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愚鈍,怎麼配做我姐姐呢?」
她一字一句,說的不緊不慢,滿眼幸災樂禍,嘲諷譏笑。
我愣住了。
我看向阿難,阿難重重的點了點頭。
蕭嬙沒有騙我,她說的都是真的。
那件羽衣不僅是我母后唯一的遺物,還是阿難回家唯一的路。
那一刻,我怒火攻心。
「你為何要栽贓陷害我?」
蕭嬙扭轉過身,淡漠的將花鈿擦去,重新貼上一枚盛到極致的牡丹。
「姐姐,這該問你呀,你的母親搶了我母親的位置,搶了我父皇的寵愛,而你搶了我嫡公主之位,我向你報仇雪恨不是應該的嗎?」
「我母后當年是被父皇強取豪奪帶入宮中,此事罪魁禍首是父皇,你為何不敢恨父皇?」
「呵呵,姐姐,是誰告訴你我不恨呢?可是,恨有什麼法子,我只是個後宮女兒,對付你尚可,對付父皇……我瘋了嗎?」
我明白了。
說到底,她是個軟蛋,只敢撿軟柿子捏,對上真正有權有勢之人,便慫了。
我淡淡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不是想方設法偷到了父皇寶貴的羽衣麼?你乾的夠漂亮了,只希望父皇這一次還會如從前那般原諒你。」
我拍了拍手。
窗戶外,一個人一躍而入,那人手裡捏著我的父皇,而窗外站著無數的王公大臣。
他們看看我,看看蕭嬙,滿面寒霜。
而我的父皇一臉陰鷙,還在震驚之中。
他大概不能明白,自己最寵愛的女兒,為什麼會這麼恨他?
蕭嬙停了梳妝打扮的手,她面色慘白,一雙剪水瞳眸看著我滿是憤恨。
我笑了。
並沒有任何解釋。
昨日父皇搜宮的動靜那麼大,我怎會不提早做準備?
那羽衣,我看了。
我手指觸摸到羽衣的一瞬間,就感覺到那每一根羽毛否仿佛活了一般,想要和我的血肉連接在一起。
那一刻,我很想將羽衣據為己有。
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克制住自己,也花了極大的心力說服阿難,不要動那件羽衣。
為的就是今日讓蕭嬙當眾吐露實情。
我看向父皇,輕聲道:「陛下,此事該如何處置?」
父皇閉了閉眸,再睜眸時,已面沉似鐵。
「將蕭嬙抓入天牢候審。讓他放開朕。」
他咬牙切齒,滿面含羞。
當著眾人的面,被如此要挾,他顏面全失,大概從此會恨毒了我。
可他從沒想過,當他說出來讓我和蕭嬙同日下降給明啟的那天,我也是這樣含羞帶憤,還有難言的失望。
人啊,總是能看見自己的難堪,對別人的,便視若無睹。
我點點頭,示意小師弟滄笙放開父皇。
他再無面目待下去,狠狠瞪我一眼,便率眾離去。
他回眸看一眼蕭嬙,目光透著迷茫,卻終究沒有再為她說一句求情的話。
蕭嬙被侍衛押下,她不甘心的掙扎著。
「放開本宮,本宮不去天牢。蕭御風,你別以為你贏了,你以後總有跪著來求我的那一日。」
「我詛咒你和你的母后一般不得好死!」
我微微握住拳頭,有些想不明白。
明明我和她都是無辜的,明明做錯事情的那個人是父皇。
為什麼她偏偏選擇恨我呢?
難道是因為我弱嗎?
若果真如此,我對她連最後一絲同情都湮滅了……
12
父皇如瘋了一般,開始清理後宮。
這些年,父皇為了蕭氏被詛咒之事費勁了心思,知道自己生不齣兒子,他對後宮妃子也歇了心思。
故而,宮中並沒有得寵的妃嬪。
實際掌控後宮的人是蕭嬙。
她輕易的就將人安插進父皇的寢宮,偷出了父皇視若至寶的羽衣,又做了假的混淆視線,就等著我回宮來一場偷龍轉鳳。
父皇那麼驕矜自負之人,被她耍的團團轉,怎能不恨?
宮裡的宮女太監換了一茬又一茬。
血腥味瀰漫整個宮廷。
滄笙看的咋舌。
「師姐,好可怕,這皇宮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他說著,小心的湊近我,想要抱我的胳膊。
只是剛靠近,就被小白襲擊了。
小白啄著他的頭髮,又准又狠。
滄笙則在大呼小叫。
「死鳥,臭鳥,怎麼這麼沒禮貌」
「她是我師姐,我和她親近怎麼了。」
「再敢啄我,我就把你燉了。」
「哎呦,白哥,白大爺,您可別啄了,孩子都被啄禿頭了。」
我忍不住笑了。
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光。
我看著天上月亮,輕聲道:「今天又是月圓之夜啊!」
一人一鳥停了下來。
滄笙整理著發冠,小白沉默的飛上了枝頭。
這是我們一起在真仙觀外度過的第一個月圓之夜。
每個月的月圓之夜是我和滄笙最難過的日子。
我全身血液如沸,而他則渾身冰冷。
他喝了我的血才會好,而我則必須吃玉髓才能康復。
從前的這一日,總有師父護法。
如今只有我和他。
我用簪子劃爛手腕,滄笙小心翼翼的吸著我手腕的血,直到血凝固,他趕緊離開嘴,耳朵已經緋紅。
小白吐出玉髓給我。
滄笙則急急忙忙為我裹紗布。
阿難推開他,親自為我裹。
她輕聲道:「你這些年過得很不容易吧?你看看,這就是強行結果的下場,何必呢?」
她的話大有深意,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性格堅毅,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羽衣沒到手,是一個字也不肯多說的。
我從懷中拿出一張符紙,輕輕一撕。
很快,我手中出現了一張羽衣。
這是道家的隔空取物。
找到羽衣的時候,我就在羽衣上面動了手腳,將符咒留在上面。
我不會將母親的衣物再交到那負心人手中,更不會將這麼重要的東西再一次遺失。
阿難低低的歡呼一聲,歡喜難以自抑。
滄笙傲然道:「你這小丫頭,真是不知道在擔心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師姐可是真仙觀一霸,還能差你這點兒東西。」
我:「……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
「我又沒說錯,哎呀,破鳥!」
小白上下飛舞著啄滄笙,滄笙急吼吼的反擊。
偏偏小白身姿靈活,他占不到絲毫便宜。
阿難捧著羽衣,滿目激動的看著我,張口想說什麼。
門外,呼啦啦傳來一陣響聲,無數侍衛突然闖入宮殿。
阿難深深看我一眼,一咬牙,立刻將羽衣披在身上。
很快,她的身形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她變成了一隻巨大無比,美麗高貴姿態優雅的鳥。
她展開翅膀,凌空而起,只輕輕一扇翅膀,便將無數侍衛扇飛在地。
她很快闖出宮殿,向著父皇的勤政殿飛去。
「鳥妖,她是鳥妖!」
「快去護駕。」
我急忙追去,卻眼睜睜看著她在靠近勤政殿上空的時候,被一道金色的龍氣擊中,差點兒掉落下來。
我、滄笙,小白相視一眼。
小白身形一展,化作一隻巨大的飛鳥閃電般飛去,接住掉落的阿難。
我和滄笙則聯手擊中那條騰空而起的金色的龍影,它嘶吼一聲,躲進金殿之中不再出來。
很快,勤政殿中發出一聲嘶吼。
「蕭御風,你敢!」
阿難穩住了身形,看著那璀璨的金光,終究沒有再輕舉妄動。
她目光冰冷,一字一句的說道。
「蕭龍,你劫持天帝少女,私藏宮闈,禍亂人間,你會遭報應的,這一天,遲早會來,你等著!」
她的聲音很輕,卻傳遍了整個皇宮,甚至整個京城。
這一天,無數人都看見,天空中有一隻華麗如鳳凰的鳥口吐人言,說當今陛下觸犯天怒,惹下禍端。
阿難深深看我一眼,「等我來接你。」
她翅膀一展,御風而去,很快消失在天邊。
我快速闖進勤政殿,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帝王——我的父皇蕭龍。
他也看著我,目光如欲噬人。
「孽障,你敢如此對朕。」
「……」
我一時無言,目光看著他,內心複雜萬分。
沒想到,他真的是真龍天子。
我更沒想到,我的母后是一隻姑獲鳥。
姑獲鳥又命天帝少女,夜行游女。
穿羽衣為飛鳥,脫下羽衣則為女人。
我一直以為她們是傳說中的存在,萬未想到,這傳說竟然是真的,而她們中的一隻竟然被蕭龍捉住成了我的母后。
「你如何捉住我母后?」我冷聲道。
蕭龍冷哼一聲,捂著心口,閉了閉眸子。
大概這個秘密隱藏在心中太久,他迫不及待的需要傾訴。
能夠和天上神鳥牽扯在一起,還產生一段情緣,是他一生中最引以為傲之事。
他年少聰慧,治國有方,又娶了自己自幼喜歡的青梅竹馬,很是青春得意,意氣奮發。
一日,他到行宮打獵,半夜時分,莫名被一陣水聲驚醒。
醒來後,他來到溫泉湯池邊,看到了一群少女在水中嬉戲。
那些少女個個都美的不似凡間人。
他的到來驚住了她們。
那些女子紛紛撿起岸邊的羽衣穿好飛走。
只有最小的一個又羞又慚,躲在水中讓他將羽衣扔給她。
她太美了,他忽然動了妄想,將羽衣藏了起來,拿來了一套宮女的衣裳給那女子,強行將她留在了宮中,成了他的皇后。
他寵她,愛她,廢掉了自己的青梅竹馬,將皇后之位捧給她,奇珍異寶捧給她,世間所有能搜集到的稀有之物統統給她。
可惜,她看他的目光始終冰冷,再無歡顏。
他像是一個信徒得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神,卻也玷污褻瀆了神。
三個月後,她有了身孕,也有了死志。
生我那日,她不顧生產之痛,強行發出了詛咒,詛咒了整個蕭氏,也詛咒了他,讓他再也不配得到真心。
「朕對她不好麼,她為何要如此對朕?她生產那日,明明朕要救她,為何偏偏是你活了下來,為何?」
蕭龍雙目赤紅,睚眥欲裂,看著我的眼神,透著無比的憤恨。
我忽然明白了他可笑的心。
他其實就是一個卑劣的男人罷了。
得到我母親的那天,他便自知不配。
所以,如所有尋常的男人一般,以為有了一個孩子就會有牽絆,她就會變成他期待的樣子。
可惜啊,我母親心志堅定,才不會被這些凡俗所負累。
她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肯在留在他身邊。
所以,她拒絕了蕭龍救命的舉動,將生的機會給了我。
他這輩子都沒有弄懂過她的心。
我張張口,想和他解釋,但很快,我放棄了。
和他有什麼好解釋的呢?
他聰慧過人,連天帝少女都跑不出他的手心,他若真的想懂,怎麼可能不懂。
只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不願意懂罷了。
我嗤笑一聲,轉身離去。
滄笙和小白氣急了,一人一鳥相視一眼,二話不說將蕭龍揍了一頓。
我沒有阻止,在殿外等著他們。
宮女,太監,侍衛都聽到了,除了急的團團轉的大太監,沒有人理會裡面的聲音。
今天的事,讓他失去了人心。
阿難說的對,總有一日,他的報應會來的。
這件事,讓本就搖搖欲墜的蕭氏皇朝更加岌岌可危,蕭龍在民間的名聲降到了極點。
他對外宣布了我天帝少女的身份,以此來平息民怨。
可惜,我不會讓他如願。
我提出了成婚可以他必須退位的要求。
他惡狠狠的盯著我,像是一隻困獸。
「孽障,朕當日怎麼沒有親手殺了你!」
我眉宇微動。
「你不是已經動過手了麼?」
我在真仙觀的時候,曾偷聽到師父感慨,「當日,我要是跑慢了半步,她就被溺死在水中了。」
所以,蕭龍不是沒殺我。
而是殺了,卻沒有殺成。
所以,十八年來,我默默無聞,我沒有公主封號,沒有相應的待遇,沒有人管過我,任我自生自滅。
等到他需要用我的時候,又將我找了回來。
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他聞言,面色慘白,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
而我也給他下了最後通牒。
「此時讓出皇位,你還有些許體面,等到整個蕭家都逼你時,你該知道自己的下場。」
因著蕭龍,整個蕭氏皇族十八年沒有兒子出生。
從前,他們不知道原委,不知道該恨誰。
如今,想必他們恨透了蕭龍。
蕭龍承受不起他們的怒火。
他顯然是懂得。
他仰天大笑,雙淚長流,淒涼頹倒在地,看起來無比可憐。
當年,他強取豪奪的時候,想過會有這一日嗎?
人吶,意氣奮發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也可能招惹上厄運,更不會想到覬覦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會有報應。
他冷聲道:「退位可以,不過我只退位給你的夫君。」
「那個傻子?」
「你叫他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蕭龍笑得猖狂。
「無知蠢婦,他是真正的真龍,是從朕的九龍壁上跑出來的真龍投胎轉世的,若非你身份特殊,你以為朕會白白將你許配給他?你在做夢!」
13
九龍壁並非給太后建造的。
蕭龍沒那麼孝順。
九龍壁是為了防止我母后的族人尋來而建造的。
姑獲鳥怕龍氣。
她們一向不喜歡龍的氣息,父皇知道這一點,便拘禁天下龍氣在影壁上,讓整個宮廷都充滿了龍氣。
這件事情太過逆天。
壁成之日,參與建造的道士死傷九成,剩下的一成全部成了廢人。
這件事情,得利之人只有他一個。
既可以阻止真龍明主的降生,又能震懾天下。
他的如意算盤打的響亮。
可惜,生我那日,因為母親的詛咒,九龍壁裂開了一道裂縫,九條龍中唯一的行龍藉機逃走,投胎轉世到了寧王夫人的肚子中。
這景象,許多人都看到了。
寧王害怕,主動跪地請辭,只求罷官免職歸隱山林。
父皇怎會放龍歸海?
他曾想殺了明啟,卻被人勸住了。
「如今知道真龍在寧王府,還可以早做打算,若是殺了他,真龍就不知道去哪裡了,但真龍總歸是不會消失的,若新誕生的真龍不在陛下掌控之中,豈非更不妙?」
父皇無法,只能將寧王府嚴密的看管著。
誰知,明啟長大後竟然是一個傻子……
這一點,所有人都沒想到。
他曾經用了無數的法子試探,但明啟的的確確是個傻子。
他稍稍放了心,卻還是不能放過明啟。
真龍入體,龍子誕生的情景,許多人都看到了,即便他下了禁口令,無人敢再談起這件事,也改變不了事實。
他只能將明啟利用起來,這一利用就想到了我的身上。
他篤定了我的母親會詛咒整個蕭氏,卻不會詛咒我,只有我是解開蕭氏皇族詛咒唯一的法子。
他要蕭氏萬古長存,要蕭家世世代代都是帝皇。
他冷冷道:「朕即便將皇位給了你,你也守不住,此乃天意。」
我笑了。
「你若真遵從天意,就該將羽衣還給我母親,就該將九龍壁砸了。」
「你手中金珠寶玉,對天上神女而言用不過是無用的俗物。」
「你的好不是好,而是折辱玷污。」
「皇位我並不稀罕。三日後,我會和明啟成婚,不是為你,也不是為蕭家,而是為了天下百姓。」
「你一輩子沒有為百姓做幾件實事,希望這一次你不要讓我失望,不然我會親自動手!」
我轉身離去,殿外,無數蕭家人都在等著我。
見我出來,所有人跪地行禮。
而我回眸看一眼屋內的帝王,覺得他真可憐。
他心心念念為了蕭家,可蕭家人分明是希望他趕緊死了的。
三日後,我和明啟大婚。
在我大婚當日,小太監急急忙忙的來稟告消息。
「儷宮走水,陛下在儷宮。」
我撥開珠簾,看向儷宮的方向。
那裡火光沖天。
蕭龍終究遵守約定自盡了。
只是這日子選的有些微妙。
在我大婚當日……
呵!
他以為如此添堵,我會在乎嗎?
小白落在我肩膀乖巧的蹭著我的臉蛋,我摸了摸它柔滑的羽毛,淡漠的挪開了視線,心裡終究起了一絲波瀾。
我和明啟被送進了洞房。
他是個俊俏的小郎君,仔細一瞧,才能看出三分傻氣。
他對著我傻傻的笑,「媳婦兒……嘻嘻……」
我沒有理會他,而是看向床底下。「你給我出來!」
床下沒有動靜。
我冷笑一聲,撕了一道符紙。
床底下「哎呦哎呦」滾出來一個人,正猴急的抓撓自己的後背。
是滄笙。
「師姐,快快快,撓撓,痒痒。」
「……」
小白飛過去,狠狠給了滄笙一爪子。
滄笙發出「啊」的一聲慘叫,淚眼朦朧的瞧著我,委屈巴巴,可憐兮兮。
我沒來由的一陣心慌,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我必須嫁給明啟。
滄笙是我從風雪中撿回來的。
那一年,他才五歲。
我撿到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有些不對頭。
他整個人冷的像是一個冰塊,卻偏偏能精準的找到我的手腕,狠狠的咬了下去。
喝了我的血,他舒服的發出一聲輕吟。
後來的無數個月圓之夜,都是如此。
那時,我就知道他和我或許是有些關聯的。
不然,無法解釋為何一到月圓之夜,他冰冷如鐵,我燥熱如沸?
可我細細查訪了多年,甚至查了寧王府,卻並沒有發現蛛絲馬跡。
他的的確確是一個來歷不明的野孩子,獨自走在風雪中,暈倒在了真仙觀。
我照顧他長大,自然知道他對我的心意,他不想我嫁人,不想自己死。
可這不是想不想的事情。
師父不願天下再起浩劫,我亦如此。
能平平安安讓皇權過度,這是最好的法子。
所以那些兒女情誼,只能拋了。
我冷冷道:「出去!」
他滿面驚愕,以至於紅了眼睛。「師姐……」
「出去。」
我的聲音很堅定,沒有絲毫的猶豫。
滄笙氣的跺了跺腳,他眸子發紅的盯著傻愣愣的明啟。
「你明明不喜歡他,你明明……」
「阿笙!」
我回眸看他,一字一句,透著警告。
「今日是本宮大喜的日子,已有先皇自盡之事,本宮不希望再有別的事情打擾,你乖乖的,聽話。」
滄笙愕然,俊俏的小臉慘白如雪。
他咬了咬唇,輕聲道:「那我就祝願師姐和……姐夫琴瑟相伴,花好月圓。」
他扭過頭去,快速打開房門,身形一展,幾個縱越已經翻過院牆,消失不見。
我看著他的身影,心仿佛空了一片。
房門關上,隔絕了視線。
明啟已經在床上睡著了。
我枯坐了一夜。
我想起真仙觀的長風,松針上的雨露,滄笙烏黑的發以及他倔強的臉,心裡無端的一陣慌亂。
他的我的情誼,我怎會不知呢?
只不過,這世上並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人任性的。
我撫摸著小白烏黑的鴉羽,輕聲的問。
「我錯了嗎?」
小白搖搖腦袋。
它目光灼灼的看著我,忽然,啄了一下我的唇,又啄了一下。
它的力量突然變得無比大,將我撲在床上,蹭著我的脖頸膩膩歪歪。
我一把捏住它的脖子,將它扔向窗外樹上。
「放肆!」我看著它。「今日你在門外。」
小白懵了,乾巴巴的發出幾聲鳥叫。
我毫不留情的關上了門窗,有些心浮氣躁。
竟然被一隻鳥輕薄了。
難道是真仙觀的靈氣太足,風水太養人,小白快要成精了?
我看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明啟。
忽然有一些羨慕他。
還真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傻子。
第二日一早,傳來蕭龍駕崩的消息。
他在儷宮中點了一把火,穿上華麗的假羽衣,縛住雙手,自溺於和我母后相逢的湯池。
他似乎用此方式證明自己是真心真意的愛過我母親的。
可,誰在乎呢?
愛,是如此麼?
他到死終究都沒有弄明白啊。
蕭氏皇族派人來與我商議明啟登基之事。
我將登基之日,定在了第二日。
蕭氏不滿,他們以為我至少會為蕭龍守喪七日。
可,他配嗎?
我堅定的定在了第二日,此間事我想還是早早了結,讓塵埃落定的好。
蕭氏拗不過我,只能同意了。
他們有求於我,忍了滿腹怨氣。
其實,若我實力允可,我更想滅了蕭氏。
事情能順利的進行下去,只是大家都對彼此無可奈何的妥協罷了。
第二日。
萬眾矚目之中,我帶著明啟走上那高位。
他身穿帝王冕服,滿臉青澀。
明啟生的極好,眉如遠山,目若飛星,除了眼中露出的迷茫神色,不認真看,是瞧不出他是個傻子的。
蕭龍死後,或許沒有了帝王鎮壓,他身上的龍氣遮都遮不住,我在他身邊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到逼人的氣息。
我清晰的明白,蕭龍沒有說錯。
他的的確確是下一個真龍天子,那就希望,他真的能帶來萬世太平。
當我親手將帝王冠冕戴在他頭上的時候,他有片刻迷茫。
「媳婦,好重!」
「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我輕聲安慰,握住他的手。
他也緊緊回握我的手,乖巧的用臉蹭了蹭我的手背。
這動作,莫名熟悉。
無數人朝賀跪拜。
我來不及多想,牽著他的手,讓他穩穩的坐在皇帝寶座上,而我坐在了一側的皇后寶座。
驀得,寶座上伸出四個長鎖,將我的手腳牢牢固定住。
一道聲音忽然響徹長空,直呼我的名諱。
「蕭御風,你弒父篡位,罪大惡極,如你這般之人,怎還有臉面活在這世上?」
14
我凝眸看向聲音的來處,便看到了蕭嬙。
她身穿紫色華服,頭戴珠冠,一步一步向著寶座走來。
她身上氣勢強大,好像一夕之間,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一個修道者。
她……被奪舍了?
我試著將手腳從椅子中脫出,卻絲毫動彈不得。
蕭嬙笑了。
「這是專為姑獲鳥準備的,你逃不掉的。」
「姐姐,要謝謝你呀,我雖恨毒了父皇,可他對我終歸還是不錯的,我實在狠不下心去擔一個弒父的名聲,多謝你幫我清理了障礙,如今皇位我唾手得來,都是你的功勞。」
「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我的好姐姐。」
她湊近我耳邊,用極輕極輕的聲音,只有我一個人聽得見。
我陡然間明白,她是故意的。
我初回宮時,她故意挑釁,栽贓陷害,讓我和蕭龍的關係變得緊張,直到撕破臉,徹底反目成仇。
母親的羽衣是她偷的。
阿難到宮中是她指引的。
阿難那丟失的羽衣自然也是她乾的。
她用這一件件事情讓我和父皇站在了對立面,不死不休。
等一切塵埃落定,她再來撿現成的果子。
這算盤打得響亮極了。
看清我眸中瞭然,她興奮不已。
「我真捨不得你,難得遇到你這樣一個對手,可惜,你我之間,總要死一個。」
「姐姐,抱歉,若有可能,我很想留著你,沒了你,人間真是寂寞如雪啊!」
她口中說著甜蜜的話,手中卻毫不猶豫的拿出一把刀刺向我的腹部。
只可惜,她沒有刺進去。
我身形一展,衣袖中數張符紙碎裂,困住我手腳的鎖鏈瞬間變得焦黑,我從中脫困而出,一把打掉她的匕首,順勢捏住她的喉嚨。
她滿面驚愕,小臉漲紅。
我淡漠道:「我一向不太放心蕭家人,包括你。」
蕭龍恨我。
蕭氏族人又怎會服我?
他們暗地裡動作不少,我怎會不防備。
我和明啟兩個外人,要想成功奪權,不得不多長几個心眼兒。
蕭嬙笑了。
「真讓我傷心,我對你那麼好,闔宮上下只有我肯對你說真話,你居然如此想我?你剛剛逼死父皇,現在又要弄死我麼?」
她定定的看著我,眸子含淚,雪白的小臉漲紅,看起來楚楚可憐。
可惜,我不是男人。
我手指微緊,下手絕不容情,眼看著立刻要捏死她。
我後背一痛,被人捅了一刀。
我回眸,看見了明啟,他手中拿著一枚匕首,目光茫然的看著手中刀,顯然不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蕭嬙趁勢一掌拍開我,那力道極大,根本不是一個普通弱女子的力氣。
她冷聲喝道:「將她給本宮拿下。」
她張開自己一直握著的手指,裡面赫然四顆光芒璀璨的珠子。
說是珠子,其實又不是。
我一眼便看清楚,那是四顆由龍氣組成的靈珠。
她傲然喝道:「龍珠在此,你們還不聽命行事?」
15
九龍壁上除了有九條龍,還有五顆龍珠。
九條龍不見了,那五顆龍珠也同樣的消失不見。
從前,我一直以為九條龍和龍珠是一體,原來那龍珠被蕭嬙拿走了。
但為什麼是四顆,另外一顆龍珠呢?
那四顆龍珠果然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蕭氏皇族猶豫了,無數人向著我圍來,連先前一直叫我「媳婦」的明啟,也眼睛發直。
蕭嬙搖了搖手中鈴鐺,笑吟吟道,「小傻子,殺了她,我給你當媳婦兒。」
明啟迷茫的眸子閃過一道紅芒,手中刀緊緊握住。
他中了咒?
我仔細回想著,和我成親那日明啟還是好的,只有他登基之前,被人拉去梳妝打扮。
恐怕蕭嬙就是此時鑽了空子,在明啟身上放了符咒。
我對明啟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
不過,如此欺負一個傻子,天理難容。
我施展破禁術破除明啟身上的咒術,拉住他的手腕就要將他帶走。
而一股強悍的力量向我襲來,我後背的傷口,仿佛被人扯開了一個大洞,傷的更嚴重了。
巨大的力量,打斷了我的法術,我踉踉蹌蹌的才能站穩。
後背的血在滴滴答答,我抬眸看向蕭嬙。
她恨我。
所以,下手毫不容情。
我和她之間,早已走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她拔出長劍指向我的脖頸。
「姐姐,你放心的去吧,以後我會好好對待這小傻子的。」
明啟嚇的哆哆嗦嗦,卻伸手動了動蕭嬙的長劍,戰戰兢兢的擋在我面前。
蕭嬙變了臉色,滿面怒容。
「你找死!」
「不能……不能傷害我媳婦兒……」
他嚇得小臉慘白,張開的雙臂卻很堅定。
那一刻,我心裡是暖的。
這個傻子,還真是個傻的徹底的好人。
不枉我費盡心機將他推上高位。
蕭嬙氣急敗壞,「讓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殺!」
驀地,一道黑影沖了過來。
「啊」的一聲慘叫。
蕭嬙被小白化作的巨鳥嚇得護住了頭臉,她急忙舉劍便刺。
小白調轉方向,飛快的戀戀不捨的看了我一眼,便向著明啟的方向衝去,它直直的撞上了明啟的身軀。我
很快,一陣陣光芒退散,小白消失不見。
反而無數道龍氣在明啟周身繚繞,發出一陣陣璀璨光芒,又很快進入明啟的身體被徹底吸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