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皇兄挑撥,說只要我活著就永遠是他的污點,死人才會被人遺忘,所以,大皇兄才前腳給錢,後腳就要我命。
他做初一,我做十五,彼此而已。
唯一獲利的是三皇兄,贏得了一個好名聲。
那就讓他的名聲更好一些。
17
我命人將他給我錢治病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說三皇兄重情重義。
恰在這個時候,舅舅入宮請旨,請求將自己女兒許配給三皇兄。
他說的是他的嫡次女——繼妻所出的女兒宋照雪。
母皇說問一問三皇兄的意思。
三皇兄來了,說一切但憑母后做主。
這意味著,他很滿意。
母后寵愛舅家,甚至她曾經動過心思將皇位傳給舅舅家,是朝臣打消了她的念頭。
她已經歇了傳位給舅舅兒子的念頭,大概會很希望舅舅家出一個皇后。
曾經,我三位皇兄一位這皇后之位一定是宋憐薇的,所以百般的纏著宋憐薇。
但現在宋憐薇廢了,舅舅又獻上了自己的嫡次女——宋照雪。
而我三位皇兄,一個關在牢里,一個傷了身體,只剩下三皇兄。
他身體健康,名聲極佳。
一直觀望的舅舅便迫不及待地跳出來押寶。
而三皇兄也願意接下這送上門的富貴。
母皇笑道:「既然你們兩情相悅,那朕便玉成你們。」
三皇兄和宋照雪的婚事昭告天下。
這一次,所有人都以為笑到最後的是三皇兄。
我特意將這件事情告訴關在牢里的大皇兄。
他紅著眼睛,無比憤怒。
「你來看本宮的笑話?若非你,本宮不會落到如此地步,你就是一個災星。」
我嘆道:「大皇兄,明明當初我都已經說為唯你馬首是瞻,我只是一個女子,爭不過你,也不想爭,可你偏偏信了旁人的話要殺我,你仔細想想那封信究竟是誰陷害你的。」
「哈哈哈哈哈,恰恰就因為你是女子,才更該死。」他冷冷道,「你不必挑撥離間,且看最後鹿死誰手。」
我心中暗驚。
彈幕道:【根據最近的分析情況來看,你三位皇兄一直都把你當做最有力的競爭對手,因為你的母皇動過傳位給娘家的心思,那麼很可能也傳位給同為女子的你,不論你是否得罪你三位皇兄,他們都會第一個將你排除掉,然後再繼續內部競爭。】
原來如此。
原來不論我好與壞,只因我是母皇唯一的女兒,他們就要殺我。
因為他們覺得,母皇更可能將皇位傳給同為女子的我。
那一刻,我的心滾燙起來。
我在紅霜的帶領下,跑向母皇的宮殿,路上跌倒,也再爬起來,氣喘吁吁地到了她的宮殿門口。
我很想問問她,對我是否真的偏愛,真的不同。
我大皇兄出生時,她正在與貴妃斗。
生二皇兄時,在與皇后斗。
生三皇兄時,在與太后斗。
生我時,太后死了,她成了皇后,後宮專寵,將父皇籠絡的不願看旁人一眼。
我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因為愛才生下我,是不是真的覺得我這個女兒不錯。
門內傳來喬立夫和母皇的聲音。
「立夫,你跟在朕身邊這麼多年,沒有個一兒半女,你不後悔嗎?」
「只要能陪在陛下身邊,臣此生無悔。」
「可惜啊,朕不能生了,不然,朕真想給你也生個孩子。」
喬立夫立刻跪倒在地。
「臣不敢,陛下金尊玉貴,能陪在陛下身邊便是臣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不敢再妄想有自己的子嗣,再者,這個孩子恐怕不容於世。」
母皇沉吟。
「不錯,老大性格恣睢乖張,老二暴戾兇狠,老三看似天真,實則極有主意,他們都容不下這個孩子。至於老四……」
提到我,她沉默一瞬,輕笑道:「可惜是個女子。」
「可……陛下也是女子,卻能登基為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這條路有多難走,朕已經走過,所以,朕倒希望她平淡一些,過過尋常日子。」
我沒有再聽下去,轉身離開了這個地方。
我想,我不需要答案了。
18
彈幕很同情我。
【你母皇說的沒錯,這條路的確很難走,她是唯一一個,可能也是從今往後幾千年,唯一的一個。】
我平靜道:
【我還是懷念以前彈幕的樣子,至少他們會誇我,會讚美我,會說我愛聽的話,你現在說的,沒有一句是我愛聽的,今天我不想去文藏閣了,放假!】
彈幕:
【……】
【告訴你一個消息,宋憐薇大鬧宋家,綁走了宋照雪,現在正在讓她爹和三皇兄選人,是要宋照雪還是她?】
我:「……」
她傻嗎?
沒有人會選她。
我大叫陸序。
陸序立刻現身出來。
「公主,有什麼事?」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清越好聽,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帶我去趙國公府,快!」
陸序立刻命人牽來馬,他將我拉上馬,護在懷中,飛馳而去。
他似乎怕我掉下去,將我緊緊護住,卻又很小心的把握住分寸。
這份小心思,很打動人。
我問道:「你喜歡我?」
陸序大概沒想到我如此直接,他慌了神,呼吸紊亂,身形微晃,韁繩都拉歪了,馬頭被拉偏,嘶鳴一聲,。
他沒有回答,但身體的每一個動作都似乎回答了。
我淡淡道:「別喜歡本宮,沒結果。」
「為何?」他聲音惶急。
我平靜道:「將來本宮會有面首無數,聽聞你父母恩愛,家中沒有小妾通房,後宅乾乾淨淨,你自己也潔身自好,沒有一個貼身丫鬟,你受不了我這樣的生活,本宮不想耽誤你,你最好也不要耽誤本宮。」
我心裡很清楚,只要延國公肯拉下臉向母皇求為子賜婚,母皇說不定真的會答允。
她希望我過安定的生活。
她是好意,但這不是我要的。
如果按照母皇的意願去生活,我只會活成一個平庸的人。
有人喜歡平淡一生,但我不是,我喜歡站在高處看風景。
陸序沒有再說話,等到了舅舅家,他立刻背著我去找宋憐薇。
宋憐薇正用一把刀子落在宋照雪的脖頸,喝問道:「我母親的嫁妝單子都整理好了嗎?快點!」
舅舅怒了又怒,急道:「為父難道會貪你那點兒東西不成?你休要傷了你妹妹。」
三皇兄呵斥:「憐薇,你放開照雪,她是無辜的,貪你母親嫁妝的是別人,跟她沒有絲毫關係。」
宋憐薇恨聲道:「沒有關係?她母親搶了我母親的嫁妝難道不是用在了她的身上,她們竟還密謀將我母親的東西充作嫁妝抬到你的皇子府,三表兄,你哪來的臉說跟她沒關係?她母親害死我母親,還虐待我,她小時候欺辱我,長大了還搶我的婚事,你還敢說她無辜?」
三皇兄語帶威脅:「本宮與你只有兄妹之情,你不要胡說八道!」
「兄妹之情?那這是什麼?你會和自己的妹妹有肌膚之親?」宋憐薇扔了一地的東西,乒桌球乓,叮叮噹噹。
我看不見,挺急的。
陸序道:「有三皇子的玉佩,男子的發簪,腰帶……小……小衣……」
他聲音越說越小,似乎臉都紅透了。
我:「……」
沒想到我三皇兄這麼浪蕩!真是三黃兄!
三皇兄氣急敗壞,將矛頭轉向我。
「你不要搞錯了,你該恨的人是趙雲樂,若不是她搞鬼,你怎會成為棄子!」
19
我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宋憐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她嗤笑一聲,「你不必挑撥,她是叫了人,可她沒讓你們欺辱我,但凡你為我披上一件衣裳,我也不會恨你致此!」
她又轉向舅舅,冷聲道:「爹,我不是您的女兒嗎?娘為生我而死,她若知道,她拚命生下的女兒被您如此對待,也不知後不後悔當初家給您。」
「我被他們三個欺辱了,您一句話沒有,還要將女兒嫁給這種人面獸心的畜生嗎?他今日能把我當做一顆廢棋,將來真的會善待宋照雪?」
「我與他一同在宮中生活了十年,他都能對我下手,他會把您放在眼裡嗎?您想讓女兒當未來的皇后,怕是有命當,沒命享。」
舅舅一向無主見,但他自己就是男人,他知道男人無情起來有多無情的。
他的一個女兒已經被棄了,另一個女兒真的能和三皇子長久嗎?
他支支吾吾,連連嘆氣,卻說不出一句話。
宋憐薇又對宋照雪道:「你很缺男人嗎?非要和我搶?他睡了我,再睡你,你不覺得噁心?」
宋照雪慘聲道:「我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的,可這是陛下的旨意,父母之命,我不能拒絕。」
「那我幫你!」宋憐薇舉起刀,向著宋照雪臉上划去。
然而,三皇兄厲聲道:「放箭,給我射死她!」
我將刀架在了三皇兄的脖子上,「誰敢!」
我看向舅舅,「舅舅,這樣的人,您還敢把女兒嫁給他嗎?他今日敢射殺宋憐薇,來日就敢殺宋照雪,您有幾個女兒這麼消耗?」
三皇兄面色鐵青,「舅舅,您不要信她的,我是牽掛照雪表妹,才會如此,宋憐薇在我心中什麼也不是。」
他自以為深情。
卻不知,這話噁心到了很多人。
恰在此時,喬立夫帶著母皇的旨意來了。
這一次,跪在大殿中的是我,三皇兄,舅舅,宋憐薇,宋照雪,還有陸序。
舅舅請求退婚。
三皇兄極力想挽留。
宋憐薇沉默不語。
我在靜悄悄聽戲。
母皇大發雷霆,痛罵舅舅出爾反爾,將她帶兒子當大白菜一樣的挑挑揀揀。
宋憐薇的悽慘可能喚醒了舅舅稀薄的父愛。
他撇撇嘴:「他們不也將我的女兒當大白菜嘛。」
母皇氣到:「若你真關心她,早幹什麼去了?」
舅舅縮著脖子,不肯說話。
他年輕時是個浪蕩紈絝,自己的姐姐有本事,他生下來就是享福的,他什麼也不用做,就有潑天的富貴送上門,這些年,他也一直是如此。
一個老婆死了,再娶一個。
一個女兒廢了,反正還有一個又一個。
他只想選一個能給他承諾的皇子,至於其他的,他並不多想,也想不到。
但現在,他似乎有了危機感,有點兒不想玩兒了。
母皇很失望,她似乎終於看明白了。
她沒有能力憑一己之力將整個家族拉扯起來。
她看向三皇兄,「誰給你的膽子射殺憐薇?嗯?」
三皇兄自知理虧,他豁出去一般道:「照雪是兒臣的未婚妻,兒臣只知道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的妻子。」
這似乎是個不錯的回答。
可母皇一腳將他踹翻。
「你保護的是你的未婚妻嗎?你保護的是你以為的皇位,朕還沒死。」
母皇看向宋憐薇。
「你倒讓朕大開眼界,朕的三個兒子虧欠你,今日,朕不罰你,但你毀了自己的名聲,值得麼?」
如今,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她被三個皇子毀了。
三位皇兄沒了名聲,眾人頂多調侃幾句,過段時間就會忘記。
她的名聲沒了就是真的沒了。
宋憐薇的聲音裡帶著解脫:「謝陛下垂憐,臣女只覺得痛快,若不做此事,臣女餘生難安,所謂名聲,假裝有了,便真的有了嗎?」
母皇又看向我。
「誰給你的膽子刺殺兄長?嗯?」
「兒臣只有姐妹,沒有兄長!」
「啪」地一聲。
母皇的耳光打得我臉發麻。
「混帳,誰許你說出這種話!」
我在她的聲音里莫名聽出來一絲絕望恐慌。
那一刻,我和她都知道,此話一出,我和皇兄們是不死不休了,她絕不可能如想像那般讓我們和平相處。
我低頭,倔強的一言不發。
20
離開母后的宮殿時,喬立夫送我出來。
他輕聲道:「殿下,何必說真話呢?陛下是為您真心著想過的。」
我不知道說什麼,半晌才道:「人總要認清楚現實,我們誰都一樣。」
這一個中秋,母皇宴請群臣,但我和三位皇兄都沒有被邀請,都各自在自己的宮裡待著,老老實實的閉門思過。
中秋一過,母皇的旨意便下來了。
京中只留下三位皇兄,而我將要出發前去封地。
我緊緊攥著聖旨,想要問一問為什麼。
喬立夫在宮門口等著我。
他伸長胳膊將我攔下。
「殿下,回去吧,陛下已經盡力了,將來不論誰是太子,陛下都會留下一道不得傷害你的遺詔,這是陛下能為您做的最好的打算。」
「您不願意嫁人,可以在封地養面首,事情傳到京城來別人也不能將您怎樣。」
「您想做事,可以儘管在封地折騰,誰也管不著您。但京城您不能留下。」
我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
我道:「那你們呢?」
喬立夫垂眸:「陛下自有打算,實在迫不得已,臣會請求為陛下殉葬。」
我深吸一口氣,平靜道:「幫我轉告母皇,曹植一生換了八個封地,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也是活著。兒臣謝母后一片苦心,但五年內,兒臣必歸!」
「至於給你的承諾,本宮不會忘。喬侯,保重!」
三日後,我拜別母皇,離開這我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三位皇兄雖被禁足,但各自都派了我屬臣來送我。
我接過他們的踐行禮。
三人的屬臣都語帶得意。
「從前種種,殿下已不計較,殿下有交代,希望公主到了封地也謹言慎行,恪守禮儀,莫要做出來令皇室蒙羞之事。」
我一鞭子打過去,將三個人都抽打了一頓。
地上頓時一陣哀嚎。
我冷冷道:「本宮的事情,還輪不到他們指教,他們管不好下臣,本宮倒是閒得很,樂意替他們指點。」
三人敢怒不敢言,悻悻地回去復命。
紅霜扶著我上了馬車。
馬車剛啟動,宋憐薇追了過來。
「趙雲樂,等等我。」
我掀開帘子,「你來做什麼?」
宋憐薇將包袱扔上我的馬車。
「跟你一起走。」
「那裡很苦。」
宋憐薇擰眉,「你將我害到這地步,還想甩下我,門也沒有。」
我道:「宋家將你娘的嫁妝還給了你,你就算一個人在京城,也可以活的很好。」
她哼道:「我樂意去封地受苦,你管不著。」
我:「……」
她怎麼變成這麼一副刁蠻模樣,從前的小綿羊呢?匪夷所思。
城門口,無數人來送行。
有曾經我幫助過的人,也有許多看熱鬧的人。
城門上,宋憐薇一眼掃見了宋照雪。
她高聲道:「宋照雪,你休要得意,今日我的下場,就是你來日下場,你看仔細了,少再做春秋大夢。」
宋照雪羞惱的回聲道:「我的事,用不著你管,母親自會為我打點一切。」
宋憐薇沉默了。
她的繼母對她刻薄,可對自己的親女兒是真的好。
出京之後,一路順暢。
一直到距離京城一百多里路,忽然遇到劫殺。
無數偽裝成山匪的人騎著馬從山上衝下,而我早從彈幕中知道消息,提前做好布置,反包了他們。
正在廝殺之際。
又有一對人馬衝過來,以碾壓的武力將那些劫匪殺戮一空,活捉匪首,清繳匪徒。
審出來是我三位皇兄聯手劫殺我後,又命人將他們押送回京,請母皇審問。
為首的首領忙完之後,跪在我的馬車前。
「陸序拜見公主,父親命微臣帶兵護送公主去往封地。」
21
我沉默了。
我第一次接觸他們時,的確目的不純,我就想做延國公府邸的恩人。
可後來,陸序救了我。我以為我們扯平了。
我平靜道:「你不該來的。」
陸序抬頭:「可臣已經來了,殿下要趕臣走嗎?」
那怎能。
送上門的臣子,不要白不要。
「跟著我,就很難回京了,即便回京,我三位皇兄也不會放過你,你真的要跟來嗎?」
陸序語氣堅定。
「臣只知道要護著公主,其餘人的想法臣管不著,也不想管。」
好小子!
可惜了,本宮不敢招惹。
有了陸序護送,一路平安無恙的到達秦城。
彈幕狂喜。
【公主,現在到我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
最早和彈幕攤牌時,彈幕便結合許多專家的建議,讓我最好先離開京城,在封地修生養息,等待時機。
一如在爭奪宋憐薇的問題上,沒有我這個外在的矛盾,三位皇兄之間的內部矛盾就會爆發出來。
在皇位問題上也一樣。
沒了我。
他們遲早自己爭起來。
而我正好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發展封地,將封地建設成我的根據地。
我聽從了他們的建議,將三位皇兄的真面目一一在母皇面前揭露,然後,被母皇趕到了封地。
雖心裡早有準備,但真的拿到那樣一封聖旨時,我還是難過了。
可現在站在秦城的土地上,我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這數百萬公頃土地以後都聽我一人決策,萬里山河仍我規劃,我心中只有豪情萬丈。
這是一片屬於我的,我自己可以自由發揮的土地,和我同命運的土地。
彈幕的專家團查看過地圖,告訴我在秦城境內的隆山有金礦,銅礦,鐵礦……
在北邊盆地有地熱資源,可以開發利用。
南邊有黏土礦,可以用來做磚瓦。
西邊有煤炭,石油,是重要的熱能。
有了這些,再有人,就可以放手做準備了。
【女皇給你挑了一塊好地方。】
是的!
她的確給了我一個很好的造反的根據地。
五年時間,我在彈幕的幫助下,風風火火的抓建設,培育人才,屯田練兵,將整個秦城打造的如鐵桶一般。
又在物資豐富的情況下,鼓勵與周圍城市貿易,互通有無,與周邊交好,盡力發展擁躉。
而我三位皇兄也沒閒著。
他們每日裡忙著抓彼此的小辮子,今日,不是你彈劾我,便是我彈劾你,不是你刺殺我,便是我刺殺你。
或者去舅舅家討好宋照雪。
宋照雪的母親倒是精明,不肯鬆口,也不肯輕易放她出去。
然而,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宋家的丫鬟,婆子被人買通。
宋照雪最終還是成了我三位皇兄的玩物。
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宋憐薇,她收拾東西的手一頓,然後怔住。
她說:「我以為宋照雪會不一樣的……」
我淡淡道:「他們都不想讓出皇位,所以,寧願毀了宋照雪,也不想讓其中一個人得逞,女人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你是,我是,母皇也一樣。」
「雲樂,對不起,你還怨我嗎?」
我沒有回答,而是說道:「等將來有一日,我會讓你好好出一口氣。」
怨嗎?
都過去了!
成長總要付出代價,有些代價我付得起。
22
通元十五年,我三位皇兄造反了。
因為舅舅知道宋照雪被糟蹋的消息,再也坐不住,進宮告訴了母皇。
母皇勃然大怒,她自認為已經妥協,唯一的底線就是我三位皇兄不能動宋照雪,因為她必須讓宋家女成為皇后。
然而,我三位皇兄這一招,讓她連最後的希望都沒了。
她命人捉拿三位皇兄。
三位皇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逃出城去,共同舉兵造反。
而我等他們打的差不多時,才舉起勤王的旗幟,帶兵返京。
時隔五年,我再次回到京城。
這一次,京城人心惶惶。
母皇端莊的坐在寶座上,我進去行了一禮,這才「看」向她的方向。
她說:「你的眼睛還沒好嗎?」
彈幕說,我的眼睛能治好的。
只不過,現在我還不想治。
我平靜道:「將來一定會治好,母皇,您還好嗎?」
母皇將她的三個兒子都抓了起來。
她沒想好殺不殺他們。
不殺,他們造反。
殺了,朝臣們反對。
她淡然道:「朕縱橫朝堂數十年,未曾想過,有朝一日,落得個孤家寡人的下場,難道這是朕的報應。」
「母皇,您以前不信命的。」
歲月催人老,短短五年時光,就讓我們所有人都變了模樣。
母皇嘆道:「可命就在那裡。」
它就像星辰,看得見,摸不著,明明滅滅,捉摸不透。
我去看三位皇兄。
他們在牢里關著,醜態百出。
看見我,每個人都似乎找到了出氣的目標。
「趙雲樂,你來看我們笑話的是不是?」
「母皇是不是要將皇位傳給你,我就知道,母皇一開始就打定注意要將皇位給你,我們都被她騙了,我們都是棋子。」
「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把我們生下來?難道生我們下來就是給她鋪路的嗎?我不服!!」
我才不服!
「如果母皇真的不將你們放在心上,就不會將你們留在京城,而將我趕到封地。」
「如果她不在乎你們,就不會對由著你們去傷害舅舅家,你們將她的臉面踩在腳下,又說她狠毒,真是狼心狗肺。」
「你們一次次地刺殺我,若非你們是母皇的兒子,能逍遙自在的活這麼久嗎?」
「得了便宜還賣乖,又當又立的東西,真令我羞以為伍。」
大皇兄怒喝。
「放屁!我本該就是太子,父皇駕崩,明明該我繼位,她以為年幼為名篡位,如今還要我與其他人爭皇位,這對我來說公平嗎?」
「如果是你,你會不恨母皇?趙雲樂,嘴巴上說的這麼大度,若易地而處,你敢說你毫無怨言?」
我冷笑:「原來,這才是你的真實想法。母皇,您聽到了嗎?」
母皇從陰影處站出來,眸子輕掃過所有人。
三位皇兄噗通跪在地上,急忙磕頭推卸責任。
大皇兄面如死灰。
二皇兄說自己沒有這樣的想法。
三皇兄在懇求母皇息怒,他情願到封地去,此生再不回來。
母皇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該說的,這許多年裡,她已經說倦了,不想聽的人永遠都聽不進去的。
回宮路上,我們一直很沉默。
到了宮門處,紅色的大門威嚴氣派,鎮住了千年怨氣。
母皇道:「他們都是朕的兒子,但朕生他們下來,的確是為了自己在後宮能站住腳,所以落到今日地步,朕不怨,但朕並不想讓他們死。」
我立刻允諾:「蒼天在上,兒臣發誓,此生絕不會殺他們,一定會讓他們衣食無憂,安心活著。」
「朕信你,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以後不管路多難走,便只能自己走下去了。朕護不了你多久了。」
她走進巍峨宮門,身形仿佛老了十歲。
23
翌日,大殿上。
母皇宣布立我為皇太女。
朝臣愕然,一片反對之聲。
我淡然地拿出來一樣樣東西。
「此物為指南針,可提高遠洋航行時的定位精度……」
「此為遠洋輪船圖紙,採用了水密隔艙技術,可令我朝將士坐船遠征,征戰四海……」
「此為突火槍……」
「此為造紙術……」
朝臣們瞪大了眼睛,有敏銳的人已經激動起來,他們很清楚這些東西可能帶來的變化,一場場巨大的風暴在眾人的眼眸中彼此交流著。
我笑道:「將這些東西拿出來本宮心甘情願,可你們回報給本宮什麼呢?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好事,諸位大人最懂得謀算,來告訴本宮,如何讓本宮不虧本。」
這下無人反對,我成了皇太女。
連我眼瞎的事,都沒有人再說什麼。
他們甚至會感嘆,公主失明都能弄出來這些東西,若公主眼睛完好無損該是何等的厲害。
可見,實力才是王道,可以彌補所有缺陷。
我將那些領先於這個時代的東西一點點拿了出來,得到了無數感嘆,讚美。
所有人都說,我是天選之子,當之無愧的皇太女。
而那些東西也一點點的改變著這裡,讓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多了一點笑容。
二十一歲那年,我該選夫婿。
候選名單上第一個就是陸序。
所有人都知道,他對我不離不棄,滿心滿眼都是我。
然而,我命人將陸序的名字劃掉。
陸序紅了眼睛。
他問,「為什麼?」
我將茶杯放下,「看到桌上的茶壺和茶杯了嗎?一個茶壺可以配四個茶杯,現在我是那個茶壺,而你不願意當茶杯,你也想當茶壺。」
茶壺裡裝的是權勢和資源。
它有資源可以滿足四個茶杯。
現在我即將掌握了這世上最大的權勢,勢必會三宮六院。
陸序受不了的,他也不該待在宮中。
他不是菟絲花,他是自由翱翔的鷹。
陸序咬牙:「若我不想當茶壺,也不想當茶杯,我只想當茶蓋呢?什麼壺配什麼蓋,為什麼不可以是我?」
當夜,他就爬上了我的床。
玉床吱呀,繡帳輕晃。
他問我:「合適嗎?我是天下最適合殿下的人。」
我輕抓著他的後背,留下一道道紅印。
我終究沒忍心告訴他,是不是合適的茶蓋,他的身體說了不算,心說了才算。
第二日,選夫婿的盛宴開始。
賞春園裡,無數公子爭奇鬥豔。
紅霜向我描述著誰家的公子英俊,誰家的公子洒脫,給他們排序,加減分。
宋憐薇卻在我耳邊小聲道:「陸序快哭了。」
我不為所動,繼續選侍君,心裡評估著他們的家世,人品,相貌,想著該給他們什麼封號。
待到更衣時,陸序走了出來,輕聲道:「殿下,你說的很對,我的心的確受不了,我只想獨占您。」
他將我緊緊摟在懷裡,狠狠嗅著我發間的香味,眼淚一滴滴砸在我肩膀上。
他說,「趙雲樂,你真狠心,我走了,我再也不回來了。」
他轉身大步離開。
我的肩膀上還留著一片濕潤。
那一日選侍君,我選出了兩位側君,四位侍君,正夫之位終究空下了。
母皇哈哈大笑。
「雲樂啊雲樂,你也有今日,陸家那小子是不錯,可惜啊。」
是啊,可惜啊!
他已經率兵駐守邊疆,恐怕很難回來了。
我心有遺憾。
但若這是獲得權勢的代價,我想我願意付出這個代價。
24
又五年。
母皇病重,臨別之際, 傳位於我。
我會繼承她的遺志,宣揚她的功績, 給她選最好的諡號,讓史官忠實記錄下她的一生。
是非成敗, 留與後人評說。
而我只要不抹去她的功過,她的一生就足以震爍千古。
喪儀之後, 便是登基大典。
我成為第二任女帝。
那一天, 彈幕不停地刷煙花。
它說, 他們的女帝養成計劃終於完成了。
其後,它又有些憂傷的說,它們也要走了。
【已經十年過去了, 這個網站一直沒有更新,一旦更新便可能切斷兩個世界的連結, 現在網站已經跑不動了。】
【說不定哪天我們就聯繫不上了,陛下, 您要做好準備,往後相處的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
我心裡忽然空落落的。
它們陪了我十多年。
時光真的很快,能相處這麼久其實就已經是難得的緣分。
我笑:「真想看看你們那邊是什麼樣子。」
彈幕:【您等等, 我們努力一下。】
許久之後,彈幕開始倒計時。
我面前出現的不再是一串文字, 而是一張精美的圖畫, 裡面有許多人, 有許多我不認識的東西。
還有一行字:【女皇, 再見了。】
我喝下一一碗碗藥, 視線一點點清晰,終於重見光明。
我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臉,只是臉上都爬上了歲月痕跡。
宋憐薇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陛下?」
我捉住她的手。
「別鬧!」
我封她為公主, 將我的三位皇兄統統賜給她做面首。
她將我三位皇兄全部收入後院, 揪他們頭髮,狠狠捏他們的臉,剪爛他們的衣服,用鞭子抽他們。
在他們說不要的時候, 又笑吟吟地反駁。
「不要就是要, 表兄,這是你們以前說的, 看來你們很喜歡沾了鹽水的皮鞭,那我們就繼續。」
她在療愈從前的傷口。
人只有內在強大才能阻擋外界的風雨。
喬立夫來與我告辭。
我遵守承諾,保他一家平安。
他沒有為母皇殉葬。
因為母皇說, 地下太擠, 讓他晚一些來。
我送他到宮門, 他仰頭看天,眼角忽有淚光閃爍。
「好似大夢一場,末了繁華落盡, 還是要回到人間啊……」
他走得洒脫。
還似少年模樣。
我站在高高的城牆上, 瞭望著遠方。
有輕騎從邊疆而來,帶來一封封書信。
其中有陸序的一封:「你安心為皇,我誓死守關, 待來年春暖花開日,是臣回歸時,且待我歸來。」
我唇角微揚。
好!
且待你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