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蒂蓮完整後續

2025-08-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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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不是爸媽的親生孩子。

因為他們對待我和哥哥區別巨大。

我問過媽媽很多次,我從哪兒來。

她總說,是在垃圾桶撿的。

01

媽媽說,我是從垃圾桶撿來的。

我很傷心,卻又恍然大悟。

難怪逢年過節,只有哥哥有新衣服穿,而我總是穿他的舊衣服。

難怪親戚送的奶糖、橘子汽水和娃哈哈大多時候都沒我的份。

難怪哥哥可以滿村瘋玩,而我得搭個凳子洗碗洗衣服煮飯摘菜。

難怪每次跟哥哥有衝突,媽媽總會說他是男孩子,你打不過他幹嗎去招惹他。

我不是親生的,自然得不到同樣的愛。

村裡除了我之外,莎莎也是他爸媽撿來的。

據說一開始趙叔趙嬸對她不錯,可很快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子。

於是莎莎成了多餘的那個。

睡在漏風的柴房,要做很多家務活。

骨瘦如柴,從來沒吃飽過。

只要弟弟一哭,趙嬸就會朝莎莎發火。

用竹掃把抽得她滿身血道子。

縱使這樣,趙嬸還會經常嚷嚷:「要不是我把她撿回來,她早就死了。」

「也就是我心善,不然誰願意浪費糧食養她,早把她扔了。」

莎莎瘦弱,趙嬸為了方便給她剃的板寸,加上又總是穿著寬大不合身的衣服。

村裡沒有孩子願意跟她玩。

那次我上山割豬草,遇到她躲在破敗的土地廟裡哭。

不被愛的孩子,連哭都不敢大聲。

蜷成小小的一團,肩膀不斷地聳動。

她後背的衣服破了,紅色的血痕像蚯蚓一樣在蒼白的皮膚上蜿蜒。

我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掏出了我用廢書紙包著的,自己也不捨得吃的一顆小冰糖。

「給你,別哭了。」

我們一起坐在山坡上。

秋日的風盪過高低不一的草叢,吹起我們破敗的衣角。

她問我:「我親生爸媽會不會其實很有錢,會不會一直想把我找回去?」

02

其實我也會做夢。

幻想自己是童話里的公主,只是意外流落人間。

我很快會回到城堡里,穿上公主裙和水晶鞋。

但夢就是夢啊……

我低頭撥弄著腳下的螞蟻,輕聲說:「不會吧,不然當初為什麼拋棄我們呢?」

莎莎知道了我也是撿來的秘密。

但她答應我絕不會說出去。

我們成了朋友,不過我不敢明目張胆去找她玩。

我怕面對其他孩子的嘲笑和孤立。

我會把哥哥用舊的鋼筆偷偷拿來給莎莎。

反正哥哥筆很多,他也不會發現。

她會爬到高高的樹上給我摘桑葚。

我會在自家地里挖最大的紅薯給她吃。

她會把綠瑩瑩酸掉牙的橘子藏兜裡帶給我。

我們會幻想,其實我們是親姐妹,爸媽是全縣首富。

我們渴望走出這小小山村,去看看電視里的北京上海。

有時候她跟我說:「曉霞,其實你比我幸福呢。」

她說得沒錯。

燉雞湯哥哥吃雞腿我吃雞翅。

零花錢哥哥五毛,我也有一毛。

我生病咳嗽,媽媽雖然遠不如哥哥生病那麼緊張,但若個把月我都無法自愈,她還是會帶我去赤腳醫生那打屁股針。

但我還是不敢任性,也不會提任何過分的要求。

媽媽經常自豪地跟人說:「我家曉霞真的懂事嘞……」

因為怕被扔掉。

所以我必須懂事。

我不想當沒有爸媽的野孩子。

我那時頓頓都能吃飽,還有小孩特有的青蛙肚。

明明身體鼓鼓的,卻時常感覺整個人都空蕩蕩的。

後來長大些才知道。

充實的是肉體,空蕩的是靈魂。

因為沒有足夠的愛來滋養牽絆,所以我才會感覺自己像是斷線的風箏。

輕飄飄的。

任何一縷風,都能將我吹向未知的遠方。

哥哥比我大三歲,很愛欺負我。

但他很聰明,課文只要多背幾遍就能記住。

經常拿班上第一。

讀書時,成績好的人總是有一種莫名的光環,讓人忍不住親近和崇拜。

我那時還不明白。

我本來就是不被看重的女孩,又如此笨拙。

哥哥的優秀,於他是光環。

卻是會刺傷我的利器。

入學前班那個暑假,在蛙聲四起的破敗院子,哥哥教我從一數到一百。

我每次到三十四十這種坎的時候就會倒回來。

他很抓狂:「豬都沒你這麼蠢!」

入學後,老師留的作業我經常不會。

問哥哥,他總拉著一張臉:「莫來煩我。」

爸爸也沒耐心:「你怎麼什麼都不會,你上課耳朵打蚊子去了?」

勤能補拙,我於是學到很晚。

媽媽嘆氣:

「算了,你可能不是讀書的料。

「這樣也好,家裡條件差,供不起兩個讀書的。

「你讀完初中就可以打工去供你哥哥。」

03

每次過年,親戚們總會夸哥哥聰明,說爸媽只要能把哥哥供出來,以後老了就能享福。

也會偶爾問我的成績。

聽到答案後他們總是笑笑:「挺好的,曉霞以後初中畢業能幫著供你哥哥讀書。」

「女娃娃嘛,嫁得好才是真的好。」

如今聽來這些論調很讓人生氣。

為什麼要犧牲一個孩子的未來去供養另外一個呢?

然而這在當時也是尋常。

農村家庭資源有限。

很多天資聰穎的女孩,都要為家裡的哥哥弟弟讓路。

何況我資質如此普通,又不是親生的,註定是哥哥人生的墊腳石。

就這樣稀里糊塗,我長到了十歲。

媽媽答應過我,等到十歲,會單獨給我過生日,再給我買一條粉色的蛋糕裙。

那天我起床時,爸媽和哥哥已經不在家。

或許是給我買裙子去了。

我早早去學校拿期末考的成績單。

班級第十。

我第一次擠進了班級前十。

不止如此,我還拿了鄉里作文比賽的三等獎。

獎品是一個筆記本。

一切都如此完美。

回村時遇到了大牙他們,他來攀我肩膀:「霞弟弟霞弟弟,到河裡摸蚌殼去不?」

我甩開他的手:「不去!我說過了,以後不要叫我霞弟弟。」

大牙笑了:「你莫穿你哥哥的短衣短褲,穿條裙子我就不叫你弟弟。」

其他男孩也笑了起來。

我生氣了:「穿就穿,我媽答應我今天會給我買,你們等著看!」

我期待著人生第一個單獨慶祝的生日。

幻想著穿上粉色裙子從村頭逛到村尾,告訴大牙他們:「看好了,我穿裙子了!」

我從日光朗朗等到夜幕降臨。

爸媽總算帶著哥哥回家了。

他們滿面喜色,手裡拎著大袋子,興奮不已:「曉霞,你哥今天去參加城南私立初中的考試,當場就通過了!」

「進了城南,等於一隻腳進了一中……」

我並沒有細聽,手不停地在袋子裡翻著。

期望著一抹粉色。

但來來回回翻了好幾遍,裡面全是給哥哥買的新衣服新鞋新襪子還有習題冊。

我抬頭問媽媽:「我的裙子呢?」

「什麼裙子?」

我聲音染上哭腔:「我今天過生日,你答應給我買裙子的。」

「我的裙子,我的裙子在哪裡?」

媽媽恍然:

「哎呀,我都忘了。

「農村穿什麼裙子嘛,不耐髒活動也不方便。

「你哥去年有件短袖買小了,等會我翻出來給你。

「是全新的,一次都沒穿過。

「過兩天就是你哥生日,跟以前一樣你們兩兄妹一起過噻,我到時候給你們殺只雞。」

04

不該有期盼的。

作為養女,更沒有資格生氣。

可是從前一次次被忽視的委屈,此刻全部都涌了上來。

像漲潮的海水,狠狠衝擊著我理智的高牆。

我朝媽媽吼:

「我不要,你說過單獨給我過生日。

「你答應給我買裙子的,為什麼不能說話算話?

「你總是這樣,總是忘了還有我。

「我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我平時都很乖,我就要這一樣東西,你們都不能給我買嗎?

「你們既然不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撿我回來,乾脆把我扔在山裡被野狗咬死算了。」

……

爸爸恰好上廁所回來,一巴掌抽在我臉上。

「你媽生你命都去了半條,家裡還交了罰款,你對她就是這態度?

「家裡就這條件,你要這又要那,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就你名堂多。」

烏雲閉月,星子無光。

堂屋裡的白熾燈接觸不良,「刺啦刺啦」作響。

我看向媽媽,渾身都在抖,問:「我是你親生的?」

媽媽沒好氣:

「不是我生的,難道你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本來想再生個兒子,這樣你哥也有兄弟做伴撐腰……

「為了條裙子你對我這態度,真不知道生你幹嗎!」

親生的。

原來我是親生的。

那一刻我的眼淚噴涌而出。

有無數的話想問。

有無數的委屈想要宣洩。

可看著爸媽生氣嫌棄的臉,我如鯁在喉,轉身跑進暗沉夜色之中。

為什麼呢?

親生的我為什麼要次次等著哥哥的生日一起過?

親生的我為什麼始終要讓著哥哥?

親生的為什麼哥哥得到的是滿月,而我只有一點螢火。

我一路跑到山上的土地廟,號啕大哭。

也不知過了多久,月亮出來了。

把莎莎的影子拉得很長,延伸到我腳邊。

她還穿著白天下地打農藥的衣服,手卻洗得乾乾淨淨,捧著一條粉色的碎花裙。

「我在鎮上買的,送給你!

「莫哭了,我們都是撿來的,以後我來當你姐姐。

「生日快樂,曉霞妹妹。」

……

我沒有接那條裙子,哽咽著說:「莎莎,我媽剛才跟我說,其實我是親生的……」

05

莎莎愣住。

好一會後她將裙子塞給我,輕輕說:「沒什麼區別的,曉霞。」

是啊。

有什麼區別呢。

她陪我在山上坐了很久。

烏雲遊走。

明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媽媽焦急的呼喊響起在山腳。

莎莎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逆著光朝我笑笑:

「我錯了。

「還是有區別的。

「至少你不見了,你媽媽會來找你。」

第二天我穿著莎莎送的粉裙子去見大牙他們。

他們都驚呆了,不再喊我霞弟弟。

但我沒想到,當天晚上大夥在池塘邊納涼的時候,趙嬸陰陽怪氣地開口了:

「曉霞,你怎麼沒穿莎莎買給你的那條裙子?

「紅花,你家女兒小小年紀,本事天大嘞。

「我養莎莎十來年沒看到她一針一線的孝敬,你家曉霞過個十歲生日,她倒是偷錢給她買裙子。

「你家妹子以後肯定能挖到大錢!」

納涼的村人們紛紛朝我看來,議論聲四起。

「今天我是看到曉霞穿了條新裙子。」

「細妹子鳥蛋大,就曉得找人要東西,以後長大還得了!」

「莎莎平時看著挺老實,沒想到還偷錢……」

「撿來的,誰知道她親生爸媽是什麼種。」

……

我耳朵隆隆響,大聲反駁:「她沒有偷錢,她不是那樣的人。」

與此同時,莎莎的吼聲也在背後響起:「不是曉霞找我要的,是我摘金銀花撿茶籽攢錢給她買的。」

她穿著破舊的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滿是瘀青血痕。

走路都一瘸一拐。

顯然是此前挨了一頓打。

見她維護我,趙嬸更氣:「什麼叫你攢的錢?」

「你吃我的喝我的,你的錢都是我的,你哪怕要動一分錢,都要經過我同意。」

她抄起塑料涼鞋,「唰」地一下就扇在莎莎臉上。

打得她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

大娘嬸子們上前拉架,趙嬸子還在咒罵:「小野種,小婊子,好吃好喝伺候你那麼多年,養不熟的白眼狼……」

月光黯淡,莎莎扶著路邊的樟樹低著頭,一言不發。

她要碎了。

我也是。

媽媽一把拽住我,吼道:

「誰要你收別人東西的?

「我是缺你吃還是短你穿了!

「裙子放哪兒了,跟我回去拿。」

06

我們經過莎莎身邊時,她伸手拉住我。

她的手瘦且冰涼。

整個人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

雖然她一個字也沒說,但我知道,她不想讓我把裙子還回去。

媽媽加大了拽我的力氣。

兩邊受力,我吃痛皺眉。

莎莎鬆開了我。

媽媽從衣櫃下面翻出了那條裙子,我死死抱著不放。

「這是莎莎送我的!

「媽媽你把裙子錢給趙嬸好不好?我以後會聽話,我會攢錢還你的。

「哥哥要什麼你都給他買,我就要這一次都不行嗎!」

媽媽很生氣:「你沒聽他們怎麼說你說我的?」

「我臉都要被你丟到太平洋去了,你還留著這爛玩意幹嗎!」

她紅著眼哽咽:「我娘家隔得遠,你姑姑大伯她們都看不起我,村裡那些堂客們背後說我,現在連你也要這樣對我……」

她力氣大,裙子還是被她搶走了。

她急吼吼回到池塘邊,將裙子摔到趙嬸子臉上。

「拿回去,我家曉霞要穿裙子,我自己會給她買。」

趙嬸嗤笑:「喲,就知道打嘴巴仗,這麼多年,也沒見你給她買過……」

媽媽第二天一早就去鎮上給我買了裙子。

比莎莎送我的那條更貴。

她讓我穿上,讓我出門去玩,尤其要讓趙嬸看見。

那條裙子有點長,都快到我腳踝了。

胳肢窩也漏風。

媽媽說:

「這裙子要二十五塊錢,肯定要買大點,這樣能多穿幾年。

「你嚷嚷著要裙子,現在買給你了。

「以後不能說我偏心你哥哥咯。」

我終於得到了夢寐以求的裙子。

大家都說好看。

就連莎莎也這麼說。

可我一點也不開心。

那條裙子我只穿過一次,洗乾淨後整整齊齊疊在衣櫃里。

直到讀初中那年我翻出來比了比。

當初戲服一樣寬大的裙子,如今只堪堪到大腿根的長度,已經穿不下了。

十歲生日後,我變了很多。

我開始光明正大跟莎莎一起玩。

我會跟哥哥搶雞腿,我會為了想要的東西跟爸媽大吵大鬧。

我會臉紅脖子粗地指責他們偏心。

在爸爸拿掃把打我時,光著腳一邊哭喊自己沒錯一邊往外逃跑。

媽媽常常嘆氣:「你是碰鬼了吧?」

「你以前那麼乖,就是天天跟莎莎玩,她把你帶壞了。」

莎莎問我:「你跟你爸媽天天對著干有用沒?」

07

其實沒多大用。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

前提是,媽媽足夠愛你。

如果你能分到的愛只有一丁點,就算你哭得再大聲,也只能多吃到一粒糖而已。

但生活很複雜,人性也從不是非黑即白。

媽媽也有她的苦難。

伯伯和兩個姑姑都在城裡安家。

那年過年,小姑邀請我們一家去城裡吃飯。

她特意叮囑媽媽:「嫂子你也搞件新衣服穿上,要是穿得太破爛,城裡飯店不給你進去的。」

媽媽沒給我買過幾件衣裳。

同樣,她更不捨得給自己買。

她最後稱病沒去吃飯。

夜裡紅著眼跟我說:

「你爸這邊的親戚都看不起我。

「只有把你哥哥扶起來,他有出息了,我才能抬起頭做人。

「那我呢,我也可以給你爭氣啊。」

媽媽怔了怔,低聲道:「你是個妹子,又沒你哥聰明……」

「你也別怪媽媽,媽媽只有這麼大的本事。」

不聰明又是女孩。

或許我該認命。

背過很多次的書卻總是記不住,簡單的作業我也得寫到九十點鐘。

這樣的我。

不會有出息的呀。

但莎莎勸我:「要是放棄,我們真的就成了池塘里的爛泥,無藥可救了。」

努力,至少還有微末的希望。

放棄,就真的會泯然眾人。

莎莎跟我的努力方向是不一樣的。

我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才能消化知識。

她卻是要抵住趙叔趙嬸不讓她讀書的巨大壓力。

日月變遷,城裡的姑姑大伯們也有煩惱。

國企紛紛倒閉,他們買斷工齡下崗了。

不到四十歲的年齡,要開始自謀出路。

而她們的孩子們,也遠不如哥哥聰明。

我入初中那年,哥哥考上了一中。

媽媽高興得熱淚盈眶:「等你哥哥考上好大學,看你爸那些親戚還敢看不起我不?」

讀書改變命運,大概是那個年代底層人刻在骨子裡的一種認知。

莎莎比我高一屆。

我總算在初中又與她會合了。

每天早上六點不到,她就會在家門口等我。

她騎著哥哥淘汰下來的舊自行車載我去五公里外的初中。

路上會教我背單詞,抽我背課文,問我數學公式……

寒風瑟瑟,呼出的氣變成熱霧團團。

天際的月亮還有殘影,老舊的自行車零件叮噹作響。

偶爾會有早起的鳥呱呱鳴叫。

上坡時莎莎一邊挺直背用力蹬車,一邊糾正我背錯的內容。

忘了說,莎莎比哥哥還聰明,幾乎過目不忘。初中科目多,莎莎比任課老師更有耐心。

但聰明人和普通人腦迴路大概是不一樣的吧。

她那時教我解題,最常說的一句就是:「這題跟之前你錯的那個題差不多啊。怎麼還是不會呢……」

初一期中考,我只考了班上二十多。

年級排到一百開外了。

我格外沮喪。

我應該是整個班甚至整個年級最努力的,但考出來就這樣的成績。

越努力,讓我感覺自己越像個笑話。

我跟莎莎說:「或許我媽說得對,我真的不是這塊料……」

08

莎莎問我:「你就甘心做你哥哥的肥料嗎?」

甘心讓他紮根在我的人生里,拚命地吸取養分,越長越高?

而我,則不斷枯萎。

當然不甘心。

莎莎抱著我:

「連我都沒說放棄,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你說不定是開竅晚呢。

「我們班主任說我們上一屆有個學生,就是初三突然開竅,從年級一百多到年級第五,考上了一中。」

鄉鎮初中的教學質量差。

我們學校一屆兩百多人,能考上一中的,不超過十個。

很抱歉,我就是人群里最普通的那個。

真的不是有天分的人。

為了寬慰我,莎莎拿出自己的私房錢,決定趁著周末帶我去縣城玩。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

我長到十幾歲,只在兩次去姑姑家做客時才去過縣城。

鄉下距縣城有二十來公里。

沒有班車,坐金杯麵包車得一塊錢一個人。

我們哪裡捨得。

於是兩人輪流騎著自行車,蹬得滿頭大汗才到縣城。

東西很貴,我們啥也不捨得買。

但是莎莎還是拿出五塊錢,我們倆一起拍了那會兒很流行的大頭貼。

我們都只會比剪刀手,照片出來後,看上去很傻。

拍完大頭貼,我們沿著繞城而過的湘江支流逛了逛。

風很大,吹得我頭髮攪成一團。

我在電線桿上看到一張尋人啟事。

是一對父母在尋找十多年前丟失的女兒。

我指著那張圓滾滾模糊的照片,道:「這小孩跟你一樣,眼角也有顆痣,會不會是你爸媽在找你?」

莎莎湊過來,摸摸自己眼角:「我這不是痣,是小時候被戳留下的印子。」

「她那麼白胖,我又黑又瘦。」

說著她情緒低落下來:「你還沒死心呢,不會是找我的。」

以前我也循著電話打回去過幾次,每次都是失望。

莎莎自嘲一笑:「我爸媽大概跟張伯那樣,為了生兒子才扔了我,又怎麼會找我呢?」

張伯生了五個女兒,送走三個。

如今張大娘又懷孕了,大仙說這次一定是個兒子。

我握緊莎莎的手:「我以後要是生孩子,就只生一個女兒。」

莎莎笑了:「你還沒學生物,生男生女可不由你。」

「而且只有像莉莉姐那麼厲害,才有決定權吧。」

莉莉姐是隔壁村第一個女大學生,如今在省城安家。

她就只生了一個女兒。

村裡人過年問她婆家不催她生兒子嗎,她就笑笑:「想要孫子可以,換個兒媳婦就是。」

「我又不靠他們養,他們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這些言論被村裡的老頭娭毑們一頓議論,說她讀了點書,把老祖宗的本都忘光了。

離開縣城時,莎莎花兩塊錢買了一份臭豆腐、一碗糖油粑粑。

很好吃。

後來我吃過很多次臭豆腐,卻再也找不到當初的味道。

我想當莉莉姐,不想做張大娘。

從縣城回來後,我收了雜亂的心更加努力地學習。

但初一的期末考也只拿到了班級十六。

莎莎寬慰我別急,我還有時間。

但她卻沒有了。

過了暑假她要讀初三。

她弟弟也要讀初中了。

因為她總是年級第一,學校願意免學費並補貼生活費讓她讀書。

可趙叔趙嬸堅決不同意。

「細妹子讀那麼多書做什麼?」

「你表舅舅廠里缺人,養你這麼多年,到了你回報我們的時候了。」

……

九年義務教育雖然是國家規定的責任,可那時鄉下初中沒讀完的比比皆是。

沒人會來摻和這家務事。

不管莎莎哀求抑或反抗,趙叔趙嬸都不讓步。

趙嬸更是道:「考上一中我也不會供她去讀,要真的讓她讀了大學,以後就飛走了,還會記得我跟她爸爸?」

「像她這種沒良心的種,更不能讓她多讀書。」

人性之惡,真讓人遍體生寒。

怕莎莎逃跑,趙叔趙嬸把她關了起來。

門窗都鎖死,只等表舅舅得空帶她進廠。

趙嬸不讓我進院子,我只能遠遠站在鄉間小道上。

莎莎臉貼在窗戶上,臉被生鏽的鋼筋擠得發紅變形。素日亮晶晶的倔強眼睛裡,蓄滿了淚水。

她的眼淚沒有掉下來,我卻忍不住淚流滿面。

莎莎張嘴,無聲地說:

「別哭。

「別哭!

「這就是我的命!」

09

憑什麼呢?

她這麼聰明,本該是翱翔九空的天之驕女。

她應該是搏擊長空的雄鷹,應該是絢爛輝煌的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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