉後鏡子也沒看,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下樓。
當看到一樓衣著整潔、正在倒牛奶的龍聆時,我猛地回了神。
草,把這兒當我家了!
龍聆恰好抬頭看過來。
讓我死的方式有很多種,為什麼是尷尬死?
但龍聆顯然不在意,彎唇輕笑一下。她長得特別好看,五官立體艷麗,像大明星似的。
還是素顏!素顏誒!
眉眼和龍沼有幾分相似,他家基因真好。
「過來吃早飯吧,小沿。」她說。
我尷尬地捋捋頭髮,指指樓上:「你們先吃吧姐,我去梳個頭…」
「不用。」她叫住我,「一樓有,更方便。我去幫你拿吧。」
「啊……謝謝。」我有點兒受寵若驚。
餐桌旁還坐著另一個男人,他垂頭看報紙,沒參與話題,戴著一副金絲眼鏡,俊雅斯文。
剛剛龍聆倒牛奶時,微微彎身,他就伸手勾著她的腰防止她摔著。
很明顯,這是龍沼姐夫。
找位子坐下後,我疑惑地問一聲:「龍沼呢?」
這話一落,龍聆和姐夫一起看向我,龍聆先開口:「他每天一早都要洗澡,你不知道嗎?」
「……」
天殺的,怎麼還有這種細節?
我乾笑一聲:「昨晚沒睡好,一下子忘了。」
「沒睡好?」龍聆低頭用湯匙調牛奶,笑,「那他精力還挺好。」
……
什麼?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我含淚點頭:「哈哈。」
話談到這,龍沼也正好下樓,他完全錯過我們說的話。自個拉開椅子一坐,拿了塊三明治叼嘴裡。
龍聆喝了口牛奶,抬頭問:「你倆結婚多久了來著?」
……
我是真的有點蒙:「兩年多了。」
龍沼:「846 天。」
六,你咋不細緻到小數點呢。
龍聆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說:「記得回趟家,我聽媽抱怨你們挺久沒回去了。」
聞言,我背脊正了正:「確實。」
然後扭頭看龍沼,溫和地笑:「明天回去一趟吧。」
龍沼點頭,接著把剝好的雞蛋放我盤子裡,笑:「吃一個,補充蛋白質。」
我有點猝不及防,用眼睛看他,輕輕抬一下眉。
片刻,接過,掐著嗓子:「謝謝老公。」
這一舉動換來對面二人意味深長的笑。
等人走後,我往後一癱:「明天真要去你家?」
龍沼搖頭:「不用,我能處理。」
我「哦」了一聲。
他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我連忙跟上。
……
回公司後,同事杜思一臉激動地湊過來跟我說:「輕沿,好消息!」
「什麼?」
她笑得跟朵花似的:「咱們經理換人了,長得好帥哦!」
我不是很感興趣:「哦。」
「名字也特好聽!」杜思腦袋晃來晃去,笑眯眯的,「章——逢——年,怎麼樣?」
「……」
我揚高聲音:「誰??」
杜思被我的反應嚇一跳,手指戳了戳我:「章逢年啊,怎麼了,你覺得不好聽?」
……這,這是好不好聽的事兒嗎!
我扶額,生無可戀:「好端端真是……突然換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下一刻,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尤輕沿。」
我翻了特大的一個白眼,回身:「您說。」
章逢年:「來我辦公室。」
杜思在一邊壓低聲音:「靠,真是越看越帥。」
人模狗樣罷了。
章逢年立在辦公桌前,看著我,片刻才開口:「你是不是……還在因為兩年前的事生氣?」
我微笑:「並沒有,我氣量沒這麼小。」
「阿沿,你和龍沼結婚是假的對不對?」他又問,有些急促。
我一臉認真:「是真的,我就奇怪了,你老糾結這個幹什麼?」
章逢年搖頭,片刻,輕笑一聲:「你大概是在騙我。龍沼不是普通人,他的身價甚至能在網上查到,和你結婚,完全不可能。」
我冷笑一聲:「什麼意思,你覺得我配不上他?」
「阿沿。」他又低低叫了一遍我的名字,一臉為我著想的樣子,「你很清楚你和他的差距,我沒有貶低你,只是根據這個現實問題來反駁你而已。」
我哦了一聲:「然後呢,反駁了幹什麼,我跟誰結婚關你屁事?」
章逢年安靜好幾秒。
「關,你不喜歡他。」
「你不會覺得我還喜歡你吧?」
他說:「我這次回國就是因為你回來。乖,先把我微信給加上。」
我彎了下唇:「你說這話的時候想過林煙聽到是什麼感受嗎?」
他頓了一下,繼續慢條斯理道:「她不重要。」
……
我看著他:「好見啊,你這人真的好見啊。」
面對我直接的懟罵,章逢年也不生氣,仍然泰然自若地問:「龍沼是不是脅迫你什麼了?」
「沒有,我很喜歡他。」
「你騙不了我,阿沿。」他垂頭笑,再抬眼時,眼底笑意全無,很冷淡,「離他遠點,到我這邊來。」
我問:「你是不是腦子癱瘓了還是你本來就賤,跟我玩雙重人格是吧?我警告你別再抽風啊章逢年,不然我不介意把前兩年的帳一起算上。」
一通說完,我轉身就要走,章逢年猛地拽住我的手腕,將我一下拽進他懷裡。
「你大爺——」
他垂頭,手指蓋住我的嘴,不讓我出聲,很惱怒:「尤輕沿,你能不能聽點話?」
停頓一秒,聲音又軟下來:「我在美國很想你,失魂落魄好幾次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錯了可以嗎,你原諒我一次,我們再開始行不行?」
4.
話音落,章逢年忽然鬆開我,躬身捂著頭,身子縮了一下。
我愣了一下,回頭。
林煙正站在辦公室外看著我們。
她身側不遠處還站著個人,人站辦公桌前,手指把玩著桌上一個小型彈弓。
而後抬眼瞥過來,笑了一下。
龍沼。
「龍沼?」章逢年蹙眉看向他們,手指揉了揉後腦勺放下後,聲音冷了一個度,「是你砸的?」
龍沼依然呈懶散的姿態倚著桌沿,不答反問:「你在辦公室和有夫之婦拉拉扯扯,是要上趕著當小三麼?」
我腦子裡琢磨著龍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但也大抵猜到是因為林煙。
章逢年冷冷地望著他:「你們真覺得我好騙?」
「……」龍沼沉吟一下,視線往他腦門上轉了兩圈,「你是真腦子有問題?」
「……」
罵人不可怕。
可怕的是,龍沼的語氣太他媽誠懇了,像是真的關切章逢年腦子一樣。
而章逢年顯然要被氣死了,他深深吸一口氣,隨後譏笑:「龍大少爺太閒可以去找點事做,你一個外人不適合來這裡,看在你年紀小,剛才那舉動我就不跟你計較了。還請離開。」
兩人對比起來,確實章逢年要大些,他大了龍沼整整兩歲,我也是。
也就是我們大一時,龍沼正在上高二。
聽他這麼說,龍沼再次舉起彈弓對著他。
章逢年下意識抬手要擋。
龍沼垂頭愉悅地笑了一聲,隨後將彈弓輕輕一扔,起身沖我抬下巴:「出來一下。」
聞言我邁腳,章逢年伸手要拉我,我連忙避開,淡淡提醒一句:「注意距離。」
經過林煙時,她朝我笑了一下。
龍沼站公司前台,將一個袋子推了過來。
我狐疑地看他。
「我媽給你做的。」
我瞭然地點頭,隨後說:「阿姨問我為什麼沒去吧?」
「問了。我說你工作忙,她就花了十五分鐘時間給你做出這個午餐便當。」
我忍不住抿唇笑。
龍沼接著說:「你要是嫌目前處境太煩,可以來龍氏。」
他這話倒讓我有點兒驚訝,隨後搖頭拒絕:「不用了,我能應付。」
他沒再多說,點頭,乾脆利落地走人。
我看著人的背影,有些感慨。
龍沼臉生得很優越,我之前一直覺得見過最好看的男生是章逢年,直到遇見龍沼後,才發現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龍沼全身上下就連下巴上那顆痣都是吊打章逢年的,我沒開玩笑。
他身邊從不缺乏追求者,他們那個圈子也數他最有本事,儘管這兩年一直因為我和他的這層表面婚姻給他的桃花築上了一道牆。
我仍見到過有女人主動跟他示好。
前段時間龍沼忽然跟我提時機到了,估計也是醒悟了,覺得浪費自己的大好年華。
他這條水路不能光只為我搭橋。
我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能耽誤人家了。
下班後,我到家洗了個澡,裹著頭巾坐沙發上,嘴裡叼著根薯條,舉著遙控器找劇看。
挑半天點進一個綜藝,茶几上的手機同時振動一下。
人這輩子最想吃的大概就是後悔藥,比如在我這會兒非常後悔為什麼沒有給手機開勿擾模式,在我身心總算能放鬆的這一刻。
給綜藝按暫停,我認命地撈起手機。
是條簡訊。
——我是章逢年。
可以,更煩了。
我在思索著叫他滾還是拉黑時,第二條緊接著來。
——我想了很久,大概想通你為什麼這麼生氣,是不是怪我當初跟著林煙出國的事?是我當時太衝動,直到後來我發現在國外我第一想到的總是你。
我冷笑一下,敲字:你剛回來那晚說的話我還記得呢。
兩分鐘左右。
——我是試探你的態度,阿沿,你在意的這些問題我們都可以慢慢解決。
——不用解決,我已經不在乎了。
——為什麼,是覺得結果都差不多嗎,你和林煙某些地方挺像的。
我回:不一樣。
他回:?
——她是林煙,我是你爹。
……
章逢年沒再回復,主要還是,我沒耐心等他回復直接把他拉黑了。
大學四年我一直跟在章逢年身邊,所以在熟悉的人眼裡。
我=跟班=舔狗=章逢年的專屬舔狗。
我那時候還挺嘆息的,為什麼不能說我深情呢。
好吧,其實我也並不深情。
因為我待在他身邊是有原因的,這原因說出來死神聽了都流淚。
我和章逢年是高一那年認識的。
我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臉長得不錯,性格看起來挺陰鬱。
事實上他確實很陰鬱,因為他爺爺常年臥病在床,時間不多了,而他和他爺爺感情最好。
我家和他家離得近,所以我偶爾閒時會陪著章逢年去看他爺爺。
在高三衝刺的最後三個月,章逢年和班上一女生談戀愛了。
一次周五,女生撒嬌讓他陪她去買東西,章逢年只得托我先去醫院。
我一路想著編個什麼理由,結果一去,章爺爺就戳破。
他說他知道他孫子談戀愛了,章逢年在病床前照顧他的時候,時常會分心,偶爾還會傻笑。
我心情有些複雜:「章爺爺,他等會馬上就來…」
爺爺打斷我,聲音很虛弱,但他努力擠出笑:「爺爺啊,沒力氣了。沿沿,你是個好丫頭。章家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年……所以,爺爺希望我走後你替我陪伴他,監督他,不要讓他在關鍵時刻走錯路……好嗎?」
……
我鄭重地點頭。
章逢年是在二十分鐘後趕到的,然後跪在病床前長久不起,木著一張臉流淚。
看得出他很後悔,因為他和那個女孩分手了。
女孩拉著他哭得稀里嘩啦,章逢年卻仿佛忽然硬下心腸一樣,絲毫不動容。
我當時也在,於是傳言就變成了……我挑撥離間導致兩個分手。
再後來我和章逢年考上同一所大學,這時候,他聽身邊狐朋狗友的話,已經隱隱相信我對他有那心思了。
我懶得解釋,因為我的任務差不多完成了。
我現在煩他煩得要死。
直到遇到林煙。
漂亮又溫柔的林煙,沒哪個男人不喜歡,章逢年也是。
我有些欣慰,這下章逢年肯定得以追林煙而和異性保持距離為由主動和我斷聯。
畢竟在他和他朋友眼裡,我是苦戀他幾年儘管沒得到回應都心甘情願的人。
到時候我順勢傷心欲絕,心寒離去。
我想的真的很完美。
可事實總會有意外。
章逢年仗著自己有顏任性,光明正大追了林煙很久。
結果被拒絕。
他當時特傷心,在外喝酒,醉得不省人事。
我接了電話去的時候,耐心差外加起床氣導致腦子煩得要爆炸,恨不得掄起酒瓶把他砸醒。
「你是不是有病,喝那麼多酒?喝就算了認識的人那麼多幹嘛光打給我啊,成心不想讓我睡是不?」
我的語氣特別不耐煩。
所以當章逢年抬起腦袋迷糊地問:「你喜歡我有多久了」的時候。
我懵逼了:「?」
他點頭:「那我們談一個。」
「……」
他以為我來跟他表白呢?
我掃一眼桌上的酒瓶,思索著這算不算故意傷害罪。
但顧及他醉得像個傻逼以及我本人秉承著良好的品德,我放過了他。
我沒想到章逢年第二天一醒來就發動態高調宣布我倆的關係。
我當時睡得特死,醒來的時候,消息一下滑全是:恭喜啊,祝你得償所願,99 之類的。
我轉頭對著章逢年的對話框敲下含媽量 99% 的小作文。
還沒來得及發,我老闆一個緊急電話催過來。
「尤輕沿!你是不是不想要工資了?!」
「……」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我當即先吞下這口氣往公司跑。
我坐公司里認真復盤了一遍,想著好歹相識一場,給他個面子,先演著,過兩天我就以不合適為由提分手。
但章逢年比我還老 6。
他得知林煙要出國的消息,二話不說跟著出國。
所以,我鍋背大了,真正的舔狗其實是章逢年。
所以,我相當於被強行官宣又被強行甩了。
我的素質告訴我,我該用全世界最惡毒的話去詛咒章逢年。
但理智又告訴我,這都不是事,起碼,你擺脫他了。
可誰他媽料到這人兩年後又回來了,回來就算了,還來我面前找存在感。
我越想越氣,以至於接到龍沼電話時,下意識說:「有屁快放!」
那邊安靜了一下,有別人的聲音插進來,帶著笑聲:「你這是被妻管嚴了啊。」
「……」
我壓低聲音:「我如果說我剛才那四個字是對我家狗說的你信嗎?唉,我說真的,我家奇瑞可愛放屁了。」
「……」龍沼,「有病。」
「……」怎麼罵人呢。
他又說:「你準備一下,我待會來接你。」
「噢。」我點頭,反應過來後停一下,「接我幹嘛?」
「去我爸媽那兒。」他語氣淡淡。
我想了想,說:「行。」
然後迅速換了身衣服,化一個淡妝,將還沒開始看的電視關掉。
龍沼來得很快,我上車第一句就問為什麼突然要去。
「今天是我媽生日。」
我張了張嘴巴,嘖了一聲:「你這就不對了啊,咱倆儘管不是真的,起碼外人看著是真的。阿姨生日這麼重要的日子你不叫上我,你知道我會在你家那邊會被怎麼評價嗎?」
我一面豎指頭一面說:「沒禮貌、不尊老、太冷漠等,然後直接上升到懷疑我倆是不是結了個假婚。」
龍沼側一下頭:「你不是不在乎別人怎麼說你?」
「……」
源於兩年前我隨口說的。
當時龍沼第一次帶我去見他爸媽,在那邊我認識一個小妹妹,叫漫漫,我倆一路下來聊得挺歡快。
她說她最近很苦惱,因為她爸媽讓她去學一些東西,不然和別家女兒比,會丟人。但她對那些不感興趣。
我說:「不喜歡就不學。」
「可是我會被那些叔伯阿姨指指點點。」
「無所謂,不相關的人無論說什麼,吐出的唾沫對你來說都只是細菌,往他們臉上潑一杯消毒水就行。」
「……」漫漫敬佩地看我,「二嫂,我好想像你一樣酷。」
……
拉回思緒,我輕咳一聲:「今時不同了,我現在得給自己積攢功德嘛。」
5.
車子輕鬆拐個彎在兩棵綠植前停下。
我深呼一口氣。
「你緊張?」龍沼問。
我搖頭,「做個戲前動作。」
「……」
然後剛下車,就有人站門口沖我招手。
我盯著對方半熟不熟的面孔,拉了拉龍沼的手:「這哪位?」
龍沼順著方向看去,「之前和你聊得最歡那個。」
……哦。
這丫頭長得真快啊,個頭高了好大截。
我笑眯眯地走過去,漫漫親昵地挽起我的手:「二嫂好久不見了,你還記得我不。」
我內心說了一百遍感恩龍沼,然後回:「那肯定記得,都長這麼高了啊。」
漫漫抿唇笑,隨後說:「走吧,伯伯們在裡面等你們呢。」
屋裡人多,除了龍父龍母,還有邊上坐著龍聆,我幾乎不認識(微笑)。
「沿沿。」龍母笑著朝我招手,「好久不見了,聽龍沼說你很忙,坐過來,陪媽聊聊。」
我挪步子前的唯一的念頭是,假婚真是害死人。
我的社交是最差的,但我演技也是最好的,以前我媽時常念叨怎麼沒把我送去娛樂圈。
中途他們端蛋糕上來切,龍沼全程都坐對面聽旁人講話,他手肘搭膝蓋處,身子微微躬著,旁邊友人和他笑嘻嘻說著話。
他很少笑,端起桌前的果汁喝一口,然後繼續握在手裡,一面認真聽,一面輕輕晃著那杯果汁。
手腕處的黑色手錶襯得皮膚很白,貴氣十足。
我中途想去上廁所,龍漫帶著我去,回來的時候,有人叫住了她。
我掃一眼對方,挺陌生的臉,年紀和龍漫相仿,她穿得很漂亮,語氣也高傲:「龍漫,你一天畏畏縮縮像什麼樣啊,真丟人!」
聞言,龍漫拉著我的力氣緊了些。
我尋思這是個沒事找茬的,詢問:「哪丟人?」
「她呀,全身都丟人。」女生握著酒杯走過來,輕笑一下,我伸手按住她欲動的手。
女生:「?」
我嘆口氣:「妹妹,都什麼年代了,你這招偶像劇早不演了,幹嘛呢?」
她臉色一僵,將杯子裡僅剩的果汁仰頭喝完,冷笑:「我才沒這麼無聊!」
你說是,那就是咯。
我牽起龍漫的手離開。
「二嫂……」龍漫聲音依然小,「謝謝你。」
「有什麼好謝的,不是,我發現你這個子真是白長,性格不能太軟弱啊小丫頭,容易被欺負。」
她低低地說:「龍暄是家家大人眼裡的優秀孩子,我媽也喜歡她,我有點……怕她。」
我一臉恨鐵不成鋼:「有什麼好怕的?你主要是因為你媽也喜歡她吧,再喜歡也不如你這個親生的啊,你是不是被你媽弄出陰影了。」
她情緒很低迷,聽這句話點頭:「嗯,我媽給我的壓力蠻大的,我的言行舉止她都管著,不能做錯一點。」
我蹙眉,這是什麼窒息式教育?
「二嫂,你媽是這樣嗎?」
我搖頭:「我媽常說我是上天派來懲罰她的。」
龍漫聽了笑:「看來阿姨平時被你氣得不輕。」
這確實是。
我想起上次和吳女士吵架還是在兩個月前。
因為談戀愛這個話題。
我沒跟她說我和龍沼的事,因為以她的思想,能將我大卸八塊外加煎炸蒸煮。
當時是一個追求者天天來我家獻殷勤,我媽可喜歡他,苦口婆心跟我說半天,被我嚴厲拒絕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