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護我的阿姐死了。
她渾身燒傷孤零零地躺在玉棺里。
她的女兒滿臉笑意:「以後她再也不會凶我了。」
我想,是時候了。
也該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麼叫作真正的瘋子。
01
阿姐小產後,吞炭而亡。
靈堂上,我望向她最愛的夫君。
他身側跟著個楚楚可憐的女子,正半蹲在地上哄著那個與阿姐沒有半分相像的小女娃。
「太子妃姐姐節哀。」
我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微微蹙眉。
身後的侍女快步上前,一巴掌打在她的臉上,「大膽!」
巴掌清脆的聲音在靈堂中響起,讓我眉頭微松。
「蘭姨!」
許晚棠喊了一聲,想要上前,卻在看到我的臉色後停在原地。而許雲川自始至終都看著玉棺里的人,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香雪蘭捂著臉倒在地上,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不停往下掉。
第2章
接著,她深吸一口氣,規規矩矩跪在我面前,行了個大禮。
「民女拜見太子妃娘娘,是民女魯莽,冒犯了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倒是個乖覺的,可惜都用在搶男人身上了。
難怪我阿姐會輸給她。
我正準備轉頭,視線卻在掃過她的脖子時頓住了。
我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另一隻手將她脖子上戴著的玉佛勾了起來。
這個玉佛我知道,是阿姐娘親生前去寺廟中求來的,說是能保平安。雖然不是什麼名貴玉石雕刻而成,但一直都是阿姐的寶貝。
我一把拽下玉佛,動作沒留半分情面,香雪蘭的脖子瞬間被勒出一條明顯的紅痕。
香雪蘭不受控制的伸手去捂受傷的地方,袖子下滑,正好露出了手腕上戴著的玉鐲。
那個玉鐲,是去年進貢的珍品,被太子送給了我。
第3章
當時,許晚棠去太子府看我,一眼就瞧中了這個玉鐲,說是要送給她最喜歡的人。
我以為是送給阿姐。
沒想到,居然是到了她的手裡。
我將玉鐲撥下來,重重摔在地上,彈起的碎片正好劃到了香雪蘭的臉上,她的臉上一下子冒出幾滴血珠。
我輕飄飄地說道:「本宮下手沒個輕重,你不會生氣吧?」
香雪蘭咬唇搖頭,「民女不敢。」
她不敢,但一旁的許晚棠卻敢。
許晚棠見香雪蘭那可憐的模樣,跑過來擋在香雪蘭的身前。
「姨母,你別怪蘭姨,這些東西都是我送給她的,阿娘也是同意的。」
我用帕子擦了擦手,隨後將帕子丟在地上。
「哦,你是個什麼東西?」
若不是阿姐,許晚棠不過就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大抵是從未見過我如此冷淡的態度,她上前拉著我的衣袖,可憐巴巴地望著我。
第4章
若是阿姐在,我定然會覺得可愛。
可惜……
我眼睛一冷,跟隨的侍女一鞭子揮出,眼看著就要打在許晚棠的手上。
「大膽,太子妃豈是爾等可以冒犯的!」
許晚棠白著臉將手鬆開,站在那裡久久不敢說話。
我不再看她,一揮手,身後侍衛走到靈堂準備將玉棺抬起。
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許雲川仿佛突然被驚醒一般,攔在侍衛前面。
「誰也不許帶走阿悠!」
許雲川是太子的伴讀,更是如今聲名顯赫的少年將軍,侍衛都不敢與他作對,只能停下腳步與他對峙。
他們不敢,但我敢!
我一鞭子狠狠揮向許雲川,他不躲不避,硬生生接了這一鞭子,一道血痕出現在他的身上。
我冷哼一聲,鞭子再次甩出。
不過這一次沒有還沒打到人,就被攔下了。
02
攔我的人是宋知熠。
第5章
這天下,這時候能夠攔我的除了皇上皇后,那就只剩下我的夫君,太子宋知熠。
他一身風塵僕僕,神色疲憊,「南意,你阿姐已經死了,你就算是打死他也無濟於事。」
「如果你實在難過,那我向父皇請旨,追封沈夢悠為郡主,可好?」
我冷笑,「我殺了他,再給他追封,你覺得好嗎?」
宋知熠臉色不太好看,「那你待如何?」
「我要他們都給我阿姐陪葬!」
「不可能。」
「那我要他們把我阿姐的東西全部還回來!」
我一揮手,身後的下人魚貫而出,去往許家各個角落。
我走向站在玉棺面前的許雲川,用了我生平最大的力氣甩了他一耳光。
「替我阿姐打的,我替她不值!」
當年,阿姐偷偷告訴我,她想要嫁給許雲川,還說他許諾,會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第6章
那時,我才知道她和許雲川已經私訂終身。
當時我問阿姐,「若是他以後負你,怎麼辦?」
阿姐臉蛋通紅,「他定然不會負我的。」
可惜,她的相信連七年都沒有堅持到。
所以,她才會那般決絕地離開。
03
我爹是戰功赫赫的鎮北侯。
作為他唯一的嫡女,我自小就喜歡舞刀弄槍,和京城那些愛好賞花詩文的閨閣小姐格格不入。
同樣的,那些千金小姐也視我為異類。
八歲那年的中秋燈會上,我因為一隻兔子燈和一位小姐發生了爭執。
那位小姐趁我不備,將我的兔子燈搶走了,還超大聲地和同伴炫耀兔子燈的獨一無二,做工如何精細。
在她的炫耀聲中,我將兔子燈搶回來,砸了個稀碎。
這還不夠,我還將那位小姐按在身下,打得她哭爹喊娘。
她爹娘趕來時,她已經哭成了一隻花貓。
第7章
礙於我家的權勢,對方並未追究我的責任。
但從那之後,京城就多了我的流言,說我性格暴虐,但凡有一點不高興就會殺人助興,簡直比閻王還嚇人。
阿姐就是這時候出現在我身邊的。
阿姐本名陳夢悠,是我爹在戰場上撿回來的。
因為年紀相仿,我爹將她認為養女,送回京城和我做伴。
初見她,只覺她身材纖細,多半又是一個喜歡咬文嚼字的嬌小姐。
所以,我並不待見她。
直到來年的春花宴上,福寧郡主家的千金想將我推到水裡,被我躲開,反手將她推到了水裡。
她因此生了一場大病。
福寧郡主鬧到了皇后的跟前,想要讓皇后狠狠懲罰我。
皇后娘娘只能將所有人都喊到花廳,詢問事情的起因經過。
但我人緣極差,根本沒人為我說話。
最後是阿姐站出來,細聲細氣地說道:「臣女親眼所見,是王小姐先動手想要將我妹妹推下水,被我妹妹躲開,這才不小心落水的。
第8章
」
「我妹妹便是有錯,也是錯在沒有及時救人。但她自己還是八九歲的孩子,尚無救人之能,若這也算錯,那夢悠願替妹妹受罰。」
皇后聽罷,果然沒有罰我,反而斥責了福寧郡主,讓她好好教育孩子。
以前我只知道,誰欺負我了,我就還回去。
但阿姐告訴我,任何時候都不能以傷害自己做代價,兵不血刃,才是最好的方法。
我惡狠狠地瞪她,讓她離我遠點,「我可是會打人的!」
阿姐笑著摸摸我的頭,
「我不怕,我是姐姐。」
我不信。
但她真的做到了。
我生病時,守在身邊的人是她;
我受傷時,為我忙前忙後的人也是她。
任何事情,她都在我身邊,認真地將我護在身後,就像老母雞護崽子一樣。
從那之後,再也沒有人說過我性格暴虐,他們都說我是真性情,是巾幗不讓鬚眉。
第9章
我問過她,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她當時笑得特別溫柔,她說:「你是我的妹妹呀,做姐姐的當然要好好保護妹妹!我既然比你年長,那就該多照顧你一些。」
這個阿姐一當,就是許多年。
阿姐嫁給許雲川的時候,我心裡是極為高興的。
一是因為她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
二是她嫁給許雲川後就能永遠留在京城了,以後我們還能常常見面。
可我不知道,許雲川會帶回來一個香雪蘭。
04
下人陸陸續續帶來了阿姐的東西,有被珍藏起來的婚服,也有許晚棠剛出生時用過的襁褓。
我掃了一眼這些東西,淡淡地說道:「都燒了吧。」
許雲川被我的人牢牢按在地上。
我要他親眼看著,我將這個家裡屬於我阿姐的東西一件一件被清理。
那火燒了幾個時辰,終於將阿姐留在這個地方的痕跡都給抹去。
第10章
看著空了一大半的將軍府,我冷笑不已。
一家人吸阿姐的血。
許晚棠大概年紀小,並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意味著什麼,而許雲川則雙眼通紅。
「這些都是阿悠的東西,你們怎麼敢!沈南意,你怎麼敢!」
我起身走到許雲川的前面,用腳用力在許雲川的手上重重碾壓。
「人都已經死了,現在裝出這副深情的模樣給誰看?」
我腳上動作不停,臉上卻露出一抹微笑。
「既然你們情投意合,那我回宮便向父皇請旨,為你們賜婚,好成全你們郎情妾意。」
聽到這話,香雪蘭滿臉驚喜。
她立馬跪下準備謝恩,但許雲川卻搖頭拒絕。
「我曾許諾阿悠,我絕不會娶他人為妻!」
香雪蘭聞言,泫然欲泣地看著許雲川,「雲川哥哥?」
許雲川不看她,視線始終在我阿姐的玉棺上。
第11章
倒是許晚棠一臉欣喜地跑到香雪蘭的身邊,興奮地說道:「蘭姨,太好了!以後你就是我阿娘了,我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壞女人。」
說完,她轉頭看向許雲川,問道:「爹,你不說蘭姨是世間最好的女子嗎,你為什麼要拒絕?」
許雲川臉色煞白,一言不發。
我淡淡一笑,留下人操辦我阿姐的喪事後,離開了將軍府。
但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
若是他能幹脆地表明自己移情別戀,我或許還會高看他一眼,但他偏要做出一副深情的模樣。
05
許家的事情鬧得人盡皆知。
就在大家猜測我阿姐是否還葬在哪裡時,賜婚的聖旨送到了許家。
賜婚的那天,太子府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生怕一不小心就惹了我的不喜,但我只是捻了幾粒魚食丟到錦鯉池。
這賜婚的懿旨就是我特意去求的。
第12章
我不僅幫他們求了賜婚的恩典,還特地將他們成婚的日子定在了阿姐出殯的那一天。
宋知熠勸我,「得饒人處且饒人,你也沒必要做得這麼絕吧。」
「雪蘭只是一個弱女子,你這樣,讓她以後如何自處?」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後移開目光。
「太子這是什麼話,我也是為了成全他們這對有情人啊。」
「這事,我阿爹也是同意的。」
宋知熠聞言,拳頭緊握,然後揮袖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我知道,他這是生氣了。
阿姐出殯那日,將軍府一半張燈結彩,一半全是白布。
在許雲川去迎新人迎進府的時候,我讓人抬著阿姐的玉棺往外走,與他們遙遙相對。
許雲川騎在駿馬之上,臉色陰沉。
他怒罵下人:「不是說了,等新夫人進府之後,我再親自送夫人嗎,你們怎麼做事的!
第13章
」
我冷笑一聲。
憑什麼阿姐要為他們這對狗男女讓路?
拍拍手,一旁的侍衛便拿出了聖旨開始宣讀。
誰也不知道,我當時不僅為他們求了賜婚的聖旨,還求了一道和離的聖旨。
和離的聖旨,我是故意就到現在才昭告天下的。
聞君有二意,故來相決絕。
阿姐沒有機會親手斬斷這段孽緣,那我替她!
隨著聖旨的最後一個字落下,許雲川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
他顧不得什麼吉利不吉利,翻身下馬,向著阿姐的玉棺沖了過來。
可惜,還沒跑到跟前就被侍衛攔住了。
他臉色猙獰,不顧身份地怒吼道:「沈南意,你憑什麼,你憑什麼讓我們和離!阿悠是我的妻子,那她就一輩子都是我的妻子!」
「我們說好的,生則同室,死則同穴!你憑什麼拆散我們,我不同意!
第14章
」
我將手裡的鞭子甩出去,正好打在許雲川的臉上。
臉上瞬間冒出一串血珠,襯著他雪白的臉色,好不狼狽。
「你既然守不住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還任由別人害了我阿姐性命,那就該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許雲川,你生前不配與她同室,死後也不配和她同穴!」
我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他,揮手讓隊伍繼續前進。
這時候,香雪蘭從喜轎裡面跑出來,手裡還拽著紅蓋頭。
她跪在我面前,一臉悲戚地說道:「太子妃,求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我和雲川哥是真心相愛的。今天是我們大喜之日,求您行行好,不要為難我們了。」
我冷眼看著面前的人,嘲諷一笑。
你們是真心相愛?
侍女跳下馬車對著香雪蘭的臉連扇了幾個巴掌。
「放肆,太子妃面前也敢大呼小叫!
第15章
」
香雪蘭被打得跌坐在地上。
她雙手捂著臉想要說話,卻被侍女提前用手帕塞住了嘴。
許雲川上前就要和我理論。
這時,我直接讓人推了兩個女子出來。
我微微勾唇,「本宮做事向來隨心所欲,影響你們婚禮實在不好,這兩個女子就算是我給許將軍的補償了。」
香雪蘭被堵住嘴,只能不住搖頭。
最後是許雲川做主留下了那兩個女子,因為她們長相酷似我阿姐。06
許雲川不僅將人帶回去了,還為她們分別取名阿夢,阿悠。
當晚,許雲川就留宿在了那位更名為阿夢的女子房中,動情時,他嘴裡還不停喊著阿姐的名字。
聽到下人的稟告,我將一條吃得最胖的錦鯉撈出來喂給我養的貓。
「若是他在亂叫,記得把人毒啞了。」
我阿姐的名字,他不配叫!
有了許雲川的寵愛,兩位美人便開始處處針對香雪蘭,用的都是最低級的手段。
第16章
比如在許雲川留宿香雪蘭房中時,她們故意稱病讓人將許雲川喊走;比如故意在和香雪蘭相遇的時候摔倒在地;再比如故意寵溺許晚棠,再故意說一些挑撥之言,讓她多看一些宅斗的話本子。
等到香雪蘭查出身孕的那一天,都不用人教,許晚棠自己生出了危機感。
和香雪蘭在花園遇到的時候,她故意腳滑想要推香雪蘭到水裡,但出師不利,人沒推倒,自己卻掉了進去。
這次意外不僅沒有讓許晚棠生出了怯意,反而讓她產生了一種戰意。
她開始不斷做小動作,比如在香雪蘭的必經之路上撒油,或者在她的湯里下毒。
終於,在香雪蘭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她流產了。
她一查,所有證據都指向了許晚棠。
香雪蘭也顧不上裝好人,氣得將人抓起來教訓了幾句。
許晚棠反抗喊道:「你這個壞女人,都是你害了我娘,現在又來害我了,我要告訴我爹!
第17章
」
香雪蘭氣壞了,下手打了她。
從未受過這種委屈的許晚棠一把將人推開,然後哭著跑去了許雲川的書房。
「爹爹救我,那個女人要殺我!」
07
這場鬧劇很快傳遍了京城。
大家都說將軍府的新夫人是個壞心肝的,不僅善妒,還想害死原配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兒。
但這些都還不夠,比起我阿姐受的委屈,還是太輕了。
成親不到半年,香雪蘭就已經成了京城毒婦的代名詞。
終於,她讓人給宋知熠送了信。
宋知熠收到信就來找我。
他說:「南意,算了吧,再鬧下去對誰都不好。」
我看著池子裡的錦鯉,反問道:「是嗎?」
他將手放在我的肩頭,嘆息道:「我知道你因為你阿姐的事情生氣,但事已至此,你阿姐若是活著,定然也不希望你因為她這樣胡鬧的。
第18章
」
我歪頭看了一眼放在肩上的手,微微皺眉,「既然太子這麼說了,那便算了。」
宋知熠許是對我的識趣很滿意,笑著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無聲冷笑。
男人就是天真啊,居然真的以為我不插手就沒事了。
這半年,香雪蘭和許雲川之間的間隙早就越來越大,就算沒有我,他們也不可能恢復如初了。
更何況,陽謀是放在面上給人看的,但陰謀誰又知道呢。
等到再見香雪蘭,她骨瘦如柴,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一看到她,宋知熠當場就失態了。
他不顧禮儀,拉著人關心道:「蘭兒,你這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許雲川欺負你了?」
香雪蘭掩面哭泣,「宋哥哥,你幫幫蘭兒,我再也不想回到將軍府了,再也不想見到許雲川了。」
「好,不回去,你就在這裡住下,我會好好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