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嫉妒戚叔叔,卻想靠著口頭娃娃親攀附戚家,為他寶貝兒子謀出路。
一到寒暑假,他就將我打包扔去戚家,叮囑我要看牢戚回。
我有羞恥心和自尊心,不肯去。
他拿學費和生活費威脅我:「你要是不肯幫你弟弟,那就別浪費錢繼續讀書,趁早出去打工補貼家用,家裡不養吃閒飯的人。」
沒錢給我讀書,卻有錢給弟弟買最新版的手機。
我媽是個懦弱又傳統的女人,丈夫是她的天。
她抱著我痛哭:「渺渺,你聽爸爸的話,嫁進戚家對全家都好。你要懂事讓媽媽省心,你是姐姐要幫弟弟。」
滾燙的淚像沉重的枷鎖,壓得我喘不過氣。
那一刻,我覺得心裡的某個角落坍塌成廢墟。
戚叔叔和戚阿姨對我越好,我越難受。
我不喜歡戚回,也不能嫁給戚回。
所以我在戚回面前裝乖妹,讓他厭惡我。
沒有人會喜歡鄰居家的小孩,而且是比自己優秀很多的小孩。
戚回給我難堪,而我卻覺得解脫。
上大學後,我逼自己早早地實現經濟獨立,擺脫家裡的控制。
這二十幾年來,我像是活在透明的玻璃罩子裡。
壓抑、窒息、扭曲……
我拼了命才逃離掌控,絕不可能再入牢籠。
14
時間像念珠,不緊不慢地向前滑動,實習生活也接近尾聲。
從公司離職那天,戚阿姨準備了一大桌子菜。
「渺渺這兩個月辛苦了。」
她夸完我,扭頭去看不成器的戚回。
戚回一周前為了車跟人打架,鬧到派出所。
戚叔叔一臉青黑地去派出所撈他,回到家拿起鞭子往他身上抽。
「你就不能懂點事,非得把我們氣死才開心。」
戚回不服頂嘴,倔得像頭牛:「他們先挑事。」
戚叔叔的臉更黑了:「你知不知道鬧到派出所會留案底,你那幾輛破車比你的前途還重要?」
戚回攥緊拳頭,大聲嚷嚷:「不是破車,它們是我的愛好和事業。」
他見戚叔叔被氣得臉色發白,故意被追上。
戚叔叔揚起鞭子狠狠抽他:「你信不信我找人砸了你的車。」
「你要是敢找人砸我的車,我就跟你斷絕父子關係。」
戚叔叔兩眼一黑,被噎得說不出話。
戚阿姨坐在一旁直掉眼淚。
他以一人之力,將整個家鬧得雞飛狗跳。
晚上,我去給戚回送吃的。
戚回頹靡地靠在牆上,為不過腦的話而感到後悔。
「姜渺,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特垃圾。」
我看著他這副死樣子,懶得繼續裝:「你確實垃圾。」
他無力地扯起嘴角:「如果你是他們的女兒,他們肯定很開心。」
我笑了笑,緩慢搖頭:「你錯了,叔叔阿姨很愛你。」
賽車燒錢。
如果他們真的不想讓戚回沾賽車。
戚回的俱樂部根本組建不起來。
他們擔心戚回,但更希望戚回自由快樂。
這份毫無保留的愛讓我羨慕,甚至嫉妒。
「知道錯了就趕緊道歉,如果因為拉不下面子而選擇當啞巴,我看不起你。」
15
事情過去後,戚回暗搓搓地給我道謝。
他像丟垃圾一樣將西太后丟給我:「隨手買的,不喜歡就送人。」
他和小時候一樣,死要面子。
戚阿姨在飯桌上猛誇我。
「渺渺,你要是能當我兒媳就好了。」
空氣瞬間變得安靜。
戚回放下碗筷,表明態度:「媽你別想了,我不喜歡姜渺。」
戚阿姨怕我被當眾拒絕而感到難堪,語氣變得嚴厲起來:「閉嘴,你怎麼說話的。」
戚回索性講得更明白:「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你們再喜歡她也沒用,我不會跟她談戀愛也不可能娶她,那狗屁娃娃親趁早廢了吧。」
戚阿姨怒火攻心,揚手要打他。
我截住戚阿姨的手:「阿姨,戚回說得對,我跟他確實不合適。」
這些年,戚阿姨和戚叔叔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裡。
他們對我越好,我越難受。
我覺得自己像小偷,偷來本不屬於我的關愛。
早點講清楚,對戚家、對我都是一種解脫。
16
離開北城那天,柯贇來送我。
酒吧落淚讓我覺得越線,我開始躲著柯贇。
他佯裝不知道,像平常一樣跟我聊天,分享日常。
柯贇套了戚回的話,摸清我的返校日期和高鐵班次。
「這麼沒良心,離開的時候招呼都不打。」
我知道他對我有意思,我也不想釣著他。
我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柯贇,我不是什麼好人。」
所以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柯贇放平嘴角,很認真地回答:「你以為我是什麼好人?戚回讓我帶壞你的那天,我心裡想著教你腳踏兩隻船。」
說完,他吊兒郎當地開玩笑:「姜渺,咱倆湊一對也算為民除害。」
我暗罵他不要臉,偏頭嘟囔:「誰要跟你湊一對。」
列車進站,廣播提醒乘客安檢後前往站台。
柯贇伸出手,很克制地揉了揉我的腦袋。
我剛想伸手打掉,他立馬縮了回去。
「我們的事慢慢來,給我個機會,不要躲我好嗎?」
我沒有正面回答他,拉起行李箱噔噔噔往前走。
落座後,我透過玻璃窗看到自己揚起的嘴角。
我立即壓平,沒兩秒又不受控制地往上揚。
17
坐高鐵時,戚阿姨發來消息。
「渺渺,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在我心裡你跟親女兒一樣,戚家永遠歡迎你。」
胸膛里的酸意迅速凝結,頂得我鼻腔發酸。
與此同時,另一條消息彈出來。
「實習工資到手了吧,給家裡轉點。」
兩條消息湊在一起,真是諷刺至極。
我給戚阿姨回了個抱抱的表情包,另一條直接已讀不回。
上大學後,我不僅要自力更生解決學費,還要兼職賺生活費。
我做到這個份上,他們仍舊不滿足。
我爸直接開口問我要錢。
我媽綿里藏針,一邊訴苦一邊刺探我的存款。
我曾在無數個夜晚質問老天,為什麼給我這樣一對父母。
尋不到答案,只能自救。
柯贇說要追我,立馬行動起來。
他不知道從哪裡搞到我的課程表,在我沒課的時候給我點外賣、點奶茶。
有一次,他給我訂了一大束玫瑰花。
身邊的同學呦呦呦地起鬨,沈一帆攥緊拳頭站在人群里。
幾天後,他迅速和暗戀他的同班同學在一起。
柯贇給我送東西,他就在我面前高調秀恩愛。
我當他神經病,不理他。
他見我無動於衷,越來越神經質。
當著我的面和女朋友牽手、擁抱、親吻。
「學姐,你不吃醋,不生氣嗎?」
「只要你和他斷了,我立馬跟她分手。」
我瞥了一眼躲在暗處的女生,唏噓輕嘆:「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噁心,讓我懷疑自己當初答應和你在一起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18
周末沒課,我會去做家教。
手機亮起來的時候,我沒忍住偏頭看。
「小姜老師,你談戀愛了。」
16 歲女高中生,正是愛八卦的好年紀。
我拿起筆敲了敲她的腦袋,矢口否認:「沒有,別亂猜。」
她嘖地一聲,一臉不相信:「你跟你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我都沒在你臉上見過這種表情。」
我揉揉臉蛋,喃喃:「有嗎?」
她打開抽屜,掏出鏡子遞到我面前:「自己好好看看。」
鏡子裡的人眉梢上揚,眼裡是藏不住的春情。
她低著頭,悄咪咪地覷著我的臉色:「有照片嗎?給我看看帥不帥。」
我合上鏡子,假裝嚴厲地咳了咳嗓子:「快寫作業,再打聽多給你加兩道題。」
她扁扁嘴,不再說話。
晚上 9 點半,我輔導完功課下班。
快到學校的時候,柯贇的電話彈出來。
我的腳步不自覺地變得輕快:「喂~」
「下班了?」
「嗯,你下班了嗎?」
柯贇在外是浪子,在內是妥妥的勞模。
我晚上在圖書館學習,他在公司加班。
「下班了,不過我今天出差。」
「出差?」
「嗯,在南城出差。」
話音剛落,我抬頭往前看。
柯贇拿著手機,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
他的眉梢眼角被暖色的燈光襯得溫潤,陰影落在他的臉上,眉骨突出,顯得五官更為精緻深邃。
柯贇笑得並不明顯,眼神漫出幾分昳麗。
「渺渺,好久不見。」
19
我一時間怔在原地,聽著他的話,心臟像是浸在春水裡,軟了下去。
柯贇跨步向我走來,張開手臂隱忍而克制將我抱在懷裡。
我的手抬起又輕輕落下,沒有推開他。
柯贇變本加厲地將我挾困在懷裡,下頜抵著我的肩頸。
夜色和晚風都很溫柔。
我們靜靜地相擁。
我將柯贇帶去常去的小攤。
「老闆,來兩碗鮮肉餛飩。」
我抽出紙巾擦拭桌子:「委屈柯少爺了。」
柯贇挪了挪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不委屈。」
他溫柔地注視著我,眼裡裝著一捧明亮的光。
我別過眼,防止自己心跳過速:「你什麼時候回去?」
「明天。」
我哦地一聲,心情微微往下盪。
柯贇噗嗤一下笑出來:「逗你的,等你周一上課再回去。」
我嗔視他一眼,氣惱地去撞他。
柯贇不躲,任由我撒氣。
攤主將滾燙的小餛飩端到桌面上:「小情侶感情真好。」
柯贇先我一步解釋:「還不是,還在追。」
攤主笑著鼓勵他:「小伙子好好加油。」
柯贇大聲應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低垂著頭,臉頰一片滾燙。
20
大三寒假,我待到春節前兩天才回家。
我爸罵我沒良心,說我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我媽跟在身後絮絮叨叨。
我左耳進,右耳出,想著待到大年初五就離開。
除夕夜,我爸伸手問我要錢。
大年初一,我媽拉著我去相親。
「你爸說既然你和戚回的事情吹了,那就趁早做打算。」
30 多歲的男人,挺著肚子,臉上浮著一層油,眯著綠豆眼上下打量我。
「我月薪 8000,在縣城有一套房,能給 7 萬彩禮,所以對老婆比較挑剔。」
我冷著臉,強忍著反胃和噁心。
我媽笑盈盈地說著我的好,像是給客人推銷商品。
我抬頭望向窗外,覺得這一片土地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
回家後,我收拾好行李,頭也不回地離開。
春節放假,學校的宿舍不留人,我只能在外面住酒店。
我在便利店隨便對付一口的時候,柯贇發來消息。
「假期過得怎麼樣?」
我望著冷掉的車仔面,回復他:「挺好的。」
推門走出溫暖的便利店,冷風撲面而來。
街上掛著紅撲撲的燈籠和中國結。
本是合家歡聚的日子,而我卻找不到自己的家。
我揉了揉發酸的鼻子,想著回酒店學習。
柯贇打來語音,我掛掉。
他再打,我再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