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目光轉向林依依。
「他根本沒給我什麼胸針,也沒許諾給我一個億。」
「他昏迷前,只對我說了一句話。」
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他讓我救他,然後去找一個叫『安安』的女孩,告訴她,他安全了,讓她不要怕。」
當「安安」兩個字從我口中說出時,曾諾的身體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中的震驚和探究,幾乎要將我洞穿。
全場譁然。
真相大白。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而我,是那個唯一的知情者,也是這場鬧劇的導演。
曾諾看著我,良久,忽然笑了。
「很好。」
「你想要什麼?」
他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當著所有人的面。
這一次,我沒有再沉默。
「我要他們,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抬起手,指向台下的周禮琛、林依依,和我媽。
8.
那場答謝宴,最終以一場人盡皆知的醜聞收場。
曾家震怒。
第二天,周禮琛的公司就被查出多項違規操作。
偷稅漏稅,銀行抽貸,合作夥伴紛紛解約。
一夜之間,他從意氣風發的青年才俊,變成了負債纍纍的喪家之犬。
我媽被所有的親戚朋友指指點點,說她利慾薰心。
教出這種不知廉恥的女兒和外甥女,她受不了刺激,精神徹底垮了,被送進了療養院。
而林依依,她被曾家以詐騙罪起訴。
因為涉及的「金額」——也就是那張黑卡揮霍的數目,高達八位數,她將面臨漫長的牢獄之災。
在被警察帶走前,她像瘋了一樣衝到我面前。
「沈青禾!你這個毒婦!是你害了我!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看著她扭曲的臉,平靜地說:「路是你們自己選的,與我無關。」
周禮琛也來找過我。
他憔悴得不成樣子,跪在我面前,聲淚俱下地懺悔。
「青禾,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被豬油蒙了心,我不該背叛你。」
「你原諒我好不好?我們重新開始,你讓曾家放過我,求你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周禮琛,你最噁心的地方,不是貪婪,而是你總想把一切都偽裝成深情。」
「收起你那套吧,我看著想吐。」
我關上門,將他的哭喊和哀求,隔絕在外。
世界終於清靜了。
幾天後,曾諾約我見面。
地點在一家很安靜的茶館。
他已經可以自己行走了,只是步伐還有些緩慢。
「『安安』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他開門見山,「我們母親去世得早,父親又……總之,她的存在,是家族的秘密,也是很多人的眼中釘。」
「那天車禍,不是意外。」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他們想用我的命,來換取繼承權,順便除掉安安這個隱患。」
「我當時唯一的念頭,就是必須有人去通知她,讓她躲起來。」
他看向我,眼神誠摯:「所以,沈小姐,你不僅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妹妹的命。」
「你想要什麼補償,儘管開口。」
我沉默了片刻。
上一世,我死於火海,帶著無盡的怨恨和不甘。
這一世,我親手將仇人送入地獄,卻也感覺不到絲毫的快樂。
復仇的火焰熄滅後,只剩下一片空洞的灰燼。
我想要什麼?
我看著窗外,陽光正好,樹葉綠得發亮。
「我想……重新開始。」
我想離開這座城市,離開這些骯髒的人和事,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讀我喜歡的書,過我想要的生活。
曾諾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點了點頭:「好。」
「我會安排好一切。全球任何一所大學,任何一個專業,隨你挑。」
「另外,」他遞給我一張銀行卡,「這裡面有一個億。」
我愣住了。
他笑了笑:「我曾諾從不食言。既然我說過,自然要兌現。」
「只不過,這一次,是給對的人。」
9.
我最終選擇了一所位於南半球的大學,學習海洋生物學。
那是我從小就有的夢想,卻因為各種原因,被擱置了。
出發前,我去療養院看了一次我媽。
她穿著病號服,坐在花園裡發獃,頭髮花白,眼神空洞,已經認不出我了。
護工說,她嘴裡總是念叨著「一個億」,「豪門」,「我的好女婿」這些詞。
她活在了自己編織的美夢裡,或許,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解脫。
我沒有打擾她,只是遠遠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
我們之間的母女情分,早在上一世,就已經被她親手斬斷了。
機場,曾諾親自來送我。
安安也來了。
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扎著兩個羊角辮,看到我,怯生生地躲在曾諾身後。
但她還是鼓起勇氣,把手裡的一隻小小的海豚玩偶遞給我。
「姐姐,謝謝你。」她小聲說。
我接過玩偶,對她笑了笑。
曾諾看著我,眼神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到了那邊,安頓好了,給我發個消息。」
我點了點頭:「好。」
「有任何事,隨時可以找我。」
「嗯。」
他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一路順風。」
飛機起飛,將這座城市的燈火,遠遠地甩在身後。
我靠在舷窗上,看著下面越來越小的光點,心中一片寧靜。
我終於可以,為自己活一次了。
大學生活比我想像的還要美好。
陽光,沙灘,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洋。
我每天都和各種奇妙的海洋生物打交道,日子簡單而充實。
我很少和國內聯繫,也刻意不去打聽那些人的消息。
偶爾,會收到曾諾發來的郵件。
他會和我分享一些公司的近況,也會問我在這邊過得好不好。
安安也會給我寫信,用稚嫩的筆觸,畫下她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我漸漸走出了過去的陰霾,開始享受新的生活。
直到兩年後的一天,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周禮琛。
我不知道他從哪裡搞到了我的號碼。
他的聲音聽起來疲憊而滄桑。
「青禾,我……我看到你了。」
我皺了皺眉:「什麼意思?」
「在一個海洋保護的紀錄片里,你抱著一隻海龜,笑得特別開心。」
他說,「你過得很好,真好。」
我沉默著。
「我……」他似乎有些哽咽,「我和林依依,都遭報應了。」
「她受不了裡面的苦,精神出了問題,整天瘋瘋癲癲的。」
「我呢,公司沒了,家也沒了,現在在工地上搬磚,一天掙兩百塊錢。」
「有時候晚上累得躺在床上,就會想,如果當初……如果當初我們沒有那麼貪心,現在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樣,過得很幸福?」
我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
「青禾,」他最後說,「對不起。」
說完,他掛了電話。
我握著手機,站在陽台上,看著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海風吹拂著我的頭髮。
對不起?
如果道歉有用的話,那我上一世的慘死,又該向誰去討一個公道?
我刪掉了他的號碼,也刪掉了那段不堪的過去。
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被原諒,更不值得被記起。
10.
畢業後,我加入了當地一個著名的海洋生物研究中心,繼續做我喜歡的研究。
我的人生,終於駛入了平靜而廣闊的海域。
在我三十歲生日那天,曾諾來了。
他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工作的海灘上,穿著一身休閒的白襯衫,逆著光,向我走來。
幾年不見,他褪去了商人的銳利,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沉穩和溫柔。
「生日快樂,青禾。」
他手裡捧著一束向日葵,像陽光一樣燦爛。
我有些驚訝,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怎麼來了?」
「我來兌現最後一個承諾。」他笑著說。
「什麼承諾?」
「我說過,會滿足你任何願望。」
他凝視著我的眼睛,目光灼熱而認真。
「沈青禾小姐,你是否願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餘生來守護你的願望?」
海風吹過,捲起千層浪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看著他,看著他眼裡的星辰大海,忽然就笑了。
我曾以為,我的人生會在仇恨的深淵裡沉淪。
卻沒想到,有人會跨越山海,為我帶來一片新的光明。
我伸出手,接過了那束向日葵。
「好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