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阿漓完整後續

2025-07-2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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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元斂殺人時隨手救下的雪狐,用百年內丹救了他的命。

人人都說冷血閻羅對我動了情——

直到突厥索要公主和親時,他親手將我推上花轎,讓我頂替那真正的金枝玉葉。

臨行前夜,我褪盡衣衫求他憐惜。

他啞聲說「聽話」。

後來我成了突厥王帳中最得寵的妃子。

他紅著眼罵我「不知廉恥」。

真是可笑,我們狐狸……本來就不懂你們人類的廉恥啊。

1

還記得初見元斂時,我在森林裡被獵人窮追不捨。

彼時我的後腿上已然中了一箭,正當我以為要命喪於此時。

身後的獵人卻突然被人射殺倒地。

我察覺到了黑暗處的危機感,倏地停下腳步,耳朵高高豎起。

結果猝不及防地被人從身後一把抓起後頸肉,拎著走到一人面前。

「督主,是只雪狐,是否——」

那侍衛做了個抹脖的動作。

我的蒼天老爺!他竟想要了狐命!

我看著那督主背對著我,剛剛將匕首從一人的喉嚨里拔出,帶出一串噴射而出的血跡。

只見他一襲玄色長袍,半身已被血染紅。

他轉過身,月光透過樹影忽明忽滅地落在他臉上,如同林中惡鬼般。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血跡,穠麗的眉眼不耐地挑起,直直看向被拎在半空的我。

嘴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從半空中抓過我,故意用手上的血跡染髒我一身雪白毛髮。

他低聲在我耳邊呢喃。

「白色,白色可不耐活呢小狐狸。」

握在我脖子上的手正在慢慢收緊。

我睜大一雙圓潤的狐眼,用前爪扒住他的手腕。

我知道只有他能救我。

於是我乖巧地湊上去,用舌頭舔拭他側頰的傷口。

傷口竟然逐漸復原了。

他似感頗為有趣,握緊我脖子的手逐漸鬆開。

「替它包紮好,就放了吧。」

那侍衛也沒想到自己主子有一天會如此善心大發。

而我臨走前回頭望了一眼元斂。

正巧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

這人真好看,狐狐喜歡。

2

我是族裡最笨的狐。

空有狐仙蘇妲己的美貌。

卻毫無人家的七竅玲瓏心。

記得好不容易修成人形後,祖母愁緒萬千地看著我。

「修出人身後去凡間遊歷尋機緣是每個狐真正蛻變為雪狐的關鍵。」

「可我夜觀星象,你此去凡間波折諸多。」

「且甚至會隕落。」

「阿漓,你真的想好要去凡間尋自己的機緣了嗎?」

我看著祖母的眼睛,堅定地點了點頭。

「阿漓雖笨,但阿漓不怕。」

畢竟狐生太長,總要有點追求嘛。

3

再次遇見元斂,是在一處山澗之下。

確切來說,是我順著他血的味道一路尋過去的。

元斂的面色慘白,半個身子都浸泡在小溪里。

一根長箭貫穿了他的前胸。

筋肉斷裂處已經泛了白。

鮮血已然染透他一身玄衣。

身邊一個侍衛也沒有。

似乎是被水流衝過來的。

我有點踟躕地想了想。

事到如今,只有我的內丹才能挽救他的生命了。我將內丹以口緩緩地哺給了元斂。

與他微涼柔軟的唇緊密相貼時,結果遇到了第一層阻礙。

我一鼓作氣,用舌尖奮力頂開他緊咬的齒關,這才將內丹送了進去。

又給他渡了幾口精氣。

漸漸地察覺到了他面色開始有了血色。

我便準備從他身上起來。

可當我的雙唇即將離開他時,卻突然對上了他不知何時睜開的雙眼。

下一刻,他直接將我反手一握壓到了身下。

瞬息之間轉換了身位。

我嚇了一跳,胸脯微微起伏。

他盯著我看了片刻。

神智逐漸變得清醒。

「你是何人?」

「我……我當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我卡頓了一下,沒敢說出自己就是那個被他救過的小狐狸。

畢竟妖在凡間風評確實不太好。

可他卻眸色深沉地重重掃過我尚存一絲水痕的唇。

「怎麼救的?」他語氣中帶了一絲玩味。

「……」

我一時語塞。

還沒等我再次開口,他直接鋪天蓋地,充滿侵略性地吻了下來。

逐漸地我感到胸腔里的空氣已經被他榨乾。

可憐的小舌頭被牢牢吮住無法自拔。

直到快要窒息時,我才終於被昏頭昏腦地放開。

元斂微喘著,湊到我的耳邊低笑。

「小狐狸,人都是這麼親的,記住了嗎?」

!!?

我內心一瞬間萬馬奔騰。

「我曾經把你放走過。」

「但你如今自己又回來了。」

「這可是你自己選的路,小狐狸。」

4

「主上!」

就在這時,一聲焦急的呼喚在不遠處響起。

我與元斂一齊聞聲望去。

是東廠的侍衛駕馬踏水而來。

「我等救駕來遲!還望主公恕罪!」

一行侍衛臨到近前,看到元斂身上可怖的傷勢,一個個都不敢抬頭。

然而元斂不語,只是解開自己的披風,繫到了我身上。

「風大,披著些。」

隨後當著一干眾人的面,直接將我打橫抱起。

他隨手拽過一匹黑馬,一躍而上。

「今日之事,是突厥人的陷阱。」

「不過東廠之中也出了叛徒。」

「待我回去挨個清算。」

說罷他調轉馬頭先一步帶我回了東廠。

元斂親自將我抱回了住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這在冷酷肅殺的東廠之中引起了細微的騷動。

有人傳聞東廠那冷心冷情的閻王似是對一個姑娘上了心。

但在元斂的壓制下,這些閒言很快便消弭於無形。

5

在東廠待了一段時日後,我發現元斂是真的忙。

忙著殺人。

自回來的那日起,他便開始毫不留情地大清洗。

東廠時不時就會有人被抓,隨後直接當眾斬首。

就連朝堂之上也開始了新一輪的權力更替。

凡是元斂懷疑的大臣,無一例外地被送進了大牢。

豎著進,橫著出。

人人都罵他殘害忠良不得好死。

一時間元斂的兇殘之名大增。

但他將我保護得很好,外界的腥風血雨不會蔓延到我住的一方小院。

眾人並不知他們所懼怕的那個心狠手辣的佞臣,褪下衣物後卻是一身的新傷舊疤。

我生而為妖,不懂那些人口中所謂的天下大義。

我的眼中只有元斂。

他每每外出負傷回來,我都會伏在他身上,用妖力替他修復傷口。

而後他會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裡。

他問,小白,你會一直留在我身邊嗎?

小白是他取給我的名字。

每當這時,我都會輕輕地把腦袋貼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有力的心跳。

妖不容於世人,他也不容於世人。

那一刻我感覺,我們是彼此的唯一。

6

我想,若是日子一直這麼過下去,陪著元斂到白頭也挺好。

可我沒想到,這一日公主會大駕親臨東廠。

來勢洶洶地直奔著我來。

只不過最後卻被元斂給我留下的暗衛攔在了外面。

她難以置信的質問那個侍衛。

「元哥哥這裡有我不能踏足的地方嗎?」

「是不是真的如同傳言里那般,元哥哥在這裡金屋藏嬌了?」

那些侍衛只是低著頭說屬下不知。

已經怒極的公主被牢牢地攔在外面。

她冷笑幾聲,「這大燕就沒我不能去的地方。」隨之向後拍了拍手。

「來人啊,把這破門給我撞開,阻攔者死!」

「我倒要看看這院子裡有什麼賤人是我不能看的!」

我原本已經準備好化為狐狸原型先溜出去,避一避這個看起來癲癲的公主。

結果卻聽到熟悉的一聲獸吼,緊接著是公主的悽厲慘叫。

我正準備離開的腳步突然凝滯。

二哥?!

「給我抓住那個下賤的畜生!竟敢傷了我的手,把他的毛給我剝下來!」

院外隨即傳來嘈雜的碰撞翻倒聲。

我不可能聽錯,那一聲獸吼就是二哥的聲音。

他大概是看見公主氣勢洶洶地來找我,所以又折回來給我報信。

要知道狐族入凡不能隨意動用妖力,二哥現在戰鬥力就是一隻普通狐狸。

不管怎樣,得把我二哥救下來。

當我推開院門出去的那一刻,恰好看見二哥正被公主的人緊緊包圍了起來。

一隻後腿跛著,已然受了傷。

而公主的注意力在我出現的那一刻全部轉移到了我身上。

「呵…」

「看來傳聞沒有錯啊,元斂還真敢背著我養個小賤人。」

公主射向我的眼神如同淬了毒般,死死盯住我。

「把她給我抓起來!」

「公主殿下且慢!」

「我覺得都是誤會。」

「其實我是他新請來的醫女。」

「醫女?」公主明顯是不信。

「好啊,那你看看本宮被這畜生剛撓傷的手,怎麼治?」

「治不好,連你帶那個畜生一起剝了皮給我做人皮鼓。」

我看了看她手背上鮮血淋漓的三道深深爪痕。

怎麼治?我舔舔就好了。

7

可這話我只能在心裡想想。

「請公主殿下給民女一些時間去配製一些草藥,保證讓殿下的手恢復如初。」

公主輕蔑地看著我,她覺得我就是在拖延時間等元斂回來。

可惜元斂今日已經被她支走了,我的打算註定落空。

思及此,她也不著急,索性就看看我還能怎麼在她面前做戲。

於是擺了擺手,讓我去。

我轉身回了院子,隨手拽了幾根野草碾碎成泥。

隨後往裡吐了幾口唾液。

嘖。

浪費了,這可是狐族上好的療傷原料。

只不過醫得了別人,醫不了自己。

其實公主想得不錯,我確實是準備拖到元斂回來。

不過我也確實是真心想把公主的手傷治好。

因為狐族入凡,不能輕易傷害凡人,否則日後修行時會有反噬。

二哥是為了護我心切才如此,總不能任由他日後因反噬而受苦。

我拿著這團綠色糊糊出去了。

端起藥碗,呈獻給公主。

但她看了看卻沒有接過的打算。

我愣了一下,隨即拔過一旁侍衛的短刃,在自己的小臂狠狠劃了一道。

公主見此眉毛一挑,看著我又取了一小撮綠糊糊抹在了傷口上面。

本鮮血橫流的傷口瞬間止血,不出半刻,我將綠糊糊擦掉,胳膊只有一絲淺淡的白印。

這時公主才命身旁的嬤嬤上前取過我手裡的糊糊,抹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果不其然,完全痊癒了。

公主饒有興趣地上下打量我好幾眼。

「沒想到,你還真有幾分本事。」

「既然如此,本宮要大大地賞你。」

我連忙擺手推辭。

畢竟這話一聽就讓我狐毛聳立。

結果公主直接忽略掉我的拒絕。

笑眯眯地招呼身旁的人,「把這隻白毛畜生的毛剝了,做成一件裘衣賞賜給她。」

……

在公主護衛逐漸圍住二哥時,我擋到了二哥面前。

「公主見諒,這其實是我養的小狐狸。」

「平日怕生這才傷到了殿下,還望殿下網開一面。」

公主高傲地揚著頭,慢步走到我面前。

我正跪在地上,她看似不經意地挑起我的臉。

可冰冷的護甲卻狠狠地戳進了我的頰肉之中。

「我若是偏不呢?」她皮笑肉不笑地問我。

「……」

就在我與公主僵持之際。

「皖皖——」

我與公主一起看向那聲音來處。

8

是元斂。

他在緊要關頭終於趕回來了。

正抓著我的公主一見元斂回來了,立馬鬆開手,換成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直接撲進了他的懷裡。

哭哭啼啼的擦著淚。

「元哥哥你可算回來了,現在你這個東廠連一個畜生都能欺負我了。」

「還有你的這個醫女,我感念她幫我醫好了手,特賜她一件白狐裘。」

「結果她居然不領情!」

元斂不動聲色的掃過那隻跟我原型很像的雪狐。

隨後替公主擦拭掉淚痕,溫柔的哄道。

「她一介醫女配不上此等貴重之物。」

公主見元斂也拒絕她,就冷下了臉。

「那若是我自己要呢?我就喜歡這隻畜生身上的皮毛!」

元斂輕輕地將公主肩頭散開的髮絲別回耳後。

用指節勾了一下她的臉頰,笑著說,「我的皖皖如同明珠般燦爛,白狐的毛太素不襯公主明艷之資。」

「突厥不日前進獻了一塊孔雀皮,波光粼粼極其襯托公主美貌。」

「臣已經命人在趕工了。」

公主聞此這才露出笑容,臉上也染上了兩抹紅暈。

「那既然如此,剝皮一事就罷了。」

「不過——

這隻畜生將我的手抓傷,險些留疤,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元哥哥,你說怎麼辦比較好?」

元斂冷漠地看向二哥,「區區畜生罷了,拖下去亂棍打死。」

公主看著我,臉上是耀武揚威的笑意。

而我不可置信地看向元斂,結果他只是眸色深沉地看著我。

看不清神色。

二哥的後腿已經受了傷,面對著拿著棍子不斷逼近的人類,他只能齜著牙低吼。

眼瞅幾棍子衝著二哥狠厲地砸下去,我想也沒想地衝上前擋在了他身上。

棍子攜著風猛地打在了我的背上。

可疼死狐了!

我掙扎著起身,回頭乞求地看向元斂,希望他放過二哥。

結果一旁的公主咯咯笑了,「可真是跟你養的這個小畜生情深呢。」

「那不如就——

元斂突然打斷了公主的話,乾脆利落地開口,「繼續打。」

於是本來打二哥的棍杖都打在了我身上。

不過我正好可以掩護二哥找到時機間隙逃出去。

畢竟我至少還能活命,換成二哥就要交代在這了。

然而自從沒了內丹,我就比之前虛弱得多。

唯一慶幸的是,二哥已經趁侍衛不備逃了出去。

我讓他趕緊跑莫回頭,不然就前功盡棄了。

9

隨著棍杖不停地落下來,鮮血逐漸從我的身下溢出,板石路染滿了我的黏膩鮮血。

我掙扎地抬起頭看向元斂。

他也看著我。

眼底眸色翻湧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直至打到後背皮開肉綻,我喉間一癢,沒忍住咳出了一口血。

血里已然混了內臟碎塊。

元斂才喊了停。

「公主…」

他側過頭看向旁邊正百無聊賴地扣著護甲的公主。

「住手吧,我想有些人也明白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最好不要看了。」

「這次我看在元哥哥的面子上不再追究了。」

「若有下次……」

「公主放心,她不會再出現在公主面前。」

公主咯咯地笑出聲。

微挑起了元斂的下巴,輕輕在他唇上印了一個吻。

「還是元哥哥對我好~」

「回宮吧。」

元斂一路護送公主回了宮,留給我的只有二人般配的背影。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面前突然好似多了一道陰影。

我努力睜開眼睛。

是元斂。

他俯身捻起一縷我沾染了鮮血的頭髮,在手裡把玩,唇角分明帶著笑,眼神卻極冷。

「記住了小白,沒有下一次,她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他的聲音帶著不容置否的寒意。

說罷他轉身欲走。

只隨口吩咐下人,「把她送回房間。」

「為什麼?」

破碎的聲音消散在風裡。

無人回答。

10

再次醒來時,只見二哥守在我榻邊,正低頭小心地舔舐著我的傷口。

我抬眼看去,他眉宇間滿是自責。我知道,那日他本是要回來給我報信,卻反而被困。

「二哥……」我啞聲開口,「我沒事的。」

「阿漓,跟我離開這裡回去吧。」

「……」

我垂下眼,只是沉默。

這無聲的抗拒徹底點燃了他的怒火。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聲音卻壓著瀕臨爆發的低吼:「事到如今,你竟還痴心妄想,以為他曾對你有過半分真心?!」

「他自始至終,不過是在利用你!」最後四字,他幾乎是咬著牙根迸出。

我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口卻像被更尖銳的東西刺穿。

我固執地搖頭,聲音微弱卻斬釘截鐵:「我不信……我要親口問他!」

二哥的胸膛劇烈起伏,死死盯著我蒼白倔強的臉,眼中交織著痛心與無力。

對峙良久,他終是頹然鬆開了手,喉間滾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罷了。」

他終是拗不過我。

……

當我化為原型躍到了元斂的窗外,恰好聽到屋內人的交談。

「主上,白姑娘醒了,可要送她離開?」

元斂正漫不經心地擦拭著佩劍,聞言頭也未抬。

「不必,多送些滋補之物過去便是。」

下屬略有遲疑:「可公主那邊……」

「無妨,」他語氣慵懶,隨手將佩劍擱回案上,「皖皖不過是使些小性子罷了。」

話音微頓,一絲涼薄的笑意掠過唇邊。

「像這麼單純的小妖,隨便逗逗就願意把內丹給我,留著她自有用處。」我怔在窗外,目光穿透窗欞,凝在那道熟悉的身影上。

一股徹骨的陌生感驟然攫住了我。

眼前的人,既不是曾經給我耐心扎鞦韆的他,也不是與我相擁而眠的他。

難道這就是人嗎?

如此善變,如此叵測。

祖母說得對,我真的很笨。

所以此刻心會痛得這般厲害。

11

當我失魂落魄地回來,剛踏入院門,便撞上二哥憂心忡忡的目光。他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沉默地走到門前。

「二哥,我現在心很亂,只想一個人靜靜。」

「至於離開的事……待內丹稍穩再說吧。」

隨後不等他回應,我直接將自己鎖進了房中。

當夜已深,我蜷在榻上小小一團。

徒勞地試圖將聽到的那些刺耳對話擠出腦海。

直到門被推開的聲響打破了屋內的沉寂。

是元斂披著大氅走了進來。

「小白,」他的聲音帶著幾許關心,「今日怎未去我那用膳?可是傷口還疼得厲害?」

他走近,將一碟散發著甜香的桃花酥放在案上——那是我曾經最喜歡的小點心。

燭光下,他眉眼柔和,仿佛還是那個將我捧在手心的人。

我垂下眼,避開他探詢的目光。

他似乎對我的冷淡有些意外,俯身靠近,指尖忽然輕點了點我眉心。

「到底怎麼了?」

這突如其來的親近讓我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心口堵得厲害。

我終是抬眼看向他,聲音乾澀。

「今日下午我聽見了你同屬下說的那些話。」

元斂微微一怔,隨即竟低低地笑了起來,那笑聲帶著一絲無奈,「就為這個?」

他伸手,不容抗拒地將我攬入懷中,下頜抵著我的發頂。

一絲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畔。

「傻姑娘,那人是公主安插的眼線。我若不那樣說,讓她以為我不過是在利用你,她豈能容你安穩活到今日?」

「那些話,是說給她聽的,為的是護你周全。」

「真的?」

我頓時瞪大一雙圓潤的狐眼。

「當然,我何時騙過你?」

元斂見我依舊不願完全相信他。

他直接對天發誓。

低沉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今日元斂若是欺騙小白,他日就罰他不得好死——」

「別胡說!」

心尖猛地一顫。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他的唇。

掌心傳來他唇瓣微張的觸感和溫熱的呼吸。

我們兩人都愣住了。

時間仿佛凝滯。

我抬眸,撞進他深邃的眼瞳里。

看著自己小小的倒影就縮在他的目光深處。

他凝視著我。

眼角逐漸暈染開層層疊疊的笑意。

我心底那些飄搖不定的疑慮終於徹底消散。

原本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任由他將我更緊地擁入懷中。

火燭搖曳中,映照著一雙璧人。

剪影纏綿。

12

翌日,七夕的喧囂已然瀰漫了整個大安城。

我鼓起勇氣,帶著昨夜殘留的暖意望向元斂。

「阿斂,今日七夕,晚些時候你可願陪我一起去街上逛逛?」

元斂垂眸,略一沉吟。

便點了點頭。

「好。」

……

當暮色四合時,七夕的花燈已經次第點亮。

大安城的街巷被暈染成一片溫柔的暖黃。

長街之上,人潮如織,笑語喧闐,各式花燈流光溢彩。

我興致盎然地拉著元斂四處游看。

這是狐族從未有過的熱鬧。

元斂在我身旁任由我牽著,倒是比我沉默得多。

「看!是糖人畫誒!」

我驚奇地看著那老伯手法嫻熟地吹出一個又一個精巧的人像。

隨後攥著元斂的手擠到了小攤前面。

「老伯,我要兩份!」

「不知姑娘想要什麼樣的?」

老伯看著我,和善地笑問。

「一個我一個他!」

老伯眯著眼仔細看了看我與元斂。

「得嘞!小老兒我做這行這麼久,還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般配標緻的公子和小姐呢。」

老伯說著笑眯了眼,手上也不閒著。

元斂在一旁含笑不語,背手而立。

很快屬於我和元斂的糖人就新鮮出爐了。

我歡喜地接過。

剛想分一個給元斂看,卻忽然發現他的目光早已被前方的人聲嘈雜處所吸引。

我好奇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緩緩前行的竟是公主的赫然儀仗。

這一副皇室與民同樂之景將今夜的燈會氣氛推向高潮。

然而眨眼之間,異變陡生!

只見數道黑影自暗處暴起,寒光凜冽,直撲公主車駕而去!

驚呼與尖叫驀然撕裂了節慶的祥和,人群如受驚的獸群,轟然四散奔逃。

「皖皖——」

13

元斂目眥欲裂,他頓時掙開了我的手。

那兩個剛做好的小糖人也被碰撞掉落在地,被人群踩踏碾碎成泥。

混亂中,我清楚地看見他的身影沒有絲毫猶豫地沖向那頂華貴的步輦。

將受驚的公主牢牢護在身後。

而我,則被洶湧的人潮裹挾著。

身不由己地向後踉蹌跌退。

與他失散在茫茫人海之中。

「元斂——!」

我的呼喊淹沒在鼎沸的喧囂里,徒勞無功。

正當我不知所措時,一隻溫熱而有力的手驀地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驚惶回頭,卻撞入一雙含笑的眼眸。

來人錦衣玉帶,面龐是與中原人截然不同的英俊深邃。

眉目間還帶著幾分玩世不恭。

他不容分說地拉住我。

「跟我來!」

「你……」我尚未來得及質問,他已拽著我,逆著驚恐奔逃的人流,敏捷地鑽進一條幽暗的窄巷。

巷尾盡頭,他足尖輕點,竟帶著我躍上低矮的屋檐。

拉著我在鱗次櫛比的屋脊上一路潛行。

最終伏身在一處私宅府邸的琉璃瓦上。

我緊緊挨在他旁邊,剛想說些什麼。

「噓!」

他立刻捂住了我的嘴。

就在這時,下方庭院中突然清晰地傳來兩個人的對話聲。

我猛地睜大眼睛。

——居然是元斂與公主!

14

「……你早知今日會有刺殺?」

公主的聲音帶著一絲後怕和不易察覺的試探。

「沒錯,是沖我來的。」

元斂的聲音冷淡。

「所以今日我選擇與小白同行。」

「我若是救了她,更能向所有人證明我心繫於她,如此便無人會將目光真正鎖在你身上。」

「只是……」他的語氣染上幾分怒意,「我萬萬沒料到,皖皖你竟自導自演,安排了另一場截殺!」

「若非你那邊動靜太大,致使人群徹底失控,我的安排也不會前功盡棄!」

原來如此!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我的腳底竄上脊背。

昨夜燭火下的誓言猶在耳邊,今日我便成了他精心設計的誘餌。

我的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時,一個侍衛匆匆跑來稟報:「元大人!白姑娘失蹤了!」

「什麼?!」

元斂的聲音驟然拔高,透出前所未有的焦灼,「帶路!立刻去找!」他轉身欲走。

「元哥哥不要走!」公主淒聲喚住他。她竟不顧身份,從背後緊緊抱住了元斂的腰身。

公主帶著哽咽的顫抖。

「你……你是不是真的變了心愛上了那個女人?」

元斂腳步頓了頓。

轉身輕輕抱住公主的肩膀,軟下語氣。

「胡說什麼?我的心裡只有皖皖一個人。」

……

我拽了拽旁邊看得饒有興致的異族男人。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無聲地示意:帶我走,立刻!

15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的笑意。

隨後攬住我的腰,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此地。

落地後,他並未鬆開我,反而正色道:

「剛才情況緊急,沒來得及跟白姑娘解釋。」

「其實我是突厥王子阿史那庭。」

「不知白姑娘看完今夜之事,是否願意同我合作一番?」

「譬如,報仇?」

這句合作和報仇讓我瞬間回過神。

看著我狐疑的表情,他笑了笑。

「我父汗不久前已向大安求娶公主。畢竟目前突厥與大安都需要喘息之機,因此這樁和親是維繫眼下和平的唯一紐帶。」

他頓了頓,直視著我的眼睛,語氣帶著胸有成竹的篤定。

「而元斂為了保住公主,他定會提議讓你代替公主遠嫁突厥。」

「所以你我二人的合作便是——我需要你,答應他。」

16

那一夜,萬籟俱寂。

院門外忽然傳來沉重而凌亂的腳步聲,濃烈的酒氣隔著門扉都能聞到。

「小白……你睡下了嗎?」

是元斂。

想必我剛回來,侍從就通知了元斂。

而我蜷臥在榻上,緊閉雙眼,任憑淚水無聲地浸透枕衾。

自始至終,未曾發出一點聲響。

他在我的屋外站了很久。

最終沉默地離去。

17

翌日,元斂果然踏入了我的房門。

「小白,其實眼下有件極要緊的事,需得你幫我。」

他凝視著我,鳳眸中流轉著熟悉的溫柔情意。

「前不久突厥使臣以十萬鐵騎相脅,求娶昭陽公主。然突厥蠻荒之地,可汗更是暴虐無道之輩,皖皖千金之軀,豈能涉險?」

「小白……」他修長的手指撫過我的臉頰,「你替公主嫁過去,可好?」

我倏地怔在他懷裡,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你讓我替公主……嫁給那個荒淫殘暴的可汗?」

元斂依舊維持著那副深情的姿態,眼神卻不容置疑地直視著我。

「元斂……」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對我可曾有過半分真心?」

「……」

他不語。

我顫抖著手去解自己的衣帶。

外衫滑落,露出單薄的裡衣和瑩潤的肩頭。

我試圖用這最卑微的獻祭,喚醒他哪怕一絲憐惜。

「你看……我……」

「小白——

他猛地攥住我褪衣的手腕。

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聲音卻壓得極低,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

「聽話。」

那兩個字,徹底澆滅了我最後一絲妄念。

心頭酸澀翻湧,痛得難以呼吸:「那你為何捨得讓我置身那樣的險地?」

元斂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停頓里,只有燭火噼啪作響。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竟帶上了一絲理所當然的冰冷。

「畢竟……你是妖。縱有萬一,總歸……是能脫身的吧。」

妖……

原來他就是這麼想我的。

18

那一刻,阿史那庭最後的話語毫無預兆地映入我的腦海。

「白姑娘放心,我父汗對你並無企圖,也不會碰你分毫。他需要的只是一個不會帶來麻煩的和親對象。」

「若是大安公主去,必會在我族中安插無數暗探密諜,而我族中……正在密謀推翻大安之事,絕不能讓她的人察覺。」

他伸出手,眼神坦蕩,「你我各取所需。我助你復仇,你助我瞞天過海。如何?」

我迎著他的視線。

「可大安傾覆,於我何益?」

「若是大安被推翻,那無論是他元斂還是一個區區公主。」

「到時豈不是都任你拿捏?」

「白姑娘心思澄澈,卻被元斂那等小人玩弄於股掌,矇騙利用……這口惡氣,你真能咽得下去?」

「這口惡氣,你真能咽的下去嗎?」

沉默在我與他之間蔓延。

最終,阿史那庭退開一步,笑意依舊從容。

「白姑娘不必此刻答覆。三日之內,我靜候佳音。」

……

此刻,元斂那張臉就近在眼前。

熟悉的眉眼,我卻只覺得陌生。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

「好。」

「我去。」

元斂看著我的笑容怔了一下。

忽然感覺好似有什麼珍貴的東西,永遠地失去了。

19

和親前夜,紅燭高照。

將素日肅殺的東廠映出一片難得的喧囂暖意。

而我正身著鳳冠霞帔,由著女官做著最後的整裝。

垂落的紅蓋頭下,視線里忽然闖入一雙玄色長靴。

「都出去。」

身前響起一道低沉的命令。

不知何時,元斂已悄然立在房中。

心頭一緊,我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

他輕輕挑開了我頭上的那方紅綢。

蓋頭滑落,我猝不及防地撞進他的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裡。

「小白……」

他的指尖微動,試圖撫上我的臉頰。

我脖頸一偏,避開了他的手。

隨後抬起手中的蒲扇,半掩住了臉。

向他微微屈膝行了一個禮。

「元大人,」我的聲音透過絲絹扇面,帶著刻意拉遠的疏離,「此舉怕是於禮不合。」

他懸在半空的手頓了頓,終是緩緩垂下。

「這是你第一次同我行『人的禮節』。」

「也是第一次……」他頓了頓,「這樣喚我。」

「小白。」

「你同我生分了?」

他的聲音辨不出情緒。

話音未落,窗外驟然傳來一聲清晰的瓦片碎裂聲。

緊接著是枯枝被踩斷的脆響,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

元斂眸光一凜,瞬間從方才那沉鬱的情緒中抽離。

「待著別動。」

緊接著他身影一晃,人已掠出門外,追著那異響而去。

幾乎在他身影消失在門外的同時,我身側的木窗被無聲地推開一道縫隙。

一道雪白的身影靈巧地鑽了進來,無聲落地。

「二哥?」

我詫異地看著面前剛剛化為人形的二哥。

燭光下,來人身著窄袖勁裝。

他幾步竄到我面前,壓低聲音,語氣又快又急。

「阿漓,此去千里,你……當真想好了?」

「突厥王庭,未必比此地輕鬆。」

我直視著他的目光。

「二哥,這裡早已容不下我,也容不下……一隻狐。」

「此去突厥,雖然充滿未知,但我已經有了自己的打算。」

二哥微微一怔,隨即眼中漾開一抹複雜又欣慰的笑意。

他抬手似乎想揉揉我的發頂,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好,好。」

「阿漓,你果真不同了。」

「記住無論何時何地,二哥永遠在你身後。」

願此行……能得償所願吧。

20

歷經半個月,和親車隊終於抵達突厥草原。

眼前的風光與中原截然不同。

滿目蒼茫遼闊,空氣中瀰漫著草原特有的自由氣息。

我被侍女扶著走下花轎,抬眼便望見了站在最前方的人。

竟是身著新郎喜服的阿史那庭。

那張俊美的面容上,綻開他一貫張揚的笑意。

我的眉頭倏然蹙緊。

「怎麼是你?」

他單手撫胸,微微欠身行了一禮,眼底的笑意更深。

「我代父汗,迎接新娘。」

他從侍女手中接過我的手,引著我徑直穿過迎親的隊伍。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聞言朗聲大笑。

「我父汗這輩子,只認我母親一個女人,」他側過頭,眼中帶著促狹,「就如同你們中原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所以啊,他可不敢娶你,」他嘴角噙著笑,語氣輕鬆,「不然日後跟我母親見面,如何交代?」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不過嘛,我可是草原上最優秀的勇士,你總不至於嫌棄我吧?」

這直白的自誇讓我一時沒繃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其實,嫁給誰我也不甚在意。

畢竟我遠道而來,為的本就是那份盟約。

當夜,在突厥子民的歡呼與篝火的映照下,我與阿史那庭完成了婚禮。

就在禮成之際,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將我擁入懷中。

四周瞬間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喝彩。我身體一僵,怔在原地。

他這才鬆開,臉頰泛著一絲紅暈,笑道:

「別怕,這是我們突厥人的禮節罷了。」

大婚後,元斂安插在我身邊的兩個嬤嬤,很快被阿史那庭尋了由頭遠遠支開。

他似乎總怕我一個人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感到孤獨。

即便軍務繁忙,也常抽空帶我在遼闊的草原上縱馬馳騁。

然而,曾被背叛的傷痕讓我意識到人心的叵測。

所以對於他的示好和靠近,我一直保持著疏離。

21

未過多久,便迎來了阿史那庭的生辰。

他興致勃勃地來邀我出席夜宴,明亮的眼眸里滿是期待。

然而,我指尖掐算,心頭卻是一沉——那夜,是月圓。

自從內丹缺乏,狐族的情毒發作愈是頻繁。

而二哥給我的清心丹,僅剩的最後一顆已經用掉了。

於是我垂下眼帘,只好婉拒。

「近日身子有些不適,恐怕難以赴宴。」

他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幾分。

卻依舊溫言叮囑侍衛。

「給夫人送些溫潤滋補的羹湯去,好生照料。」

是夜,王庭方向篝火熊熊,歡聲笑語隨風隱約傳來。

襯得我的氈房愈發清冷寂靜。

臨近月圓,體內熟悉的灼熱感以及洶湧的情毒,幾乎要將我的理智焚盡。

終於,我再無法維持人形,雪白的狐影悄無聲息地竄出,憑著本能奔向草原深處那處寒泉。

當冰冷的泉水漫過皮毛。

刺骨的寒意稍稍壓下了血脈中的躁動。

我沉入水底,只留鼻尖在水面,貪婪地汲取著這份清涼,意識在對抗與沉淪間飄搖。

就在這迷濛混沌之際,一陣水波擾動。

我獸瞳頓張,抑制不住心中的戾氣。

有人,踏入了這片屬於我的寒泉。

朦朧中,我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冽氣息。

……誰?

22

本能驅使著水中的我循著那氣息悄然靠近。

來人溫熱的軀體近在咫尺。

寬肩窄腰的輪廓在水中若隱若現。僅僅是靠近,那股令人發狂的燥熱便奇異地得到了撫慰。

當本能壓過了最後一絲清明。

我不自覺地化回人形,冰涼的手臂不管不顧地環上他的腰身。

滾燙的臉頰貼上他堅實的背脊。

好似察覺到了來人的掙扎。

我不滿地狠狠咬了他一口。

這人僵硬了一下,但終究默許了我的為所欲為。

我滿意地用指尖在他緊實的腰側肌肉上笨拙地摸索。

唔……就是有點太硬了,硌手。

這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

隨後便徹底沉淪於熾熱粘稠的慾望里。

……

23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開眼,已是翌日清晨。

我躺在自己氈房柔軟的毛毯上,昨夜如何歸來,全無印象。

然而體內卻傳來一種久違的、奇異的充盈感。

一股溫厚純陽的精氣,如暖流般悄然滋養著我因失去內丹而長久虛弱的身體。

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帶著滿腹的疑惑走出氈房。

迎面恰好碰上帶隊巡視的阿史那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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