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完整後續

2025-07-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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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跟他說:「不用來看我了。」

他又問:「為什麼?」

我說:「我不想看見你。」

這是句實話,可我說出來的時候心卻在劇痛。

良久,他才回覆:「好。」

後來的一周,他真的沒有再來。

反倒是葉爍,他隔天就來看我一次。

他話很多很多,一句話的事他能講一刻鐘。

我耳朵好像激活了自動篩選功能,每次都能揀重點聽。

他告訴我,警察徹查了當年的事故,季氏罪名坐實,但當事人已經身亡,季氏只是罰了些款,並給予了受害者家屬翻倍的賠償。

到頭來,還是用錢解決了一切。

可網絡上的輿論發酵,讓季氏股價跌停了幾天。

周玉鳴的住所也被查了,可惜除了些舊衣服和日用品,什麼都沒找到。

他用的手機和作案工具,全都被淹沒在了那場爆炸中。

就連他的人際關係,也是簡單得可憐。

警察也曾來過醫院,問過我一些綁架細節,但完全沒有問到我和周玉鳴的關係。

周玉鳴走得很乾凈,把我也摘得乾乾淨淨。

好像我只是個無辜的受害者。

葉爍還告訴我,工廠那天出警的狙擊手和行動隊長,都以重大失誤被點名批評。

周玉鳴的狠戾與狡詐被嚴重低估,行動前對現場的情報收集也不夠充分。

明明是在化工廠,卻沒有完全掌握廠內的化學殘餘物品儲量。

……

還有一堆原因。

原來,因為我,這場事故牽連了這麼多人。

他說了將近一個下午。

我讓他不用說了,他真的閉嘴了。

好久之後,他跟我說:「學校的梨花開了,要一起去看看嗎?」

我看著窗外冒出新芽的樹枝,對他說:「好。」

23

我終於出院了,像個正常大學生一樣,正常上課,正常學習,正常考試。

我熬了好幾個通宵,才把落下的課補上。

又熬了幾個通宵,把論文完善,準備答辯。

畢業那天,我和同學穿著學士服一起拍照。

他們都笑得很開心。

我和他們一樣,笑得很開心。

葉爍也湊過來和我拍照。

他比了半個心,我比了個大拇指。

季銘以家長的身份出席了我的畢業典禮。

他看我對他笑,也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我開心,他就開心。

那我就一直笑著好了。

看著學士帽上的流蘇從右邊撥到右邊時,「畢業」這件事才有了實感。

一切結束後,我來到我的儲物櫃前,把裡面的書本雜物放入包里。

收拾到最後,我發現裡面有一個信封。

信封里鼓鼓囊囊的。

像是有預感一樣,我有些膽怯地打開了信封。

裡面有一張皺巴巴的紙,一張銀行卡,和一包煙。

是那包我偷偷塞進他口袋的煙。

紙上寫著:

【卡里有兩百萬。我說了,我不抽仇人家的煙。】

一滴淚落在蒼勁有力的字跡上。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最後淚水如泄洪般奔涌而出。

空無一人的走廊里,我失聲痛哭著。

延遲的淚腺在這一刻終於反應過來,撕開我所有的偽裝。

壓抑的情緒在走廊的寂靜中炸開,毫無顧忌地宣洩而出。

我哭了很久很久。

直到黃昏的陽光徹底消失後,我才收拾好包準備離開。

走到走廊盡頭時,卻發現季銘在拐角處站著。

他接過我的包,輕聲說:「走吧。」

「嗯。」

我低頭應著,看到他有些濡濕的袖口,心口又像是被割了一刀。

袖下的手朝我伸過來。

「要不要拉著哥哥的手?」

我不敢抬頭,不敢看他的臉。

他的臉上,一定和我一樣,是強忍著痛苦偽裝出來的溫柔神情。

可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也在我的眼前微微顫抖著。

我還是抑住了那份顫抖,拉著他的手走出了校園。

沒有十指相扣,只是兄妹正常地拉手。

直到夜色濃郁,我才回家。

空無一人的公寓居然給我一絲安慰。

我拿出那包煙,坐在陽台上,一根一根地抽。

我放任那些被壓住的思緒在我腦海中穿梭。

想哭了就抽一根,抽完了繼續哭。

可還想再哭的時候,煙已經沒了。

我發現,煙不會上癮,可哭會。

24

接下來的一周,我像是精力耗盡一樣,幾乎每天都在昏睡中度過。

叫醒我的不是鬧鐘,而是葉爍的電話。

「喂,季杉同學,你是不是忘了什麼?」葉爍陰陽怪氣地問我。

「忘了什麼?」

「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啊!」

「哦,所以呢?」

「所以你要履行女朋友的義務!」

「什麼義務?」

「來享受男朋友給你履行的義務!」

「怎麼享受?」

「你現在只會說問句嗎?」

「那你想聽我說什麼?」

「說『想親親老公啦~』」葉爍夾著嗓子說道。

「我掛了。」

「欸欸欸別!別!」

「那你想幹嘛?」

「明天陪我出來玩唄,我想你了。」

「我不想。」

「是不想我,還是不想出來玩?」

「都不想。」

「嗚嗚~好傷心,明明你答應過我,幫你發報道後就繼續當我女朋友的,嗚嗚~你個負心女~嗚嗚嗚~」

「行行行,我答應你。」

「好欸!」

第二天一早起來我特意洗了個頭,化了個淡妝,穿了件霧霾藍的弔帶裙。

對著鏡子檢查了一番,這算是奉上了我頂級的誠意了。

下樓後,就看到葉爍站在他那輛冰晶藍保時捷 Taycan 旁,和我裙子一樣的顏色。

「哇,我怎麼能有這麼好看的女朋友!」葉爍一臉驚喜地迎過來,「而且還是和我這麼有默契的女朋友!」

「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誇你自己?」

「都夸。」他痞笑了一下,就擁著我上車了。

葉爍帶著我去了環球影城,我們一起穿了哈利·波特學院袍子,選了魔杖,玩了好多項目,他還給我拍了很多照片。

儘管我有些不太愛拍照,總是讓他拍一些背影。

可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是個經驗豐富的男朋友。

拍的照片,很出片。

每一張,哪怕是背影,都故事感滿滿。

果然被調教過的確實不一樣。

晚飯後,他又將我送回家。

車停在了馬路邊上,他和我一起下車。

「今天開心嗎?」他問道。

我笑著點點頭:「很開心,謝謝你。」

可葉爍卻僵了一下:「其實你不用逼著自己笑。」

「嗯?我沒有逼自己啊。」我感到有些疑惑。

葉爍此刻褪去了痞氣和稚氣,也難得正色起來:「說實話,我只能看見你開心,沒有感受到你開心。」

他的這句話,反而讓我揪著的心鬆了下來:「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麼讓你開心起來。」他輕輕拉過我的手,將我擁入他懷中,「但我希望你如果不開心,就不用對我笑,在我這裡,你不需要偽裝。」

我沒拒絕這個擁抱,輕聲道:「謝謝你。」

「那不給我這個親親男朋友一個道謝吻嗎?」他語氣一變,將剛剛嚴肅的氣氛調節回來。

我仰頭道:「不給,你別得寸進尺。」

「喂,我們之前親了那麼多遍,為什麼現在不行了?」

我從他懷裡出來,低著頭,想要開口解釋:「之前那都是有目的,都是為了……」

我還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長篇大論,不知從何說起。

「哦~你之前什麼目的?」他低頭湊近我的臉,「不會是為了偷學小爺我的吻技吧?」

我瞪大了雙眼,一時還不知怎麼回答。

「不會吧,不會吧,你真想偷學我的吻技啊!」葉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這吻技可是傳女不傳男的啊!你可千萬別教給其他男人啊!這可是我的秘唔唔——」

我堵住了他叭叭叭兒的嘴。

當然,是用手。

準確來講,是夾住了他的嘴。

「確實是為了偷學你的吻技,你放心,我不會傳給別人的。」

我一臉奸笑地說著,然後放開了他的嘴。

「那我要驗收教學成果。」

說完,他閉上了眼,嘟著嘴巴,等待著我的親吻。

我嘆了口氣,還是扶上他的肩膀,踮腳朝他臉頰蜻蜓點水般地親了一口。

葉爍驚訝地睜開眼睛,恍惚了一下後又開始佯裝失望:「啊~只是親臉嗎?」

「不然你還想怎樣?」

「我還以為你會給我一巴掌。」

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伸手為我擦掉眼角溢出的淚:「你終於開心地笑了一次。」

「謝謝你,葉爍。」我注視著他,向他道謝。

「你真的不用謝我,這是我作為男朋友應該做的。」葉爍說完,抬眼朝我身後遠處看去,「喲,你的小三來了。

「其實,他來了有一會兒了。」

我隨著他的目光轉身看去,季銘站在我公寓大樓的門口,一臉陰沉地注視著我倆,並沒有要上前的意思。

「他不是我小三。」我解釋道,「他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你哥。」他打斷我,而後皺起眉頭,沉思了很久才艱難開口,「可你不知道,你在醫院昏睡的時候,我和他——」

「我不想知道,你不用和我說。」

我趕緊打斷他,伸手捂住他的嘴。

不用想我也知道,季銘能讓葉爍來病房看我,中間一定發生了很多。

但我情願什麼都不知道,知道得多了,思緒就會再多一縷。

我的腦袋裡實在是沒有空間留給這一縷思緒了。

我和葉爍道了別後,便朝著公寓大樓走去。

25

走到季銘面前時,他直接拉過我的手,徑直朝樓里走去。

他握得很緊,生怕我跑了。

一路沉默,唯一交流的只有掌心的溫度。

等到門關上的那一刻,他一把將我按在牆上,炙熱的唇強硬地壓了過來。

我使勁捶打著他的胸膛,努力將他推開。

許是我反抗得太強烈,他終於鬆開了我。

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他只是愣了一下便抬眸看我:「他都可以,憑什麼我不可以?」

我對上他的眼:「他是我男朋友,你是我哥哥。」

他忽然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朝著房間走去:「那我就坐實小三這個身份。」

我瘋狂地拍打著他,可卻無濟於事。

我被他扔到了床上,他俯身過來,熾熱的唇再次不容反抗地覆上,將我的呼吸吞沒在他的懷中。

情慾之色染上他的眼尾,他褪去自己上衣,肌肉線條映入眼帘,緊接著,他的手掌順勢滑向我的後背,拉住我裙子的拉鏈。

我趕緊推開他:「你不是說等解決一切顧慮後才……」

「是啊,現在一切顧慮都沒了。」他抵著我的額頭,聲音哽咽,「我和你一樣,是孤兒了。」

說完,他又再次吻了上來,手上的動作也未停下。

他怎麼能這麼說?

我內心搭建了許久的防線,就這麼被他輕易擊潰了。

我放棄了掙扎,那僅存的理智也被這句話給摧毀了。

他急切又小心,可我還是疼得流出了淚,他只好哄著我,親吻我的眼睛。

房間太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覺有水滴落在我臉上,不知是汗還是淚。

喘息間,他在我耳邊低語,說他愛我,求我不要離開他。

可回應他的只有我的眼淚。

深夜,季銘又一次在我身邊沉沉地睡去,而我又再一次清醒著。

就在剛剛,一個念頭,終於在我腦海里,從萌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我穿好衣服,梳理了一下頭髮,兩手空空地出門了。

初夏的夜晚有些微涼,喧鬧的城市也在深夜寂靜下來。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走到了一條河旁。

我爬上了護欄,坐在上面,閉上眼,靜靜地吹著夜風。

我好像回到了最初聽不見的時光,那作祟的聲音又急不可耐地冒出來。

如果我沒有告訴周玉鳴季氏夫婦那天的行蹤,他們是不是就不會被綁架,也不會死?

這樣,周玉鳴也不會死。

我也能知道我的父母是誰。

我就能知道我是誰。

這麼多年,我被周玉鳴當槍使,恨錯了人,殺錯了人。

從前,看到季銘,我就想到被毒氣逼死的「父母」。

現在,看到季銘,我就想到火光中養父母被炸飛的殘肢。

而我,卻在和受害人的兒子翻雲覆雨。

可他們害了人!

他們該死!

他們該死!

但是他們應該得到法律的制裁,正義的審判,而不是死在我的手裡。

我殺了他們。

我也是個罪人。

我也要下地獄。

也許,我早就應該死在那場爆炸中。

天乾淨得只剩星星,河安靜得只剩倒影。

這麼好的歸宿真是便宜我了。

我這麼想著,雙手一推,輕輕將自己送了出去。

可預想的冰冷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熟悉的懷抱。

受害者的兒子一把攬回了準備自殺的加害者,並將她擁入懷中,向她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他整個人都在顫抖,幾乎快要哭出來,「是我不好,以後我都不碰你了,好不好?」

他好傻,居然還以為是因為這個。

我像個乾屍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注意到我的無動於衷後,他鬆開了我。

我看清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臉上布滿淚痕。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哭。

原來他這樣的人也會哭啊。

我笑了,笑得有些瘋。

他愣了一下,可神情卻更加憂慮了。

他緊握著我的手:「你說句話好嗎?你要什麼,要做什麼,我都答應你好嗎?」

我止住笑容,目光冷漠:「我要和你永不相見。」

他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聲音乾澀:「為什麼?」

為什麼,又是為什麼!

他為什麼這麼多「為什麼」?

既然他這麼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他!

「因為,是我向周玉鳴提供你父母的行蹤,是我寫的舉報信,是我讓律師自首。我和周玉鳴是一夥的,是我殺了你父母!這個理由,你聽明白了嗎?」

季銘怔在原地,深邃的眼眸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霧。

良久,他才咬著牙問:「你和周玉鳴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舅舅。」我脫口而出,「是他將我從人販子手裡救出來,再把我送到孤兒院,讓我能順利被你們家領養。

「過去那個在你面前的我,都是假的!」

說完,我突然感覺心曠神怡,壓在心口的那塊石頭瞬間被搬開。

對啊,我為什麼要將真相埋在心裡,讓自己一個人受罪?

他不是愛我嗎?那也來嘗嘗我這份折磨!

他享受著父母從別人身上刮下來的血肉,錦衣玉食了一輩子。

難道不該得到懲罰嗎?

我又笑了起來。

這麼一想,這世上誰都有罪,憑什麼只有我下地獄?

我要拉著他一起下地獄!

我故意輕撫他緊繃的臉頰,唇角帶著笑,用最柔和的聲音說:「季銘,我們做不了愛人,以前是仇人,以後也是仇人,我們這輩子只會是仇人。」

一滴淚滑過我的指腹,滾燙得灼心。

季銘一言不發,雙眼失了神,黑色瞳仁里的倒影開始漸漸碎裂。

他緩緩後退,腳步有些踉蹌,最終轉身,沒入夜色中。

我閉上眼,忽然覺得世界美得不可思議,夜色溫柔得讓我激動,興奮得我又圍著河走了一圈。

等我回到公寓,天已經破曉,晨光灑進房間。

我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心裡忽然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感。

我蜷在沙發上,又開始哭。

淚水止不住地流,我怎麼能有這麼多淚水?

直到門鈴響起,我才被喚醒。

我推開門,來人是個陌生的女人。

她告訴我她是季銘請來的心理醫生。

我淚眼模糊地看著她,也不好意思說我沒病。

和她交談了一會兒後,她便直接給我開藥了。

看來我確實病得不輕。

26

之後的一個月,我謹遵醫囑,開始乖乖吃藥。

吃了藥後,只感覺腦子像被清空了一樣,什麼也不想,什麼情緒也沒有。

每天就像個木偶般,吃飯睡覺,然後呆呆地望著天花板。

季銘真的沒有再來找過我。

可我好像對此也毫無感覺。

唯有一個念頭不斷在我腦海里徘徊:我要找到我的親生父母,我要徹底擺脫季家。

我曾試圖求助警察幫我尋找,可我掌握的信息太少。

於是,我開始翻遍每一個城市十八年前的「尋孩啟事」,像大海撈針一般,渴望找到哪怕一絲線索。

可終究是希望渺茫。

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上天終於憐愛了我一回。

那天,我照常坐在家門口拆快遞時,發現一個快遞盒上貼了一個尋人啟事。

我不禁看向上面的照片:幼小的女孩穿著花裙子,站在一個大人身旁,手裡拽著大人的褲子,面露怯色地看向鏡頭。

孩子的名字是:程似錦

朝露未晞,前程似錦。

三歲的程似錦透過模糊的照片,告訴十九年後的季杉:我可以回家了。

我顫顫巍巍地撥打紙上的那個號碼。

許久,電話里的「嘟」聲才停止。

「喂。」

27

認親很順利,我和親生父母聯繫上後,就立刻去做了 DNA 檢測。

結果還沒出來的時候,我媽直接拉著我的手說:「不用看結果了,我一看你就覺得是!絕對錯不了!哎,都怪我當年,把你放在鋪子裡,一不留神就不見了,都怪我,都怪我……」

說著說著她就哭了。

我爸也開始抹眼淚。

我也跟著掉眼淚。

我安慰他們說,我幾經轉手,最後被富人家領養了,過得很好,沒受過罪。

他們也只是淚眼婆娑地說著:「那就好,那就好。」

哭過後,又一起大罵人販子。

檢測結果出來後,我就毫不猶豫地決定回歸原生家庭。

我幾乎沒有收拾什麼東西,只覺得想要永遠和這裡撇清。

葉爍又打電話過來讓我履行女朋友的義務。

「我要走了。」

「走了?去哪兒?什麼時候回來?你不會也要出國讀研吧?我們要開始異國了嗎?嗚嗚嗚~」

「打住!不是,我找到親生父母了,要和他們一起去生活了,要離開北京了。」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了片刻。

「是嘛,那恭喜你。」

葉爍這麼說著,可聲音里滿是失落。

「葉爍,你不是說想知道我真實的樣子嗎?」

「對啊對啊。」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真實的樣子。所以接下來,我要去尋找真實的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小會兒,最後緩緩道出。

「好,那就祝你,永遠快樂。」

「謝謝你。」

我會的,我會一直快樂下去的。

28

離別的那天,我來到季氏公司,季銘的辦公室,當面與他道謝。

「季先生,我來是想感謝您和您父母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現在我已經找到了親生父母,就不用再麻煩您了。」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沉默著,喉結微微滾動。

我拿出一個信封,放在他的辦公桌上:「這裡面是兩百萬的支票,我來物歸原主。」

我把周玉鳴給我的兩百萬全都轉成了支票,交給了季銘。

「你拿去用吧,我不需要。」他恢復了以往的冷峻。

「您拿著吧,就當是這麼多年季家花在我身上的錢。」

「我說了,不需要。」

「我不用仇人家的錢。」我抬起頭,用著不容置喙的語氣。

他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桌上的信封,久久沒有移開。

「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說完,我便準備推門離開。

季銘依然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夕陽從窗外灑進來,他的黑髮被鍍上了一層微光。

光影交錯間,我卻感到一絲落寞。

那是我對季銘最後的印象。

29

親生父母來自南邊的一個小城市。

雖比不上大城市的繁華與便利,但推窗便是青山綠水,風景如畫。

我的爸爸是個高中老師,媽媽則經營著一家小花店。

我在這裡的律所找了一份工作,主要是幫助工人和職工處理勞動訴訟,解決霸王合同和各種不公正待遇。

也許深受周玉鳴的影響,我不想再看到有無辜的人因為制度的不公和權力的壓迫,而走向無法回頭的道路。

爸爸媽媽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愛我。

媽媽為了找我,把花店關了好幾年,奔波於全國各地,尋找我可能被拐到的地方。

爸爸則在上課之餘,密切關注各種拐賣兒童的消息,一到假期,就和媽媽一起四處奔波,發放尋人啟事。

後來,他們熟悉了網際網路,還託人在線發了很多信息。

也不知道是誰,將尋人啟事貼在了快遞盒上,被我看見了。

爸爸媽媽說,這一切都是上天的恩賜。

二十二歲的假願望真的實現了。

30

今天是我真正的二十二歲生日。

我下班回家,正好路過了媽媽的花店,看見她正在插一束花。

「媽,這麼晚了還有單啊?」

她抬頭瞅了我一眼,只見神色一驚:「哎呀,你咋這麼快就回來了,本來還說給你個驚喜。」

「啊啊啊,我剛剛什麼都沒看見!」我趕緊閉眼轉身。

「買買三,還能這樣,正好我也都整得差不多啦。」

我轉身過去,看見媽媽正笑著遞給我一束粉色的花,眼中帶著柔和的光。

「這是給我的嗎?天吶,這也太漂亮啦!」我故作驚訝,眉眼彎彎。

「你可勁兒演吧。看看喜不喜歡?」

「喜歡喜歡!媽媽給的我都喜歡!」我趁機親了她一口。

她笑著擺擺手:「好了好了,不早了,你爸在家做了大餐等著你呢!」

走到樓下時,碰見了熟人,她笑著走過來:「這就是你這找回來的女兒啊?這麼好瞧!」

「這是張阿姨。」

「張阿姨好!」我笑著打招呼。

「欸,隔壁王叔家的兒子還沒結婚,你想不想——」

「走走走走,我這才找回來的女兒,別打她的主意!我巴不得她在我身邊待一輩子呢!」

媽媽笑罵著,氣鼓鼓拉著我上樓了。

回到家,果然發現桌子上已經擺滿了菜。

我爸簡直是把畢生絕學都使出來了。

飯飽酒足後,我們一家三口圍坐在一起。

桌上擺了一個蛋糕,沒有多麼精美,很簡單的水果蛋糕。

爸爸點燃了蠟燭,昏暗的燭光映照著我們的臉龐。

我閉上眼睛,輕輕許下願望:

我希望,我程似錦,歲歲長安,永遠幸福,永遠快樂。

還有,願天下再無人販子。

番外:葉爍視角

1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在一個酒局上。

夜店裡的音樂吵得要死,她居然能坐在角落裡那麼安靜地喝酒。

靠,憂鬱文藝女,沒見過,沒談過,有意思!

要是能博她一笑,肯定很有意思。

我過去搭訕,說了一句「Hello」。

可她一抬頭,就笑著對我說:「嗨!」

靠,她笑了,她居然就這麼輕易地就笑了。

可我並不失望,因為她笑起來真的很美。

我傻愣在原地,還沒從那個笑容中回神。

「怎麼了?有什麼事嗎?」她繼續笑著問我。

「哦……我……嗯……就是……」

身經百戰的我居然結巴了!

「咳咳,你怎麼一個人在喝酒?不開心嗎?」

終於說了句連貫的話。

可我剛說出口,就後悔了。

好爛的搭訕方式。

她一個人喝酒肯定是不開心,我這問也是白問啊。

「沒有啊,就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會兒。」

她的聲音清脆得像剛開了一瓶黑桃 A,氣泡直往上躥,輕飄飄地撞進了我耳朵里。

「那我送你回家吧!啊不對,我喝酒了,沒辦法開車。

「那我給你叫輛車吧,哦不,你也能自己叫。

「不對不對,我不是在找你要你的住址啊,你可千萬別往那想!

「哎呀我在說什麼啊!」

我被自己氣得直跺腳,怎麼嘴巴就這麼不爭氣呢!

她笑出了聲,看著我犯傻。

「要不加個聯繫方式吧。」我乾脆打直球。

她點點頭,真的拿出手機跟我交換了聯繫方式。

天吶,這是哪來的天使!

她肯定是也看上我了!

我這麼有魅力嗎?

2

約會,告白,在一起,一氣呵成。

我這輩子談了這麼多次戀愛,都沒有這麼順利過。

可她好像並沒有那麼開心,每次在我面前都是各種笑臉。

我總覺得那天的憂鬱才是她的本相。

我不知道怎麼去探她的真心。

可我還沒來得及知道她真實的樣子,就發現她好像只是單純利用我。

我和她親,每次都是淺淺碰一下。

或者稍微深一點,也就吸兩下。

後來有一天,我陪她在路邊等她哥來接。

她突然說來個告別吻,就直接就親了上來。

親了好久,她哥來了都還在和我親,比我還投入,把我這個海王都快親窒息了。

然後他哥就跟飆車一樣,留我一個人吃尾氣。

我這個腦袋就是聰明啊,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了。

我肯定被利用了!

我的存在就是純純為了氣她哥啊!

小爺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利用!

我氣得恨不得立馬把她甩了。

可是我氣了一晚,準備和她說分手時,我突然發現我根本發不出那句話。

不是手機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是手的問題。

左右手串通好了,在螢幕前動都不能動。

然後我就放棄了。

我覺得吧,被利用就被利用吧。

反正能和她親親,能看見她笑,我好像也不是很吃虧。

3

寒假的時候,她說她要去公司實習,我也就不打擾她了,也在我爸這邊公司里打工。

後來我發小就過來找我了。

我發小吧,她不太直,一直交的都是女朋友。

所以我沒把她當女人看,就帶她跟哥們出去玩。

這裡,我確實要認錯一下。

我檢討,我道歉,我確實沒有意識到男女有別。

可這也不能成為分手的理由啊!

還好我也讓家裡的狗仔偷偷拍了張她和她哥的照片。

多完美的角度,多唯美的氛圍,多專業的水平。

氣得我給這個狗仔翻了三倍工資。

但是,我是用它當作不分手的威脅,不是為了當成分手的理由啊!

我給她提了一個無法拒絕的條件。

她居然還要分!

我趕緊逃了,只要我不答應,這手就分不成。

憑什麼告白需要兩個人同意,分手只要一個人同意?

我就不!

4

我監管的媒體公司,接到一個要舉報季氏的郵件。

我仔細一看,字字珠璣,曝光一個可都是大罪啊!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她家人坐牢,萬一連坐到她怎麼辦啊?

不行不行,這要是曝光了,她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啊,學校里肯定也會有一堆罵她的人。

不行不行,我不能讓這事成。

他肯定也發了好多家。

我讓他過來面談,然後趁機幹掉他。

他果然來了!

只不過這人怎麼看著那麼熟悉呢?

我靠!

殺錯人了!

我趕緊衝進去把她拉出來,還好她沒事。

她好像有很多難言之隱,我這個人呢,也確實不喜歡為難別人,就放她走了。

這一放,她居然被綁架了。

不是,我不是放了她嗎?

怎麼還被綁架啊?

緊跟著綁架新聞的是爆炸新聞。

我差點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那一瞬我才知道,原來真正悲傷的人是不會哭的。

5

後來警方報道說她和她哥沒事的時候,我才活了過來。

我跑去醫院看她,她哥把我攔住了。

我後來去了好幾次,她哥都把我攔住了。

第五次去的時候,我已經打算好,如果再被拒,就給她哥一拳。

沒想到,我這拳還沒打出去,他居然破天荒同意了。

我看到她的時候,才知道她哥為什麼能讓我去了。

她都枯了,眼睛裡連點光都沒有了。

為了逗她開心,我一口氣說了好多段子。

好半天,她才打字跟我說她現在聽不見。

我打字:【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她回覆:【想看點樂子。】

……

好吧,她愛看就讓她看吧。

我出去後,才發現她哥還坐在門口。

我氣得又想要衝上去給他一拳。

他怎麼能把那麼漂亮的花養枯!

可他不比她好,他也萎了。

「綁架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不知道。」

「你是當事人你不知道?」

「就算知道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是她男朋友!」

名正言順,分手未遂的男朋友!

他不可置信地瞥了我一眼:「你們還沒分手?」

「我沒同意分。」

我乘勝追擊。

「我知道你和她之間有點那個……什麼……私情吧,但是呢,我大度,我允許她有小三小四,只要她是我女朋友,我都能容忍。」

我是正宮我大度。

「有病。」

「罵誰呢罵誰呢!我還沒罵你們家作惡多端,連累無辜少女呢!」

「是,是該罵。」

就這麼認錯了?

我這一拳跟打在棉花糖上一樣。

我都不知道接什麼話了。

「哦對了,你知道她那天來……」

我想告訴他那天她來公司的事,但是她自己都不願意說。

算了,不說了。

「沒什麼,這是她的事,讓她親口告訴你吧,我沒經過她同意,沒辦法告訴你。

「稿子是我家發的,有人匿名發到我公司郵箱的。你別多想,我單純是為了匡扶正義才發的。」

我是葉爍,我為正義代言。

他居然拍了拍我的肩:「嗯,謝謝你。」

不是,他有病吧?

他在說什麼鬼話?

哪有人被害了還說聲謝謝的啊?

我又趕緊逃了,他不正常,我要遠離。

6

她答應陪我出去玩的時候,我開心到飛起。

連夜做攻略,連夜學習拍照,連夜看脫口秀記段子。

哈哈哈,果然小爺我就是會討女孩子歡心,她這一天都被我逗笑了好多次。

不過……她笑的時候,總有種淡淡的憂傷。

我告訴她不用勉強自己。

她和我說謝謝。

她總是和我說謝謝。

每次她這麼說,都感覺我們之間的關係越來越遠。

我不要她說謝謝,她也不用說謝謝。

她能對著我笑,我就很滿足了。

我很不要臉地讓她親親我,我和她真的好久沒親親了。

她真的親了一口我的臉。

嗚嗚嗚嗚好滿足好滿足。

還是在她哥的注目下親的,激動得我要原地轉三十圈。

7

她打電話跟我說要走了,要去和親生父母一起生活了。

我真的好為她開心,但是我又很不舍。

她還說要去找真實的自己。

天吶,她有記住我說的話,而且還能 call back 哇啊啊啊。

但對於她的離開,我表面裝得雲淡風輕,其實默默掉了一整晚的小珍珠。

他們說,真正愛一個人,不是占有,而是放手。

我放手了。

那是不是代表,我愛她。

番外:季銘視角

1

我的童年裡幾乎沒有父母,沒有親人。

直到領回來一個妹妹,我才算有了第一個親人。

妹妹小小的,怯生生的。

我記得,最初她連和我對視都不敢。

無論是客廳里的玩具還是書房的書,她總是站在門口躊躇,想要碰,卻不敢問。

我告訴她可以去,她才挪動她的小腳,噠噠噠地跑進去。

父母幾乎不在家,家裡沒有太多聲音。

偶爾,我會看見她蜷縮在沙發一角,用眼角的餘光偷偷觀察著周圍的一切。

慢慢地,她開始習慣這個新家。

我學習的時候,她就會搬個小椅子,安安靜靜地看書。

我被父母責罵時,她也只是陪在我身邊,輕輕拍著我的頭,告訴我:「哥哥別難過,杉杉陪你。」

我不善言語,也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幾乎不怎麼和她說話。

只是讓她留在身邊,因為那樣,家裡似乎不會那麼空蕩。

後來,她變得開朗了些,總是會在我身邊「哥哥」「哥哥」地叫著。

我居然也不反感,只覺得聲音像銀鈴一樣,一聲一聲地敲在我的心上。

隱隱約約地,我好像離不開她了。

她九歲那年,我十二歲。

有一天放學回家,我等了一晚,都沒有見到她的身影。

我慌了,趕緊去問父母。

媽媽居然雲淡風輕地說:「哦,她失蹤了,放學後司機沒接到人。」

「那我們趕緊去找她啊!」

「已經報警了,警察說 48 小時後才能立案,再等等吧。」

可惜等來的是綁匪的電話,說要兩百萬才能把人還回來。

兩百萬,這個數目放在當年也算不少錢了,可對我們家來說,卻是九牛一毛。

可我父母卻無動於衷。

「為什麼不去救她?」

「她只是個養女,沒了就沒了,沒必要花那個錢。」

好直白的話,好赤裸的心。

那是第一次,我對父母感到厭惡。

我曾經崇拜的父母如今變得如此冷漠,如此功利。

或許,他們從來都沒變過,這就是他們的本相。

父母不重視,警察也沒有任何行動。

我不敢想像,她被綁匪關在什麼地方,餓著肚子,她還那么小,肯定害怕極了。

我恨自己沒有能力,警察不聽我的,兩百萬也拿不出。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乞求我的父母。

我在書房跪了一整夜,只希望他們能夠心軟,救救可憐的妹妹。

第二天一早,媽媽答應救妹妹,前提是讓我不要對妹妹有非分之想,她以後是要被安排聯姻的。

爸爸的表達更直接,讓我不要對妹妹有齷齪的想法。

我當時還聽不大懂,只想著快點救妹妹,便急忙答應了。

還好,妹妹一切正常,沒有受傷也沒有受苦,只是人有些陰沉。

2

後來,我漸漸理解了「非分之想」。

越是理解,越是有。

在他們眼裡,妹妹是顆棋子,我何嘗不是?

棋子是不能愛上棋子的,不然掌棋人只會留其一。

那我只好變成那個掌棋人,這樣就能和她在一起。

可我現在不能讓他們發現,也不敢讓她發現。

如果讓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有這麼齷齪的想法,她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離我越來越遠?

我像一隻匍匐在黑暗中的狼,遠遠地望著獵物,卻不敢真正靠近。

我將所有對她的感情,都深深地壓在心底最深處,戴上冷漠孤僻的面具。

我這副面具戴得極好,騙過了爸媽,騙過了她,可永遠騙不了自己。

到了她大學的時候,我忙於公司事務,已經很少和她相見。

可我沒想到,她居然交了個男朋友。

我查了一下那個男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大渣男。

她怎麼能和那種人談戀愛!

她居然還和他吻得那麼動情!

我嫉妒得快要發瘋。

當她一臉純真地說出要和他去泡溫泉的時候,我腦海里已經控制不住浮現出她在男人身下承歡的樣子了。

那種畫面讓我幾乎窒息,胸口像被人硬生生捏緊了。

齷齪,骯髒,這才是我的本相。

她怎麼能對那個男人如此毫無防備?

我壓倒她的時候,她卻是那麼地驚恐。

但我已是烈火焚身,停不下來了。

我用我僅存的理智,將她拉起,擺出長輩的姿態對她訓話。

可她紅著眼眶,看著我,語氣委屈而無助地說她想體驗被愛的感覺。

我的心猛然一縮,劇烈地抽痛。

她在說愛情如此神聖的事,我卻在想著如何占有她這麼齷齪的事。

我幾乎是落荒而逃,連自己也無法直視。

少年時期那些隱秘的春夢,如今竟伴隨著現實中的掙扎,一次次湧現上來。

我衝進浴室,用冰涼的水沖刷著自己,試圖把生理的慾望壓制下去。

可深埋心底的那份情感,卻熱得將我身上的涼水蒸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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