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收拾東西,下午就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侯府。
謝蘭亭對他爹並不留戀,這讓謝震聲很生氣,他覺得我沒有教好孩子。
他冷冷地讓謝蘭亭留下,謝蘭亭只是目光冰冷地回看他,「不,娘在哪,我就在哪。」
謝薇嫻則緊緊抱著謝蘭亭,一臉防備地看著自己的大伯。
我提著馬鞭下了車,冷聲道:「侯爺想讓蘭亭下車可以,只要你能受我一百二十八鞭,不用侯爺多說一句,我便會將蘭亭留在家裡。」
「憑什麼?」
「就憑謝蘭亭受住了他二叔的一百二十八鞭,而他親爹卻覺得這無所謂,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若你能受住一百二十八鞭,還能不怨恨我,以後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但我不聽。
謝震聲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扯開謝蘭亭的衣服,便看到了那一條條白印子。
這已經是養過之後的,我能數得出來的印子,那些沒有留下的印記應該更多。
謝震聲呆立當場。
謝蘭亭面無表情地合上衣服,鑽進車裡。
我推開謝震聲,也上了車。
謝薇嫻呲溜一下放下帘子,連聲催促,「快走,我們快走。」
車夫駕了一聲,甩起馬鞭。
馬蹄得得踩在青石板路上,清脆悅耳。
謝蘭亭合衣躺在裡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摸了一下他的臉蛋,摸到了一手淚水。
他忍住哽咽,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他以前給我送過一隻風箏,被鐵蛋搶了,我還想著他回來後會幫我搶回來……」
結果,他爹卻說他被打了都無所謂。
是挺傷人的。
馬車出城後,一騎從我們車旁疾馳而過,是謝震聲,他沒有停留,到了前面的路口,轉向老家的方向了。
第二日,劉管家派小廝來報,說謝震聲回老家又把謝二打了一頓。
謝蘭亭聽到了,又當做沒聽到,但他明顯輕快了起來,下午跟著先生上辨認植物的課的時候思維敏捷,對答如流,被先生驚為天才。
先生甚至起了想將他收為弟子的心思,又想到自己只是個藥師,便放棄了,只是教得更用心。
我們在京郊住了一個多月,轉眼夏天到了,這裡更加涼爽,索性便住到入秋。
然而,夏末的時候,謝震聲派了人來請我,因為他打算納顧姑娘為妾,需要我這個當家主母主持婚儀。
我頓感無語。
我就知道這個婚不好離。
在現代有法可依的情況下,離婚都艱難。在古代,一個女子想要和離,少不得脫一層皮。
我挑挑揀揀著自己的產業,想著該怎麼做才能順利和離。
謝蘭亭問我。
「娘,您真的想和離嗎?我爹他不好嗎?」
我默了默,謝震聲對於很多女子來說,算是不錯的選擇吧。
這段時日,京城很多人都說我走了運,貧寒之時就跟了謝震聲,如今一躍成了貴夫人,還說我不識抬舉,侯爺只是要納個妾,又不是要休妻,我這樣分明是在胡鬧。
但我想要的根本的不是一段婚姻。
我原本想著,若謝震聲人還不錯,彼此可以互利合作。
但當我看到他想給我當爹,給我做主的樣子後,瞬間失去了這種想法。
對兩個孩子來說,這很難接受,也很難說明白。
我想了想,道:「不管我與你爹如何,我永遠是你們的娘,與你爹和離之後,你們便有兩個家了,想去哪個家都可以。」
「我知道了,娘,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管我和妹妹。」謝蘭亭點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管事急匆匆告訴我,說謝蘭亭騎了一匹馬回城了,他走得很急,還不讓下人們告訴我。
管事不放心,派了小廝跟著,便立刻前來稟告。
17
我感覺不妙,急忙去追。
等我氣喘吁吁地追到侯府,看到的便是謝震聲和謝蘭亭對峙的景象。
父子二人仿若仇人,互相怒目而視。
謝蘭亭將刀子緊緊攥在手裡,對準自己,逼著謝震聲簽和離書。
謝震聲急得麵皮漲紅,仿佛一隻煮熟的蝦米,開口怒斥。
「反了天了,你還要不要名聲,哪有兒子逼著老子和離的,你還不給我把刀放下。」
「你配不上我娘!今天這和離書你簽了,我還認你這個爹,你不簽的話,從此我只認我娘。」
「混帳!她宋春花便是這樣教兒子的?我看你跟她盡學了些市井潑婦的做派,我真後悔當初撿了她。」
「我娘叫宋佳宜!絕世佳人,宜笑宜顰,若非她救了我,你現在見到的該是一具屍體,你哪有資格說她?」
這句話似乎戳痛了謝震聲的心,他悲憤地看著謝蘭亭,身形晃了晃,旋即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碰翻了棋,棋子滾落一地。
謝蘭亭到底年幼心軟,他遲疑了,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了,太傷人心。
而謝震聲就抓住了這一瞬,手掌一番,兩顆棋子飛出去,一枚打飛了刀,一枚打中了謝蘭亭的胳膊,他捂著胳膊踉蹌後退,又疼又惱。
謝震聲冷聲道:「敢威脅本將,在戰場上早就可以殺你十次。」
他又轉眸看我。
「今日我父子相殘,你滿意了嗎?」
我長出一口氣,快步走到謝蘭亭身邊,拉起袖子看他胳膊,見他胳膊只是青了一塊,並沒有傷到肉,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我悄悄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又將他護在身後,看向謝震聲。
「滿意,我兒有情有義,忠勇護娘,明知侯爺位高權重,卻還是一腔孤勇為我抗爭,這樣傲骨錚錚的好孩子,我喜歡得緊,侯爺,你不滿意嗎?」
「他忤逆!!!」
「那是侯爺做錯了,若你早早答允和離,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謝震聲崩潰了,他拍著桌子。
「我只是個小將的時候,你哭著求著跟我,我現在已經是個侯爺,你憑什麼與我和離,要離也該是我休妻!!!」
我眼眸微沉。
敬酒不吃吃罰酒。
「既然如此,我與侯爺沒什麼好說的了。」
謝震聲氣得轉來轉去。
「你說啊,你憑什麼不與我說,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你也瞧不起我?我在外面受人嫌棄,回來還要受你的氣,我看你就是吃飽了撐的,你好好在這裡反省反省。」
他把我和謝蘭亭關進了祠堂。
說來好笑,謝家窮苦出身,哪裡來的祠堂,這祠堂是陛下賜下的宅子裡原本就有的,還是我花錢修繕的。
我從一個桌子裡拿出來一把戒尺,冷聲道:「手拿出來。」
謝蘭亭眼眸驚慌,他眼圈快速紅了,卻還是垂下頭,乖巧的伸出自己的手。
我敲了他的手一下。
「知道你今天哪裡做錯了嗎?」
「我不該偷偷騎馬跑來找我爹。」
「說錯了,重新說。」我又敲了一下他的手。
「我不該忤逆我爹。」
「還錯了。」我再敲他個榆木腦袋。
謝蘭亭實在想不出來了,或者他已經有了答案,只是那個答案他不敢確定,便抬眸不安地看向我。
我放下戒尺,雙手握住他的肩膀,凝視著他的眼眸,讓他無法躲避我的視線。
「你今天做錯了兩件事情,其中最令我生氣的一件事便是,你竟然用自己的命去威脅你爹。我只教過讓你自珍自愛,沒教過你自輕自賤,你以為自己一條人命就能抹平世間所有不平事?萬幸今日你沒有成功,你若成功了,來日若再有不如你意,你是不是又要用命來賭別人的良心?謝蘭亭,這件事情你讓我很失望!!!」
18
原劇情中,他設計讓自己和男主一同落難,看女主選誰。
結果,女主先遇到男主,根本不知道他也落難,他不長嘴,以為自己被放棄,開始黑化報復男主,囚禁女主。一副要死要活,天下人負我的樣子。
他現在必須把這個臭毛病給我改過來。
謝蘭亭眼淚掉了下來。
「娘,我想幫你……」
「這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情,你不可以隨意替我做決定,你承擔不起我的命運,我是大人,也是這個事情的主人,我會自己解決問題,我也有更多的法子,需要你幫忙,我會找你,而不是等你去替我解決問題。你遇到了我,我是好人,你替我做決定,我會謝謝你,但若你遇到的是爛人,你替他衝鋒陷陣,得了好處與你無關,可若有了壞處,那人不僅不會感激你,還會怪你自作主張,這後果你承擔得起嗎?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路,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讓自己擁有更多的籌碼去博弈,而不是兩手空空,除了壓上一條命一無所有。」
謝蘭亭用命去逼迫他爹,因為他除了命什麼都沒有。
但一個人要上桌之前,最該擁有的就是一定數量的牌,再有保底的底牌,如果什麼都沒有,建議先別上桌。
隨便上桌,就是賭徒心理,就是指望老天賞飯吃,這怎麼可能贏?
我問謝蘭亭,「知錯了嗎?」
他重重點頭,「知錯了。」
「那站在牆角,把我剛才的話重複五十遍,直到記在心上為止。」
謝蘭亭去面壁思過了。
我將一個寬大的桌子展開,變成了一張床,又從桌案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來兩床被褥鋪好床,接著取了幾罐零食,裡面有松子,瓜子吃起來,早上沒吃早飯,現在真餓了。
謝蘭亭聽到動靜回頭,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背完了嗎?背完了過來吃。」我拍拍蒲團,吐出瓜子皮。
謝蘭亭呆住,「娘,還可以這樣嗎?」
「你也可以選擇老老實實跪著。」
謝蘭亭閉嘴了,過來了,坐在蒲團上,磕著瓜子和松子,心情愉悅極了。
當初劉管家提議修繕祠堂的時候,我本想拒絕的,但想了想,又答應了。
祠堂是言情文高頻道具,我覺得按照謝蘭亭的尿性,遲早被關祠堂,很有可能我也被關進來。
所以,乾脆將這裡當做第二個臥室布置,床,被褥,零食,一應俱全。
只是沒想到,自己真的被關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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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我給謝蘭亭上了一節思想教育課,見他真的聽進去了,零食我也吃煩了,便打開一道暗門。外面是祠堂的後院的竹林,靜謐又隱蔽,從這裡可以大搖大擺的到侯府任何地方。
謝蘭亭驚住。
「娘,這裡怎麼有一道門?」
「娘今天再教你一個道理,狡兔三窟,做事一定要防患於未然,給自己留退路,你今天就在這裡反省,娘回去睡覺了,等我的好消息,三日之內,你爹會求著我和離。」
我拉回書架,關好門,將謝蘭亭一個人留在祠堂,回到自己的臥房睡覺去了。
九月的天,已經漸漸涼下來,我睡了個好覺。
醒來聽到前院吵吵鬧鬧。
我知道我該等的事情已經來了。
19
我繞道到祠堂,便聽到前門謝震聲正再次與謝蘭亭對峙。
只不過,這一次反了過來。
謝震聲想進祠堂放我出來,謝蘭亭卻將祠堂關的死死的,不讓他進來。
「想請我娘出去?你在做夢!你當初將我娘關進來的時候,怎麼不知道自己錯了,現在需要我娘幫忙,便來苦苦哀求,你休想。」
「謝蘭亭,你開門!」
「不開!」
謝震聲氣得倒仰,大概知道自己和謝蘭亭溝通不了,便轉而開始和我說話。
「宋春……咳咳,宋佳宜,長公主派人過來,說你答允了給她一個什麼方子,你快出來處理此事。」
我打開暗門,進入祠堂,冷聲道:「侯爺請回吧,幫我轉告長公主,我身體不適,方子之事只怕要作廢了,還請長公主見諒。」、
謝震聲急得團團轉,他當侯爺不過一兩年的事情,這段時間在京城又處處受排擠。
他從心底里是不願意得罪權貴的,更何況是長公主。
他怒道:「宋佳宜,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現在是你任性的時候嗎?你還不快快出來。」
「要不侯爺命人把門拆了吧,對了,門後面放著祖宗牌位,砍門的時候小心點,別把祖宗牌位壓到了,免得謝家祖宗半夜來找你。」
「宋佳宜!!!怪不得書上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別以為我怕,我這就回絕長公主!」
「好!順便也幫我回絕博恩侯夫人,謝家少夫人,安國公夫人,成安伯夫人……」
我一連念了六七個名字。
謝震聲愣住了,半晌沒有反應。
謝蘭庭從門縫往外看,小聲道:「我爹的天好像塌了。」
他的天,當然要塌了。
這些人里,有真正的皇親國戚,有他的頂頭上司,他的同僚,世家清流,他一個都得罪不起。
而他也只不過剛當權貴一兩年,這一兩年里,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外面打仗,接觸京城的權貴不過幾個月,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和他信息不對等,我在欺負他。
我平靜道:「蘭庭,這是娘今日交給你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這是一位偉人說,你要記住,做事不到萬不得已不必硬碰硬,借力打力,確保自己安全是首要的,再者,能合作共贏,便沒必要魚死網破,侯爺,您說,我說的對嗎?」
謝震聲不言語,而是從門縫裡塞了一張和離書進來,上面已經簽上了他的名字。
我打開門,迎上了他面如死灰的臉。
他張了張嘴唇,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氣惱地哼了一聲,轉身負氣離去。
而我到前廳,將幾張圖給了長公主,又送她出去,向她道謝。
她淡淡道:「本宮今日前來,本以為是替你撐腰,免得謝將軍納妾,沒想到是助你和離,宋佳宜,你連本宮都敢利用,好大的膽子。」
我溫婉一笑。
「長公主殿下,我多送了您三張圖紙,這兩張不過是賺錢的法子,這張卻是頂要緊的。」
20
那是一張煤礦的定點圖。
我的家鄉是個小城市,沒什麼好崗位,但有一個煤礦,大部分人覺得最好的工作就是當煤礦工人。
我小時候去礦區走親戚,特別羨慕親戚家的小孩,我也跟著他們遠遠的看過挖礦的地方。
穿書而來,我儘可能得想讓自己手裡多一些籌碼,除了教導孩子,做生意,我也在尋找這本書中可以利用起來的資源,同名的城鎮,山川,村莊,結合經驗,學過的地理知識,再派人去探一探,便確定了這一處地方。
這是我的一張很不錯的牌,如今為了和離不得不打出去,但值得。
長公主拿過東西,平靜道:「我承你的情,你和離後我會護你幾分,日後再有這樣合算的買賣記得來找本宮,本宮喜歡為自己打算的聰明人。」
長公主登車離去。
我鬆了一口氣,又打發人將承諾給其餘幾位夫人的東西送去。
忙完我喝了一大杯水,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驀地,聽到謝震聲低沉的聲音。
「我今日才知,你辦事竟然這樣利索,你既然已經找好後路,為何不與我好好說,你說清楚利弊,我不會不放你離開,為何非要鬧到如此地步。」
「謝侯爺,你和蘭亭說話,覺得好溝通嗎?」
謝震聲一臉我明知故問的難堪。
我平靜道:「我與侯爺說話也是如此,感覺特別費力,侯爺說話自有一套邏輯,我改變不了,也不想改變,今日果,昨日因,侯爺要慢慢適應自作自受。」
謝震聲張大嘴,放下已經在衙門登記過的和離文書,轉身離去。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過頭一臉疑惑。
「我還是不知,你為何要與我和離,難道真因為我納妾?」
他滿腦袋的問號,看來是真不明白。
看在他是謝蘭亭親爹,我要與他商量探視謝蘭亭的份上,我可以讓他死個明白。
「侯爺想與我好好聊聊?」
他點頭。
「那我有個條件,對我說話不許用質問,若你能做到,我便與侯爺談談,今日事多,感慨頗多,你我或許能聊,過了今日,恐怕我再也提不起說這些的興致,想來侯爺也是。」
謝震聲立刻答允。
丫鬟僕婦立刻收拾出桌子,放好茶盞,旋即退下。
天上雲捲雲舒,手邊茶煙裊裊,思緒漫無邊際的飄蕩,情緒也像一條晃晃悠悠的小船,優哉游哉又暗藏危機。
我輕啜一口茶。
「侯爺為何要娶妻納妾?」
「你果然在意此事,京中所有權貴都是如此,為何我不行?」
我放下茶盞,起身便走。
「我錯了,給我個機會,我一時沒改過來……」謝震聲滿頭大汗,急忙阻攔。
我道:「侯爺,我與你和離,是因為我知道跟著你會過什麼樣的日子,從你一回家,沒有問過我這幾年是如何過來的,你默認我在京城是享福,沒有一絲絲困難,你沒問過我與謝蘭亭如何相處,你默認我和他不會有一點矛盾,若有,那定然是我和他不聽話,你的處理方法想必是各打五十大板,是嗎?」
21
謝震聲臉色難看,卻沒有反駁。
我就知道我猜對了。
我的家庭便是如此,遇到問題,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爸便先將問題歸罪到我媽頭上,我媽再罵我……
我家就是一個完美的踢貓效應。
謝震聲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我在他這裡和謝蘭亭一樣都沒有地位,所以,他各打五十大板。
「我若不與你和離,便要接受你納妾,其實這沒有什麼,你說的對,京中哪個權貴不納妾,更何況侯爺是新貴,多的是人想要把女兒塞進侯爺的後院,侯爺剛回來那日,我想過與侯爺談一談合作,我對你納幾個妾並不在乎,因為心悅你的人才會在乎你,我不心悅侯爺自然不在乎。」
謝震聲神色難堪,他似乎不相信我不心悅他,畢竟,原主當初可是死皮賴臉的求著他帶她走的,她怎麼能不愛他?
我繼續道:「可在看到侯爺不分青紅皂白,不問我一句緣由,便給我定罪的時候,我便明白,我與侯爺不能談合作的事情了,因為侯爺並不把我當人,而是當做所有物。可夫妻夫妻,夫妻一體,我要的是尊重,是平等,是先問問我事由,給我說話的機會,而不是一來就定我的罪,你不把我當妻,自然不會是我的夫。」
「可他們都如此!」
「將軍,你為何而戰?若你只是為了有嬌妻美妾,權勢滔天,那你可以和那些權貴一樣坐享功勞,驕縱奢靡。但若你想要一個家,便要有所取捨,因為真心是要用真心來換的,沒有你作踐我,我還要以你為尊的道理。再者,侯爺在權貴那裡受了氣,回來卻把氣撒在我們頭上,還嚮往成為他們,難道他們就一定是對的?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那樣就能過好日子,至少在我這裡行不通。」
他拿規訓這個時代的女子的那一套來規訓我,註定失敗。
算他倒霉吧,遇見我。
也算他幸運吧,遇見我,至少將來不會被抄家滅族了。
我等了半晌,見謝震聲愣住,沒有說出一句話,我覺得無聊,便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謝震聲似乎才回過神來,開口說話。
他聲音乾澀,仿佛拚命將聲音從胸膛里擠出來一般。
「我窮人乍富,實在不會當侯爺,只能學人家的,如今想想,的確學的不像,對不住。」
「那將軍好好想想,你的士兵為什麼樂意跟你打仗,又為什麼死了那麼多的人,偏偏是你立功封侯,一個人的身上有神佛,也有地獄,將軍能脫穎而出,定然有其中的道理,這個沒人幫得了你,只能靠將軍自己悟。」
我大步離開,再不停留。
轉角處看到謝蘭亭,他走上前,撲入我懷裡,緊緊抱住我。
「娘,你走了,我怎麼辦?」
22
古代女子和離帶不走孩子。
更何況,謝蘭亭還不是我兒子,是謝震聲的兒子,我帶不走他。
我能帶走的只有謝薇嫻,當初怕萬一與謝震聲談崩了和離,我至今未曾將謝薇嫻記入我名下,故而,她現在我的人,只能跟我走。
我輕輕拍著謝蘭亭的後背。
「我會和你爹談,讓你隨時來看我。」
「這次你又要付出什麼?」謝蘭亭滿眼心疼。
他在心疼我送出去做人情的那些賺錢的圖紙,方子,方案。
可我笑了一下。
「你值得!」
為你做什麼都值得。
那些東西和你比起來,不值萬一。
謝蘭亭的眼淚泅濕了我的衣衫。
「娘,你走吧,我保證好好讀書,早日高中,到時候我一定去看你,我發誓,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混小子,你這是要與老娘斷絕關係?你不高中就不能去看我了?我就在與你相隔一條街的地方買了房子,你腿斷了,走不到我家去了?我與你爹和離,你就不認我當娘了?你這是想當白眼狼?」
謝蘭亭笑了,又哭了。
「娘……我要孝順娘一輩子……」
小嘴抹了蜜一樣。
希望你將來遇到心儀的人,小嘴也能甜甜的叭叭叭。
我離開那日,將一些帶不走的東西,全部寫好文書,留給謝蘭亭。
謝震聲不願占我便宜,說折算價格給我,待知道那些東西的價格後,他悻悻地收回話,當做自己沒說。
「以後蘭亭可以隨時去看你,不必來問我。你若有需要,也可來找我,當做對你教養蘭亭的報答。」
那天與他談過之後,我詭異的感受到了一絲他對我的敬重,那是一種對知識分子的敬重,可能我的話真的震驚到了他。
這讓我很慚愧,這些道理在現代懂得人一大把。
這就是時代的信息差吧。
自此我成了一個快樂的單身富婆。
我將謝薇嫻接來,正式記在我名下,改名叫做宋薇嫻。
宋薇嫻回到京城,氣哭了。
逃跑的哥哥,失蹤的娘,被落下的她,她在莊子裡一想到這個就氣得想哭。
回來後,要我發誓以後走到哪裡都帶著她。
我說,十八歲之前我方便的時候,儘量帶你,十八歲之後,就不行了。
宋薇嫻覺得十八歲大概離她是很遙遠的事情,痛快地答應了。
她說,一個月不可以拋下她超過三次。
我覺得她簡直是人間小可愛,給我的次數太大方了。
我每次都是等她睡著了出去吃宵夜,第二天醒來,再一本正經的教育她,不可以吃太多甜食,油炸食品,燒烤。
「你看,娘親就不吃。」
宋薇嫻不捨得,但還是努力點頭,「那我也不吃。」
養女兒的快樂,我感受到了。
直到有一天,我很晚回來,發現她醒著。
她掰開我的嘴,聞到了我嘴巴里的燒烤味……
我的天塌了。
我迫不得已,答應她每周吃一次燒烤、甜食、油炸食品……
而謝蘭亭每日上完課就過來我這裡,和我一起學做生意,練武,幫我寫方案,搞策劃,做活動。
他進步飛快。
我與謝震聲的和離,似乎讓他成熟了很多。
果然父母離婚,是孩子人生的重大變故。
但這只能他自己想通,我覺得他可以。
沒多久,西席周秀才也來了。
他氣憤地說,新來的謝夫人顧如霜削減了他的束脩,因為覺得他只教一個孩子,要那麼多的錢,還又單獨的教學場地,太奢侈了,便將很多東西都削減了。
23
周秀才是享受過好的待遇的,現在的待遇他接受不了。
這一點,我倒是理解顧如霜。
前段時日,她終於如願嫁給了謝震聲。
不是做妾室,而是堂堂正正的謝夫人。
但接手謝府後,才發現,那麼大的院子,那麼大的排場,是需要銀子支撐的。
而謝震聲掙錢的本事實在一般,只能靠陛下賞賜,但賞賜能支撐多久,謝府的日子過得很緊巴。
顧如霜削減開支倒是沒錯,只不過被削減的那個人肯定不開心。
我乾脆提議,讓周秀才來我這裡繼續當西席。
因為我打算讓謝蘭亭今年就參加院試,考取秀才,到時候名氣打出來,我想認認真真辦個書院。
這個時代,好的書院,還是稀缺產品,我想嘗試打造一個教育集團,將來從這裡出去的人都是我的人脈。
我想得很明白,依靠對謝震聲的恩情,以及利益交換得來的貴人相助,都是很容易變動的,只有自己培養出很多人才,才是長遠的投資。
周秀才立刻同意了。
他回去就和顧如霜說。
顧如霜很高興,但又有些氣惱,她覺得我這是在打她的臉。
她來找我,我沒有見,只讓人回了一句話。
「以我如今的財力,顧得起趙秀才,錢秀才,孫秀才,李秀才,百家姓里的秀才雇來都行,夫人若不想割愛,我也不強人所難。」
顧如霜愣了一下,回去後,立刻將周秀才打包送了過來,再不多說一句廢話。
如此,大家皆大歡喜。
我告訴謝蘭亭,這就是共贏。
謝蘭亭似懂非懂。
「那如果我考中秀才是不是就能讓娘贏上加贏。」
他如今長得比我高了,半大小子可真能長啊,不愧是將來與男主爭奪女主的 188 男團成員。
我語重心長道:「是你贏,我贏,才是贏上加贏,為了我去勉強自己不算贏上加贏。」
他蹲下來,將我的手放在他腦袋上,笑道:「娘,您放心,我懂得您的意思。」
這一年的院試,謝蘭亭大放異彩,成了年紀最小的秀才。
我的蘭台書院也正式成立,開始招生,我不限門第,但會做測試和面試。
有人不願意,悻悻而退,但也有人興沖沖而來,覺得稀奇。
我將現代的那些能搬來的照搬而來,也吸取這個時代的一些東西,爭取在傳統之上帶一點兒新意,而不是完全脫離實際,畢竟我只想在這個時代好好活著,而不是在這個時代做個傲天。
我能借著兩個時代的信息差賺一點錢,讓自己過好就很滿意了,有多大能力,就辦多大的事,我從不為難自己。
學院裡來了一些富家子弟,也有許多寒門。
剛開始的時候,矛盾重重,但經歷過一次野外拉練,我人為的為他們製造了幾次重大考驗之後,倒是讓他們彼此之間破開了門第偏見。
雖然只是一些小縫隙,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謝蘭亭在這裡交了一些朋友。
他不再如原書那般被孤立打壓著長大,反而因在拉練中有擔當,有智慧,重情義的品格吸引了很多人跟隨。
他是班裡最受歡迎的男孩子。
而宋薇嫻則是她所在女子班裡最受歡迎的女孩子。
她自幼被打壓,我一直以為她是膽小怕事的性子,但養了幾年之後才發現她活潑開朗,聰明狡黠,竟然有幾分急智和思辨能力,是個極好的懟人小能手,經常幫班裡的女孩子伸張正義,明辨是非,吸引了很多擁躉。
我很欣慰他們在這世上的支點,又多了一個。
我曾經聽過一個理論,真正的獨立不是只靠自己,而是在生活中有很多的支撐點:親情,友情,愛情,種種其他情。每種情都能給他力量,這才是獨立。而不是孤立自己,讓自己毫無依靠。
我很認同這個觀點,我希望謝蘭亭和宋薇嫻能在自己的一生中建立很多很多的支撐點,這樣他遇到困難時,有很多條路徑去解決問題,而不是只依靠自己或某一個人,一旦失敗,便萬念俱灰。
我也在努力建立自己的支撐點,不論是否穿書,我都想過好自己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