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職業騙子,假扮過一個瞎眼少爺的白月光。
裝了三年,生了個孩子,走了。
五年後我擺攤算卦。
遇見個小孩,遞給我一千塊。
「我要算媽媽在哪。」
我剛將錢揣進口袋,一個女人急匆匆跑了過來。
「你怎麼在這?媽媽找了半天。」
女人很眼熟。
我仔細想了想,是那個瞎眼少爺的真白月光。
默了幾秒後。
我把錢掏出來遞給小孩。
「你媽媽找到了,錢退你。」
他卻沒接錢,只是眼也不眨地看著我。
「我要找的不是這個媽媽。」
1
我拿著錢的手停滯在半空。
片刻後,又轉向宋茯。
「小孩子鬧著玩呢吧,錢你收好。」
她接了錢,抓著小孩的胳膊要走。
後者咬她的手,從她手裡奪回那一千塊。
「這是我的零花錢,你不許拿!」
宋茯吃痛地「嘶」了一聲,猛地低頭:
「戚許!」
說完她怔了怔,又蹲下來柔聲道:
「聽話,跟媽媽回家,否則爸爸該擔心了。」
「反正你們平時也不管我,再生一個好啦!」
戚許推開她,重新在板凳上規規矩矩坐好,遞給我錢。
宋茯冷笑一聲,目光意味深長。
「行,算吧。算算你媽媽還要不要你。」
聽她的語氣,戚許確實是知道了她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戚熠是不是也知道了?
可我當初離開時,明明還是宋茯的身份。
心中頓時亂成一團。
但仍不動聲色地將錢接過來,問戚許:
「自己的出生年月日知道嗎?」
答案我當然知道。
懷胎十月,剖腹產,疼得死去活來。
想忘都忘不了。
「2020 年 1 月 8 號。」
他認真地看著我,「爸爸說那天可冷了。」
我記得。
那天下了場雪。
病房和外面都是一片白。
我向來體虛,就算開了空調暖風,冬天裡都是手腳冰涼。
那天晚上,戚熠就坐在床尾幫我暖腳。
一坐就是一夜。
可他暖的是宋茯,不是姜芙。
我看著站在眼前的宋茯,將那些回憶又重新埋回心底。
隨後拿出木籤假模假式地算了起來。
半晌後,我說:「你和你媽媽沒有緣分,不用找了。」
戚許的嘴突然就癟下去了。
「你騙人。」
「爸爸明明說,媽媽就在騙子最多的地方。」
2
我確實很會騙人。
是個職業騙子。
我裝過家長、女友、小三,次次好評;
我玩網戀,哄到兩千多就分手,教他們吃一塹長一智;
我還在酒吧哄富二代開酒,一瓶幾十萬。
......
但我這輩子行過最大的騙。
是假扮宋茯,騙了戚熠三年。
宋茯出國,戚熠去追,路上出車禍傷了眼睛成了瞎子。
他自此終日消沉,性格陰鬱。
戚熠父母看不下去,輾轉找到我假扮宋茯。
為了演好宋茯,我下了血本。
練貝斯、調聲色、學唱歌。
是,他們是玩音樂的。
樂隊正小有名氣,宋茯選擇了出國進修。
於是分崩離析。
我第一次見戚熠時,他坐在落地窗前,望著窗外樹影。
雙目無神。
我學著宋茯的語氣,告訴他我回來了。
但我沒想到,他說的第一句話會是——
「那首 demo 的前奏你為什麼要用二胡?」
我假設過無數種需要我發揮演技的場景。
或抱頭痛哭、或大吵一架、抑或是溫情和好。
卻獨獨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情形。
於是,我支支吾吾半天只說出:
「弘揚傳統文化。」
話落,空氣都安靜了。
戚熠歪頭,無神的眼中帶著不解。
許久。
他說:「我想聽你唱歌了,我們的第一首歌。」
我鬆了口氣。
幸好,我早就將他們的每一首歌都練過千百遍,爛熟於心。
戚熠彈鋼琴給我伴奏。
即便瞎了,他依然彈得很好。
只是再也看不見樂譜。
一曲唱完,他說:
「唱得很好,比以前更好。」
3
不論戚熠是否知道我的存在,我都是個見錢眼開的騙子。
為了錢演他的白月光。
為了錢生下孩子。
又為了錢,離開得乾淨利落。
我配不上他。
也配不上做戚許的媽媽。
回過神後,我面無表情地說:
「那你應該去警察局,那裡抓了很多騙子。」
戚許圓滾滾像杏仁一樣的眼睛突然泛了紅。
很是無助。
宋茯勾了勾唇。
「這下能走了吧。」
戚許不情不願地跟著她走了。
走時還一步三回頭地看我。
委屈極了。
我埋頭,將散落的木籤和圖紙一一收好。
隨後扶了扶頭頂的白色假髮,跛著腳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完一個拐角後,才騎上小電驢。
風馳電掣。
他們應當是沒認出我的。
我與宋茯沒見過面。
也按下了心裡的衝動,五年都沒去偷看過戚許。
更何況,我扮成了老年婦人的模樣。
擺攤算命如此,年紀越大越可信。
因此,我以為這只是一次簡單的偶遇。
直到第二天。
戚許又來了我的攤前,掏出一千塊。
「你算算我媽媽叫什麼名字?」
我躊躇著問:「你天天一個人出門?家裡人不管你嗎?」
他晃了晃腦袋。
「爸爸陪那個女人去逛街了,我偷偷跑出來的。」
那個女人?
他都不叫宋茯媽媽,是因為對他不好嗎?
我思量許久,還是收了錢。
畢竟再怎麼樣也比跟著我好。
我搖著簽,告訴他答案。
「你媽媽姓姜,但後面一個字有點難算。」
「你在我這買個通天符,6480,我立馬告訴你。」
4
戚許這次是哭著被宋茯帶走的。
因為我把他買玩具的錢全騙光了,也沒告訴他後面那個字。
他走的時候哭天喊地。
「哇嗚嗚嗚媽媽果然是個大騙子嗚嗚嗚,我的變形金剛和奧特曼哇嗚嗚嗚。」
他果然是故意來找我的。
但,是誰告訴他我是他媽媽的?
戚熠?還是他的父母?
可不論是誰,都應該沒有告訴他的理由才對。
小孩的哭聲吵得很。
引得周圍的同行都對我投來鄙夷的目光。
我照樣沒理。
騎著小電驢頭也不回。
我本以為,小少爺也該知難而退了。
但後面幾天,他照舊來我的攤前。
送錢。
我往東擺往西擺,換了個寺廟門口擺,都甩不掉他。
最後一次。
他穿著背帶褲,背著小書包,往我的板凳上一坐。
「大騙子,我要住你家。」
「......」
我低頭迅速收拾東西,還把他屁股下的板凳抽了回來。
戚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隨後歪歪扭扭地站起來,小手拍了拍灰,委屈巴巴地看著我。
他???真的很會裝可憐。
和有些時候的戚熠一模一樣。
我按下心中觸動,沒管他,自顧自地走。
豪門小少爺出門怎麼可能沒人跟著。
都是套路。
但走過拐角後,我終究還是沒上那輛小電驢。
而是換了條路,走到另一個方向偷偷看著戚許。
他依舊站在原地,雙手侷促地交握著,緊緊盯著我離開的方向。
像個精緻的小手辦。
他五官長得像我,氣質卻更像戚熠。
那天見他的第一眼,我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被牽動。
差點流淚。
不過我演技一直挺好。
半小時過去。
戚許沒走,戚家的人也沒出現。
……戚熠就是這麼對自己兒子的嗎?
是因為知道了不是宋茯的孩子,所以毫不在意?
心頭莫名湧起一陣難言的苦澀。
我盯著戚許看了很久,最終還是走回了他面前。
「走吧,跟我回家。」
5
戚許眼睛一下就亮了。
布靈布靈的,像五顏六色的玻璃珠。
「好!」
他抓住我的手,滿臉都寫著開心。
坐上小電驢後。
戚許從後面摟著我的腰,緊張兮兮地開口:
「大騙子,你現在是不是離婚啦?你還有別的小朋友嗎?」
我愣了一瞬。
能問出這兩個問題,看來戚家有人一直在調查我。
我想了想,不答反問。
「想知道啊?拿答案和我換。」
「是誰告訴你要找媽媽的?」
戚許沉默了。
憋了一路,愣是沒再講話。
從車上下來時氣鼓鼓的,活像個小刺豚。
直到家門口,小葡萄圍著他聞了又聞。
他被驚得緊緊貼著我。
我笑了笑。
「它叫小葡萄,比你還大,很乖的,別怕。」
小葡萄是只小比熊。
是我陪在戚熠身邊的第一年,送給他的生日禮物。
失明後的他很沉悶,需要這些活潑的色彩。
不過,離開戚家的那天,我順手把???狗也帶走了。
在戚熠看來,小葡萄或許已經去世了吧。
但既然是我養的狗,也只會跟我這個人一樣無足輕重。
戚許蹲下,小心翼翼地摸小葡萄的頭。
後者順勢躺在了地上,翻出肚皮。
差點忘了。
戚許出生後,小葡萄聞過他。
「呀,它舔我的手!」
戚許咯咯地笑。
「被舔過的手不要接觸眼睛和嘴巴,吃飯前記得洗。」
我邊囑咐著邊往屋裡走。
換了衣服卸妝。
老年妝化起來難,卸妝卻很快。
戚許跑過來扒著門框看我。
眼裡亮晶晶的。
我不解地低頭看他。
他卻羞澀一笑跑開了。
......?
小孩子都這樣嗎?
直到我進房間喊他吃飯時,見他趴在小葡萄的窩裡,貼著手錶講話。
語氣里滿是顯擺。
「媽媽好漂亮好漂亮,我比爸爸先見到!」
6
我沒出聲。
站在門口聽。
不知道電話那邊說了什麼。
戚許「哼」了一聲。
「那又怎麼啦,我晚上可以抱著媽媽睡覺喲。」
他還說了好些話。
「嗯嗯!家裡沒有別人,也沒有大男生的衣服!」
「媽媽給我買奧特曼了喲。」
說著說著還急了。
「可是媽媽這麼好,會被搶走的!」
......
我感覺自己被騙了。
被這對父子合夥騙了。
「不要睡在小狗的窩裡,身上會變髒。」
我突然說話。
戚許被嚇了一跳。
急忙掛斷電話從狗窩裡爬出來,臉蛋紅撲撲的。
我覺得好笑。
也沒問他在跟誰打電話,只是帶他去洗手吃飯。
飯桌上,看著埋頭乾飯的戚許,我想起最近看到的一個單子。
扮演富二代的老婆兒子,需要 30 歲左右女性和 4 歲左右男孩。
兩個小時 2 萬塊錢。
現在看來,簡直是為我量身打造。
於是我說:
「想跟我住一起,後天就跟著我出門工作。」
戚許抬起頭,嘴角還沾著飯粒,說話含糊不清。
「去騙銀買通聽符嗎?」
「是去給你找個有錢老爸。」
7
晚上,戚許跟我睡一張床。
關了燈後,過了好一會兒,他慢慢湊過來。
呼吸灑在我臉上,痒痒的。
見我沒反應,又伸手戳我的臉。
讓我想起那三年的很多個夜裡,戚熠也常常摸我的臉。
細長的手指描過眉毛、眼睛、鼻子,最後落在嘴?ū?唇上。
我笑他:「又不是沒見過我,這樣摸做什麼?」
那雙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著我。
明明看不見,卻仍然閃爍著光點。
「我想記得更牢。」
後來,我告訴他我懷了孕。
那天晚上,他將我的臉描了一遍又一遍。
像是要刻進心裡。
「阿芙,嫁給我好不好?」
......
戚許的小手肉肉的,摸在臉上很舒服。
「媽媽......」
「為什麼不來看我?」
「我好想你……媽媽。」
他小小一隻鑽進懷裡。
我沒忍住。
眼淚終究是濡濕了枕頭。
8
陪富二代演戲那天,我帶著戚許準時到了飯店。
這飯店我倒是來過。
和戚熠一起來的。
他失明後第一次鼓起勇氣重新寫歌,拜託相熟的朋友發售單曲。
為了幫助他寫歌,我把所有樂器都研究了個遍。
還意外地發現,我們在音樂上很契合。
他再也沒問出過第一次見面時的那種話。
「不錯,漂亮。」
一道男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是那個富二代。
他叫李昀。
在國外確實是有過老婆的,只不過被騙婚了。
他嫌丟臉,一直沒說。
回國後特地找人來充場面。
為了把牛吹得更好,甚至還加上了孩子。
他應該很滿意。
對著戚許連連誇讚。
「可愛,長得還真有點像我。」
戚許抬頭仔細看了看他,又看看我。
好像在問:「像嗎?」
一個單眼皮,一個雙眼皮,確實不像。
但這是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