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強迫三個天之驕子當我的面首。
後來他們為了所謂的天命女主斷了我的四肢剜去我的眼睛。
又設計讓我以身鎮塔。
一朝重生。
我冷眼看著他們受折辱。
又親自送他們去和女主糾纏。
可知曉真相的三人卻長跪公主府外,顫著聲乞我垂憐。
「殿下,求您……利用奴。」
1
宋宛宛命人斷我四肢時,無一人為我求情。
或者說敢為我求情的,都被宋宛宛的男人們殺了個乾淨。
而這幾人,曾經都是被我強迫入公主府的面首。
「我本不願殺你的。」
宋宛宛神色複雜地看著我,轉而變得氣憤:「可你折辱阿岐,害得阿淵武功盡廢,又強迫阿夙成為你的面首。如今你逆賊之女身份大白,更是罪有應得!」
說得大義凜然。
我抬眸瞥了眼站在她身後的三個男子。
輕嗤:「說得不錯。可宋宛宛,我如今已然是個廢人,你又如此怕我作甚?」
「你胡說什麼!宛宛是大秦嫡公主,又怎會懼你這般不堪小人?」
長劍刺來,又在我身上多留下幾條血痕。
那位曾被我廢了武功的將軍府小公子怒視著我,眼底帶著遮掩不住的怒意。
「青淵,回來。」
昔日的大秦國師,景夙。
凌青淵素來聽他的話,聞言便收了劍回去。
無人注意到宋宛宛臉色大變。
她下意識看向褚岐。
於是這位宋國新皇便用我之前送予他的匕首,生生剜了我的眼睛。
「殿下不該瞪她。」
嗓音冰冷,與先前在我公主府上的溫和乖順截然不同。
刺骨的疼痛讓我忍不住顫抖。
可語調是慣有的輕佻:「奉之,我好疼啊。」
褚岐身子一僵。
他借著揮袖的動作,手指不經意划過我流血的眼眶。
於是我便趁著這個機會仰頭,狠狠地咬上他的手掌。
血腥味在口腔漫開。
我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我聽到宋宛宛驚得大叫了起來,連忙宣太醫來給褚岐看手。
但偏偏褚岐一言不發。
或者說,那三個人都不曾說什麼。
我被推得斜靠在牆上。
不用瞧都能猜到我如今應是面目可怖如食人惡鬼。
可我偏笑得肆意。
「你便是登基為皇,也依舊不配本宮向你低頭!」
宋宛宛臉色鐵青。
也因著這事,本是十日後的鎮塔之事提前了。
臨前,宋宛宛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徹底沒了平時的偽裝。
她湊到我耳邊,嗓音輕柔又帶著快意:
「我才是女主,這天命合該就在我身上。唯有你死了,他們才會更心無旁騖地愛我。」
「你也莫要恨我,這便是你的命,你就該受著!」
我想笑。
可泥沙很快就封了我的口鼻。
我隱約聽到有人在焦急地喊我名字。
更有在暴怒質問宋宛宛為何鎮塔提前卻不告訴他們的。
似乎還有人跟著跳了下來。
嘖,令人作嘔。
然而再睜眼時,我重生了。
「你如何得來這塊龍紋玉佩的?」
殿上父皇的聲音稱得上急迫。
而殿下宋宛宛正惴惴不安地看了我一眼,又很快低下頭。
看上去極為害怕我。
——我便是重回到宋宛宛設計讓我帶她入宮那日。
2
宋宛宛身上有一塊龍紋玉佩。
我也有枚一模一樣的,是前年父皇賞賜的。
我緩過神來,冷眼瞧著父皇用稱得上著急的語氣詢問著宋宛宛的身世。
若無意外,父皇基本已經確定宋宛宛便是他那尋了十幾年的女兒。
而上輩子宋宛宛便是用這副模樣讓父皇誤以為我在府上極為苛待她。
尤其是我往日便凶名在外。
父皇便是從這裡對我的心生不喜。
於是我斂眸,笑道:「這婢女也是前些日子才到我府上。安陽是聽說她有著一手修復字畫的好本事,就領著入宮來見父皇。若是父皇喜歡的話,便讓她留下吧。」
當今聖上喜搜集各朝字畫,其中不乏一些需要修復的。
宋宛宛便是因此設計讓我帶她入宮。
她不知用何法子毀了我的字畫,又在我面前展示了她那番好手藝。
果不其然,父皇猶豫了一瞬。
最後點頭:「那便先留下。」
我笑著應下。
轉身卻瞥見宋宛宛僵硬著身子,面上快速閃過一絲慌張。
她當然慌張。
畢竟上輩子父皇出於考量可沒讓她留下。
而是讓我帶回府上,好生照料。
宋宛宛便是趁著在我身邊這段時間,勾搭上那些白眼狼的。
3
「殿下!」
我剛出殿,便聽到身後有道溫潤的聲音喚住了我。
是褚岐。
宋國質子。
大秦皇宮內各國質子不少,但褚岐是活得最好的那個。
原因無他,只是我喜歡他那副容貌。
可如今只覺作嘔。
我腳步沒停,卻沒想這人追了上來。
抬手行禮。
態度恭敬,甚至稱得上卑微。
寬大的袖口滑下,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是消了大半的青紫。
那是我先前留下的。
質子在皇宮內本不應過得太好。
於是我使了手段在他身上留下傷疤,看似嚴重卻無大礙。
後來又想著法子讓他入了公主府,讓他等著回宋國的日子。
褚岐卻因此恨我百般折辱他。
於是趁著在我府上時與那宋宛宛精心設局害我。
見我多瞧了幾眼他的手臂,褚岐不自覺紅了耳根。
「陛下讓奴以後便跟著殿下了。」
他抬眸看我,那雙眼底盛滿了細碎而又真誠的笑意。
在我面前,褚岐向來只能自稱「奴」。
又低語:「殿下,奴可以侍奉殿下了。」
——「殿下,你可以侍奉我了。」
同一個人,幾近相同的話語。
唯獨兩個位置上的人顛倒了過來。
連帶著情緒都不一樣了。
我斂眸遮住眼底的厭惡和恨意,偏頭看了眼褚岐。
輕嗤:「本宮何時需要一個身份卑賤的野種跟在身邊?」
話音剛落,褚岐臉色一白。
4
褚岐是宋國皇帝醉酒下同一宮女發生關係生下的孩子。
他本就自卑出生,骨子裡便充斥著扭曲的暴戾。
所以後來回到宋國掌權後,褚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殺盡當年的知情人。
我瞧著他因著這句話而陡然慘敗的面色,只覺不夠。
剛想開口,父皇身邊的大公公卻領著宋宛宛出來了。
也不知這宋宛宛說了什麼,倒是讓父皇允許她繼續回到我公主府。
「安陽,你先帶她回府,好生照料。」
就連話都同上輩子一樣。
然而我看著低頭看都不曾看宋宛宛一眼的褚岐,突然勾唇:
「好啊,那便都跟著吧。」
5
我領著兩人出宮。
行至御花園時,嘈雜聲響讓我頓住了腳步。
前面圍著一堆宮人宮女,隱約露出的間隙中能看到一個少年倒在地上。
褚岐是知曉發生了什麼,目不斜視,身姿筆挺。
宋宛宛卻忍不住了。
她下意識偏頭看了眼褚岐。
大抵是父皇那句「好生照料」成了她的免死金牌,宋宛宛咬唇看著我,目露同情。
見我沒反應後,她竟沖了過去呵斥著那群宮人。
膽子的確大了不少。
我瞧著宋宛宛的動作也沒阻攔,偏頭看向褚岐時卻看見他在發獃。
「她可真是一個心善的女子。」
我扯了扯嘴角,嗓音噙笑:「奉之你覺得如何?」
「奴只覺得愚昧不堪。」
褚岐面色不變。
我抬手捏住褚岐的下巴,迫使他俯身直視著我,輕笑:
「但本宮怎麼覺著她可比本宮好太多了?畢竟本宮只會殺人,卻不會救人。」
「她怎可與殿下相提並論?」
褚岐皺眉,直直盯著我看:「無人能和殿下相比。」
眼底的深情不似作假。
我冷嗤。
心想不愧是一直忍辱負重的褚岐,可真是會裝的。
上輩子他可說了,宋宛宛心地善良,我這般毒婦又怎能與宋宛宛相比?
6
宋宛宛身手不錯,一開始還占了上風。
只是宮裡的這些人哪是善茬。
沒多久就仗著人多讓宋宛宛無比狼狽。
見宋宛宛被人打了巴掌後,我這才鬆開捏著褚岐下巴的手,厭惡地用帕子擦著手指。
褚岐注意到了,臉上陡然慘白一片。
我懶懶開口:「行了。」
所有人瞬間停下了動作,齊刷刷地跪了下來,惶恐地向我請安。
而宋宛宛趁機將那少年護在身後,低聲安撫。
她現在依舊是我的侍女,但發生這一切後,第一反應卻是看向了褚岐。
隱隱帶著一點邀功意味。
我輕嗤。
褚岐看著我,全然沒注意到宋宛宛投過來的目光。
只是在注意到我看到趙承那身青紫而陡然多出的興趣時,他才臉色變了一瞬。
「你要救他們嗎?」
我笑著問。
褚岐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畢竟那個少年是他在宮裡為數不多的好友。
尤其是他極大機率還是因著先前幫過褚岐才會挨打的。
我注意到宋宛宛臉上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喜色。
「那好。」
我撫掌,微抬下巴示意:「那你便替他受著這一切。」
褚岐沒吭聲,轉身朝著宋宛宛和趙承走去。
卻在下一秒腳步頓住。
「本宮有說,讓你走著過去嗎?」
7
褚岐身子一僵。
「殿下?」
他下意識扭頭看我,目光中沒有不解和屈辱。
反倒是帶著一絲茫然和委屈。
我先前喜歡褚岐那副好容貌,倒是忍下了他的那些小性子。
他仗著我的喜愛在這宮中少受了諸多屈辱。
可到最後反倒覺得我給他的屈辱更甚。
我挑眉,用手點了點他腳下的地,好心提醒了一句:「跪著過去。」
——在今日前,我對褚岐做過最過分的事也不過是讓他替我在寒冬中尋個帕子。
「殿下!」
褚岐還沒開口,宋宛宛就騰地站了起來。
胸膛起伏劇烈,瞧上去是被氣得不輕。
她憤怒地瞪著我:「殿下怎可如此侮辱人!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他還是宋國皇子!」
「宋國皇子?」
我嗤笑,指尖勾過褚岐的發梢,「可他現在在我秦國啊。只要他在秦國一日,那他便只能是本宮的奴。」
「你若是不滿……」
我抬眸朝著宋宛宛笑了下:「那你便想著法子替了本宮成為父皇最寵愛的公主,到那時本宮倒是能看在你的幾分面子上放過他。」
宋宛宛身子一僵,有些心虛地看向了別處。
我扯了扯唇角,猛地揪住褚岐的髮絲,又用力踹向他的腿窩。
「還不跪?」
褚岐被踹得身形不穩。
他如今這模樣瞧上去更委屈了些,斂著眸應了聲「是」。
就在他要跪下時,宋宛宛又沖了出來攔他。
可還沒等她到褚岐身邊時,凜冽的鞭子聲破了虛空,重重地抽到了宋宛宛的身上。
清冽如寒泉的嗓音自我身後響起:
「不敬殿下,當罰。」
8
大秦國師景夙君子端方,有天人之姿,懷眾民之愛。
卻唯獨對我毫無憐憫之心。
以身鎮塔的懲罰便是他提出來的。
在他算出宋宛宛有「天凰之命」後,我自然是不能活的。
也因著有了景夙的支持,宋宛宛行事更加名正言順。
比如景夙手上這條鞭子,可沒少用在我身上。
但如今,這鞭子卻落在了宋宛宛身上。
這也好理解,畢竟這人最重禮法。
現如今我還是大秦最為尊貴的安陽公主。
還不是那後來的逆賊之女。
景夙看向了我。
那雙素來波瀾不驚的隱隱閃過一絲茫然,卻又很快被斂下。
他收起鞭子朝我走來,抬手:
「殿下——」
「安陽!你敢傷她試試!」
還未等景夙說什麼,又有一道急促聲音出現。
由遠及近。
我聽出來了。
是那位被我廢了武功又恨我入骨的小將軍。
凌青淵。
9
上輩子,京都內最為風光的小將軍每每出行時,都有不少懷春少女扔帕子擲香囊。
而每每這時候,凌青淵都要跑來我公主府上同我好生炫耀一番。
然後問我:「安陽,你什麼時候繡個帕子給我?」
那個時候的凌青淵像只滿懷期待的小狗,因著我一點的偏愛都能高興個不停。
直到他遇到了宋宛宛,又為了她一次又一次站在我的對立面。
直到後來他被我廢了武功,又囚於公主府內失了自由。
而現在,我看著重新站在我面前,臉上帶著薄怒和隱隱恨鐵不成鋼意味的凌青淵,突然笑了起來。
這樣還未經過折磨的凌青淵,倒真是少見了。
「你笑什麼?」凌青淵下意識擰眉,但很快臉上的表情就被另外一種擔憂所取代。
他急急忙忙地略過我朝著跪在地上的宋宛宛走去,語氣焦急:「你怎麼樣了?」
——哦,我倒是忘了,這凌青淵對宋宛宛一見鍾情。
還在我公主府上來了一出英雄救美。
「多謝大人關心。」
宋宛宛咬著唇輕搖了搖頭:「我無礙。」
凌青淵打算扶著宋宛宛起來時,我輕飄飄落下一句:「本宮准她起了嗎?」
話音剛落,景夙的鞭子又落在了宋宛宛的身上。
力道大到她痛呼出聲又跪了下來。
「安陽!」
凌青淵看向我,那雙桃花眼中噙著滔天的怒意:「你非得這般無理取鬧?」
「這就無理取鬧了?」
我輕笑,隨手抽出身邊侍衛的劍朝著宋宛宛刺去。
凌青淵大驚,下意識朝我出掌。
我們兩人本就相距極近,眼看著凌青淵這一掌就要落在我身上時,褚岐閃身擋在我面前。
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景夙皺眉,嗓音冷淡了許多:「你會武功。」
宋國質子懦弱不能武。
這也是為什麼連最低等的宮人都能上來欺負他。
褚岐一直隱藏得很好,直到有一次他為了救宋宛宛不惜暴露出自己會武功這件事。
那次褚岐差點就回不去宋國。
但現在,他提前暴露了。
因為要保護我。
我心中隱隱有種不對勁快速閃過。
然後我就看到褚岐唇邊帶血,語氣急迫而又擔憂地看向我:「殿下可還好?」
他的確很知道如何利用自己這張臉的優勢。
可我只收了笑意,居高臨下:「你莫不是以為這樣就可以免去先前的責罰?」
褚岐眼底的光一點一點黯淡了下來。
他垂眸,然後掀開長袍跪了下去,一點一點朝著趙承那挪去。
「奴受罰。」
我冷眼瞧著他的動作,又抬眸看了眼還跪在那的宮人,挑眉:「繼續啊。三殿下願意替自家好友受罰,你們可不能寒了他這份心意啊。」
於是一群宮人們戰戰兢兢地應了聲。
我瞧著他們明顯收手的動作,不耐煩地嘖了聲:「都沒吃飯嗎?」
「是。」
褚岐悶哼,臉色愈發蒼白。
可那雙黑眸卻一錯不錯地盯著我。
仿佛是在看著這世間最為稀奇的珍寶。
饒是我都忍不住佩服他的這般忍辱負重。
明明厭惡至極卻偏要裝出這副深情的模樣來。
「安陽公主!」宋宛宛看得又急又氣,望向我的眼底帶著幾近遮掩不住的恨意:「你非得這般折辱人?你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公主,若你不是——」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宋宛宛及時收住了嘴。
只依舊怨毒地瞪著我。
「若本宮不是公主?」
我自然地接下了宋宛宛的話,然後俯身湊到宋宛宛耳邊,用著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笑:
「便是本宮不再是公主,那也有千種萬種法子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大可以試試看,看看本宮能不能撕了你的皮斷了你的骨。」
宋宛宛猛地打了個寒顫,震驚地看著我。
而我只是後退了幾步,笑吟吟地歪頭:「本宮等著你來。」
「安陽!」
見我把他的心上人嚇得臉色蒼白,凌青淵拳頭鬆了又緊,低吼叫我。
「想替她報仇?」我偏頭看向凌青淵,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收斂:「那你便繼續出掌。本宮就站在這,也不需要任何人替本宮擋著。」
「凌青淵,你方才是真的想殺了本宮,只是為了一個卑賤的奴隸。」
我一字一句,用著最為平靜的語氣陳述。
宋宛宛此時身份未明,依舊只是我公主府上的一個婢子。
可眾目睽睽之下,凌青淵卻為了一個婢子試圖傷我。
對上我視線時,凌青淵卻陡然慌了神:「我沒有——」
可這樣的辯解實在過於蒼白無力。
他抿了抿唇,沉默著低下頭一言不發。
最後只低低開口:「是你欺人在先。」
我被氣笑。
10
我吩咐人把宋宛宛送到將軍府後就轉身離開。
可我忘了還有一個景夙。
「國師大人可還有事?」
我看著不遠不近跟在我身後的景夙,笑意不及眼底。
「那褚岐心懷不軌且處處隱瞞,殿下當離他遠些。」
景夙頓了頓,又看了眼我身邊跟著的侍女。
我假裝沒看到:「國師大人有話直說便是。」
於是景夙只稍稍猶豫了一瞬,便低聲問我:「殿下左肩後可有一點紅痣?」
我臉上的笑容一滯,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國師可知自己在說什麼?」
「此事是我唐突,」景夙向我行大禮,語氣卻異常認真:「但事關國運,還望殿下如實告知。」
國運?
我想起上輩子的景夙便是差不多這個時候算出宋宛宛有著「天凰之命」,又在一個月後的祭祀大典上宣布了這件事。
我原本不想回答。
可沒想在對上景夙那雙眼睛後,一句「是」已經脫口而出。
反應過來著了道的我瞬間臉色鐵青。
「放肆!」
而景夙卻是愣愣地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悄然紅了耳根。
他掩飾似的丟了一句「改日在下定當親自賠罪」後就匆匆離開。
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而我看著景夙明顯異樣的反應,先前那種被壓抑的不對勁又重新冒了出來。
心底隱隱有個大膽的猜測——
我既能夠死而復生,那其他人呢?
11
幾日後,褚岐還是被送到了我公主府。
但與上輩子不同,這輩子他來時身上沒一塊好肉。
唯獨那張臉倒是一點傷都不曾有。
據說是有心之人借著他隱瞞武功這件事大做文章。
不過看在我的面子上,父皇也只是不痛不癢地罰了褚岐幾棍子。
至於他身上的傷為何這看起來如此嚴重,我也懶得去深究。
褚岐被送來時,我正被幾個面首服侍著吃茶聽曲。
他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收斂,最後面無表情地盯著我身邊這幾個面首。
眸色陰沉沉的,像是在看著死人。
卻在我看過來時,又恢復成先前溫潤含笑的模樣。
我沒留下褚岐,而是讓人送了回去。
理由是,嫌他如今太醜。
褚岐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而後就是徹底的慌亂。
「殿下,奴會養好的。」
他半跪在我面前,語氣近乎央求:「絕對不會留下一點傷疤的。」
我沒理會,卻在當天晚上做了一場夢。
夢裡的宋宛宛被囚於陰暗潮濕的水牢之中,四肢俱斷,血肉外翻處爬出了蛆蟲。
她瞪著出口的方向,眼底有著深深的恐懼。
尤其是在聽到動靜時,宋宛宛渾身顫抖得厲害。
直到一道聲音自門口響起:
「看來今天是輪到我了。」
「殿下是做噩夢了麼?」
耳邊傳來的輕柔聲音和夢境里的那道聲音重疊了起來。
我感受到有人的手指撫過我眉心,帶著某種失而復得的小心翼翼。
卻又不敢多觸碰。
他又輕嘆:「那些人伺候不好殿下的。」
隨著那人的靠近,我隱約聞到了空氣里瀰漫著血腥與皂角混合的氣味。
我想睜開眼,卻很快就又陷入了昏睡中。
第二日,府上管事稟告昨日伺候我的面首皆被人斷了手殺了。
尤其是臉都被劃得瞧不出原本的模樣來。
我讓人安置好那些人的家人後,轉頭又尋了一些面首進公主府。
新來的面首里有一人模樣脾性都極其合我心意。
於是我便常常喚他在身邊伺候。
直到凌青淵上公主府,眼眶通紅地質問我:
「你為何燒了這些東西?」
他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已經被燒得焦黑的小木馬。
——那是我親手雕刻的,準備送給凌青淵的生辰禮物。
12
宋宛宛被我送到了將軍府。
當日宮內發生的事也早有人告知了將軍府。
凌大將軍聽到凌青淵為了一個小小的洗腳婢和我鬧翻時氣得半死。
因此宋宛宛到將軍府時非但沒有得到她上輩子以安康公主身份入府時的尊貴待遇,甚至都不如在公主府。
可她有凌青淵護著。
將軍夫人心裡恨她狐媚惑主,原本想尋個藉口將她發賣。
結果隔天凌大將軍就被召入宮,回來後整個將軍府對宋宛宛的態度都尊敬了不少。
於是我便知曉宮裡那位對宋宛宛有多看重了。
哪怕此時他還沒有完全確定宋宛宛的身份。
反倒是凌青淵開始對宋宛宛忽冷忽熱,叫人摸不著頭腦。
聽到這消息時,我只詫異了一瞬。
然後便叫人把先前凌青淵送我的東西都拿出府燒了。
連帶著我給凌青淵準備的那些。
只是東西有些多,便多燒了一會兒。
13
凌青淵手背上還有著被火灼傷的痕跡。
護衛沒攔得住他,倒是正好讓他撞見宋念安俯身服侍我的場景。
於是凌青淵也不等我回復,便目眥欲裂地扯開宋念安,低吼:「滾!」
宋念安被扯得踉蹌了幾步,下意識抬頭低低地叫了我一聲「殿下」。
於是我便起身,把人帶我身後。
「凌青淵,」我笑吟吟地看著凌青淵,但笑意不及眼底,「誰給你的膽子在本宮府上如此放肆!」
「他是誰!」
在看到我護著宋念安時,凌青淵眼底的殺意更甚。
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嫉妒。
於是我便懶懶倚在宋念安的身上,把玩著他的頭髮,嗤笑:「瞎了就滾回去找醫師,別在本宮府上撒潑!」
我感受到宋念安呼吸急促了許多。
他借著機會大著膽子虛虛摟著我的腰身,動作小心翼翼卻又異常珍視。
凌青淵怒意更甚,但更多的卻是不敢置信:「你為了一個面首凶我?」
這話可真有意思了。
我好笑:「凌青淵,你有何資格說這話?」
「我……」
大概是想起了那日宮內發生的事情,凌青淵一時語塞。
他下意識低頭。
可看到自己手上握著的小木馬時,又忍不住難受。
於是他一點一點收起了情緒,只餘下委屈地小聲問我:
「你為何要燒了這些東西!」
「無用的東西而已。」
我讓護衛控制住凌青淵,又叫人奪了他手上的木馬。
我自小和凌青淵一同長大。
可凌青淵卻總嚷嚷著說我送的那些生辰禮物都沒誠意。
不如他送我的那些親手扎的草螞蚱、親自打磨的寶石。
被他嚷得煩了,我就雕了一匹小木馬。
赤紅色的小木馬活靈活現,是我斷斷續續雕了近半年的成果。
我向來沒什麼耐心,唯獨在這木雕上倒是傾了心血。
可惜無用。
我垂眸摩挲了一會,便讓人拿著火盆,當著凌青淵的面扔了進去。
凌青淵急得衝過去。
他力氣很大,護衛一下子沒攔住,倒是讓他沖了過去。
火盆里的火燒得旺盛。
凌青淵也顧不上疼,下意識伸手抓了進去。
臉色煞白,額上大滴大滴汗珠滾下,可凌青淵要緊了牙也要留下這燒了半截的木馬。
「東西無用便燒了,這不是凌小將軍先前和本宮說的嗎?如今這般又是做給誰看?」
凌青淵先前丟過我給的東西。
雖然只是一盞買來的小花燈。
因為他當時氣惱我害得宋宛宛受了傷,便當著我的面故意說氣人的話。
然後留下了宋宛宛親手做的小花燈。
我笑道:「小將軍急什麼,回去讓那宋宛宛重新給你雕一個不就好了。她的手藝可比本宮好了千倍萬倍。」
大概是提到了宋宛宛,凌青淵安靜了下來。
可眼神卻逐漸茫然了起來。
他緊緊地盯著我,像是要找一個能夠解惑的答案。
「不一樣的。」
半晌後,他低頭看著手上不成樣的小木馬,渾身在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