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盡說江南好完整後續

2025-08-1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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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給夫君的第一年,生辰宴上,歌姬穿著與我一模一樣的羅裙出場。

夫君臉色森寒:「來人,把她的裙子扒下來。」

他明明在護著我,我心裡卻一絲暖意也無。

因為我知道,當初為這歌姬一擲千金、相約與她私奔的人,也是他。

01.

六月十五是我的生辰。

趙朔在明月閣上設宴,請了京城最有名的樂坊前來助興。

為了這天,我提前從留香鋪里定製了一條水紅羅裙,裙擺以銀線勾勒,月光一照,便如層層的波光。

趙朔見到我時,眼前一亮。

我笑著向他展示:「如何?」

「恍若神妃仙子。」趙朔笑道,「今晚的宴席上,只怕人人都要羨慕我,有位這樣秀外慧中的夫人。」

果然,我們一同出現在宴席上時,我的衣妝受到女眷們的一片讚嘆。

「芷音這羅裙實在漂亮,趕明兒我也去做一條。」

「姐姐糊塗了,怎可與壽星穿一樣的衣服。」

「也是,而且這衣裳只有芷音穿才好看。」

女眷們笑鬧在一處,我朝對面望去,男賓席上,趙朔向我投來溫柔一笑。

然而下一瞬,趙朔的臉色變了,他望向我身後,黑眸中霧氣涌動。

我回過頭去,也驟然呆住了。

絲竹聲響起,一襲水紅衣裙的歌姬在樂聲中翩然出場,烏髮如墨,皮膚勝雪。

而令我完全怔住的是……

她穿的裙子,與我的一模一樣。

滿座的賓客全都啞然,目光在我和歌姬之前來回跳動。

最終,趙朔猛地站了起來,將手中的玉杯砸在地上:「荒唐!」

絲竹聲戛然而止。

歌姬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來人,給我把她的裙子扒下來。」

下人們立刻上前,水紅裙裾落地,只剩下雪白的中衣。

歌姬跪了下來,夜風中,她的身影顯得分外可憐。

「聞鶯是在留香鋪里買了這條裙子,實在不知會衝撞了夫人……」

她衣衫單薄地跪在寒風裡,纖細的肩膀不斷顫抖,顯然是嚇哭了。

趙朔臉色極寒:「出去。」

歌姬站起身來,她的目光貪戀地停留在趙朔的臉上。

然而只是一瞬,她便重新低垂了眼帘,轉身離去。

趙朔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低聲道:「夫人,方才不過是個插曲,我們繼續宴席,可好?」

我沒有說話。

良久,我側過頭,看著趙朔的眼睛,低聲道:「趙朔,樂坊的名單上,明明沒有她。

「你告訴我,是誰讓她來的?」

02.

那一夜的生辰宴以我稱病離席告終,我說自己身子不適,提前回屋睡下了。

第二日清晨,我在趙朔鞭打下人的聲音中驚醒。

「是誰放她進來的?」

我披衣起身,來到院子裡,看著趙朔一腳踹翻身邊的小廝:「說不說!」

「夫君。」我淡淡道,「你罰自己的下人,為何要來我院子裡?」

如此虛假的做戲,沒必要。

「夫人……」那被趙朔踹翻的小廝膝行到我身邊,「夫人,昨夜是小的們疏忽了,才不知道怎麼讓柳姑娘混了進來,侯爺他是不知情的。

「若是傷了侯爺與夫人的感情,小的們就真的罪該萬死了!」

我瞧著這齣苦肉計,神情淡漠。

昨夜要給我祝壽的樂班子名單上,是沒有柳聞鶯的。

原本也不可能有她——她是春煙樓的花魁,沒有任何官員會叫她來自己夫人的生日宴上獻唱。

更何況趙朔身為侯府獨子,昨夜的客人們全都身份貴重,柳聞鶯的出現,丟的是整個侯府的臉。

我繞過小廝,來到趙朔身邊:「夫君,我們談談吧。」

03.

我已經意識到,這事絕不簡單。

昨夜我離席後,和我最親厚的李夫人在小花園裡攔下了我,吞吞吐吐地告訴了我一些事情。

她說,趙朔和柳聞鶯,曾經有段為世所不容的戀情。

他是侯府獨子,她是風塵花魁,但兩人真心相愛,趙朔不但砸下千金給她贖身,更要與她私奔。

我的心越來越冷。

「後來呢?」

「哪有什麼後來。」李夫人嘆道,「侯府的老夫人得知了此事,一病不起,小侯爺是個孝順的,於是答應正經娶妻,和柳聞鶯再不見面。」

正經娶妻?

指的便是多次下江南,來府中求娶我嗎?

「姐姐為何早不告訴我?」我忍下心裡的痛意,眼角卻隱隱發熱。

李夫人嘆氣:「芷音,小侯爺是真心喜歡你。

「起先他求娶你,或許只是衝著你江南第一才女的名聲,娶妻娶賢,讓老夫人滿意。」

「但後來,我眼瞧著他迎你入府,與你賭書消得潑茶香,越來越真心地愛你敬你。

「而他與柳聞鶯的事已經翻篇了,又何必再提起呢?」

此時此刻,我看著趙朔的眉眼,心裡只有一個疑問——

當真翻篇了麼?

趙朔迎著我的目光,似乎明白了什麼,低下頭去。

「芷音,我和柳姑娘確有一段荒唐往事。

「但都已經過去了,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只會對你一人好。」

我垂下眼帘:「為何之前不把這段往事告訴我?」

趙朔沉默片刻,輕聲道:「我怕你介懷。

「你芳名遠播,京城無數子弟想要求娶你,我怕你知道後,就不肯嫁我了。

「芷音,昨日只是意外,我保證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好麼?」

趙朔擁住我,我在他懷裡閉上眼睛,沉默地嘆了口氣。

我也很想如此。

我也很想昨天的事只是意外,很想我和趙朔能繼續攜手度過餘生。

畢竟我已經千里迢迢地嫁進了侯府,此次成婚得到了聖上的讚許,還於大婚當日賜了「佳偶天成」的墨寶,和離談何容易。

更何況趙朔在成婚後的日子裡,也的確是個很好的夫君。

然而直覺告訴我,局面恐怕不會有我想得那樣順利。

果然,我還沒來得及答應下來,就聽到小廝匆匆忙忙地來報:「柳姑娘在正門口暈過去了……」

趙朔猛地站了起來,向正門處跑去。

04.

侯府大門處,柳聞鶯一身素凈衣裙,倒在石獅子旁,她眼帘緊閉,昏迷不醒。

侯府正對著青石長街,路人們都對著她指指點點。

她從清晨就來了,一直等在大門口,說是要給我道歉。

「不是讓你叫她回去嗎!」趙朔匆匆扶起柳聞鶯,同時斥責看門的小廝。

小廝滿頭大汗:「小的勸了好多次,柳姑娘就是不走……」

「侯爺別怪他。」柳聞鶯在趙朔懷裡睜開了眼睛,虛弱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是我自己執意要等的。

「我想當面給夫人道歉,聞鶯這樣卑賤苦命的女子,衝撞了夫人的生辰宴,心裡愧疚不已……」

柳聞鶯氣若遊絲地說了半句,隨即又昏倒在了趙朔的懷裡。

趙朔一把將她抱起來。

「愣著幹什麼,去請郎中!」

他對著旁邊的小廝急呼,隨後像是看不到跟在身後的我一般,抱著柳聞鶯急步走向了客房。

05.

柳聞鶯在侯府的客房內昏迷了一個下午。

與此同時,流言比風更快,在京城中吹開了。

人人都知道,青天白日之下,侯爺抱著柳花魁進了府門。

黃昏時分,我去了客房。

柳聞鶯醒了,我站在門口,聽到她低低的抽泣聲。

「侯爺,鶯兒是不是又給你添麻煩了?

「鶯兒只是太想見你了,樂坊的姐妹說可以來侯府表演,鶯兒就求她帶了我進來,沒想到是夫人的生日宴……

「雖然罪該萬死,但是能看你一眼,我也覺得值了。」

趙朔打斷了她:「我已經成婚了,日後你我還是不要再見了罷。」

柳聞鶯的聲音里沾染上哭腔:「侯爺可以不記得當初的海誓山盟,和如花美眷攜手此生,可鶯兒該怎麼辦?」

趙朔的聲音很冷:「我會出錢為你贖身,天大地大,你想去何處都可以。」

柳聞鶯哭了起來。

「侯爺,你明明知道,天地雖大,我唯一想停留的地方,只有你的身邊。」

我聽不下去,走了進去。

柳聞鶯一見到我,立刻倉皇地從床上起來,跪了下去。

「夫人……」

趙朔將她拉了起來:「你身子不好,就別再作踐自己了。」

「夫人。」趙朔走到我身邊,「我已經問了,裙子的事是留香鋪的老闆不小心,柳姑娘她不是故意的。」

我沉默。

恰在此時,小廝送來了湯藥:「侯爺,藥熬好了。」

我搶在趙朔之前,接過藥碗:「侯爺還有公務要忙,我來照顧柳姑娘吧。」

趙朔的目光微微一滯。

我垂眸道:「不然的話,侯爺想留在這裡親自喂藥麼?」

「京城中人人都知道侯爺把柳姑娘抱進府了,只等著瞧我爭風吃醋、雞飛狗跳的大戲。」我笑了笑,「怎麼,侯爺要讓他們如願?」

趙朔走上前,握住我冰涼的手指:「芷音,你委屈了。」

他皺眉望向柳聞鶯:「我已經囑咐了郎中,之後你就在京郊的醫館養病吧。」

說完,他轉身避開柳聞鶯戀戀不捨的目光,徑直離開。

我坐到床邊,輕輕舀動碗里的藥汁。

趙朔一走,柳聞鶯就像換了一副面孔。

那種柔美又可憐的模樣消失不見,她上下打量我,笑道:「據說夫人容顏如玉,但我今日見了,覺得不過如此。

「那襲水紅羅裙穿在身上,你覺得我和你,誰更美?」

我無視她的挑釁,淡淡道:「我無需與你相比,柳姑娘,我並不以色侍人。」

柳聞鶯呼吸一滯,但隨即,她笑了出來。

「夫人高風亮節,聞鶯佩服。

「可惜了,世間的男子,愛的就是美色。」

我打量著她,她貌似在病中不加妝飾,但事實上,無論是鬢角的碎發、眼角的紅痕,每個細節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的確如西子捧心,是個我見猶憐的病美人。

「柳姑娘的確美,倘若不好好喝藥,這美可存不住。」

我叫來兩個心腹侍女,一左一右摁住她,將藥灌進了她的口中。

柳聞鶯被我灌得連連嗆咳,黑色的藥汁淋了一身。

她用帶著恨意的眼神瞧著我。

「蘇芷音,你等著吧。

「侯爺心裡的人,始終是我。」

06.

夜晚,無星無月。

柳聞鶯被趙朔派人送去了京郊醫館。

他來我房裡,一身青色的家常錦袍,卻因他氣度翩然,被穿出了如竹如玉的味道。

我瞧著他英俊的容顏,心裡卻只覺得難過。

倘若我從未愛過趙朔,也就罷了。

可恰恰相反。

隨父親來京時,我曾參加了公子小姐們的馬球會,馬場之上,我的馬突然受驚狂奔,眾人無不慌亂躲避。

只有趙朔孤身上前,最終強行拉住了籠頭。

他把嚇壞的我從馬上扶下來,笑容如清風霽月:「在下趙朔。」

永樂侯府的獨子,清貴無比的小侯爺。

本以為緣分止步於此,哪知幾年後,我在江南的家中,得知他親自來求娶我。

父母都很滿意,趙朔一表人才、身份尊貴,更別提永樂侯府家風清正,不許納妾。

於是家人與我,都對這樁婚事極為放心。

就是太放心了,所以導致我們竟沒託人去京城打探打探趙朔的過往。

此刻,趙朔來到我身邊,從身後環住我。

「芷音。」他輕聲喚,「不高興了麼?」

「不高興就罰我。」

我苦笑:「皇上罰你都要三思,我怎麼敢。」

「皇上罰不了的事,我夫人可以罰。」趙朔在我耳邊呵氣,「夫人說說,想怎麼罰?」

我心裡很亂。

無數念頭在胸腔內亂撞。

我既想推開趙朔,告訴他不忠之人不配得到我的戀慕。

又想抱緊他,對他說我們已經拜過天地高堂,說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窗外,烏雲密布的夜空終於下起了暴雨。

風雨聲大作,其間隱隱有小貓的嗚咽聲。

片刻後,我聽到侍女慌亂的聲音:「柳姑娘,你不能進去……」

趙朔的臉色變了。

他衝進雨里,音色冰冷:「柳聞鶯,我夫人的院子,豈是你能擅入的?

「我已經說過,你我不必再見面,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

趙朔說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因為他看清了,傾盆暴雨中,渾身濕透的柳聞鶯緊緊摟著一隻小貓,用身體護住它。

「鶯兒……鶯兒也不想再給侯爺添麻煩了。」

她輕聲道,渾身因為冷透了而打著哆嗦。

「但這隻小貓跑進府了,它是侯爺送給我的最後一樣禮物,我怕它出事,只好厚顏無恥地求門房讓我進來。

「侯爺,它大概是想你了……」柳聞鶯抱著小貓,抬起頭看向趙朔。

她想要站起來,把小貓送進趙朔懷裡。

然而她腳步虛浮,剛起身就摔坐在地,她用盡全力再次站起身來,抱著小貓:「侯爺……」

柳聞鶯搖搖欲墜,眼看一句話說不完就要朝後倒下。

趙朔終於抑制不住,他上前一步,將渾身濕透的柳聞鶯一把攬進懷裡。

柳聞鶯虛弱地伏在趙朔懷裡,抬眸望向我。

隔著雨幕,我們對視。

她的眼中有恨意,也有得意。

恨我搶了她的趙朔。

得意她又搶了回去。

雨聲很大。

然而我的胸腔內,卻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其他的念頭紛紛消失,只剩下一種選擇。

我拋下這對雨中相擁的苦命鴛鴦,轉身徑直向後門走去。

「備轎,去太后宮裡。」

07.

我的轎子從後門而出,然而還未走出半里,一匹黑色駿馬就從背後追上,擋在面前。

馬上的人跳下來,徑直來到轎子前,一把掀開帘子。

一道閃電划過夜空,照亮了他的臉——

趙朔渾身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來。

他黑沉沉的眼睛望向我,語氣比平時都冷:「芷音,你去做什麼?」

我回視他,一字一頓道:「請、旨、和、離。」

這四個字一出口,我清晰地看到趙朔的眼中滑過一絲慌亂。

「芷音,此事不可兒戲。」

「沒有兒戲。」我沉聲道。

「蘇芷音!」趙朔驟然發火了。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都是,和離這種話,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第二次。」

他對著轎夫吼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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