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忍不了。
本來我帶她去抓姦,是想讓她看清那男人的真面目,讓她死心。
可現在,她縮成一團,哭得撕心裂肺。
她和他接吻、上床,我都可以勉強忍受,可我忍不了她為他如此動情。
我曾天真地以為,只要她留在我身邊,我就滿足了。
可這遠遠不夠,我想要她的心。
在眼淚的支配下,我敗下陣來。
我抱住她,將那份心意刨出來給她看,卻依然用言語粉飾它的骯髒。
曾幻想過無數次這樣的場景,可真到了審判的那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頭是:請她不要討厭我,不要恨我。
她答應了。
她說了聲好。
我以為我幻聽了。
可當她笑了,那個笑容落在我心頭,我才敢確定。
她叫我男朋友,說我是小三。
只要不再只是哥哥,我都願意。
4
我終於在她面前露出了我的真面目。
還好,她不討厭我的真面目。
我真幸運,我好幸福。
我和她一起去海南過年,但她讓我暫時不要和父母提起。
我理解她的顧慮,所以我必須解決她的顧慮。
我拚命經營季氏的產業,就是想讓季氏不再需要依靠聯姻壯大。
我要讓季氏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不需要犧牲任何人。
可是,父母最終還是發現了。
他們在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串通了公司的員工,布下一個局,居然要將她送給一個客戶。
當我收到她的簡訊時,那些輕描淡寫的字眼,卻讓我心底一沉。
再逼問了同行員工後,我嚇得直接跳上車讓司機開回北京。
還好,臨市離酒店地方不遠,我還來得及。
她發得那個哭臉表情,越看越覺得恐怖。
她竟然那麼單純,以為這只是一項普通的工作安排。
看到她安然無恙時,那一刻我真是感覺萬幸。
然而,緊接著,鋪天蓋地的罪惡感襲來——我怎麼能如此大意!
我都不敢碰她,其他人怎麼能!
我知道是父母做的。
我早知道他們冷漠無情,但沒想到他們會對自己親手養大的女兒如此心狠,像對待一個工具一樣毫不心慈手軟。
爸爸找到我的時候,直接開門見山地質問我。
他罵我齷齪,讓我跪著。
我跪著回罵他卑鄙無恥,賣女求榮。
他怒不可遏,動手打我,說要打到我悔改為止。
我讓他打,我說我沒有做錯,無須悔改。
畢竟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打了一會兒就累了。
他抓著降壓藥威脅我,我說我保證我會賺回這次的損失,他也就鬆了手,把藥吃了下去。
回去找她的時候,看到她正在看綜藝,窩在沙發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還好,她沒有受這次的事情的影響。
她看我回來,笑臉立馬就止住了,還有點心虛,趕緊扒了我的衣服。
「啊,剛一回來就……這麼急啊?」
她又給我了一拳:「想什麼呢,給你上藥啊!」
她還給我上藥,瞬間覺得這頓打也太值了。
5
得知父母被綁架的瞬間,我腦子裡第一個閃現的竟然是她有沒有事。
等電話終於打通的那一刻,心跳才稍稍平復下來。
可我還是沒來得及保住她。
綁匪讓我拿多少錢我都願意,可他只讓我一個人過去。
我當然不會那麼傻,我的安保也不會讓我那麼傻。
一切按警察的安排進行後,我才敢獨自走向他。
他用她威脅我跪著,我跪了。
他說著那些瘋言瘋語,痛斥著父母的惡行。
我父母犯的錯,讓她來承擔,未免太不公平了。
我是個不孝子,爆炸的時候居然只想著她。
可能是因為,只有她是無辜的。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往回跑。
我沒能抓住她,她被炸暈了過去,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被炸傷。
6
她昏睡了整整一天才醒來,可睜眼第一句便是要跟我分手。
她什麼都聽不見,還要跟我分手?
為什麼?
我的嘴巴比腦子還快。
明明知道她說不出話,卻還要問這句話。
我真該死。
她閉上眼沉入淺眠,我對自己找了個理由:讓她多休息吧。
理由而已,我等得起。
可她又讓我不用來了。
我又問了個為什麼,我真想打我的嘴。
她說不想看見我。
那句冷靜卻決絕的話像刀刃,深深嵌進胸口。
她要分手,她不想看見我。
為什麼?
綁架前一晚她還對我笑,為什麼醒來之後就這麼看我?
無數個「為什麼」攪得我無法安寧。
想要找到為什麼,就只能從綁架那天查。
一定是那天發生了什麼,或者,爸媽對她說了什麼?
可現在線索斷了,我什麼也查不出,也無法逼她說出真相。
既然她不願見我,那我就不去看她好了。
可她一天天消沉下去,面色如灰,幾近凋零。
心理醫生和她做心理治療的時候,她也不怎麼交流。
我於心不忍,只好讓葉爍進去探望。
果然,沒多久她就露出久違的笑容,整個人看上去不那麼陰鬱了。
葉爍出來時滿臉慍色,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後只跟我說這是她的事,他沒辦法不經過她同意就說出來。
那是我頭一次正眼看這個人,總算說了句人話。
與其讓他說,不如等她自己願意開口。
我等得起。
就憑葉爍這句話,我和他成了暫時的同盟。
她不想見我,那我便不去煩她。
我讓葉爍常去看她,順便把調查的進展告訴她,讓她知道一切都在有序解決。
葉爍的話,她倒肯聽。
我嫉妒得很,但還是認了。
7
父母的葬禮辦得極為簡單,簡單到只有寥寥數人前來弔唁。
畢竟,罪人是不配受到緬懷的。
她也來了,黑色衣服襯得她臉色更顯蒼白。
她遞上花,微微鞠躬,轉身便走,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我。
也是,子承父「業」嘛。
8
畢業那天,她終於對我笑了。
我心裡一松,以為她放下了。
可等我找到她時,卻看見她一個人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她哭得那麼傷心,我從沒見過她這麼失控的樣子。
我心裡隱約知道,她仍在為綁架那天的事痛苦著。
那麼,她肯定還是不願見我的。
我站在一旁,不忍打擾,想著就讓她發泄出來吧。
可她的抽泣聲一聲聲扎進我心裡,戳進我的淚腺。
她哭了多久,我就等了多久。
反正,我等得起。
9
送她回去後,她就像徹底消失了一般,不再出現在公司,也不主動聯繫我。
葉爍約她出去,她居然答應了。
她和葉爍回來的時候,笑得很燦爛,我還看她發了朋友圈。
我在樓下看他倆摟摟抱抱,我嫉妒得發瘋,恨不得跑過去把她拽走。
可是她在他懷裡笑得那麼開心,我又心軟了。
如果能讓她開心一些,就讓她多待會兒吧。
我等得起。
10
可當我真正觸碰到她的肌膚時,才知道我根本等不及了。
為什麼葉爍可以,而我不可以?
明明所有的顧慮都解決了,為什麼還是不可以?
我不懂,為什麼我失去了雙親,還要失去她?
所有的「為什麼」在這一刻都被本能的慾望吞噬,我發瘋似的索取,想要徹底擁有她。
半夜醒來,我才發現床邊是空的。
我急忙起身,公寓里連她的影子都沒有。
我匆忙跑出門,腦中翻湧著她最近的每一個細微變化,這才從恍惚中驚醒。
她明明有過那種經歷,我卻還要強迫她。
我居然任這齷齪骯髒的慾望占據我的大腦。
她的心理從很早就應該出了問題,我卻拖到現在才發現!
我該死!
我真的該死!
把她從欄杆上抱下來的那一刻,我後怕得幾乎窒息,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再也不碰她了,再也不碰了。
她終於告訴了我真相。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樣。
我們原來是仇人啊。
真好,我和她之間,總算有了除了兄妹以外的關係了。
11
我思考了很久很久。
我查過,周玉鳴的妹妹沒有孩子,他沒有任何親戚。
那她為什麼會說是她的舅舅?
那麼,一定是周玉鳴利用了她,讓她變成一個復仇工具,編造了一個舅舅的身份。
以前是仇人,是因為周玉鳴。
現在是仇人,是因為我。
她間接殺了我的父母,曝光了公司的惡行,給我增加無數工作量。
我應該恨她,可我恨不起來。
她在替天行道,我為什麼要恨一個英雄?
可她在乎,她覺得我們應該相互憎恨。
是我讓她有了負罪感,我好想告訴她我不恨她。
可她不願見我,見我只會加重她的愧疚。
心理醫生也說不要讓她接觸刺激源。
既然她的刺激源是我,那我就不見她好了。
12
我知道她在尋找親生父母。
從她許下生日願望的那天起,我就開始安排人去尋找她的家人了。
無論生死,都必須找出來。
可惜傳統的方法尋找不僅效率低,結果也差強人意。
於是我投資了一家做大數據人臉識別的科技小公司,資助他們進行技術研究。
功夫不負有心人, 通過對龐大資料庫的細緻分析與對比,憑藉人臉識別的高超精準度, 我們鎖定了一則【尋人啟事】。
我將那張尋人啟事貼在了她的快遞盒上,讓她能看到。
她順利聯繫上了他們, 一切如我所願。
那天她最後一次來見我,整個人的狀態明顯好了許多, 看上去輕鬆而從容。
我本該感到高興,可她對我鞠躬,喊我「季先生」, 還用「您」。
好陌生,好疏離。
她怎麼叫得出口?她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13
她和親生父母回去後,我有偷偷地過去看她。
每個周五,我都飛去她的城市, 趁她上班時, 在她媽媽的花店買一束花帶回北京。
她媽媽人很好,總是笑著接待我, 包紮花束的時候也會和我聊家常。
她淚眼矇矓地說我受苦了。
這麼多年, 她還是第一個心疼我的長輩。
她能有這樣的媽媽, 真好。
14
那天, 我和她的媽媽聊起了拐賣的事,她感慨尋女的艱辛, 慶幸在茫茫人海中還能找回失散的孩子。
她提到她有一個群, 裡面都是被拐孩子的父母, 大多數還在苦苦尋找。
我告訴她,我現在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 掌握了最新的尋人技術, 也許可以幫上忙。
她立刻加了我的聯繫方式,把我拉進了那個群。
回去後, 我主動聯繫了警方, 將我們公司的技術無償授權給他們,讓這項科技可以為這些父母提供一絲希望。
也許, 像我父母當初一樣, 我也在贖罪。
但我已不想再糾結動機,只希望這微薄的幫助,能在更多破碎的家庭間架起一座團圓的橋。
15
又是一個周五,我像往常一樣到花店,卻發現花店裡沒人。
我等了一會兒, 有個身影才從櫃檯後鑽出來。
「先生,買花嗎?」
那個身影跑到我面前站定後,也愣了愣。
糟糕, 還是讓她發現了。
她扎著馬尾, 眼睛亮亮的, 臉頰有了些肉,不再是從前那副消瘦模樣。
我看得一瞬失神, 隨即準備轉身離開。
「等等。」
她叫住了我。
我知道, 她肯定會讓我不要再來,不想再看見我……
我回頭,等她下判決書。
「哥哥,不帶束花走嗎?」
清風徐來, 銀鈴聲響,笑顏如春,舊夢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