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洗澡去。」
他開口:「季月說,你們畢業前見過一面。」
「對啊。」我跪在沙發上,手撐著沙發背,坦然承認。
江厘信步走來,雙手撐在沙發上,微微躬下身,與我平視。
「我還聽她說,你問她,我和她有沒有談過。」江厘聲音低沉,「這對你很重要嗎?」
其實。
是非常非常重要。
因為你啊。
是我年少時不曾企及過的月亮。
21
我喜歡過江厘。
沒有人知道,江厘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我什麼事都是跟江厘說。
因為我跟他住對門,我們爸媽那時候工作忙,幼兒園放學以後就只有我和江厘惺惺相惜。
小學時我就喜歡過好多好多人。
班長、學習委員、體育委員,全都喜歡了個遍。
小時候不懂喜歡,覺得他們很威風,所以每喜歡上一個都會跟江厘講一遍。
江厘背著小書包,問我:「程茶,你每天喜歡的人都不一樣,不累嗎?」
他那時候奶聲奶氣的,像個夾子。
不累。
因為我都是嘴上喜歡。
直到我開始給林尋澈寫情書,他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開始不想跟我說話。
甚至有幾次我去他房間,他也只是告訴我:「程茶,我很累了,不想再聽你說喜歡誰。」
我的情竇開得晚,直到高二那年才發現我有一點點喜歡江厘。
或者說,是很多點。
可是季月出現了。
他和江厘的緋聞傳得到處都是。
「那個季月跟江厘在一起了你知道嗎?」
「那天他們一起做值日被鎖器材室了。」
「聽說他們經常去圖書館自習。」
我的嫉妒似乎像是翻騰的熱水,要冒出來一般。
所以我做了一件最讓我愧疚的事情。
在他們又一次一起值日的時候,跟教務處舉報了他們。
舉報他們談戀愛。
匿名的。
很慫。
可是江厘看見那封舉報信了。
粉色的信封,香香的,是在給林尋澈寫情書時多買了的信封。
字跡是用左手寫的。
季月被老師說哭了。
江厘則是沒有表情地站在一旁。
季月哭的時候。
我心底的愧疚一下子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
那時的我扒在窗邊看這場鬧劇。
江厘偏過頭,視線碰撞。
他的眼睛那麼坦然。
如果一開始是愧疚。
那麼後來更多的是無地自容。
我終究成為我最討厭的人。
打小報告。
中學時期最不齒的事情。
那段時間我一直躲著江厘,每次看見那雙黑眸,我的腿就有些軟。
虛的。
那段時間我在季月的書桌里塞了好多爸媽買的進口巧克力。
有一次,被江厘抓包。
「你在做什麼?」
我的臉霎時間紅了個徹底。
「沒……沒做什麼啊。」
江厘走近我:「手。」
我認命地把手伸出來,露出掌心裡的巧克力。
他用手托住我的手背,另一隻手掰開我的手指。
拿出緊握的巧克力。
江厘看我一眼,慢條斯理地打開巧克力的外殼。
金箔紙打開的聲音那麼刺耳。
巧克力被他塞進嘴裡。
他悠悠道:「還挺甜。」
江厘那麼坦蕩,這句話在心虛的我耳朵里自動變成「我原諒你了。」
他大概知道。
那封舉報信是我寫的。
那時候的我真是羞愧難當。
這讓我連告白都羞於說出口。
因為我,好像是個不太好的人。
我有一個日記本。
裡面寫了好多好多字。
但寫得最多的,大概是——
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江厘。
想告訴他。
又害怕告訴他。
那一年。
我才清清楚楚地知道。
暗戀,是很難說出口的誓言。
就像被我埋在洋槐樹下的日記本。
蒙了許多灰塵。
22
直到畢業前。
許佳做了模特經紀人。
而季月也在陰差陽錯間成了模特。
我去找許佳的時候,季月的秀剛剛結束。
很久不見,雖然我跟她高中相處得一般。
但她看見我時還是十分熱絡。
第一句話就是:「你跟江厘,現在怎麼樣了?」
我愣住:「就那樣啊。」
我們雖然在同一個地方上大學,但不在同一間大學。
也不可能像情侶一樣天天聊天,只有回家過年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看春晚。
季月咦了一聲:「我還以為你們會在一起呢。」
「為什麼這麼說?」
她笑著問我:「以前你舉報我倆早戀,不就是因為你喜歡他嗎?」
死去的回憶突然攻擊我。
我緊抿著唇,一臉不可置信。
「你都知道啊?」
「你給我塞了一個月的巧克力,要讓我那麼遲鈍,很難吧?」
我閉上眼睛,消化著這些話。
「當時江厘也知道是你寫的。」
「他還讓我別怪你,說你三觀都還沒發育好。」
「就是可憐我,獨自遭殃,不過他也在畢業後撮合了我和班長,所以這些都一筆勾銷了。」
「沒想到你們進展那麼慢,居然現在都還沒在一起。」
江厘都知道。
他全都明白。
我有一個秘密。
我喜歡江厘,誰也不知道。
其他的事,他全都知道。
比如大一的時候有個學長追我,每天都在教室門口堵我。
比如大二的時候做兼職被騷擾,江厘過來打了他一頓,把我帶走。
比如大三的時候我想要開始新的生活,想要放棄江厘,所以我開始接觸同一個社團的校友。
所有的事情,他都明白。
——《冤種竹馬和他的離譜青梅。》
聽起來像是個美好的童話故事。
那他到底喜不喜歡我呢?
「所以,你跟他從來沒有在一起過?」
「想什麼呢,當然沒有,只不過我經常問他問題,什麼圖書館也只是偶然遇見的,而且,當時我喜歡班長。」
就是那個戴著黑框眼鏡,像老幹部的班長。
23
回到出租屋後,我在床上一遍遍看著江厘在運動器材上懸空用腰轉呼啦圈的視頻。
心臟跳得從來沒有那麼快過。
於是我做了一個決定。
釣他。
醉酒後闖入他的家,借著酒意親了他。
我故意的。
出租屋的漏水情況沒有那麼嚴重,但我還是連夜搬出來,因為想要住在他家。
我故意的。
衣服上的吊牌,沒有剪,想讓他親自扯斷。
我故意的。
讓他給我收拾行李箱,裡面的貼身衣物都被我換成了成套的。
我故意的。
熱水器弄壞了,只圍浴巾。
我故意的。
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糟蹋江厘的話。
那我希望是渾身缺點,仗著他的縱容肆無忌憚的我。
除我之外。
誰都不可以。
24
江厘問我,他和季月有沒有在一起這件事對我重不重要。
我沒有回答,反而回到臥室,反鎖了門。
那天之後,我和江厘仿佛陷入了一汪潭水。
在水裡糾纏不清,卻又拉不住。
我不急不緩,江厘靜觀其變。
初雪那天加的帥哥還在持續給我發消息。
看來確實比較喜歡我。
跨年這天,江厘還是得加班。
我準備了一個小蛋糕來跨年。
江厘終於在十一點半的時候,到家了。
我將手機放在桌上,去冰箱裡拿蛋糕。
「叮」的一聲,有人給我發微信。
備註是初雪帥哥 185.
江厘微微眯了下眼睛:「185,還挺高,就是跟我差點。」
我咬著唇,才勉強阻止住上揚的嘴角。
「還行吧。」
我打開微信,看初雪帥哥 185 給我發的圖片。
由衷讚嘆了一聲:「嗚~」
江厘坐著也比我高,以他的角度自然也可以很清楚地看見手機上的內容。
一張裸著上身的圖片。
腹肌溝壑分明,隱隱約約還有人魚線。
江厘還是笑,只是笑得有些許瘮人。
「身材不錯,聊一個月了吧?準備談了嗎?」
他的話老成得像個大家長。
我沉思一瞬:「快了吧,不過我不太知道怎麼談戀愛。」
江厘若有所思地點頭:「哦,沒事,我能教你。」
好像他特別慷慨的樣子。
我也絲毫不怵:「好啊。」
江厘站起身,俯視著我,頗有幾分風輕雲淡的意思。
他繞過我去酒櫃里拿出一瓶酒。
最烈的伏特加。
「砰」地一聲。
放酒的力道有些重。
他的氣勢有些烈,我下意識後退一步。
「你教就教,拿酒做什麼?」
他利落地打開酒。
慢悠悠道:「助興。」
他靠在桌旁,俯視著我,眼裡儘是野獸一般的挑釁。
就像是在問——
敢來嗎?
25
我咳嗽了幾聲。
這酒確實烈。
我這才意識到我的酒量確實不太行。
可還在死鴨子嘴硬:「你談過戀愛嗎你就教我?」
沒聽他說過啊。
「談過。」
我一愣。
「談過幾個?」
「這要看怎麼算。」
「嗯?」
「在我看來,牽過手,抱過,親過,都算是談過。」
他深深地看著我。
牽過手,我們不止一次。
擁抱過,他叫我斯嘉麗·詹森那回。
親過,大概是我醉酒故意親他那次。
涼涼的,軟軟的。
「所以,有幾個?」
我含著笑,傾身向前,與他的距離只有幾厘米。
江厘啞聲道:「所以就只有一個。」
他緩緩俯身,我幾乎能看見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我躲開他的唇。
「喲,快十二點了,新年快樂,我去睡了。」
說著就要走。
只聽後面低笑:「玩我?」
頃刻間,我的手腕被人抓住。
只輕輕一拽,被拽至桌邊,江厘掐著我的腰,抱我坐在桌上, 一氣呵成。
他的鼻息里沾著酒氣。
「程茶,還釣呢?」
我閒散地將手臂搭在他肩上。
「你說什麼呢?我聽不太懂。」
「初吻, 還記得嗎?」
我笑著搖頭。
午夜的鐘聲敲起。
新的一年到來。
隨著煙花的爆裂聲。
江厘的呢喃像是一個夢幻的泡沫。
在我耳邊輕輕炸開:
「那我幫你重溫一下。」
唇,覆了上來。
我熱烈回應。
26
畢竟。
他懂我的圖謀不軌。
我懂他的故作矜持。
我暗戳戳勾引, 他靜觀其變地配合。
我們都心照不宣。
還有,江厘的腰腹力量。
沒白練。
(正文完)
【番外 1】
新年那天。
我被迫去江厘家送大閘蟹。
好吧, 也不是那麼被迫。
剛進玄關, 江叔叔和江阿姨還在廚房忙活。
江厘幫我接過盤子, 順便親了我一口。
「晚上怎麼安排?」我挑挑眉。
「看春晚。」
「還有呢?」我歪著腦袋問他。
他抱著我:「晚上去外面走走?」
「約個會?」
「行。」
我們談戀愛的事情,都沒告訴爸媽。
要的就是那種在父母眼底下偷摸談戀愛的刺激感。
吃完年夜飯。
我還在房間裡跟江厘聊天。
我媽從外面叫我:「茶茶, 我和你爸去打牌了。」
「好!」
然後迅速給江厘發信息。
猛踹瘸子那條好腿:「可以過來,我爸媽不在喲。」
江厘:「遵命。」
我尖叫一聲,跑到門外迎接他。
進門後, 我勾著他的脖子親他。
忘情時, 我聽見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我爸媽, 本應該打牌的人。
就站在客廳。
下意識地, 我把江厘踹到離我一米遠。
活像他是洪水猛獸一般。
我爸媽驚訝得同手同腳地到處走。
直到我媽打了江阿姨的電話:
「親家……」
我們的戀愛, 徹底曝光了。
【番外 2:男主視角】
程茶最近, 有點奇怪。
她那天喝醉了,來我家。
我第一反應有些生氣, 當時已經半夜三點。
喝了酒一個人回家,太危險了。
第二天得跟她播放一些社會新聞。
可她親了我。
我幾乎僵在原地。
甚至因為太過驚訝, 手沒穩住, 她差點摔倒在地。
但是在那一瞬間。
她很快地摟住我的脖子。
剛剛眼眸里那一瞬間的清明騙不了人。
況且, 喝醉的人有那麼惜命嗎?
這次親吻像是打開了我年久失修的開關。
那段時間,我頻繁夢到她。
男人都有劣根性。
想的都是那些破事兒。
她家被淹的時候,我加了好幾天班,才逮到一個睡覺的機會。
又夢見她了。
還做了點過分的事情。
所以即使是她打斷我的夢境時, 我也有些不爽。
但她說來我這裡住。
下意識想,這是債主找上門了。
幫她收拾衣服時,好幾套貼身衣物被放在一個真空袋裡。
我嘆了口氣,儘量閉著眼將它們放在了衣櫃中間。
她就在洗澡。
為了避免我想入非非,索性直接睡下。
但這個不怕死的離我越來越近。
男人確實是個不太好的東西。
我索性借著夢境,抱了她一下。
還笨拙地找了個藉口。
斯嘉麗·詹森。
哪有人說夢話還能背全名的。
還好她是個笨蛋。
最近,程茶對我太親昵了。
自從高中舉報信之後, 她有意無意地跟我保持距離。
我其實都能發現。
本想等她冷靜後,跟她攤個牌。
但過了幾天這人依舊在跟我說她那些秘密。
真摯得我以為我的判斷出了錯。
我承認我有些猶豫。
如果說出口之後,她躲著我怎麼辦?
以前她本來跟她同桌玩得挺好, 但有一次同桌跟她告白之後, 她立刻躲得遠遠的。
真煩(我是說她那些秘密)。
所以直到現在, 我們依舊沒有進展。
那天她讓我給她取吊牌。
不知道為什麼。
這麼多天的躁動突然平靜下來。
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
男女之間那點事,都那樣。
但程茶不一樣。
她以前校慶表演的節目可是胸口碎大石。
要是擱在以前, 她大概會直接把外套取下來,自己摘。
我笑了。
似乎是感覺, 她有點暗戳戳勾引我的意思。
本來只是猜測。
後來她在熱水器上動了一下手腳。
進去的時候她只圍了一塊浴巾。
曾經她買到好看的衣服時, 會給我發照片, 問我辣不辣。
真的很正。
我很快就修好了。
但足足在浴室待了五分鐘思考她最近的異常。
沒得出所以然來。
反而想,要是能在一起,那麼該多幸運。
但她還是對帥哥不拒絕。
很難搞啊。
要跨年那幾天, 她的心思也不遮不掩了。
我拿出伏特加。
確實是助興。
沒有酒,很難不要臉。
還好,得償所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