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結束的那年,我跟男朋友一起參加畢業晚會,喝到不省人事。
醒來才發現,我的身體里有大量體液,不是一個人能做到的。
因為覺得我丟人現眼,我家人沒報警。
只有男朋友對我不離不棄,悉心照顧。
很多年後我們終於決定要結婚,去找了個據說很準的大師合八字,看日子。
師傅看了看我的生辰八字,有些奇怪:「姑娘,你命帶劫數,註定活不過十八歲。」
但我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1
周明很重視我們的婚禮。
為了能夠名正言順地娶到我,不惜給了我媽八十八萬的彩禮。
光找來的大師看八字就要五位數起。
光有錢還不夠,還得有熟人幫忙引路。
可他實在是准,看過的人都說一去到那裡,讓大師看一下面相,就能將過去發生的事說出七八成。
未來的事,也基本上能夠一一應驗。
周明是做建築的,白手起家,自從賺到錢以後也開始信命。
他身邊做生意的大老闆給他推薦了大師,他就非要拉我來看。
一坐下,大師看著我的臉,輕撫下巴。
「美人尖髮際線不齊,耳薄無垂,鼻子露骨,你這小姑娘離家早,跟原生家庭關係不好,而且心思沉重多疑,性格要強得很。」
我還沒說話,周明就先點頭:「的確,我女朋友上大學以後就跟家裡人斷了關係。」
「但是我們在一起十年多了,她對我百依百順,我們的感情一直很穩定,今天來就是想定個合適的婚期。」
我們相視一笑,垂在桌下的手十指緊扣。
大師又看了我一眼。
他拿起寫著我生辰八字的黃紙,仔細端詳。
可是越看,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嚴肅的神情看得周明一下有些慌了。
「大師,是哪裡不對嗎?」
「小姑娘,你別怪我說話直。」
大師盯著我看了半天:「你的生辰八字天干全克,地支全沖,早在七年前歲運又見必死,活則傷殘。」
我抿嘴一笑。
「可是,我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兒嗎?」
大師目露疑惑,於是起了一卦,算完之後更是一臉凝重:「大凶,我算了大半輩子的命,絕對不會判錯。」
「你十八歲那年,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聞言,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2
十八歲發生的事情一直是我心裡的陰霾。
好在填報志願的時候,我去了離家幾百公里的外地,周明擔心我,在第二年來到我上學的地方陪讀。
在陌生的城市裡,沒人知道我的過去,我才漸漸走出來。
原以為再也沒人會知道,可這大師竟然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出事的那一年。
就在我猶豫的時候,周明摟住我的肩膀開口解圍:「大師,那是我女朋友的私事,不方便告訴您。」
「要不,您還是看看我的吧。」
大師聞言,收回對我探究的目光,拿起他的八字看。
誰知下一秒,大師抬頭望向周明的臉,突然起身送客。
「卦金我會退還給你,你們二位請回吧。」
周明有些驚慌:「為什麼不看我的?」
可無論周明怎麼追問,大師都閉口不提。
眼見沒有迂迴的餘地了,只好跟著大師的徒弟離開。
走到大門口,徒弟拿出我們來時給的卦金,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周明。
弟子語氣帶著同情:「我師傅有三不收卦金,收了會有損陰德。」
「一不收陽壽將近者,二不收大禍臨身不可避者,三不收從今往後再無好運者。周先生您請回去吧,不必再來找我師傅了。」
周明聽得目瞪口呆。
反應過來,面色霎時慘白。
這不是在說他時日無多了嗎?
3
回去的路上,我安慰周明:「算命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沒必要放在心上。」
周明緩了好一陣兒才回過神來。
但臉色依舊鐵青。
他沒好氣地說:「這個大師在圈子裡很有名的,好幾個大老闆都找他看事。」
「怎麼到我這就看不了了呢。」
我跟周明在一起八年了,他嘴角一撇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肯定是把那些話往心裡去了。
仿佛為了驗證大師話里的真假。
算命回來的第二天,周明的公司對接就出現了重大失誤。
甲方要求他賠付合同金額,一夜之間損失了幾十萬。
周明為了收拾爛攤子忙得焦頭爛額,又因為休息不好,開車遭遇連環車禍。
好在他命硬,車毀了,人沒什麼大事。
倒霉之後,周明開始失眠,整夜輾轉反側,要不就是沒睡多久突然驚醒。
他說自己做了噩夢,夢到房間的角落裡有個女生背對著他。
我看著他的臉色一天比一天難看??,只能竭盡全力做好解語花賢內助的角色。
四處託人,才將訂婚的日子定下。
可隨著婚期臨近,周明還是耿耿於懷。
過去一個月,我在周明的電腦里發現了他和他發小黃榮興的聊天記錄。
周明:【能不能再推個靠譜的大師給我?我總感覺最近時運不濟,特別倒霉!】
【嬌妻在懷,你這人生贏家還有啥不順的。】
周明忿忿不平:【……別提了,自從跟她求了婚,我事事不順,昨天我又找了個大師,把她的照片發過去,人家說她面相福薄,克夫!】
【我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就想找個人徹底問個清楚!】
黃榮興:【你現在怎麼這麼迷信,忘記你當年對孟傾說過的話了?】
【沒忘,但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給她買了房子,買了車,再怎麼也補償夠了吧!】
事發第二天,那群人給了我家一筆錢,然後逃到了外地,甚至是國外。
知道事情經過的我媽將我拉到衛生間裡,用花灑將全身劈頭蓋臉的沖了個乾淨,她一邊用馬桶刷使勁刷我的下體,一邊罵我不要臉勾引男人。
直到我的皮膚紅腫破皮,冒出血絲,我媽才停下來,惡狠狠地盯著我:「怎麼沒多給一點。」
他們給的錢,成了我弟弟上初中的借讀費。
後來我一直被爸媽囚禁在家裡,直到高考出分的前幾天,才拿著身份證從家裡跑了出來。
走投無路的時候,周明收留了我。
他跪在地上哭著向我道歉,不停扇自己巴掌,為當時發生的事情道歉。
「如果不是那天我也喝醉了酒,沒發現你被那群混蛋帶走了,如果我沒帶你去參加他們的聚會就好了,都怪我……」
「孟傾,你相信我,我一定會對你好,對你負責的!」
往事歷歷在目。
這幾年,周明一直在履行他的諾言。
不僅打工幫我賺學費,發達了後全款買下了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房產證上也只寫了我的名字。
隔了一會,對方給他發了個定位。
【你去這個地方,找一個姓李的道長,就說是我介紹的。】
我搜索地址,發現是位於城郊的一個無名道觀。
4
周明晚上回來的時候,滿臉愁容。
一靠近,我就聞到他身上濃烈而又熏人的香火味。
我忍不住皺眉:「去哪裡了?」
「沒事,晚上陪幾個客戶去應酬了,我先去洗澡,晚點要去書房加班,你先睡吧。」
周明目光閃躲,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
我拿起他放在玄關的公務包,從夾層里拿出了錄音器,從周明早上出門到剛剛,已經錄了十幾個小時。
其實大師說得一點也沒錯,我心思沉重,生性多疑。
跟周明在一起的每一天。
我都在不停監視著他。
半夜,周明進了書房後就再也沒出來過。
我拿著錄音器,插上電腦,拉動進度條找了好久,才找到他去道觀的那一段。
音頻里,周明的聲音有些沙啞。
【道長,求您幫我看看,我和我女朋友這婚到底能不能結?】
另一個人沉默片刻,冷不丁地笑了。
【活人怎麼能跟死人結婚呢?】
周明大驚,急忙追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你女朋友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她這命格太兇險,根本就不可能活到現在,十八歲那年,她必然遭遇了血光之災,你剛進來我就發現你印堂發黑,一臉死相,煞氣纏身,一看就是跟她相處太久了。】
【人死了以後,身體停止生長,難道你就沒發現,她的外貌一直都沒變化?】
的確,我這幾年從身材到髮型都沒怎麼變過。
一直是上學時期的黑長直,不僅不染不燙,就連長度也始終保持在腰上的位置。
前段時間跟周明回老家,見到他的髮小。
他們還感嘆我跟從前相比起來一模一樣,不像其他人進入社會了就一股班味。
可這又能說明什麼?
衰老緩慢的女明星比比皆是,周明也不太相信這淺薄的說辭。
【她十八歲的時候的確經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的確沒有什麼血光之災。】
周明有些猶豫:【而且我跟她生活了這麼多年,她是人是鬼,難道我會分辨不出來?】
【死人是沒有心跳和體溫的,也不會流血,你女朋友應該一年四季都手腳冰冷,而且體質也比普通人虛弱很?ù?多,就連你跟她呆在一起,也會深受其害。】
【還真是,她冷得像冰塊一樣,去年夏天四十多度,她出門還是長袖長褲,晚上甚至不願意開空調!而且每年都大病小病不斷,一直在家裡靜養著,連門都很少出!】
周明語氣越來越慌。
【可是,很多女生都有體寒體虛的毛病……】
道長大喝一聲:【不管你信不信,此女怨氣極重,是你的冤親債主,她是來向你討債的,你與她結婚的日子,就是你的死期!】
【你欠了什麼債,你自己最清楚!】
我聽得入神,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杯子。
那是我和周明三周年紀念日時親手製作的陶藝,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杯身上的紅色愛心支離破碎。
「孟傾,這麼晚了你在幹什麼?」
我猛地回頭。
發現周明站在門口,面色陰沉地看著我。
還好因為剛剛的變故,我下意識關掉了音頻文件。
我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的不安:「沒事,剛剛在看電影,被嚇著了。」
「你快去睡吧,我馬上收拾好。」
我蹲下身,一雙男士拖鞋由遠及近,出現在面前。
周明沉聲說道:「我來吧。」
兩雙手相碰,我忽然吃痛。
一抬手發現手心被劃破了一道口子,拔掉瓷片,鮮血不斷滴落到地上。
周明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和不太明顯的如釋重負,他立馬找出了醫藥箱,捧起我的手,止血包紮。
語氣滿是責怪。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都說了我來。」
我垂眼看著他,沒說話。
因為我明明感覺得到。
周明是故意將我的手按在瓷片上的。
4
那天晚上,周明對我溫柔得像是剛談戀愛的時候。
我們相擁而眠。
臨睡前,周明吻著我的額頭低語:「這段時間公司事情太多了,我忙得焦頭爛額,忽略了你很多,等我們結了婚,我一定放下一些工作,多陪陪你。」
我抱著周明,臉貼在他的胸口上,能夠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
「我這段時間一直都很不安,可能是太多人提到當年的事了,害得我老是想起當時發生的事情……」
砰。
「周明,其實我一直在想,你當時明明就在房間裡,為什麼就是???聽不到我在呼救?」
砰、砰。
「我記得你那天喝得很少,當時,你是真的醉了嗎?」
砰、砰、砰。
周明心跳得好快,震得我耳朵發麻。
他的手緊緊扣在我的肩胛骨上,就連指甲掐進了我的皮肉里都沒察覺。
「孟傾,你知道我這些年一直都很痛苦,一直都很愧疚,如果我當時醒著,我肯定會出去跟他們拚命的!」
「我當時在房間裡,睡得好沉,什麼也沒聽見……」
我沉默良久,才點了點頭。
周明如釋重負。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我們都不要再提了,就當沒發生過好不好?」
可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勾起唇角,浮現出嘲諷的笑意。
他真的,什麼都沒聽到嗎?
還是不敢說自己聽到了,不敢再提起過去發生的事。
因為害怕我會回想起那天晚上的細節。
想起我從幾個人手底下逃脫,發了瘋似的大聲哭喊,拍打房門,卻發現門把被人反鎖,怎麼也擰不動的時候,有多麼絕望嗎?
好幾次,我掙扎想要逃跑,都會被粗暴地抓住腳踝和長發拖回去。
還是害怕我回想起那幾個人渣圍在我身邊,我幾近昏厥的時候。
我突然聽到「咔嗒」一聲。
門把手緩緩轉動。
5
我看到周明從房間裡走出來。
他面無表情,冷眼旁觀。
沒人知道我那時候有多麼絕望。
也對,周明第一次做壞事,對我心懷愧疚,後半夜就把我一個人丟在房子裡。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走了之後,那群人是怎么喝酒上頭,在興奮和哄鬧聲中,雙手緊緊扼住我的喉嚨。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涼透了,脖子的淤傷像暈開的墨漬。
前一天我剛高考完,跟老師對了答案,估分 650。
我馬上就能擺脫那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