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木依舊完整後續

2025-08-11     游啊游     反饋
1/3
我和池野分手的時候,鬧得很僵。

他憤怒地將拳頭打在玻璃柜上,血流不止。

最後卻又跪在地上抱我的腰,聲音顫抖:「木頭,你什麼眼光啊,你怎麼能喜歡別人,我不分手,沒什麼事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你說對不對?乖寶,我們不分手……」

幾年後,我和朋友創業失敗,無奈之下去求了海上集團的執行總裁。

那男人正是池野。

飯桌上他晃了下酒杯,身姿微微後仰,挑眉看我:「許棠,沒什麼事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你說對嗎?」

1

坦白來說,我料到了池野會給我難看。

畢竟當初分手,我們鬧得太不愉快。

他記恨我。

所以才會在飯桌上盯著我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許棠,沒什麼事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你說對嗎?」

我見過他年少時意氣風發的樣子,知道他向來心高氣傲。

我曾經,又何嘗不是心高氣傲的人。

可我沒他那樣的資本,從來都沒有。

所以我向他舉杯,姿態低了又低,懇求:「池總,從前是我不對,您大人計小人過,大家同學一場,相識十幾年了,我向您賠罪,您念箇舊。」

說罷,我喝了那杯紅酒。

對面坐著的男人,姿態肆意,一手捻酒杯,一手隨意地搭在桌上,只好笑地看著我,並不言語。

我立刻又倒了一杯,敬他。

「對不起池總,我錯了。」

「我們手上的項目跟進兩年了,只要做到銷售階段絕對賺錢的,我知道您不一定瞧得上佳創這種小公司,也不乏賺錢的項目可以投資,但這是我們團隊全部的心血,它真的是很有意義的,請給我們一個機會,證明產品價值……」

話說到最後,連喝三杯,我已經眼圈紅紅,再不知如何開口了。

只要池野嗤笑一句「你們的價值與我何干」,我想我會立刻因為這份「強求」羞愧難當。

在他面前低頭,總是會讓我耗盡勇氣的。

好在,他沒有那樣說。

他瞥了我一眼,有些煩地點了根煙,緩慢吞吐:「當年啃半個月饅頭,都不肯花我一分錢,如今低聲下氣來求我,反倒喝了我半瓶白馬。」

我愣了下,下意識地看了眼桌上的紅酒,頓感面上無光,立刻道:「對不起池總,您不高興的話,我可以賠您。」

「講清楚,哪個賠?怎麼賠?」

他眉頭一挑,來了興趣般,目光灼灼地落在我身上。

「我賠您一瓶酒,懇求您給佳創一個機會。」

「一瓶酒?許棠,你還是心氣太高了,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都沒壓下去,真是可惜。」

他看著我笑,聲音揶揄:「無本求利是空手套白狼,你在把我當傻子。」

「池總,我是在求您。」我被他說得紅了眼睛。

「求人不該是這個態度,至少,得像我當年那個樣子。」

2

當年是什麼樣子?

我和池野是高中同學,大學時確定戀愛關係,在一起三年,最後我單方面提出分手。

沒有什麼狗血情節,也沒有不得已的苦衷,僅是因為我,不想繼續和他在一起了。

那段時間我們時常吵架、冷戰。

恰逢我爸去世,姑姑家的表哥來學校看我,摸著我的頭說我瘦了,叮囑我好好吃飯,照顧好自己。

我一時沒忍住,靠在他懷裡哭了。

隨後這場面被人看到,拍照發給了池野。

他質問我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我想分手,借著這個由頭,便認了。

他不敢置信,瘋了一樣將屋內所有的東西都砸了,拳頭打在玻璃酒柜上,血流不止。

最後又跪在地上抱我的腰,聲音顫抖:「木頭,你什麼眼光啊,你怎麼能喜歡別人,我不分手,沒什麼事是睡一覺解決不了的,你說對不對?乖寶,我們不分手……」

「去睡覺,我們去睡覺,然後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跟以前一樣好……」

他一邊吻我,一邊拖我進臥室,我奮力掙扎,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池野眼中滲著紅,又哭又笑,瘋了一樣。

……

那時,我們都還年輕,二十出頭,好面子,又心高氣傲。

如今六年已過,他自然該是成熟穩重的成年人。

我自然也是。

「人終究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擾一生。」

我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想,世事總是無疾而終,哪有那麼多圓滿可言。

人間別久不成悲,能夠困擾一生,只能說明失去得不夠多罷了。

池野從小到大,家境殷實,人生一帆風順,沒栽過跟頭。

唯一栽過的跟頭,大概便是我了。

這也註定,他耿耿於懷。

成年人的對弈夾雜著年少時的恩仇,點燃了那段不體面的過往。

而我無能為力,註定要向他低頭。

佳創是我全部的心血。

當初開公司時,還只是我和美珍、秦師兄三個人。

嘴上說著奮鬥容易,那些熬過的日日夜夜、掉過的頭髮不容易。

後來,公司陸續增加了幾人,我們一起做軟體,接合約,一步步做大。

在開發了一款可服務於大型企業的 PLG 類型產品時,卻因融資方問題面臨生存困境。

沒有足夠的資金和資源去運作,便是死路一條。

永豐電子的徐總倒也願意幫我們,但他條件太苛刻,更想將佳創據為己有。

除了永豐,最有能力救我們的便是東銘。

東銘是海上旗下公司。

所以他們的執行總裁可以決定我們的生死。

我沒有退路。

美珍和秦師兄前期墊資,把婚房都給抵押了。

社會和現實總會教我們做人,挫去一個人的骨氣和銳氣。

我不想輸,所以如同當年池野求我一樣,跪在了他面前——

「池總,求您幫忙。」

池野大概沒想到我會真的跪,一瞬間的愣怔過後,一把將我撈了起來,惱怒道:「誰讓你跪了?許棠,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池總,我想清楚了。」

「什麼?」

「本著不傷害任何人的前提下,如果您執意,我願意和你睡。」

3

池野帶我去了一家私人會所。

三樓包廂很高檔,暗調的燈光下,有人在品酒笑談,有人在梭哈打牌。

見他過來,很快有人讓出了位置——

「哥,你來了?」

牌桌上那幾人,吞吐著雪茄,身邊皆有美女做伴,耳鬢廝磨,言笑晏晏。

池野坐下後,我便也老老實實地坐在了他旁邊。

桌上堆著紙牌和籌碼,他們卻沒有繼續玩,反而將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調侃道——

「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阿野竟然帶了個美女過來。」

「哥,別怪我們沒提醒你啊,待會兒溫晴姐要過來,被她看到又要紅眼圈了。」

「嘿,溫大小姐紅不紅眼圈的,他不一定在乎,小周助理哭起來才好看,他指定心疼,上次酒會阿野喝多了,小周助理來接人……」

幾人談笑間,我沉默不語,池野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閉嘴。」

他們仿佛這才反應過來什麼,看了我一眼,紛紛將話題又扯開:「打牌打牌,加籌碼!」

高檔私人會所,有錢人的聚集地,富家子弟雲集。

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誠然這些年我很上進,和美珍及秦師兄一起把公司開得有模有樣。

但也僅是有模有樣罷了,佳創擺到他們其中任何一人的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

寒門即便貴子,階層跨越也難如登天,需要好幾代人的努力。

我很早之前便意識到,我和池野不是一類人。

他們打牌,動輒幾十萬的籌碼。

而我十六歲那年,卻要因為九千多塊錢,被我媽掰開嘴灌百草枯……

人活著真不容易。

許是喝了池野那半瓶白馬,我後知後覺地感覺腦袋有點懵,有那麼一瞬間,看著熱鬧的牌桌,燈光交錯,記憶恍惚。

身處喧鬧之中,卻不知自己究竟在何處。

出神之際,池野突然伸出了一隻手,握在了我的手上。

我們距離很近,我穿著簡約的半身裙,原是將手放在自己腿上的。

他就這麼也跟著把手放在我裸露的膝蓋上,繼而又堂而皇之地翻過我的左手,十指緊扣。

我抬頭看他。

他坐姿慵懶,身子微微後仰,拿牌的那隻手搭著桌子,襯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小截流暢漂亮的線條。

面上是一派滿不在意的模樣。

見我看他,眉頭挑起:「怎麼了?」

「沒事。」我搖了搖頭。

他接著看牌,很快便鬆開了我的手。

我剛鬆了口氣,沒多時他手機又響了起來。

面上有些不耐,他把牌往我手裡一塞,起身出去接電話了。

輪到我出牌時,桌上的人都在看我,我有些尷尬:「不好意思,你們這個,我不會打。」

「沒事沒事,那就先不打,大家聊聊天,妹妹你看著很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我去,江晨你膽子賊大,阿野帶來的人你也敢勾搭。」

「滾蛋,誰勾搭了,是真的眼熟。」

「晨哥,待會我哥要是打人,我們可不幫你啊。」

「滾,老子缺女人嗎,犯得著惦記他的?」

……

那名叫江晨的男人,是池野的髮小。

眼熟是必然的,因為在我還是池野女朋友時,與他見過不止一次。

他認不出我了,也是必然的。

這些年,我變化挺大。

大學時是齊耳短髮,細碎的劉海,戴著一副近視鏡,滿滿的書卷氣。

池野那時總說我是書呆子,又說我長了一張娃娃臉,太過乖巧,看上去就很好欺負。

也很想欺負。

如今的許棠,蓄了長發,摘了眼鏡,很瘦,還會化漂亮的妝。

總歸是變成了成熟的大人,與從前比,當真判若兩人。

但若仔細看,總能認出來的。

如江晨這般的花花公子,認不出來只能說是亂花叢中迷了眼。

他們這些人總是這樣的,沒什麼奇怪。

「在聊什麼?」

池野回來後,說笑間牌局繼續。

我將手中的牌還給他,他沒有接,而是坐下點了根煙,手指從容不迫地敲在桌上,抬了抬下巴——

「你打吧。」

「我不會。」我輕聲道。

他笑了一聲,換了一隻拿煙的手,接著身子朝我靠攏過來,以半環抱的姿勢伸出右手,從我手裡抽出一張牌。

「出這個。」

這姿勢,幾乎是胸膛貼著我的後背,將我整個人攬在懷中。

低沉的聲音在耳邊擦過,若我側目,定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臉。

熟悉又陌生的氣息,耳旁撫過的溫熱觸感,我只感覺面上一燙,定然是紅透了耳根,像個煮熟的蝦米。

他比誰都清楚,我怕癢,最怕別人在我耳邊呵氣。

果不其然,那男人輕笑,低低地嘖了一聲——

「出息。」

我愈發麵紅耳赤了,極力正色,拿牌的手微微用力。

他仍保持著半環抱的姿勢,握住了我的手,又在我耳邊低聲道:「別緊張啊木頭,哥哥教你打。」

瞬間,我腦子有片刻的空白,記憶中有似曾相識的畫面襲來。

那是當年我與他談戀愛期間,有次因為瑣事置氣。

冷戰幾天,依舊是他先低頭,晚上打了電話過來,可憐兮兮地哄我——

「木頭,我喝多了,來接我好不好?」

「真不要哥哥了?我頭好疼啊,你快來好不好,我想你,你帶我回家……」

我拿著外套出門,到了酒店,看到他在和幾個朋友打牌。

房間內有橫七豎八的酒瓶,他也當真是有了幾分醉意,見我過來,牌也不打了,立刻走過來抱住了我。

他抱得那樣緊,微微弓著身子將我整個人包圍,腳步還踉蹌了下,頭埋在我頸間,像個小孩子般歡喜:「乖寶,你來了,不生氣了吧。」

房間是他開的,牌搭子是他喊來的,他卻二話不說要跟我走。

那幫朋友不樂意了,說酒也陪了,狗糧也吃了,他在這兒過河拆橋,非要他打完那一局,贏了才可以走。

我雖是他女朋友,但實際和他那幫發小並不太熟,池野不搭理他們,他們便合起伙來拉我,把我按在座位上,往我手裡塞牌,嚷嚷著讓許棠替你打。

我拿著一把牌不知所措。

池野便在這時從背後擁著我,握住我的手和牌,在我耳邊低低地笑:「別緊張啊木頭,哥哥教你打。」

……

我有種感覺,池野是故意的,他對我的報復才剛剛開始。

一瞬間,我身子緊繃,額頭和身上都出了汗。

池野見狀嗤笑,倒也沒再多說什麼,一圈兒牌打完,懶散地靠回了椅子上。

我後背激出的汗意剛剛消散,人還未從懵圈中回過神來,又見他敲了敲桌子,緩緩勾起嘴角,看著我道:「不舒服?樓上開好了房,要不我們去睡覺?」

這一次,不再是低聲耳語,旁若無人般,引得全場的目光都望了過來。

四目相對,他漆黑的眼睛,沉靜得了無波瀾,看不出任意意味。

自我認識他起,便知他是個多麼囂張的人。

即便如今此去經年,骨子裡仍藏著年少時的惡趣味。

知道我臉皮薄,好面子,所以才會在眾人面前,脫口而出。

那些望過來的目光陳雜交錯,有探究,有好奇,也有訝然。

想來是今晚池野的作風,不同以往,也讓有些人感覺不對了。

那遲鈍了許久的江晨,終於反應了過來——

「……我認出來了,你是,你是許棠!」

他的表情可以說是很震驚了,連同許棠這個名字,不知為何,說出之後現場氣氛儼然不對。

牌桌上的那幾名男人,原本等著看戲似的神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唯有混跡在他們身邊的女人,不明所以地議論:

「誰?許棠是誰?」

許棠是誰?

我也很想知道,許棠是誰?為何今晚會出現在池野身邊,遭受這種冰火兩重天的煎熬。

她大概,是一個可悲又可笑的人吧。

一瞬間,我似乎又看到了年少時那個倔強的女孩,滿腔自尊,極力想遠離著不屬於自己的世界。

可她如今是成年人了,要遵守成年人的生存法則。

垂下的眼睫顫了下,我抬頭,對池野笑道:「再玩會兒吧池總,不急。」

我很平靜,他亦很平靜,黑沉的眸子與我對視,那平靜之下,又暗藏潮湧。

薄唇微抿,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緒,緊接著目光掃過眾人,莫名來了脾氣,暴躁道:「看她幹嗎?媽的看牌啊!」

4

下半場的牌局,氛圍可以說奇奇怪怪。

江晨和他旁邊那個話一直比較多的年輕人,都沒再多說話。

在場的男男女女,不時用目光偷瞄我,小聲議論。

牌桌上的另外兩名男士,手裡拿著牌,看著池野欲言又止。

池野臉色不太好看,煩躁地點著煙,然後仰面閉目,揉了揉眉心。

明明是一副不可一世的面容,也不知為何竟讓我看出了幾分頹廢的意味。

我很茫然,也很不解,心裡生出幾分不安。

直到這局面,被推門而入的兩個女人打斷。

我認得她們。

穿旗袍連衣裙的叫溫晴,長卷髮,面容明艷,落落大方。

另一個身材高挑的,叫吳婷婷,性格直率,也囂張。

與在場的其他人無異,她們均有很好的家世。

那個階層里,除了吳婷婷的家境稍稍遜色了些。

但她在那個圈子裡很有名,混得很好。

因為溫家大小姐是她最好的閨蜜,二人形影不離。

還因為池野的媽媽很喜歡她,小的時候就認了她做乾女兒。

正因如此,她一直喚池野「哥」,關係親昵得像親兄妹。

吳婷婷挽著溫晴,手裡拎著幾個奢侈品購物袋,二人說說笑笑地進來。

她先看到了池野,眉開眼笑地走過來,嘴裡嚷嚷著:「哥,我和溫晴姐去做指甲了,要不然早過來了,你來很久了嗎,那個工作室效率太慢了,不過她們做出來的指甲還是挺好看的……」

一旁溫溫柔柔的溫晴,看著池野笑。

但很快,她們都笑不出來了。

因為察覺出了氛圍不對,還因為看到了我。

女人的感知和敏銳,永遠比男人強很多。

吳婷婷幾乎是一眼就認出了我。

先是遲疑,然後確信,最後是震驚和憤怒:「許棠?!你怎麼會在這兒?」

「你為什麼在這兒,誰帶你來的!你怎麼還敢出現在我哥面前,你要不要臉啊!」

吳婷婷一頓輸出,在我尚來不及反應時,她已經朝我走了過來,怒火中燒,只待上前撕了我。

距離走近時,池野伸手拉住了她。

他眸光沉沉,聲音也沉沉:「我帶來的。」

「哥!你瘋了吧!這種不要臉的女人,你幹嗎還要搭理她!她害得你還不夠嗎?趕緊讓她滾啊!」

吳婷婷瞪大眼睛,一臉不敢置信,聲音也氣急敗壞。

我一向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她應當也知從前的許棠是個話不多的。

但人皆有自己的尊嚴和底線。

現場看戲的人很多,我需要體面,所以站了起來。

我沒有看吳婷婷,而是將目光望向池野,平靜道:「池總,看來您並沒有合作的意向,我自然也不配站在您面前,這裡太吵了,有狗在叫,那麼交易取消,打擾了。」

說罷,我微微點頭,確認自己夠禮貌,轉身便要離開。

一旁的吳婷婷怒不可遏,看似要衝過來不依不饒。

池野終於開口,制止了這場鬧劇。

他說:「許棠,你不想聽聽嗎?」

我腳步頓住,皺眉看他:「什麼?」

「坐下聽聽吧,恩怨沒兩清,你不能走。」

許棠這個名字,第一次從江晨口中說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臉色變化得明顯。

我不可能忽略。

縱然當年我甩了池野,在他們那個圈子名聲大噪,也不至於是這樣的反應。

所以遲疑過後,我選擇了留下。

然後看著憤怒的吳婷婷,一字一句地指控著我,罵我惡毒,罵我無情。

我全然接受,因為我從她口中,聽到了一些我並不知道的過往。

當年與池野分手,我怕他糾纏不放,斷得很乾凈。

換了手機號,所有的社交軟體卸載乾淨,然後買了火車票,去東北待了近兩年。

我表哥和表嫂的工作單位在那邊,買房定居了。

那兩年,我找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上班,閒暇之餘幫他們帶帶孩子。

冰雕節的時候和表哥表嫂一起帶孩子出門,孩子摟著我的脖子叫姑姑。

天很冷,但生活很平靜,冰雪世界五彩繽紛的時候,我相信自己是可以忘掉池野好好生活的。

可是他忘不掉。

分手的時候鬧得很僵,他知道我是認真的,很恐慌。

但他仍抱有希望,想著雙方冷靜一段時間,他再放下臉面把我哄回來。

直到發現我消失了。

真正的告別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

這世界那麼大,人潮擁擠,人與人的相遇不知耗費了多少運氣。

融入人海之後,沒有天定的緣分,也沒有非要在一起的人。

我們都很渺小,所以痛過之後,要學會忘掉,學會放下。

可是池野學不會。

他瘋了一般到處找我,把我身邊的人都問了個遍,最後開車時情緒崩潰,在和平大橋出了車禍。

他傷得很嚴重,搶救過後,住進了 TCU。

後來他醒了,人也頹廢了,振作不起來。

他讓他媽幫忙找我,讓我回去看他一眼。

我在東北的時候,有天表哥確實接到了家裡打來的電話,是姑姑。

姑姑說池野的母親找了她,說她兒子住院了。

表哥問我要不要回去。

我想了想,說不了。

很多人會說我鐵石心腸。

但我當時,確實不知他車禍那麼嚴重,險些喪命。

我以為,他又在耍什麼把戲,想騙我。

他從前用過類似的花招騙我來著。

捨棄一個人的過程很痛苦,但已經開了那個頭,我不想半途而廢。

我想,再撐一下吧,撐過去他就會學會放下。

後來,他就真的沒了動靜。

兩年後,美珍說秦師兄手裡有好的項目,讓我回來發展。

我想了想,東北再混下去確實沒什麼機遇,便收拾東西回來了。

這座城市很大,人的圈子都是固定的,如我和美珍、秦師兄,我們才是一類人。

最普通的人。

若無意外,我和池野能再遇見的機會微乎其微。

過往已成過往,走好前面的路才是最重要的。

回來之後,我問過一次美珍,池野當時是真的住院了嗎?

但是美珍知道得有限,因為池野後來去了國外,他家裡不願透露太多,圈子裡也基本沒人敢多嘴。

所以我才會在六年後的今天,站在這裡,知道了他曾經命懸一線。

也知道了他後來患了某種情緒病,有輕生動向,去國外治療了好長一段時間。

吳婷婷說我是殺人兇手,沒有資格出現在她哥面前。

她哥曾經那麼喜歡我,我連回來看一眼也不肯,我要是還要臉,現在就滾,以後永遠不要再出現。

那一刻我的臉是白的,神情是愣怔的。

我錯愕地看向池野,對上的是他漆黑而平靜的眼神。

平靜的,雲淡風輕。

我眼眶很熱,應是猝不及防地就落淚了。

吳婷婷說得對,我不該出現,也不該求他給佳創機會。

他不欠我的。

在場那麼多人,目光落在我身上,或嘲諷或唾棄。

我仰頭控制了下泛濫的淚意,極力收斂情緒,聲音仍是微微地哽著。

我對池野道:「對不起池總,今後我不會再出現你面前,真的很抱歉,請保重。」

說罷,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離開之時,經過他身邊,池野站了起來。

他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抬頭看他,他嘴角噙著笑,縈繞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把我按坐在了他的那把椅子上,站在我旁邊,頎長高挺,然後慢條斯理地摸了下襯衫袖口。

他如此地斯文和冷靜,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我肩上,俯身對我道了句:「許棠,我說了恩怨還沒兩清。」

屬於他獨有的低沉嗓音,含了幾分森森的寒意。

我的手不由得攥緊了裙子,盤算著要不要想辦法報警。

直到他站直了身子,目光望向吳婷婷,不緊不慢道:「你還知道我喜歡她?」

吳婷婷不明所以:「哥……」

「知道我喜歡她,當初為什麼還要欺負她?」

5

池野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我亦愣怔地望著他,眼中滿是訝然。

他的手不輕不重地放在我肩上,竟抬起來摸了摸我的臉,然後低頭看我,眼神柔軟:「受過那麼多委屈,當初為什麼不說?把我當成了什麼?」

「池野……」

「哥!」

我和吳婷婷的聲音幾乎是同時發出。

前者惴惴不安,後者含著哭腔,憤怒至極:「哥,你在聽誰胡說八道?誰欺負她了!她是什麼樣的人你還沒看清嗎?她連溫晴姐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你別再被她騙了……」

「不勞費心。」

池野打斷了她的話,聲色很淡,卻莫名地令人膽寒:「吳婷婷,岑女士只是在你小時候以開玩笑的方式說過認你做乾女兒,實際並未當真,是你們家硬攀而已。」

「今天索性這麼多人在場,那就把話說明白了,池家就我一個兒子,我沒有什么妹妹,乾的濕的都沒有,從前你在外面耀武揚威的事就算了,從今往後,不要提池家半個字,也不要出現在我和我媽面前,聽清楚了嗎?」

「哥……」

「還有,以後見了許棠,有多遠滾多遠,記住了嗎?」

「哥……」

吳婷婷面上慘白,瞪著不敢置信的眼睛,哭得妝都花了。

她的身子在發抖。

因為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池野告訴了這個圈子的所有人,從此池家和她們家決裂了。

她吳婷婷,不僅顏面掃地,還很難在那個圈子混下去。

「池野!你太過分了!」

一直站在吳婷婷身邊的溫晴,終於忍不住了,眼圈泛紅,聲音既失望又惱怒:「你為了這個差點害死你的女人,連婷婷也不認了,這麼多年她是怎麼對你的,我們又是怎麼對你的?你怎麼能這樣。」

「我怎樣,輪不到你來指點吧。」

「你……」

「你跟我什麼關係?你爸到了我們家,也沒資格多說話,溫晴,我沒找你麻煩你就自求多福吧,撕破了臉,對你沒好處。」

池野眉眼生得凌厲又鋒銳,自我認識他起,便是這麼一副稜角分明的臉。

上學那會兒他經常打人來著。

我見過他很多種樣子。

唯獨沒見過此時此刻,成長為成熟男人的他,斯文禮貌,用最平靜無瀾的語氣,說著溫和的話。

那溫和的話,卻令溫晴瞬間變了臉,整個人愣在原地,再說不出一個字。

他握住了我的手,然後將我拽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再未多說一句話,也不曾看任何人。

他推開門,邁著步子,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帶我離開了。

樓上確實有開好的房間。

高檔會所,富麗堂皇。

房內燈光打開,一瞬間有些刺眼,我還未適應那光亮,整個人便被他抵在柜子上。

人覆過來,唇也覆了過來。

池野身材挺拔,襯得我格外瘦小。

人在他的陰影里,手不知所措,無處安放。

他捧著我的臉,粗暴地吻我,毫無憐惜。

兇狠又惡劣,咬得唇好疼好疼。

我的眼淚瞬間便掉了下來。

過了好久,他鬆開了我,退後一步在我面前,黑沉沉的眸子隱晦如深海,暗藏洶湧。

「現在,該算算我們之間的帳了。」

他聲音沙啞,唇色鮮艷似血,然後抬手去解襯衫紐扣。

我聽到了扣子解開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那樣清晰。

燈太亮了,我看得清他每一個表情。

複雜的,惱怒的,藏著恨的,和藏著悲的……

陰沉而凌冽的氣息,隨著全部解開的襯衫,達到了極致。

我低著頭,微微顫抖,不敢看他的眼睛。

也不敢看他。

他抓住了我的手,我本能地驚懼了一聲:「池野!」

「嗯?」

低沉的聲音,不含一絲情緒,他已將我的手拉了過去,緩緩覆蓋在胸膛。

我目光順勢望去,敞開的襯衫下,那原本結實硬朗的肌肉,有縫合的疤。

腹肌溝壑分明,向上伸展的胸骨處,疤痕像一條條猙獰的蟲子。

他一隻手撐著柜子,將我禁錮在狹小的空間,睥睨著低頭看我,神情冷倦,聲音淡漠——

「好好地看,看看我斷裂的骨頭,感受下打在身體里的鋼板鋼釘,再看看這些醜陋的傷疤……」

「許棠,肋骨斷裂的那種痛,和你剝離出我人生的感覺,一模一樣,我痛得快要死了,你呢,你痛過嗎?」

說不出話,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只餘下顫抖的身子,和顫抖的哭聲。

覆在他身上的那隻手,想要臨摹那些疤,又被他一把甩開。

他笑了一聲,後退幾步,又將那些敞開的襯衫扣子,一顆顆扣上。

「從今往後,我們兩清了。」

他的聲音那樣冷,擦過我的耳邊,像漫無邊際的荒野卷過的寒風,令人瑟瑟發抖。

我紅著眼睛,抬頭看他:「池野,我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

「我知道,宋新宇是你表哥,你爸去世了,他來學校看你,所以你趴在他懷裡哭。」

池野平靜地陳述,目光落在我身上:「許棠,若不是知道這個,我活不到今天。」

「對不起,對不起……」

終於,我崩潰了,捂著臉蹲在地上,泣不成聲。

我哭了好一會兒,才見池野也緩緩蹲在我面前,眸光平靜地看著我:「我剛才說了,我們從此兩清。」

「許棠,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想明白一件事,我們之所以走散,與愛無關。」

「我知道你沒有喜歡過別人,這些年都是一個人,我也沒有,直到今天我心裡還是有你,所以從開始到現在,我們的感情沒有錯過。」

「錯的是你和我,兩個不適合的人,我愛你的時候,沒有看懂過你藏在心裡的慌張,不懂你的自尊,你在為你的人生粉飾太平的時候,我卻像個傻子一樣,什麼也不懂。」

「原諒我許棠,我那時太年輕了,以為拼盡全力去愛一個人就夠了,直到後來才懂得這份愛有多淺薄。」

「池野……」

「我很長時間都在恨你,你心裡沒有別人,卻執意把我推開,一度讓我更加難以接受,直到有個女孩告訴我,我大概從來都不曾真的了解過你,壓死駱駝的不會是最後一根稻草,你一定是特別失望,才會這樣義無反顧地不要我。」

「可是許棠,縱然這份愛是淺薄的,我也曾毫無保留地付出過,我把心完整地剖給你,竟連求你回頭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嗎?」

「對,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這麼嚴重,我以為你在騙我……」

泣不成聲,我哭得不能自已,淚目中望見的池野,同樣紅了眼眶,他笑了一聲,聲音哽著,失望無比——

「那你有想過嗎,萬一是真的怎麼辦?萬一我死了,再也醒不來了,怎麼辦?你會後悔嗎?」

「你沒有想過,你連這萬分之一的機會也不願給我,所以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

「許棠,你沒有給我機會,我如今也不願回頭,東銘會對接你們的公司,今後我們不必再見。」

「欠你的,我還清了。」

6

池野走的時候,房門打開,外面站了個年輕女孩。

如我當年一樣,有粉黛不施的娃娃臉,亮亮的眼睛。

她還有淺淺酒窩,很漂亮。

她姓周,海上的總裁特助。

小周助理乾淨利落,穿職業裝特別好看。

她聲音軟糯,很動聽,望向池野的眼神寫滿不安——

「老闆,回家嗎?」

池野離開,未曾回頭。

小周助理看了我一眼,很快追上他的腳步,伸手去握了他的手。

他沒有拒絕,二人背影無比登對。

我想起了一個月前的那次行業酒會。

最開始我們想合作的是永豐的徐總。

我跟他交涉了一個星期,然後這個老狐狸就是不鬆口,為了爭取到他,我跟他去了那場酒會。

我一路跟著他,談我們的項目和前景。

最後他有些煩了,對我道:「我說簽對賭協議,你不願意,那就沒得談了,你們公司確實有前景,但融資也不是一筆小數目,大家都是為自己的利益而已,要不你去問問東銘,他們肯投嗎?笑話嘛。」

那天,池野也在酒會上。

徐總一眼看到了他,還以為我不認識,大概是存了幾分惡意,又對我道:「看到沒,那個就是海上的池總,年輕有為,我幫你介紹,你去跟他談,看他願不願意搭理你。」

我當時已經預感到了不妙。

這邊徐總已經招呼了一聲:「池總!」

然後時隔六年,在他的介紹下,我與池野第一次見了面。

他穿名貴西服,衣冠楚楚,態度疏離又冷淡。

我灰頭土臉,言語訕訕,重逢得很不體面。

就如同六年前,我們分得也不體面。

那天我很尷尬,很快便想離開了。

但是離開之際,在酒店的拐角處,看到了那位小周助理。

她不知因為什麼,眼睛紅紅地在哭,池野背對著我,將她摟在懷裡,低聲安慰。

郎才女貌,小周助理眼睛紅紅,臉也紅紅。

她應該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池野他,終於學會了放下。

從會所離開,我打了車。

司機問我去哪兒?

漫無目的,我去了中心大廈附近的一條商品街。

城區變化不大,老街靠近夜市,依舊是年輕人愛來玩的地方。

很晚了,一些店鋪老闆在關門。

盡頭一家攤位擺在門口的麵館,還在營業。

顧客不多,老闆很熱情,跟我說他們家的酸湯肥牛面很好吃,二十二塊錢一碗。

我問他有沒有老味湯麵,三塊錢一碗的那種。

老闆愣了下,然後笑了,說:「等著哈,我給你做去。」

我接到了美珍打來的電話。

她火急火燎道:「許棠!你去找了池野是不是?我都說了算了,公司不要了,項目也不做了,大不了我和老秦租房子結婚,欠下的債慢慢還,還一輩子我樂意!你趕緊回去!」

「美珍,他答應了。」

「什麼?」

電話那頭的美珍,不敢相信:「你做了什麼?」

「什麼也沒做。」

「我不信,如果是你捨棄尊嚴求來的,那我寧可不要。」

「沒有,他沒提任何要求。」

「不可能。」

「真的。」

我想了想,又道:「也不是完全沒提,他說,我們從此兩清。」

挺好,真的。

畢竟當初我和他分手,求的便是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我在埋頭吃面的時候,附近有家還未關門的飾品店,燈光琳琅。

音響擺在門口,在寂靜深夜,歌聲傳遍街巷——

你說這風景如畫

我看你心猿意馬

就別再聽我說話

把偽裝都卸下吧

你聽見我在哭嗎

反正也聽不到吧

你像一匹白馬

悠然自得逃跑吧

讓我仔細看看你的模樣

倒數著最後的謝幕時光

原諒我太早就收了聲響

翩翩的你知道嗎我滿目痍瘡

……

面太燙了,真的太燙了。

我吃得急,眼淚簌簌地掉在碗里。

我想起了幼時的許棠,期末考試若是成績理想,會被爸爸帶到這兒吃一碗老味湯麵。

那面真香啊。

熱氣騰騰,霧裡映著爸爸憨笑的臉。

人這一生,真的沒有多少可以回首的好時光。

有些人的相遇,大概從一開始就註定了是場悲劇。

便如同我認識池野的時候,十六歲,正處在人生最昏暗的一段時光。

那年,我爸車禍成了植物人,肇事司機逃逸。

那年,我媽帶我去爸爸工作的造紙廠,討要老闆拖欠的工資。

九千二百三十塊。

為了這九千二百三十塊,她帶著我吃住在造紙廠辦公室,鋪了張蓆子,堵老闆好幾天。

那年我高一,成績很好,是班裡的學習委員。

文靜老實的女孩,把學習視為很重要的事。

我輕聲對我媽說:「學校那邊只請了兩天假,我想去和老師說一聲。」

她劈頭蓋臉地罵下來:「學校?什麼學校!你爸半死不活了,你還想著上學?!錢要不來你上個屁!」

我媽,叫陳茂娟。

是一個脾氣很差,冷漠自私的人。

也是一個很差勁的人。

我自幼,便是在父母無盡的爭吵聲中長大的。

媽媽嫌棄爸爸窩囊,掙得不多。

爸爸嫌棄媽媽整天打麻將,孩子不顧,飯也不做。

一個很普通、父母並不相愛的家庭,教養出來的小孩,必定是敏感和缺愛的。

我在很久很久之後才知道,陳茂娟和我爸是二婚。

我當然是她親生的女兒,但她卻不止我一個孩子。

她本就是個拋家棄子的女人。

當年撇下一雙兒女,在火車上偶然認識了我爸,直接跟著他下了車。

據說她的一雙兒女,至今還在山溝里的僻壤之地,那裡幾歲的孩子便要背著背簍下地幹活,穿得破破爛爛。

她窮怕了,跟了我爸,原想在大城市過好日子來著。

可惜我爸就是一郊區造紙廠還沒娶上媳婦的普通工人。

她逐漸怨懟,罵我爸哄騙了她。

在我上幼兒園時,她又染上了麻將癮,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成天地不著家,回家就是要錢。

爸爸上班之餘,家務什麼都做。

感情早就是沒了,之所以還在湊合過日子,因為爸爸說:「好歹是你媽,有媽總比沒媽強。」

可就是這媽,在我十六歲這年,帶我圍堵造紙廠老闆,逮到機會堵上他的車,瘋了一般,抓亂了自己的頭髮,扯開胸口那片白花花的肉,哭喊著招呼所有人都來看。

她以這種博人眼球的方式,哭訴著:「活不下去了啊,孩子爸都成那樣了,還拖欠我們工資不給,這是逼我們娘倆去死啊……」

車裡的老闆督促司機開車,並不想搭理她。

她見狀直接把我扯到車前,從包里掏出個農藥瓶子。

那農藥瓶子裡,是她不知從哪裡買來的百草枯。

我已經是高中生了,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我驚恐地掙扎,不住地哭喊:「媽!媽!不要!」

她力氣那麼大,瘋了一樣,硬掰開我的嘴,舉著瓶子往裡灌。

「逼我們去死啊,我們娘倆今天就死給你們看……」

車上的老闆終於知道害怕了,他趕忙下車:「大姐!有話好好說!咱們這就去財務拿錢。」

陳茂娟滿意地和他們一起去拿錢了。

我跪在造紙廠里,放聲大哭,不住地嘔吐,摳嗓子眼。

她給我灌進去了。

我自小便聽奶奶說過,百草枯是多麼劇毒的農藥,喝下去就沒有能活的,會死得很痛苦。

我那麼那麼地害怕,一邊哭一邊吐,全身止不住哆嗦。

直到陳茂娟拿著錢眉開眼笑地出來了。

她沒好氣地踢了我一腳,罵道——

「死不了,那裡面灌的自來水,瞧你這點出息,一點用也沒有!」

陳茂娟,是我媽。

親生的。

可是那九千二百三十塊拿回來後,她沒有花在我身上一分。

她沉迷於打麻將,依舊是很少回家。

冬夏換季的衣服和鞋子,學校要交的費用,她統統都是一句:「找你姑要去!你爸成了那個樣子,我沒走都是你們家燒高香了!」

她什麼都想讓我去找姑姑。

恨不能把家裡躺著無人照料的爸爸,也塞到姑姑家。

她常說得最多一句話便是:「許棠,你要知足,我要是走了,你連學也別上了,輟學在家照顧你爸吧。」

她說得對,我奶奶年齡大了,一直是姑姑照顧。

姑姑一家老小,並不富裕,且自顧不暇,表哥上大學的生活費,都是自己假期打工掙來的。

我爸,是我的責任和義務,不是任何人的。

正因如此,我高中都是走讀,周末假期基本都在家裡,洗衣做飯,幫爸爸按摩擦洗。

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敢開口管姑姑要錢。

因為怕姑父有意見。

所以我常年穿著校服,在其他同學攀比鞋子的時候,我一雙三十塊錢的帆布鞋,穿到開膠。

我便是在這種境況下,認識池野的。

高二上學期,他轉學到了嘉成中學。

轉學的原因,據說因為他是個混混,在校時難以管教,把教導主任給揍了。

他家有錢有勢,事件平息下來後,他爸媽便做主,給他轉了學。

我們學校的校長,跟他爸媽是老相識。

這也導致他到了嘉成之後,適應得很快。

哦錯了,他根本不需要適應。

池野那樣的人,桀驁得不可一世,眉眼鋒銳又英挺,五官端正得稜角分明,兩片薄唇微微勾著,少年意氣風發,逆著光般,耀眼得太過奪目。

老師安排他與我同桌,意在我學習成績好,可以幫他指點下。

他哪裡需要指點,他的書嶄新得乾淨,壓根就沒有想學習的意思。

班裡乃至學校,那些成績不好的男同學,很快跟他打成一片,張口閉口池哥,老大。

女同學也都很喜歡他,班裡最漂亮最驕傲的陳佳妮,總笑著找他說話。

整個學校的老師和同學,沒人不喜歡他。

下課時,男生圍在教室外嘰嘰喳喳,問他為什麼把之前學校的教導主任給揍了?

他撩著眼皮,笑得痞氣:「那老東西雙標,男的犯錯,他當場逮著教訓,輪到女同學,就非要叫到自己辦公室,還特麼把門關上,我不服,把門給踹開了……」

……
1/3
下一頁
喬峰傳 • 13K次觀看
奚芝厚 • 670次觀看
花伊風 • 1K次觀看
幸山輪 • 490次觀看
幸山輪 • 100次觀看
喬峰傳 • 720次觀看
喬峰傳 • 850次觀看
喬峰傳 • 780次觀看
喬峰傳 • 640次觀看
喬峰傳 • 3K次觀看
開心果 • 630次觀看
幸山輪 • 940次觀看
幸山輪 • 600次觀看
呂純弘 • 390次觀看
花伊風 • 160次觀看
幸山輪 • 300次觀看
幸山輪 • 400次觀看
幸山輪 • 670次觀看
幸山輪 • 390次觀看
呂純弘 • 9K次觀看
幸山輪 • 270次觀看
幸山輪 • 400次觀看
幸山輪 • 550次觀看
花伊風 • 560次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