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糜爛完整後續

2025-08-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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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時裝周秀場,面對媒體採訪,我微笑以對。

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台下,聚光燈照亮的地方,是唐儂集團的行政總裁嚴序。

眾所周知,我二十歲跟了他,是他唯一公開過的女朋友。

但很可惜,嚴總做慣了莊家,沒人能掌控他。

他深沉的眼眸望向我時,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我嘴角勾起,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溫聲笑道——

「昨天,我答應了辰冬的求婚,希望大家祝福我們。」

1

時裝周的盛宴結束後,我和辰冬的戀情,瞬間衝上了熱搜。

想來也是,我大了他整整十歲。

一個當紅的流量小生,一個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再加上唐儂背後那位隻手遮天的主,可謂是賺足了話題。

眾所周知,我二十歲跟了嚴總,能混到今天這種地位,全靠他提攜。

前些年我在行內小有名氣時,有家時尚雜誌做專訪,為了賺噱頭,拿我和嚴序的戀情做文章。

我還記得文章標題是——

【永不止息的愛,是何菲兒最好的名牌。】

那年,我創辦的服裝品牌,嶄露頭角,強勢登錄時尚圈。

其中自然少不了唐儂旗下的各大商超做宣傳,連他們的影院系統和廣告業務,也著重對品牌造了勢。

我,何菲兒,在認識嚴序之前,僅是他朋友開的飯店裡的服務員。

認識他之後,全然被他接管了整個人生,他送我去讀書,學服裝設計,考工商 MBA。

一步步地往上走,直到功成名就。

如今的我,有自己的公司,旗下品牌覆蓋全國頂級賣場,偶爾出的高端限量版,在名媛圈內深受追捧。

當然,我是她們所有人的朋友,也是她們當中的一員,年齡與我相當的叫我一聲菲兒,年齡比我小的,則親熱地叫我菲姐。

很明顯,我在圈內人緣很好。

但最開始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嚴序送我去讀書的時候,我已經是他的人了。

他給我買公寓,送珠寶,帶我參加各種酒會、拍賣會。

所有人表面客套,因為畏懼他的實力。

背地裡對我諸多暗諷,實則既瞧不起我的出身,也瞧不起我這個人。

她們都說嚴總被下降頭了,為了個不入流的飯店服務員,連安娜小姐的面子也不給。

程安娜,不僅是恃靚行兇的美艷大明星,還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我記得那會兒我還在學服裝設計,晚上被嚴序帶去參加一場酒會。

他在酒桌的生意場上攀談,神色淡薄。

我因為肚子餓,經他許可,獨自下樓去自助沙龍拿點心吃。

程安娜便在此時,搖曳生姿地走過來,將一杯紅酒「不小心」灑在了我身上。

「對不起。」她笑容明艷,沒什麼誠意。

「沒關係。」我息事寧人,不願惹事。

然而緊接著,她纖纖玉指又接過身旁一位富家千金遞過來的紅酒,從我頭頂澆了下去。

她唇紅齒白,笑得明目張胆,「現在有關係了嗎?小翠。」

周圍哄堂大笑。

我知道,即便我穿著價值不菲的禮服,戴著昂貴的首飾,即便我妝容美麗,因上過禮儀課儀態大方,骨子裡仍擺脫不了我原叫小翠的事實。

所以她們笑的時候,我沒有笑。

我轉身拿起桌上一杯紅酒,迅速地從程安娜頭頂澆了下去。

「現在還是沒關係,安娜。」我認真道。

沒人料到我會動手。

畢竟在她們眼中,我出身卑微,只是嚴序心血來潮的一個玩物罷了。

甚至他們暗中開了個賭局,賭嚴總什麼時候會玩膩,將我給甩了。

程安娜厭惡我,因為她家與唐儂有生意上的往來,彼時嚴序的外公嚴鶴瑛老先生還活著,與她父親有意向聯姻。

嚴家同齡的小輩,長孫嚴育已經結婚,老二定居國外搞學術,老三嚴凱倫風評不好,是個浪蕩子。

其餘幾個不受重視,放眼望去,自幼在外公身邊長大的嚴序,最受矚目。

嚴序原本姓邵,父親是台灣同胞,後來移民去了澳洲。

四歲時父母離異,母親帶他回了國。

嚴鶴瑛有三個兒子,卻只有他母親一個女兒。

回到嚴家不久,他母親患癌去世,之後嚴鶴瑛便為他改了姓,帶在身邊當親孫子養著。

彼時風平浪靜的嚴家,還未意識到什麼。

直到嚴序留學回來,以股權滲透唐儂,雷霆手段擁有了集團最高決策權,嚴家人才後知後覺,老爺子的心思早就昭然若揭。

正因如此,嚴序是程家聯姻的必然人選。

程安娜沒有想到,我敢拿紅酒澆她。

她給了我一巴掌。

我迅速反擊,也給了她一巴掌。

我們扭打在一起,扯頭髮,抓臉,連帶著桌上精緻的紅酒杯,嘩啦啦地一地殷紅。

好在,周圍的人顧忌著我是嚴序的女人,只是拉架,沒有動手幫她。

直到嚴序的身影出現在樓梯處,這場鬧劇才平息下來。

論起打架,程安娜絕非我的對手。

畢竟我從小摸爬滾打,不知教化,是小村莊走出來的野蠻人。

所以雖然狼狽,但除了脖子被她抓了下,我一切都好。

她就不一樣了,盤起的長髮被我扯得凌亂,拽掉了幾縷,臉上挂彩也很嚴重。

現場的狀況便是,程安娜被人攙扶著,哆嗦著用手指我,控訴我,哭得悽慘。

我站在原地,高抬下巴,倔強地看著她。

樓梯處的嚴序,在眾人神色各異的目光下,輕笑了一聲。

他簇新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衣袖隨意的卷到小臂處,手指漫不經心地點在扶手上,望向我的神情似笑非笑。

一向不苟言笑的人,竟顯得心情愉悅。

他不會意外,因為他早就知道我張牙舞爪的樣子。

無論我是何小翠還是何菲兒,無論我身在何處,永遠都不會是吃虧的那個。

從認識他開始,便是如此。

那晚我們從酒會離開,公寓內他用棉簽幫我擦拭脖子上的抓傷,我推開了他的手:「不用了,又不疼。」

他神情就這樣一點點地晦暗起來,然後起身,站在我面前,慢條斯理地摘下腕上名貴的表,又慢條斯理地解開襯衫扣子。

暗調的燈光將他的身影拉長,他俯身下來,摁住我的身體,也摁住我的兩隻手,全無斯文模樣。

嚴序吻我的時候,動作洶湧,我沒有招架之力。

男人和女人,力量的懸殊如此之大,這是造物主的不公,生來讓我處於劣勢。

男人從來可以用他的力量輕而易舉地傷害到一個女人,只要他想。

而女人面對傷害時,往往只有求饒的餘地。

放過我,或者,輕一點。

我是女人,我處於劣勢,所以我選擇乖乖聽話。

嚴序很滿意我的乖乖聽話,他親吻我的頭髮和臉頰,耳鬢廝磨,總會低聲問我:「翠翠,你想要什麼?」

2

翠翠,你想要什麼?

最開始,我窮怕了,跟他說想要錢。

他給了我一張銀行卡。

我在 ATM 機不停地取錢,揣在懷裡,眼眶滾燙地走回我和楊笑的出租屋。

那天下著大雪,我看到我們的出租屋內一片狼藉,東西撒了一地。

哦,我想起來了,我男朋友楊笑,做生意欠了別人一大筆錢,跑路了。

他到了火車站,才想起給我打來一個電話,說翠翠,你過來,我帶你一起走。

凌晨二點,我收拾了東西,拼了命地往火車站跑。

到地方之後,發現大批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線。

聽人說,幾人持刀行兇,在火車站外將一年輕小伙砍死了。

地上有很多血跡,圍觀人群心有餘悸,說太慘了,小伙子在地上爬,伸手去夠他的手機,他們便將他的手砍了下來。

短短几分鐘,人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攤。

我沒有找到楊笑,因為我清楚地知道,他死了。

他欠了一個大老闆很多貨款,還不起,老闆說了會要他的命。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給嚴序打電話:

「喂,嚴總,你還要我嗎?」

午夜街頭,嚴序開車找到了我,將我帶回了家。

我抓住他的衣領,在他懷裡瑟瑟發抖,我想不明白,我如此弱小,哪來的底氣反抗和驕傲。

明明他之前說過,他願意給我一筆錢,只要我離開楊笑,以後跟著他。

有了那筆錢,楊笑就不會死。

可我這麼蠢,我太年輕了,一無所有,自以為是。

我的愛情容不得被玷污,我和楊笑一起走過很長很艱難的歲月,我們貧窮,但彼此相愛。

我堅信我們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再渡難關。

楊笑說那老闆就是嚇唬人,不會為了幾十萬,真的要他的命。

我信了,畢竟人財兩空的買賣不划算。

我們一起努力,就像當初逃離那個落後的村莊一樣,終會時來運轉,有出頭那日。

楊笑甚至去搏擊俱樂部當人形靶了,他說這樣來錢快,受點傷而已,死不了人。

我在飯店上班之餘,還在早點鋪子找了份兼職,每天起早貪黑地忙。

我們渺小而努力地活著,他怎麼就死了呢?

錢怎麼這麼難掙呢?

我在嚴序懷裡瑟瑟發抖,恐懼得牙關打顫。

他用被子裹住我,哄我睡覺,直到天亮,啞著嗓子問我:「翠翠,你想要什麼?」

我當然想要錢,很多很多錢。

可是當我揣著錢來到出租屋,意識到楊笑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失聲大哭。

冬天好冷,雪下得好大。

他死了,我還活著。

活著就要往前看,往前走。

所以後來嚴序再問我想要什麼,我說想要贏。

我不能一直輸,不能一直做失敗者,我不服。

嚴序摸我的頭,像在摸一隻可憐的小狗,他說:

「翠翠,從今往後,你會一直贏。」

承他吉言,我花了十三年的時間,脫胎換骨。

不可否認,沒有嚴序,就不會有今天的贏家何菲兒。

過去的十三年里,他掌控著我,安排著我的人生。

他永遠有這樣的本事,輕而易舉地決定別人的命運,做幕後雲淡風輕的莊家。

嚴總高高在上,以至於所有人都忽略了我的努力,認定我的逆襲全靠仰仗著他。

哪怕我的品牌別具一格,我設計的衣服獲得過國際獎項,那家知名的時尚雜誌想要對我專訪,仍要別有用心地扯上他。

嚴序並不是個高調的人,他不喜歡在媒體上露臉。

那家雜誌卻在渲染我的成功時,歌頌了一番我和唐儂總裁的愛情,還配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是之前我們在現場看世界盃球賽時,無意中被人拍下的。

英俊的男人雙手交叉在下巴,盯著賽場,神情專注。

巧笑的女人湊近同他說話,眼神溫柔。

雜誌發行時,我以為他會生氣。

豈料他挑眉看完了那篇報道,神色如常,拇指摩挲那張照片,如同很多次摩挲我的臉。

「翠翠,你已經贏了。」他道。

他做慣了莊家,多精明啊。

我在他面前像個跳樑小丑,一舉一動的小心思,昭然若揭,全是透明。

我說想要錢,他給了我錢。

我說想要贏,他讓我名利雙收。

他甚至毫不避諱我的身份,帶我參加過嚴家的各種聚會和重要場合。

眾所周知,我是他這些年來唯一公開過的女朋友。

正因如此,才給了那家雜誌社和大眾許多錯覺,仿佛我嫁入豪門,是遲早的事。

雜誌的專訪是經我許可才發布的,我沒有提出異議,正是在試探他的態度。

錢和名我都有了,如果我很貪心,還想要更多呢?

那年我二十七歲,已經跟了他整整七年。

人是多麼健忘的動物,回首過往,我漂泊不定的前半生,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男人天生有追逐欲,而我已經活出了生命的感悟——大道至簡。

我想要安定。

可他用一句話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我,他不會娶我。

翠翠,你已經贏了。

我做莊,讓你贏,你已經擁有了很多,乖,不可以多想。

我想我還是不夠聰明的。

嚴鶴瑛老先生沒有強求嚴序娶程安娜,因為嚴家壓根不需要生意場上的聯姻鞏固實力。

他只是覺得嚴序到了年齡結婚,程安娜還算配得上他。

他的婚姻,需要門當戶對。

當然,他也有拒絕婚姻的資本,有選我做女朋友的自由。

畢竟只是女朋友,他又不會娶我。

人上人的階層,看事情永遠通透,他們是莊家也是贏家,思想凌駕在我們之上。

結婚是很不划算的買賣,喜歡的女人不妨養著,掌控她,逗弄她,給她除了婚姻以外的其他東西,省心省力。

所以他讓我名利雙收,用資源捧我,讓我躋身進入上層圈子,甚至連跟我起過衝突的程安娜,也在後來與我談笑風生,成了朋友。

畢竟我們年齡都不小了,三十多歲的女人,成熟得可以和整個世界握手言和。

3

若說從前,我還對嫁給嚴序抱有希望,三十歲過後,這念頭是一點也沒了。

那麼多青春靚麗的姑娘,我都已經過了最佳生育的年齡,還要求什麼?

坦白來說,嚴序對我很不錯了。

誠然這些年,他中間也有過別的女人,但我始終占著女朋友的身份,享盡了好處。

這好處自然也是需要代價的。

我付出了十幾年的青春,以及一個胎死腹中的孩子。

我懷孕那會兒,都已經二十九了,嚴序讓我生下來。

畢竟他年長我七歲,三十六歲的男人,是該有一個孩子了。

那年恰逢他外公去世,立遺囑將自己在唐儂百分之十五的股份給了嚴序,在此之前嚴序已經提前用手段收購了部分散股,為全面掌控唐儂做準備了。

嚴鶴瑛一死,再無人可以壓制他。

唐儂位於 CBD 的大樓,上世紀以港股上市的零售巨頭,宏偉的商業帝國,是他三十六歲的贏家勳章。

他很忙,每天日理萬機,但仍會抽出時間,參與我的每一次產檢。

他好像很重視我,也重視這個孩子。

但那又怎樣,儘管再無阻力,他仍未說要娶我。

我也早已看透了事實,不再奢求那些強求不來的東西。

所以後來四個多月時,我從樓梯上踩空,做清宮手術時,他在病房外神情倦怠,眼神很冷,失望至極。

我在病房內閉目養神,心如止水。

我知道,哪怕我已經三十歲了,哪怕這次流產過後,我很難再懷上孩子,他都不會丟棄我。

因為我是他親手栽培出的贏家,他人生中的另一枚勳章紀念品。

多麼稀奇,認識他時,我僅是一隻螻蟻。

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拚命掙扎的螻蟻。

他旁觀這場局,是高高在上的造物主,看我圍困,然後饒有興致地將一隻螻蟻移出棋局。

螻蟻穿上華麗的外衣,但歸根結底,骨子裡仍是螻蟻。

嚴序其實打從心裡,從未瞧得上我。

他喜歡看我張牙舞爪,像一隻爪子鋒利的小獸。

當初對我的興趣,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享受馴化我的過程,可當三十歲的我被馴化得老老實實,變得溫柔體貼,不再有鋒利的爪子和牙齒,同他的情分,也只剩下了這些年逝去的光陰。

無趣得很。

人好像無法倖免,新鮮感褪去,硃砂痣會變成蚊子血,徒留一抹破舊的猩紅。

其實何止他膩了,我也早就倦了。

那個胎死腹中的孩子,成為我們分道揚鑣的一道風向標。

名義上我仍是他的女朋友,他未曾說分手。

實際他已經很久沒來找過我了。

我的圈子人脈很廣,自然知道他在閒暇之餘,為一娛樂圈的清純小花投資電影。

那女孩住進了他在江邊的平層別墅。

他很捧她,後來還為她開了家明星經紀公司,只簽了她一個人。

三十歲到三十三歲,我和他已經相處得如朋友一般。

他可以幾個月不跟我聯繫,也會某天突然想起我來,漫不在意地打個電話,問一句在忙什麼?

他的聲音總是一如既往地淡漠,含著成年男人的深沉和世故。

我生日的時候,他不忘讓人送花到公司,永遠是一束高心卷邊的白玫瑰,純潔的白,芳香淡淡。

還帶我出海遊玩,在渡輪上為我慶生。

雖然那次蛋糕還沒切,他接到了那清純小花的電話,聽聞她生病住了院,嗤笑一聲,還是提前離開了。

那些小花招和小心思,瞞不住他的。

他願意慣著她。

我其實沒那麼在意,但大家好像都以為我會在意。

他的助理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告訴我:「菲姐,你別生氣,伊伊沒辦法跟你比的,嚴總心裡始終還是你最重要,你看他都沒給她女朋友的名分。」

我看得很開,他至今未和我提分手,自然是沒想過給任何女孩名分。

我三十多歲了,已經過了提要求的年齡,也不會管他,實在是個很好的擋箭牌。

他們會說,你看菲兒姐跟了嚴總十年,還只是個女朋友的身份,你憑什麼想要更多?

你比何菲兒年輕,但未必有她的氣質。

她二十歲跟著嚴總的時候,杏眼桃腮,比你水靈多了。

歲月從不敗美人,時至今日,何菲兒仍舊是漂亮的。

她是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品牌創始人,大半個名媛圈都是她的朋友。

她開公司,手下員工幾百人。

是的,我有錢有顏,名聲在外,想不通自己為何還要弔死在嚴序身上。

想與他決裂的心思,蠢蠢欲動。

我甚至有些興奮,下半夜發酒瘋的時候,把他以前留在我這裡的衣服,拿出來一件件地撕:

「去死吧,嚴序,你去死吧!

「你 TM 快四十歲的老男人,半截身子埋土裡了,還想摁著我!你趕緊去死!」

因愛生恨?求而不得?心理扭曲?在陰暗角落發瘋?

隨便哪一種,反正我爽到了。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脫離他的掌控。

他跟小明星打得火熱時,我也沒閒著。

我認識了一個當紅的流量小生,他叫辰冬,才二十三歲,拍過幾部當下大火的電視劇。

辰冬真的好年輕,他有一張看起來很囂張的臉,五官端正,顧盼神飛。

他笑起來很壞,但又會很乖地叫我「姐姐」。

我們相識於一場聚會,他說很喜歡我設計的衣服,想下次去頒獎典禮時,請我為他量身定做。

量身定做,這個詞聽上去就很曖昧。

嚴序但凡對我上點心,就會發現很多個夜晚,有個戴著鴨舌帽的高個子男生,悄悄溜進我的公寓。

他對我實在太放心了。

甚至於時裝周的秀場上,還難得地露了面,想要給我捧場。

我惡毒地希望這個男人,面具崩掉,從此與我分道揚鑣。

他坐在台下,眼眸深邃地看著我。

我面對採訪,高調宣布:

「33 歲,我打算嫁人了。」

我亮出了手上的戒指,「昨天,我答應了辰冬的求婚,希望大家祝福我們。」

我忍了嚴序太久了,什麼都要聽他的,活像個傀儡。

所以我在秀場上看著他笑,藉此機會,與他決裂。

但我很快意識到,我做錯了。

媒體的聚光燈匯聚在他身上,他的神情那樣冷,那樣淡。

最後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翠翠。」

他叫了我的名字,嗓音溫柔繾綣,仿佛情意綿綿。

我在那一瞬間,如夢初醒,驚出了一身的汗。

4

我忘了,我反抗不了嚴序的。

他比二十多歲時手段更狠,掌控著屬於他的商業帝國,將心懷鬼胎的嚴家人一個個收拾得服帖,老實得像條狗。

我時至今日的功成名就算什麼?

辰冬的演藝事業又算什麼?

這些在他面前不堪一擊。

我看似輝煌的事業和偌大的公司,從未脫離過唐儂的管轄之地。

他是莊家,我在他的棋盤上,沒有資格反抗。

他只需動動手指,就能將我們碾壓得不能翻身。

是的,不能翻身。

時裝秀的晚宴結束後,有輛車在外面等我。

嚴序姿態肆意地坐在裡面,車窗划下,他彈了彈手中的香煙。

那張斯文疏離的臉,此刻笑容淡淡,嘴角勾起,顯得別有深意,「翠翠,我們談談。」

談談?

我早就知道,他就是個斯文敗類,是個衣冠禽獸。

十三年的體面,因為我的反抗,被撕裂了。

他懶得裝了,直接掄著我的後頸,死死按住,拖進公寓。

嘭的一聲,身後的門被關上。

嚴序將我推在牆上,從背後貼過來,他的聲音含著笑,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翠翠,我對你不好嗎?你想要離開?為什麼?」

「別叫我翠翠!閉嘴吧你!翠翠已經死了!」

我被他按得脖子疼,不能動彈,所以咬牙切齒,聲音兇狠。

他明顯一愣,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十分愉悅,很是愜意的樣子:

「對,你就該這麼凶,像我剛認識你時一樣,牙尖嘴利,這才是我熟悉的翠翠。」

嚴序真的是個畜生。

他的力氣和從前一樣大,輕而易舉地就可以鉗制住我的手,將我甩在沙發上,然後欺身壓過來,扯我的裙子。

我頭髮凌亂,像個瘋子一樣反抗,罵道:「放開我!你去死!去找別人!別碰我!嚴序你個爛人,卑鄙無恥……」

我從沒有這樣罵過他,也從來不敢這樣罵他。

我這人是十分可笑的,從小楊笑就說我屬彈簧,總可以往下壓一點,再壓一點,直到壓不下去,會突然彈跳起來,不要命地豁出去。

如今我豁出去了,同他徹底地撕破臉。

可他被我罵了,竟然不氣不惱,饒有興致地看著我笑,勾起嘴角,語調緩緩道:「行了,不就是結婚嗎?我可以娶你,巴厘島還是霍華德古堡,婚禮地點你來挑。

「晚宴結束後,我已經讓人把她送走了,其實只要你開口,我身邊可以沒有其他女人,翠翠你瞧我們倆多般配,哪怕你不想要我的孩子,故意弄掉了他,我還是不捨得放手,要將你永遠留在身邊。」

我詫異地看向他,微微震驚。

他仿佛很滿意我的神情,落在我肩上的手掌微微用力,將我摁得很疼:

「你怎麼這麼壞呢?為什麼這麼壞?我將你從泥潭拉出來,洗去滿身的泥,讓你乾乾淨淨,要錢我給你錢,要贏我讓你贏,你說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你憑什麼這麼對我?連個孩子也不願給我生。

「我真的很生氣啊!翠翠,什麼時候你學會了在我面前演戲?跟我耍心機?我想過要給你教訓,沒狠下心而已,你知道我不是個心軟的人,我們在一起太久了,我對你付出過感情,想要個屬於我們倆的孩子,可你親手殺了他。」

從詫異中回過神來,我已然恢復了平靜,笑了一聲。

他的手從肩上移至我的脖頸,也笑了一聲:「沒關係,翠翠,我們再給彼此一次機會,最後一次機會,之前的事我認栽,你想結婚,我可以娶你,孩子不用你親自生,辦法多的是……」

「嚴哥,你說這麼多,累不累啊?」

我打斷了他的話,嘴角的笑愈深,「太遲了,我已經不想嫁你了,我喜歡上了別人,你不明白嗎?」

與嚴序的這場拉扯,我不認為自己會輸,但他明顯道行比我深,眼眸霎時冷了下來,看著我嘴角勾起,用拇指摩挲我的臉,暗暗用力:

「翠翠,不明白的是你,你搭乘過哪班車不重要,終點我說了算,我要你乾乾淨淨地下車,懂嗎?」

我的臉被他摩挲得有些疼,他聲音分明含著笑,我卻從那之中感覺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嚴哥,你放過我吧。」

「不可能。」

他看著我笑,眼神溫和。

公寓的門鈴在這時響起,伴隨著辰冬一句「姐姐開門」,嚴序從喉嚨處溢出一聲輕笑,我的臉白了。

我好像要輸了。

輸的代價是,辰冬將成為犧牲品。

他甚至還沒明白狀況,就被門外那幫保鏢摁住了。

嚴序從沙發上起身,慢條斯理地扣著襯衫袖口,我拽住他的胳膊,聲音發抖:「嚴哥,是我的錯,跟他無關,你放過他。」

他低頭看我,神情憐憫地拍了拍我的臉:「別怕,我總要知道是誰入了你的眼,讓你起了不該有的念頭。」

嚴序沒見過辰冬。

他是個成功的資本家,對明星唯一的關注,大概就是投資加贊助。

伊伊便是代言唐儂旗下的產品時,被他無意中看到的。

房門打開的那刻,背對著他,我捂住了眼睛,幾乎全身顫抖。

他以為我在哭。

但他不會知道,我瞬間斂起的眼神,藏著不為人知的惡念。

我控制不住地顫抖,因為這一刻我才是莊家。

我等這一天好久了。

實在太激動了。

所以當嚴序回頭看我,不敢置信道:「翠翠,原來你還沒忘掉他。」

我笑了。

忘?

忘你媽!

誰會忘掉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青梅竹馬的愛人,相依為命的家人……

十三年了,我清楚地記得他的每一個笑,張揚的樣子,囂張的樣子。

記得我們初到這座城市,連最便宜的一間民房都租不起,吃不上飯的時候,楊笑就去獻血,因為獻血屋有牛奶和麵包拿。

我一邊哭一邊喝牛奶,說純牛奶好腥啊,好像在喝你的血。

他拍我的頭,說靠,翠翠你惡不噁心。

後來我們倆拚命找工作,什麼苦都吃,我在飯店做服務員,他去工地搬磚扛水泥,我十八歲,他十九歲。

他曬得跟塊炭似的,笑起來就牙白,還跟我吹牛,說翠翠等哥以後賺大錢了,去商場給你買件貂。

我和楊笑,從小一起長大,穿開襠褲時就認識了。

他說永遠都不會丟下我,走天涯海角都帶我一起。

我信了。

可是後來他死了。

沒關係,辰冬還在,他們眉眼多麼相似。

5

我,何菲兒,知名服裝設計師。

人活在世,就像洋蔥一樣,總愛一層層地包裝自己。

但也總有一些人,喜歡扒別人的皮,揭別人的短。

我也曾經被人扒過,扒來扒去,無非就是我原名叫何小翠,曾經在一家大飯店做服務員,因此認識了唐儂的嚴總,入了他的眼。

其實我很期待被人繼續扒下去,但不知為什麼,他們好像能力有限,扒不出楊笑這個人。

楊笑,以及我們從小長大的那個地方,無人提及,就這麼逐漸在我記憶里腐爛。

前些年我的工作室出過一個系列服飾。

名叫「原野糜爛」。

圈內稱這是我設計出的最詭譎的作品。

天馬行空的想像,將黑白和濃重色彩運用到極致,破碎的圖案像是寓意著死亡,被人稱細思極恐。

正因如此,原野系列賣得並不好,只有小部分受眾者。

策劃宣傳時公關部問我創作靈感,我坐在會議室的主座上,對她們道:「我出生在一個很落後的小村莊,這些年我經常做一個夢,夢裡我又回到了那個地方,在無邊無際的草地一直走。

「我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躺進草地之中不想再走了,然後我逐漸死去,腐爛,眼睛變成死魚眼,皮膚潰爛,很多蟲子在我身上爬來爬去……」

會議室很安靜,她們睜大眼睛看著我,我繼續道:「但是我覺得好舒服啊,風吹草動,世界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安靜過。」

這段話並沒有被採用,因為她們說太暗黑太驚悚了。

我並不介意,在會議室只剩我一人時,站在了窗邊,遙遙望著這座繁華的城市。

沒人會在意那種破地方。

一個南方城市的小村莊,落後,貧窮,愚昧,不知教化。

上世紀九十年代,這種地方很多,而我恰好出生在這裡。

一個重男輕女的村莊,家裡如果女孩多了,可能剛生下來就會被送人。

附近村鎮只有一所學校,通常讀不到初中,女孩就會輟學,打幾年工,十七八歲的年齡開始說親,匆匆嫁人。

這是大多數女孩的命運,人人習以為常。

沒人告訴我們生存的意義,教我們抗爭和自我救贖,什麼是教化?教化就是聽父母的話,活著就是為了吃喝拉撒。

落後的地方,也是罪惡容易滋生的地方。

聽上去像是天方夜譚,我不會隱瞞,我出生在這裡,我叔叔是個強姦殺人犯。

他鎖定目標,蹲守流竄,不知犯了多少的案子,最後一次殺人拋屍,終於被警察盯上了。

我七歲時,正是他被抓的那一年。

晚上偷聽父母講話,聽到我的爸爸對媽媽僥倖道:「警察沒證據,那幾天剛好下了大雨,只要扛住了不招,就不會被槍斃。」

暈黃的燈泡下,他們的臉有些看不清。

他們不在乎真相,不在乎被害的女孩,抱怨著警察,擔心著親人。

而我的叔叔,果真扛住了,他被打得差點死掉,硬是沒有認。

於是殺人罪不成立。

我七歲時他坐了牢。

我十七歲時他表現良好,一再減刑,最後完好無損地出獄了。

嬸嬸帶著堂弟還在等他,一家團聚。

人最開始相信正義,可是經過後來父母的不斷洗腦,我居然也逐漸疑心叔叔是無辜的。

他「鬼迷心竅」犯了錯,但罪不至死,警察想要屈打成招,給他安上殺人的罪名。

我年幼的弟弟呸了一聲:「壞蛋警察!」

我在楊笑家裡玩時,告訴他姐姐楊歡,我叔叔沒有殺人,他是無辜的。

一旁的楊笑像看傻逼一樣看我,罵道:「你有病吧,誰不知道他殺了人,沒被拉去槍斃真是便宜他了。

「何小翠,你也該拉去槍斃,你叔叔是殺人犯,你包庇他。」

那年我十一歲,楊笑十二,我們兩家是鄰居,從小一起長大,但我們倆關係不好,經常吵架。

我去他家玩通常都是去找他姐姐楊歡。

楊歡姐姐比我大了五歲,她初中沒念完就輟學了,在鎮上的紡織廠打工。

她喜歡穿好看的裙子,會編漂亮的手繩,兩條烏黑整齊的辮子,笑的時候會捂嘴。

我以前時常想不通,楊大爺歲數那麼大,就是個養羊放羊的老頭,整天樂呵呵一臉褶子,怎麼會有楊歡和楊笑這對樣貌端正的女兒和兒子。

我沒有見過他們的媽媽。

楊笑也沒見過。

聽說他們的媽媽很年輕,是人販子從外地拐來的女人。

楊大爺買下了她,生了楊歡,又生了楊笑,後來她就跑了。

當犯罪發生在身邊,耳濡目染至習以為常,人性就會變得麻木,扭曲譬如正義。

化民成俗多麼重要,在村民眼中楊大爺才是受害者,楊笑的媽媽是個狠心無情的女人,拋下他們爺仨就這麼跑了。

這麼個扭曲的地方,是我和楊笑自幼長大的地方。

村裡拐來的女人不止楊笑媽媽一個,但她們都已經認了命,所以時間久了也沒人覺得她們是被拐來的。

過日子嘛,只要能吃飽,在哪不是過。

女人不就是要嫁人生孩子嗎,嫁到哪兒不是嫁?給誰生不是生?

認了吧,散了吧。

怎麼不能湊合一輩子。

這便是我從小生活的環境,也是楊歡姐姐生活的環境。

曾經,我問過楊笑,會不會如村民所說,恨他的母親。

楊笑告訴我,不恨,但有時會想她。

他從沒有見過她,連張照片都沒有。

這話我原本該問楊歡姐姐的,因為我和楊笑關係一向不好,楊歡姐姐就很溫柔,總告訴他不要欺負我。

比如那次他說該把我拉去槍斃,我哭了。

楊歡姐姐就安慰我,給我擦眼淚,告訴楊笑:「大人的事與小孩無關,翠翠是小孩,你罵她叔叔,別罵她。」

楊笑以前經常罵我的,我也經常跟他吵,但吵完之後,我依舊會往他家跑。

因為我弟弟是家裡的混世魔王,很霸道,我什麼都要讓著他。

家裡的電視永遠放著他喜歡的動畫片,我要是敢搶,指定挨巴掌。

所以我喜歡的動畫片,只能跑到楊笑家看。

楊歡姐姐在的時候,我可以隨便看,她還拿零食給我吃。

她不在的話,我就要看楊笑的臉色,被他一次又一次地攆。

我賴著不走,不理他。

他便擋著電視,氣呼呼道:「何小翠,你臉皮怎麼這麼厚,比水泥還厚,比城牆還厚,還要不要臉了。」

「你讓我看完,看完這集我就走。」我急道。

他哼了一聲,繼續擋電視:「就不讓你看,你誰啊,整天賴在我們家。」

「楊笑,你是我哥,我親哥。」

「少來這套。」

「你讓開啊,快演完了!」

「就不讓。」

他故意擋到動畫片結束,把我氣到哭,已經是常態了。

儘管如此,下次放學我還會往他家跑。

不僅往他家跑,有時候還住在他家,跟楊歡姐姐一起睡。

這種次數不多,因為我爸媽農忙之餘,會去飼料廠幹活,他們回來得很晚,家務活都歸我干,我還要負責照顧好弟弟。

我是女孩,所以這些活天經地義,都是我該做的。

我在家洗衣服做飯,讓二年級的弟弟幫忙壓水,他不肯。

我和他關係並不好,因為他經常告我的狀,說我讓他幹活。

爸媽每次聽到,都會不高興地罵我。

我忍氣吞聲,像楊笑口中的彈簧,一壓再壓,直到壓不下去,把我弟弟的頭按進了水桶里。

我惡狠狠道:「喜歡告狀是吧,我淹死你,讓你告!」

他嗆到了水,嚇得哇哇大哭,爸媽回來後,在我盯著他的眼神下,最終什麼也沒敢說。

從此我像根彈簧一樣,在他面前立起來了。

讓他壓水,他就得過來壓水。

我不喜歡我的弟弟,也不喜歡楊笑,但不得不說,同樣是給人家當弟弟,楊笑就合格多了。

楊歡姐姐在紡織廠上班的時候,晚上要是回來得晚,他會騎著自行車去鎮上接她。

吃完飯也會主動刷碗。

他雖然也不喜歡我,但很聽他姐姐的話。

這是我羨慕的姐弟關係。

我十三歲時,鎮上有露天電影放映,那天恰好爸媽在家,我求了他們好久,他們才同意讓我和楊歡姐姐一起去。

傍晚騎著自行車出發,楊歡姐姐帶著我。

走到半道,楊笑讓我下來,坐他的后座。

他說:「何小翠,你想累死我姐啊,趕緊下來。」

楊歡姐姐抿著嘴笑,說:「翠翠一點也不重,她瘦的呢。」

儘管她這樣說,我還是跳下了自行車,坐到了楊笑車上,同時不服氣地對他道:「你別故意帶著我往溝里栽!」

楊笑哼了一聲,罵我:「你有病啊。」

「你有藥啊?」

「有,治神經病的藥吃不吃?」

「吃,你拿出來。」

「何小翠你真有病……」

「哼,你沒藥就別說我有病。」

6

十三歲那年的夏天,露天電影到底放了什麼,我已經記不清了。

我只記得人特別多,很擠很熱鬧。

楊歡姐姐穿了一條碎花的裙子,買了汽水,還帶我和楊笑吃了卷涼皮。

我真的好高興啊,鎮上是我到達過的最遠的地方了,我第一次吃卷涼皮就是楊歡姐姐從鎮上買回來的。

一開始我不敢下嘴,拿在手裡看,楊笑便嚇唬我,「你可千萬別吃,裡面有屎。」

我真的被他嚇了一跳,楊歡姐姐忍不住打他一下:「楊笑你胡說什麼,惡不噁心。」

我反應過來,狠狠地咬了一口,口齒不清地沖他嚷嚷:「有屎我也吃,我就喜歡吃屎!要你管!」

楊笑愣了下,然後沒憋住,撲哧笑了。

楊歡姐姐也笑了,忍不住也打了我一下:「你們倆夠了啊,太噁心了。」

坦白來說,楊笑這人雖然總是看我不順眼,但他真的很講義氣。

我上初一的時候,他初二,同在一個學校。

有次學校門口遇到個輟學的小混混,說要跟我交個朋友,帶我去鎮上玩。

我害怕極了,還是楊笑過來,一把將我拽到身後,說:「她不去,她要跟我回家寫作業。」

我被他拽走的時候,臉還是白的。

楊笑仍舊對我擺臭臉,到了家門口卻道:「以後放學和我一起走。」

我和楊笑的成績都很好,在班裡名列前茅。

但我爸媽說了,最多讓我念完初中。

女孩子識個字就行了,早晚都要嫁人。

他們掙錢多不容易,要全部花在弟弟身上才不算虧。

弟弟成績好的話可以繼續讀,成績不好將來就上技校,他們會為他保駕護航,負責到底。

我爸媽如同許許多多的父母一樣偏心,會因為弟弟打我罵我,讓我受很多委屈。

我心生過不滿和怨恨。

可看到他們帶著饅頭鹹菜去飼料廠,日夜勞作,不停地幹活,很快又會釋懷。

他們常年穿那兩身破舊衣服,年紀不大,頭髮就已經開始白了。

算了,算了。

疼弟弟多正常啊,每個家庭都是這樣。

我們從小被洗腦,早就潛移默化地認同那個規則了。

規則就是男孩頂天立地,我要甘願成為弟弟的墊腳石。

和爸媽齊心協力,一同將他高高托舉。

即便將來結了婚也要成為他隨時可以汲取的養分,他是我們家的希望,肩負著傳宗接代的重擔。

還是我將來不被婆家瞧不起的娘家依靠。

該死,我那時雖然心生不滿和怨恨,但心裡竟然早就認同了這個說法。

我十三歲,腦子被洗得如此徹底。

第一次生出反抗的念頭,還是看完露天電影那晚,我睡在了楊笑家,和楊歡姐姐一起。

楊歡姐姐知道我學習成績好,她給我看了一封信。

是她以前的初中同桌雁子寄來的。

雁子是我們附近村裡唯一考上大學的女孩。

她不僅成績好,運氣也好,生下來被他爸媽送給了她姑,她姑疼她,家裡也有錢,就一直供她上學。

她上大學後給楊歡姐姐寫了一封信,信里有張明信片,是大城市的江景,隔岸有燈光璀璨的高樓。

信里對大學的描述,和對未來的憧憬,深深打動了我們。

楊歡姐姐說翠翠你好好讀書,將來考上大學,也能和雁子一樣飛出去,有廣闊的人生。

我說我能嗎,我爸媽只讓我念到初中。

楊歡姐姐想了想,說:「如果你能考進全縣前三,學雜費全免,到時候學校肯定會勸你爸媽讓你接著讀,那就有希望。」

「全縣前三太難了,我在班裡才考第四。」

「別灰心,現在努力,還有機會。」

「說得容易,比登天還難。」

「神舟五號剛剛升空,你就在這裡叫喚登天難?」

「我又不是神舟五號,屁股上沒兩火苗。」

「楊笑成績不錯的,你有不懂的可以去問他。」

「哼,他才不會搭理我,他最煩我了。」

「誰說的,上次我們在集上買瓜子,楊笑說買點雞汁味的,你喜歡吃。」

「不可能!你騙人。」

「真的,他說了。」

「你給我重複一遍他當時怎麼說的。」

「……」

「說啊姐!」

「他說買點雞屎味的,有人喜歡吃屎……」

7

總之那晚,我和楊歡姐姐都失眠了。

我們倆在腦子裡構思著明信片里的大城市,隔岸江景的樓那麼高,燈光那麼亮,不知道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去看一眼。

楊歡姐姐說她肯定沒機會了,她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干修車的小伙子,人還不錯,正在相處中。

不出意外,她明年就會結婚了。

那個小伙子我和楊笑都見過,看露天電影的時候,他過來跟楊歡姐姐說話,也跟我們打了照面。

他穿著修車工的舊衣服,眉清目秀,看上去是個很靦腆的人。

日子按部就班,又雞飛狗跳。

楊歡姐姐上班之餘,常跟男友去約會。

晚上送她回家的任務,也落到了她男朋友的頭上。

那一年時間過得飛快,我升初二的時候,楊笑初三,我們倆都變得很刻苦,走在路上都在背書。

楊歡姐姐的婚期定了,她整個人神采奕奕,笑起來眼裡有光。

同時她也變得很忙,說要準備的東西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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