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崔致現對宿主雲霓好感度為:-100】
但系統那機械的聲音,卻如同癲狂了一般,伴隨著電流的聲音,在雲霓的腦海中不斷響起。
【劇情混亂,系統自動修正中】
【劇……情……混……亂,系……系……】
機械的聲音瘋狂變動著,甚至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是崔致,絕對是崔致——
察覺到系統不對勁的雲霓,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崔致。
那已經收了手的少年,嘴角緩緩流下血來,使得那本就如桃如櫻的唇瓣,鮮亮殷紅。
他毫不在意地拭去唇角的血跡,對上雲霓的視線,笑了一下:「你的那個東西,好像越來越不好用了呢。」
「崔致,你別這麼想,你看下面,你看那麼多人,你別做什麼傻事。」雲霓害怕得聲音一直在顫抖,她向著崔致搖著頭,慌亂地貼在冰涼的牆壁上。
崔致淡淡看了眼古樓下面——
這座古樓說高不高,說不高卻也有一定的高度。
而這素日沒什麼人遊玩的古樓下方,此刻卻圍了許多人。
他並不在意地轉過頭來,認認真真地看著眼中含淚的雲霓,輕聲說道:「你在害怕?」
雲霓顫抖著抬起頭。
「你為什麼要害怕啊?」
「你和那個東西,這樣擺弄我的人生,我都沒有說害怕,你為什麼要害怕呢?」
「我失去了母親,又失去了父親,如你所願,我好像連我的爺爺也失去了。」
「到現在,就連小茴香豆也不要我了。」
「我只是想要一直陪在小茴香豆的身邊……」
「怎麼就這麼難呢?」少年微微笑著,彎彎的眼眸,如月牙一般。
「就算我不是我了,我也想要和小茴香豆在一起。」
「可是為什麼,我的這點小小的心愿,你和那個東西,都要奪走呢?」他的聲音惆悵起來,像是失去了最心愛寶物的孩子一般委屈,那睜得大大的眼眸中,落下一滴淚來。
「我明明,都已經讓給另外一個崔致了。」
「崔致……」雲霓呢喃著,「你別衝動,崔致……」
但這突如其來的力量卻狠狠地將她摁在了牆壁上。
崔致就這樣緩緩將少女拉起,直到能夠看到古樓下方的景象。
他對著身子顫抖不已的雲霓,微微笑著說:「我只剩小茴香豆了啊。」
他晃了晃手,雲霓的身體便距離樓邊更近一步,這使得雲霓不由尖叫起來:「崔致,你別這樣崔致!我求求你放過我吧崔致!我求求你了!」
而樓下的人見到這個危險的景象,也紛紛尖叫了起來。
崔致恍若未聞,他只是溫柔地看著雲霓,說道:「明明是你們想讓我先死的,我只不過……想找個人陪我而已。」
「雲霓,你不是說,會代替顏茴陪在我的身邊嗎?」
「好啊,那你就陪我一起離開吧。」
「可是我也要救人啊!系統和我說,只要我攻略了你,我媽媽就能回來!崔致,崔致,你也沒有媽媽了,你一定能理解我的這份心情啊崔致!」慌不擇路之下,雲霓把所有的都說了出來,「我只是讓顏茴離開你,這樣你才能平安地、平安地被我攻略,我……我也只是想讓我媽媽回來啊!」
那雙握著她衣領的手指慢慢變緊。
而少年的聲音,恍若風中柳絮:
「雲霓,讓一個已死之人死而復生,你覺得可能嗎?」
「你以為讓顏茴離開我,我才能平安——」
「可是你不知道,不是顏茴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她。」
「所以我不敢說我喜歡她,所以我寧願放棄我自己。」
可結果呢?
那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少女,終究還是溫柔地掙開了他的手,說,阿致,接下來的路,我不打算陪你走了。
所以為什麼、憑什麼,他好好的人生,就要這樣被雲霓、被所謂系統,這樣利用呢?
他看著遠處的風景,聽著耳邊若有若無的嘈雜的聲音,想著,沒什麼意思了,就這樣吧。
但就在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阿致!」
崔致下意識地循聲看去。
-
我站在不遠處,看著崔致以及旁邊好像已經嚇暈的雲霓,顫抖著聲音道:「阿致,你不要這麼傻,阿致。」
那少年,站在風中,含笑著看向我:「小茴香豆。」
我一步步向他靠近,搖著頭:「阿致,你不要這樣,我害怕,你過來,好不好?」
「小茴香豆,我不想再讓人控制我了。」
這一瞬間,我眼中的崔致,仿佛又變回了當年那個跨在爬山虎牆頭上,衝著我笑得眼眸彎彎的男孩子——
那麼明亮的、耀眼的。
他看了眼已經嚇暈的雲霓,又看向我,溫柔地笑著:「如果是小茴香豆說的,我一定會照做的。」
「只不過,我有一個秘密,好想告訴你。」
穿著粉色衛衣的少年,露出那清甜的梨渦,笑得如枝上桃櫻,盈盈娉婷:
「顏茴,我喜歡你。」
少年往後退了一步,在我撕心裂肺的喊聲中——
他微微笑著,閉上眼,展開雙臂,墜落了下去。
風聲止住。
034.
「小姐,到了。」
在春天再一次到來的時候,我回到了烏水鎮。
司機就停在了門口,我說了聲「謝謝」,然後下了車。
一下車,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等在門邊。
「崔叔叔。」我揮了揮手,笑著喊了一聲。
那道身影,便是一個多月前甦醒過來的崔叔叔。
他恢復得很好,還像從前一樣。
「小茴。」崔叔叔笑著接過我手上的包,「雖然南大離烏水鎮很近,但這樣一周回來一次,不會太辛苦了嗎?」
我搖搖頭:「沒事,坐車一會就到了。」
我的視線落到崔家旁邊空閒的房子上——
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在經過崔致那件事之後,雲倚舒雖然有心想要藉此發揮,但他畢竟還有把柄在我手上,兼之雲霓看上去真的嚇得不輕,崔致又……雲家便連夜派了人來,將兩個人接走了。
雲倚舒和雲霓日後過的如何,我也已經不再關心了。
那個所謂系統,似乎也從那日之後便銷聲匿跡了。
一種到達極致的劇情的打破,使得接下來的劇情,也如蝴蝶效應一般,紛紛破碎了。
系統的消失,女主的提前離開……
而現實生活,也不再是我當初穿越而來時的那本小說的世界了。
當虛假和真實融為一體,終究還是真實容納了虛假。
所以在一年之後,病床上的崔叔叔便醒了過來。
如果崔致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只是……崔致也已經沉睡整整一年多的時間了。
那一日崔致從古樓上墜落下來,幸好樓下的警察已經提前做好了防護,所以崔致並沒有受到十分嚴重的外傷。
但是,從那一日起,崔致也以植物人的狀態沉睡了一年多的時間。
轉眼之間,我都已經進入大學了。
而春天,也再一次來臨了。
我去崔家看了看崔致,他仍舊如睡美人一般,靜悄悄地躺在床上。
我托著腮,看了一會睡美人,又給他床頭的花重新換了水。輕輕把帘子拉開來之後,午後的微醺的陽光,便溫柔地灑進了這個房間裡來。
那光線落在睡美人的額頭上,便是淺淺的金色。
他呼吸平緩,連睫毛都是一個弧度,就好像水晶里久久甦醒不過來的睡美人一般,漂亮、溫柔。
「阿致。」我戳了戳睡美人的臉頰,「春天到了,爬牆虎又長起來了。」
「我現在也能爬到牆壁上了。」
「所以你什麼時候醒過來看一看呢?」
「如果可以的話,在春天……」
「就好了。」
看了崔致之後,我便回了隔壁的顏家。
可能是因為久久沒有人住,顏父自從身體好了之後,便喜歡上了和顏母一同出去旅行,我看了看院子裡瘋長的雜草,輕輕嘆了口氣。
尤其是院子裡的樹下,雜草長得更是茂盛極了。
我便拿了個小鏟子,蹲下來慢慢地鏟樹下的雜草。
在連續鏟了幾株之後,鏟子卻像是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一樣,發出了「吭」的一聲。
我不由皺了皺眉,用鏟子在周邊又挖了挖。
漸漸露在泥土外面的,是淺褐的流光的顏色。
好像是罈子……
我放下鏟子,乾脆用手將罈子旁邊的泥土撥了開來——
果然,是一個罈子。
裡面像是裝了酒。
我用力地將這壇酒取了出來,正面貼了一張大大的紅紙,是「女兒紅」三個字。
原來是「女兒紅」。
我將這酒翻過來,又看見一張小小的紅色紙條——
年初十,崔致埋,贈與心上人:顏茴。
年初十,
崔致埋,
贈與心上人……
顏茴。
年初十……我突然想起一年前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那從顏家院子裡出來,頗有些灰頭土臉的少年。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為了埋這個。
那紅色的紙上,墨色的字跡上,墜落下一滴淚珠。
我忙輕輕將紙上的淚珠擦去,但那些字好像還是被暈染開了一些。
崔致。
「這個笨蛋……」我輕輕呢喃一聲。
這壇女兒紅,一經打開,便是濃郁的香味與醉人的酒味。
我本不喜歡喝酒,但不知為何,卻喝了一口又一口。
午後時分,本來陽光正盛,我倚在樹邊,微微閉了眼睛喝著酒。那溫暖的光線,便柔和地灑在了我的身上,讓我更加醉醺醺的。
只是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太陽慢慢傾斜,陽光有些冰涼的時候,半醉半醒之間,仿佛有人靠近我。
朦朧之中,我勉強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人。
一個影子、兩個影子、三個影子……
仿佛有熟悉的聲音,輕輕在我耳邊響起:「怎麼……喝酒了?」
「是……阿致埋的。」我抱著這壇酒,笑得眼眸彎彎的,「說送給我的。」
那聲音,於是含著笑,如我剛剛喝的那壇女兒紅一般,醇厚得醉人。
「明明是……送給心上人的啊。」
我微微抬起眼,有些吃力地嘟囔道:「我就是、就是阿致的……」
心上人啊。
只是我還沒說完,那靠近的人,便突然覆上唇來。
是軟的,溫柔的。
如櫻如桃,春花墜落,夜鶯飛去。
分不清醉人的是那壇女兒紅,還是唇齒間羞人的回味。
這有著熟悉的、清甜的橘子氣息的人,便這樣溫柔地抬起我的臉,在微涼的陽光下,交換著彼此灼熱的溫度。
在這醉人的氣息中,我幾乎被吻得喘不過氣來。
那漂亮的眉眼,深釀的梨渦,殷紅的唇瓣,便在這春光之中,晃眼明媚。
「喘、喘口氣……」我真的快要喘不過氣了。
於是那人便又輕輕笑了一聲:「小茴香豆,你知道我喜歡的一本小說嗎?」
「什……」
在我思索的時候,他已經輕輕握住我的手,用手指,輕輕寫下一個字來。
這春日來臨之際,草長鶯飛之時,少年握住我的手,在我的耳邊,輕聲說道:
「顏小姐,我也,贈你一個好字。」
十九歲時崔致許下的心愿,因為那突然的煙花,而只有他一人知曉——
他只認真地看著對面坐的心上人,想道,諸天神佛,崔致祈祝,崔致與顏茴,即便不偕老,也要共白頭。
今年春風,曾幾多情,多情不過少年郎。
有朝一日,
崔致顏茴,春至偶成。
番外一: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
當我再次踏入這座纏綿的江南水鄉,正是冬春交替的時節。
新春的歡快逐漸遠離塵世,迎來的便又是新一年的忙碌。
在這些時間中不曾消逝的,或許便是空氣中仍舊殘留下來的炮仗的氣息,那些五顏六色的彩紙,至今仍有飄散四處的痕跡。
我緊緊裹著圍巾,站在橋上看了一會風景,偶爾有孩子從身後經過,揮舞著不知是墜落還是折落的柳枝,言笑晏晏。
其中有認識我的,也大多是本家的孩子,這小男孩扯一扯我的衣角,細聲細氣地說道:「顏姐姐,你怎麼又在這裡發獃呢?」
於是他旁邊的小姑娘不屑地切一聲,說道:「你真笨!肯定是在看風景呀!」
我不由莞爾。
只是站在橋上,又能望見什麼風景呢?
是還未曾生長茂盛的楊柳依依,還是對面……
那煙霧繚繞的墳園。
不受控制的,我想起六年前的那一幕——
那站在橋上的少年以及站在橋下的,強忍著眼淚的十八歲的我。
他正是風華正茂的時候,鮮明的顏色,是最明媚的色彩。
無數次的、無數次的,在我僅存的十八年的記憶中點燃。
又或是六年前,那跌落枝頭的粉色的芙蓉花。
好像閉上眼,再睜開時,少年便又一次微微笑著,以那淺淺的梨渦,輕聲喚著我:
「小茴香豆。」
他曾那樣溫柔地說:「我有個秘密,好想告訴你。」
是「我喜歡你」?還是埋在樹下的「贈與心上人:顏茴」?
明明已經過去六年了。
崔叔叔醒了過來,我上了心儀的大學,雲霓精神失常,雲倚舒本以「私生子」的身份戰戰兢兢地維持著「繼承人」的位置,卻在精神失常的雲霓進入療養院後,被其他的私生子揭穿了身份。
雲家好一場亂戰。
但云倚舒畢竟是培養了快二十年的繼承人,無論哪一方面都算得上極其優秀,雲家的人並不捨得丟掉這顆棋子。只是崔顏二家,也不過在旁輕輕助力,昔日雲倚舒對「雲家」所做過的事,便再一次被放到了檯面上來。
接下來的事……
我眸光淡淡。
那個所謂的系統,消失得一乾二淨,而淪為棄子的雲霓,落得了「精神失常」的結局。
我不知道雲霓是因為當年的事,還是因為攻略系統的原因,導致了這樣的結果。
我也並不想同情她。
自己做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去承擔接下來發生的後果。
我收回視線,緩緩走下了橋。
橋上的孩子們嬉笑著念起了詩:
「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
是邵雍的《山村詠懷》啊。我淡淡想道。
正如從前五年一般,我給阿致帶了一壇女兒紅。
我放下這壇女兒紅,頗有些絮絮叨叨地:「已經過去這麼久了,還是沒有男兒紅,阿致,你應該不會怪我吧?」
他只靜靜的,不說話。
乾淨的墳,纖塵不染。
我微微笑著,將這壇酒輕輕放在旁邊。
「很快就是你的生日了,阿致,你今年想要什麼?」
「今年你就……二十五了。」
我掰著手指,眼睛一亮,抬起頭來:「二十五,阿致,我今年也畢業了,要不然,等你二十五的時候,就娶我吧?」
「婚禮的話……我想要安安靜靜地辦著。這個要求是不是有點難?不過誰讓只有一次婚禮呢?」
我的聲音,在這片靜悄悄的天地中響起。
沉默片刻。
連風聲也無。
我於是低下頭,那滴淚,便緩緩墜在手背上。
「阿致。」
我眨了眨眼,又抬起頭來,向著他擠出一抹笑來:「剛剛有孩子在念詩,是你也很喜歡的一首詩,只不過你小時候,好像總是背岔呢?」
「一去二三里、一去二三里……」
「煙村四五家……」
念到這裡,我的睫毛微微顫了顫,緩緩笑著:「我背錯了,你應該是會直接說——」
「八九十枝花。」
那坐在牆頭的小少年,彆扭地念著詩句,向著樹下的小姑娘抱怨道:「什麼一二三四五的?一去二三里,八……」
「不對,是煙村四五家。」樹下的小姑娘搖搖頭,糾正他。
小少年沉默一會,睜著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認認真真地說:「不對,是八九十枝花。」
小姑娘於是回以沉默。
那小少年,便輕輕咳嗽一聲:「小茴香豆,你不相信阿致哥哥嗎?」
「是阿致,不是阿致哥哥。」小姑娘軟著聲音道,「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
淺淺的梨渦,便突然盛開在白嫩的臉頰上。
「你好笨,小茴香豆!」他的笑聲,在院子中迴響,「我要是給你送花,絕不走那麼多個村子,也不看那麼多亭子。」
「我一定是,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
當年的小姑娘,心裡想,這首詩才不是送花的意思啊。
只是這小小的少年,卻只想著,走那麼多路,便是要送給小茴香豆,八九十枝花啊。
所以——
一去二三里,
八九十枝花。
只是現如今,不論小茴香豆走多少「一去二三里」,也送不到阿致「八九十枝花」,她走再多再多的路,也只能「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
就算,不是這個意思啊。
……
「奶奶?」
「奶奶——」
我從夢中驚醒的時候,竟發覺面上都是淚珠。
只是做了什麼夢呢?我仔細想想,竟然想不起來了,只模糊地想著,好像是夢到了年輕時候的事情。
不知怎麼,竟然打了個盹。
身邊的小孫女嘰嘰喳喳地喊著我,捧著書說道:「奶奶,怎麼睡著了呀?」
天氣漸冷,屋子裡特意安了暖氣,叫人待得困意綿綿,我無奈地笑了笑,只覺得渾身酸痛,想來果然是老了,於是摸一摸小孫女的頭:「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呀,囡囡。」
小孫女不解地看著我,伸出手來,指著書上的課文:「奶奶,這首詩,念給我聽,好不好?」
我看過去,原來是小學課本的《山村詠懷》。
就在發愣的時候,小孫女柔軟的手輕輕撫上了我的臉頰,她軟糯的聲音響了起來:「奶奶,你怎麼哭了呀?」
我心裡軟軟的,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剛想要說話,小孫女又恍然大悟似地開口道:「我知道了,是因為你想爺爺了對不對?」
這小丫頭。
我笑著,沒有否認:「囡囡可真聰明。」
小孫女便驕傲地揚起臉來,又爬下椅子,去開電視。
「囡囡,想看電視了嗎?」
我喊她,她卻是搖搖頭,在一大堆新年節目中調來調去,終於停在一個同樣看上去喜氣洋洋的節目上。
好像是評選什麼獎的……
年紀大了,眼睛也不太好了。我將擱在旁邊的眼鏡戴上,電視機里,果然瞧見是有人在頒獎。
無非是一堆放上檯面的客套話,我困惑地看向小孫女,也不知她這個年紀有沒有聽懂,卻是很認真的模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螢幕。
或許是終於到她想要看到的環節了,小孫女驚地跑到我的身邊,指著電視喊「爺爺」。
我一看電視,上面正站著一位娉娉婷婷的紅裙女郎。
我:「……」囡囡啊,就算你爺爺不在家幾個月,也不至於返老還童男扮女裝呀?
或許是我悲憫的視線太過明顯,小孫女很不滿地察覺到了:「奶奶,你看字幕呀!」
還知道字幕呢。我摸摸小孫女的腦袋,抬起頭看過去。
紅裙女郎聲音嬌媚,充斥著領到某獎的喜悅:「在這裡,我不僅要感謝……我最感謝的,就是崔致導演,謝謝崔導演願意用我這樣一位新人做主角,也謝謝崔導演……」
噢,原來是這樣。我眯著眼睛看著意氣奮發的紅裙女郎,緩緩收回視線來,旁邊的小孫女看著我說道:「爸爸說,爺爺會在這上面出現呢。」
「你爺爺去另外一個很遠的地方拍戲啦,應該不會在這上面出現的。」我笑著。
就在這時候, 老宅外面突然響起煙花的聲音。
窗子外面,流光溢彩。
小孫女被引得要往外跑,我給她遞了件厚衣服,囑咐道:「囡囡, 慢一點。」
她往外面去, 一邊笑一邊喊我:「奶奶、奶奶, 好像要下雪了呀!」
我正低下頭也打算換件厚的外套,又突然聽見小孫女喜地尖叫一聲:「爺爺——」
煙花的聲音逐漸遠去,我聽見門被輕輕推動的聲音。
漫天霓虹,絢爛如花,這遠去數月的人,便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他穿著鴉青色的外套, 卻繫著鮮橙色的圍巾。
我仔細一看,原來是我給他織的,那線頭還在外面露著呢。
明明都是有白髮的人了,卻在一剎那間,我仿佛看到的,還是那牆頭的小男孩、樓上的翩翩少年。
在我眼裡,他還是那樣漂亮而俊秀,無論是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的眼眸,還是看到我時,那會淺淺綻放的梨渦。
站在我身前的人,緩緩跨進屋子裡來, 抱怨著天氣好冷, 又從懷裡掏出來了什麼。
是一枝冬櫻。
他遞到我的身前:「在雲南無量山的時候,冬櫻開得很好看,鄰家人見我俊俏, 便送了我一枝。」
我睜著眼睛看他——
都有白頭髮了, 還什麼「俊俏」不「俊俏」吶?
於是我也微微笑著接下了這枝花。
「在飛機上的時候, 不小心睡著了, 做了個夢。」在我接住這枝花的時候,崔致握住我的手, 微微彎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有一個人,一直在我耳邊哭, 一直哭一直哭。還一直在背一首詩——她說,一去二三里,八九十枝花……一去二三里, 八九十枝花……一直在我耳邊絮絮叨叨絮絮叨叨,所以我就喊, 你好笨, 亭台六七座後面才是八九十枝花呀?」
我眨了眨眼睛。
而這令我心動了將要一生、至今仍然心覺怦然的、已經白髮微蒼的人, 就這樣含笑著望向我,認真地,溫柔地:
「所以, 我突然很想見她。」
即便相隔千千萬萬里,也終究會相見的。
「我回來了,小茴香豆。」
煙火人間,人間煙火, 崔致顏茴,既白頭,亦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