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壽宴上,嬌生慣養的女兒帶著窮書生求我成全。
她當著眾人的面聲淚俱下。
「您貴為長公主,卻不懂這人間真情,就連父親都寧可留在外室那裡,不願回來……」
尊貴如我,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我也是此刻才知道,對我許諾海誓山盟的駙馬朱遠洲,竟然背地裡養了外室。
既然他們都嚮往人間真情,那我就成全他們!
我一紙休書,將駙馬掃地出門,轉身便抬了新人入公主府。
朱遠洲和那妄圖攀附權貴的窮書生急了,他們想用女兒的清白逼我就範。
我摸著自己還未顯懷的肚子,嗤笑道:
「欽天監算過了,本宮這輩子多子多福,一個不隨皇家姓氏的女兒,不要也罷!」
1.
看著跪在地上的女兒朱淺雲,我的氣血上涌,指著她的手都在顫抖。
「你再說一次!」
和我交好的幾位夫人,已經察覺了我的憤怒,忙打著圓場,上前來拉朱淺雲。
可朱淺雲像是完全不在意我的態度,甩開了扶她的人,挽住與她跪在一起的王堅。
她倔強地揚起頭,大聲說:
「母親,我心悅王堅,他也唯愛我一人。我要與他在一起,共享這世間繁華!」
我簡直都要被氣笑了。
一個落榜了三次的窮秀才,連考舉人的銀子,都是自己老娘拼了命一點點攢出來的。
而我捧在手心裡、千嬌百寵的獨女,卻看上了這麼個東西!
不是我瞧不上王堅,他眼裡那滿滿的算計,都快溢出來了。
從小在後宮裡掙扎活下來的我,哪裡看不出他那點小心思呢。
我直直地盯著女兒,聲音冰冷,一字一句。
「若是我今日不同意,又如何?」
朱淺雲猛地抬頭,看我的眼神竟然帶著恨意。
「你根本就不懂這人世間的真情,難怪父親都厭棄於你,寧可留在外室那裡,也不願回這金碧輝煌的公主府!」
「你若是不同意我和王郎在一起,那我也不再回府,與你老死不相往來,你一個人守著公主府過一輩子吧!」
「你身份再高貴,百年之後也是孤家寡人……」
她口不擇言的話,讓我震驚不已。
我與駙馬朱遠洲成婚十七載,琴瑟和鳴,伉儷情深。
我從不知,他竟然背著我養了外室!
而我如珠似寶的女兒,竟然為了個外人,要與我老死不相往來!
突如其來的打擊,使我眼前一黑,皇家的尊嚴卻容不得我失儀,我穩住了身子,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狼狽。
可我到底成了個笑話。
今日是我三十三歲的生辰。
雖然不是整壽,但我曾經護駕有功,備受皇兄信任。
我每年的生辰,公主府都熱鬧非凡,很多官員帶著家眷前來給我賀壽。
想來不用半日,我的駙馬圈養外室,女兒驕縱跋扈,要與情郎無媒苟合之事情,就會傳遍京城裡的每一個角落。
2.
我深深吸了口氣,重重垂下了手。
我的乳母柳氏見我心灰意冷,趕緊勸道:
「小主子只是一時糊塗,您莫要氣壞了身子,等壽宴結束,您母女二人好好談談,不至於非鬧到此等地步。」
女兒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指著柳氏就罵:
「你一個卑賤的下人,也敢妄議主子?再敢多言,就割了你的舌頭!」
「今日我把話放在這裡,她不同意我嫁給王郎,我就不認她這個母親了!」
我抬起手,止住了還要勸說的女眷們,自嘲地嘆了口氣。
「我倒是不知道,你這麼堅決。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成全你們了。」
朱淺雲頓時笑靨如花,她激動無比地拽了拽王堅的胳膊。
「你看你看,母親答應了!我就知道,只要我強硬一些,她總會答應的。」
王堅環視了一下華貴的公主府,眼裡那貪婪的光,怎麼也隱藏不住。
他嘴裡卻順著朱淺雲的話,謙卑地向我叩首。
「長公主放心,雲兒是我的命,此生我絕不會負了她!我會一直對她好……」
我在心底冷笑,他拿什麼對我的女兒好呢?
是那夏天漏雨,冬天漏風的茅草屋?
還是教書賺來十斤肉的束脩?
抑或是他那幾個,等著吸他血的兄弟姐妹?
我長公主的寶貝女兒,憑什麼要自降身份,與爾等同流合污!
可這些道理,從小錦衣玉食的朱淺雲並不懂。
她不知道人間疾苦,不明白自己的地位來之不易,是我九死一生拚命得來的。
她只認為是我阻止了她,追尋自己純真的愛情。
我在她眼裡是十惡不赦的,是不可被原諒的!
朱淺雲聽完王堅告白似的情話,臉上閃過對未來的期許。
「等你搬進來公主府,咱們就住母親的風雲閣,那可是皇帝舅舅找來最好的工匠建造的。你一定沒有吃過從嶺南運來的荔枝,改日我讓人給你送去一筐,讓你們全家都嘗個新鮮……」
看著自己的傻女兒,我莫名有些悲傷。
當初正值皇兄奪權的關鍵時期,我不得不放下了才三歲的女兒,跑到宮裡為皇兄出謀劃策。
奪嫡之爭持續了七年,待到大勢已定,朱淺雲卻已經長大,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自覺虧欠於她,對她加倍疼寵,她想要的東西,哪怕是皇后頭上的鳳釵,我都會想方設法給她弄來。
就在我以為,還是和女兒溝通太少之時,她的下一句話,把我徹底打入了深淵。
3.
朱淺雲拉著王堅站了起來,轉頭命令我:
「母親,父親的外室已經有了身孕,大夫說是個男孩。這可是我們朱家的男丁,不能流落在外,你趕緊派人去把她接回來!」
「我也是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那麼跋扈又不近人情,真是辛苦父親這麼多年,不得不守著你一人!」
柳氏一把扶住差點栽倒的我,第一次對朱淺雲厲聲呵斥: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你怎敢對自己的母親如此不敬!」
朱淺雲冷哼,「我哪裡說錯了嗎,若是母親寬容大度,父親怎麼會這麼多年都沒有妾室?」
「可別跟我說駙馬不能納妾,允許駙馬納妾的公主多了去了,偏生母親沒有自知之明!」
我好像第一次認識這個,自己疼愛多年的女兒。
失望和心痛,交織在我胸口撕扯。
朱淺雲看我默不作聲,以為我是在反思她說的話,她繼續囑咐道。
「母親,王郎家還住在京郊的茅草屋裡,你快些讓人給我取一萬兩銀子來,戶部侍郎被貶,房子要出售,那院子三進的,正好可以安頓王郎一家。」
「公主府這麼大,再添兩個管事也不成問題。聽說這幾年地里的收成不好,王郎的兩個兄長把地都賣了,現下無事可做,就來公主府領個閒差吧,母親可得讓帳房多給他們些俸給。」
「還有母親你嫁妝里的那幾間鋪子,地契都給我拿來,王郎的妹妹正在相看人家,不能讓人低看了去。」
「哦,對了。錦繡閣的衣服首飾,多來幾套,王郎的母親養他這麼大不容易……」
不容易,都不容易,難道只有我容易?
我只覺渾身冒著寒氣,如墜冰窟。
當初奪嫡有多苦,有多險,都不如現在這般痛徹心扉。
我堂堂長公主的女兒,竟然倒貼得如此不知廉恥!
朱淺雲還想再說什麼,卻被王堅迅速拽住。
他帶著諂媚討好地笑容,拍著胸脯和我保證。
「長公主您別生氣,都是雲兒太心疼在下了。」
這話讓我更覺心口被插了刀子般疼痛難忍。
我的女兒寧可心疼一個認識不過五個月的男子,也不願心疼我這個生養她的母親!
我狠狠攥著拳頭,讓自己保持冷靜。
王堅不敢看我的眼睛,只好轉過頭對著朱淺雲釋放他的「真誠」。
「只要長公主給我個機會,向陛下推薦我,我相信自己肯定會出人頭地!我相信自己的才華,陛下一定能看得到!」
居然還想讓我去皇兄那裡推薦他!真是好大的野心!
王堅也發覺了自己太過急功近利,趕緊掩飾道:
「這都是為了雲兒,我希望雲兒和我在一起,也能過上公主府里的日子,總不好虧待了她才是。」
沒腦子的朱淺雲感動壞了。
「王郎,你不必如此!母親只有我一個女兒,她的一切都是我的。只要我想,她什麼都會給我!」
只有她一個女兒,都是她的?
我仿佛被一盆冷水兜頭澆醒了。
她就是篤定了我只有她一個孩子,所以才如此的肆無忌憚!
這種女兒,我要來做什麼呢!
我突然釋懷,哈哈大笑起來。
磅礴的氣勢,讓所有人驚覺,我沈霜地曾經雙手沾滿了鮮血,是踏著屍骨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賓客們噤若寒蟬。
4.
我笑夠了,平穩了下氣息。
「朱淺雲,我確實同意你們在一起,但是也有條件。」
「這條件就是——你從此不再是我沈霜地的女兒,公主府里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了。」
「我現在最後問你一次,你是要選和此人在一起,還是選擇繼續做我的女兒?」
朱淺雲明顯呆楞住了。
但很快,她就因為氣憤而臉色漲紅。
她沒有半分羞恥地環住王堅的腰,眼裡滿是決絕。
她斬釘截鐵地大聲咆哮:
「你別想拆散我和王郎,我們可以靠著自己的雙手生活,你抱著你的臭銅爛鐵過一輩子吧!我不稀罕!」
「等你百年之後,別想我給你燒紙祈福!」
我抖了抖華服的金絲袖口,端莊而優雅地坐回了主位上。
「很好,那即日起你就搬出公主府吧,記得不要帶走公主府里的一針一線。我公主府里的臭銅爛鐵,不能玷污了你們純潔的感情。」
朱淺雲還沒說話,一旁的王堅有些急了。
「長公主恕罪,雲兒和您可是親母女,母女之間哪有隔夜仇。雲兒坦白率真,您是長輩,怎好與她置氣呢?雲兒,快和長公主道歉,你是天家血脈,怎能過地里刨食的苦日子!」
「不!王郎,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願意!吃苦算什麼,我們一樣能幸福地生活!」
兩人抱在一起,淚水打濕了對方的衣袍,就像是梨園戲曲里那感天動地的有情人。
哭了半晌,朱淺雲沒有聽到我的勸慰,抬頭就對上了我冰冷的雙眼。
她瑟縮了一下後,又自覺難堪,挺直了脊背。
「我們走,我們離開公主府,現在就走!我不要和這種無情無義的女子在一起,被她生出來,真是我此生的不幸!」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朱淺雲的話說得極重,哪怕她是長公主的女兒,也違背了孝道,遭人不齒。
可朱淺雲並沒有看到旁人眼中的鄙夷,她裝模作樣地拉著王堅,往大門處走去。
她一邊走,還一邊大聲說:
「沒了我,她一無所有!除非她跟我認錯,不然我不會原諒她!」
距離大門越近,她走得就越慢,她心裡還是有所依仗。
她堅信,我是不可能不要她的。
「等等。」
在朱淺雲停下前,我率先喊住了她。
她臉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得逞笑容,轉過頭,她揚著下巴高傲道:
「怎麼,知道錯了?那你就按照我說的去做,不然我就真的再也不回來了。」
我朝身後揮了揮手,一隊暗衛瞬間出現在了眾人的視野里。
這是我幫助皇兄奪嫡的獎勵,允許我擁有自己的私兵。
我指著朱淺雲,「既然我們斷絕了母女關係,那麼你的東西都還給我吧。」
「去把她身上屬於公主府的珠寶,全部摘下來!」
我沉聲命令。
5.
暗衛只聽我一人命令,哪怕是我的親生女兒,也無法指揮他們。
朱淺雲尖叫著揮舞雙手,想要阻止暗衛的靠近。
很可惜,像她這種嬌生慣養的千金,如何是特殊訓練出的暗衛的對手。
朱淺雲狼狽地趴在地上咒罵我,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頭上的鳳釵珠環被一一取下。
她的頭髮散落下來,還被人踩了幾腳,保養得宜的指甲,也硬生生斷掉。
朱淺雲哪裡受過這種待遇,委屈和憤怒幾乎淹沒了她。
「你們這群狗東西,竟然幫著那女人助紂為虐!我是她的親女兒,她早晚會跟我道歉!到時候,我要把你們統統綁在鐵鍋上,挖你們的雙眼,砍斷你們的手!」
朱淺雲被按在地上時,她海誓山盟的情郎搓著雙手,身子卻往後縮,沒敢上前扶她一下。
我心中嗤笑,這就是個想要攀龍附鳳的玩意罷了,比之勾欄里的小倌都有所不如!
偏偏朱淺雲被蒙了心智,看他覺得千般萬般的好。
我到底是顧念著母女一場,朱淺雲身上的華服我沒動,揮了揮手,暗衛立刻退了下去。
「你們走吧。」我壓下了酸楚,沉聲道。
「我走!我們立刻就走!我以後就算是沿街乞討,也不會原諒你!」
朱淺雲摸了一把沾滿泥濘的臉龐,拉著不情願的王堅,就跨出了公主府的門檻。
她那纖細的背影,和她小時候哭著追我跑出門的樣子,重疊在了一起。
有那麼一瞬間,我動搖了。
我想,終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就給她一筆銀子,讓她去過想要的日子吧。
可很快,我就清醒過來。
朱淺雲想要的,也許只是和她的情郎在一起,無憂無慮、沒人管束。
但王堅他想要的,絕不僅僅是一筆銀子而已。
他對我的獨女下手,為的不就是我公主府里的一切嗎?
只要我答應了一次,他的胃口就會越來越大。
難道,我要為了這樣的女兒,被這種小人踩在頭上,肆意凌辱嗎?
這次離開,朱淺雲再也沒有放慢腳步。
等到兩人消失在了大門口,我才努力揚起笑容,轉頭繼續宴請賓客。
席間,我舉杯鄭重地對在場賓客道:
「各位也看到了,朱氏女不敬長輩,有違孝道,辱我公主府的門楣,從今往後,本宮不再有這個女兒,她與公主府也再無瓜葛。」
「還請在座的各位見證一下。如若今後,她做出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本宮絕不會顧念舊情!」
我說得斬釘截鐵。
我也很久沒用「本宮」來稱呼自己了,皇兄奪嫡成功後,開始了懷柔政策,我也壓住了自己的所有脾氣,溫柔和煦,哪怕被人挑釁,都一笑了之。
京中人人稱讚我菩薩心腸。
現在,皇兄登基七載,皇位無人可以撼動。
我這個長公主,也該享受一下自己打下的江山了!
我看這下面眾人面露遲疑,也想到了他們可能會不信。
於是又補充了一句。
「等明日我就進宮,將斷絕母女關係之事稟告陛下。」
聽聞我要把此事傳進宮裡,沒人再懷疑我的決心。
片刻後,世家大族已經得知了我棄女的消息。
6.
當天晚膳時,我的駙馬就風塵僕僕趕了回來。
他依舊玉樹臨風,時光仿佛沒有帶走他什麼,反而讓他更加穩重成熟。
他的這幅皮相,我一直是滿意的。
我吃著乳母柳氏布的菜,就聽到朱遠洲含著一絲不耐的聲音響起:
「沈霜地,你究竟發什麼瘋?那是你的女兒,你的親女兒啊!」
「你就當著眾人的面,給她難堪?你讓她以後如何在京城裡立足?」
「一些錢財和無關緊要的東西罷了,你就是順了她的心意又如何,你七年都不曾好好關心過她,如今還不想她好過……」
他沒有詢問我的想法,沒有關心我是否難過,而是用一種譴責的語氣,不停地質問。
我優雅地咽下了一塊鱸魚,擦了擦嘴角,然後抬頭盯著朱遠洲。
當年,朱遠洲只是魏國公府一個身份低微的庶子,在嫡母的磋磨下長大。
他用盡了渾身解數討我歡心,最終才得了我的青眼。
我點頭願意接受他那日,他虔誠地匍匐在我面前,發誓此生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歲月終究是沒有偏袒我啊!
口乾舌燥的朱遠洲,沒有得到我任何回應。
這時他才覺得有些不對,抬頭就對上了我冷漠的雙眸。
「你——」
他的話還沒出口,就被我厲聲打斷。
「掌嘴。」
我的話音剛落,柳氏就放下了捧著的湯碗,在朱遠洲還愣神之際,「啪啪」兩巴掌,扇了過去。
朱遠洲的臉瞬間紅了起來。
他震驚得張大了嘴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在我多年的寵愛下,我看他早就忘了,沒有我,他什麼也不是。
本來因為駙馬身份卑微,女兒是要隨皇姓,名喚沈雲。
是他半夜流著淚說道魏國公因此而輕視他,連宗族血脈都留不下,希望女兒可以姓朱。
我心疼他照顧女兒,獨守公主府,提心弔膽還要替我遭受不少非議。
所以我對他總是溫言細語,同意了女兒改姓,力求做一個好妻子。
別說讓人動手打他,就是他傷了點皮毛,我都要心疼很久,甚至大動干戈去宮中請來御醫。
我不是沒注意到,他越來越敷衍的態度。
也不是沒有懷疑,他總拿上峰委以重任為由,時常夜不歸府。
只是,我念著舊情,和曾經那年少時的真心承諾罷了。
7.
「沈霜地——」
朱遠洲不敢置信,他雙眼赤紅,伸手就抓住了我。
他的手用了十足力氣,我感到胳膊一陣刺痛。
我怒喝:
「繼續掌嘴!」
又是兩巴掌上去,終於讓朱遠洲冷靜了下來。
他放開握著我胳膊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柳氏甩了甩手,呵斥道:
「長公主為尊,駙馬卑;長公主是君,駙馬臣。駙馬膽敢直呼長公主名諱,乃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朱遠洲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似乎不能接受我對他態度的改變。
我何曾,和他計較過什麼名諱稱呼這樣的小事!
我將廣袖撩起,小臂上五個鮮紅的指印微微發腫。
朱遠洲只看了一眼,就心虛地別過頭。
我看他這副死也不願低頭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我這裡,早已忘記了尊卑。
真是我慣壞了他們父女!
我垂下了眸,掩去了眼底的森寒。
「駙馬並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啊,既然如此……」
柳氏又抬起了胳膊,朱遠洲這才咬了咬牙,緩和自己的語氣,低聲道:
「殿下,是臣莽撞了……」
他倒是很久沒喊我「殿下」了,這聲「殿下」格外生硬。
「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還是有什麼人在殿下面前挑撥離間……」
朱遠洲邊說,邊看了旁邊的柳氏一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怨毒,冷笑一聲:
「杏花巷的宅子有些小啊,要不要給你換一個?」
朱遠洲的臉色驟變,身子一晃,趕緊用手撐住了桌沿。
8.
壽宴結束那刻,暗衛調查來的消息,已經呈到了我面前。
我和皇兄處於生死一線時,我「忠貞」的好駙馬就已經遇到了他的「心上人」。
一個花樓里的清倌,竟能引得當朝駙馬流連忘返。
甚至還在杏花巷子購置了房產,將人贖出,養做外室多年。
一次意外,被朱淺雲發現了。
可朱淺雲沒有責怪自己的父親,反而幫著他隱瞞我。
在朱遠洲的諄諄教誨下,朱淺雲認為我哪怕權勢滔天,卻不懂溫柔,不會善解人意。
我是個只會壓迫他們父女的醜惡統治者,所以不配做他們的妻子和母親。
朱遠洲的樣子像是要吃人。
「你!你對她做了什麼?沈霜地,我警告你,你若是敢碰瑤兒一下,我——我與你不死不休——」
這話將我們最後的夫妻情分擊得粉碎,我們一起的十七年像個笑話。
他甚至將柳氏推倒在地,朝我撲了過來。
下一刻,朱遠洲就被幾名暗衛按在了地上。
他猙獰的樣子,竟然和白日裡朱淺雲憤恨的神情一模一樣。
真不愧是父女。
我抽出了一把嵌滿寶石的匕首,在朱遠洲眼前晃了晃。
鋒利的刀刃露出絲絲寒氣,朱遠洲瞬間軟了下來。
「我,我是朝之重臣,你就算貴為公主,也不能濫用私刑!我,我要去啟奏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