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已不是彼岸完整後續

襯衫已經不再那麼白了，沾滿了火車上的煤灰。

但她整個人卻光彩照人，仿佛回到了她一生中最好的年華。

陸明志很感動，當即就接受了她。

為了蘇靜儀，他推掉了組織上安排的出國進修機會。

他說要帶著蘇靜儀一起去闖蕩，去看看這個正在變化的新時代。

......

我在西北的農場一待就是五年。

這些年，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農業機械改革中。

從最初的手扶拖拉機到大型聯合收割機，我帶領農機組的同志們不斷創新。

去年，我們研製的新型播種機還獲得了省里的科技進步獎。

生活也在悄然改變。

周主任的女兒雨萱是農場的獸醫，經常來農機組找我討論技術問題。

她性格溫婉，待人真誠，對農場的工作充滿熱情。

慢慢地，我們相愛了。

雨萱說她喜歡我的踏實，也喜歡我眼裡的那份執著。

結婚那天，她穿著自己一針一線縫製的藍布旗袍，美得不可方物。

現在我們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整天在農場的田埂上跑來跑去，像兩隻歡快的小燕子。

日子平淡而幸福。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同學聚會的電話。

6

"老程，這次聚會你可得來啊！"

電話那頭是老班長的聲音，"大家都念叨你呢，說你這個省勞模太不近人情了。"

我本想推辭，但架不住他一再堅持。

次日的同學聚會，剛一進門，我就看到了蘇靜儀。

她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依舊很美，舉手投足間還是那種知識分子家庭的氣質。

身邊坐著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想必就是陸明志了。

他穿著筆挺的西裝，手裡把玩著一支鋼筆，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樣子。

反觀我，身上還沾著機油，褲腳上粘著沙子。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目光相接時，蘇靜儀的眉頭輕輕顫了一下。

陸明志則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

寒暄過後，我坐在了最角落的位置。

因為衣著的緣故，其他人對我都是愛理不理。

倒是對蘇靜儀和陸明志，他們百般奉承。

"靜儀，這些年你是越來越漂亮了。"

"可不是嘛，在外貿公司當科長，就是不一樣。"

"陸科長，聽說你們公司要和日本合資了？"

"改革開放的春風真是吹到哪裡哪裡旺啊......"

陸明志端著茶杯，先用餘光瞥了我一眼，然後微笑道："這次回來，主要是想請大家參加我和靜儀的婚禮。"

"這些年在國外跑業務，一直沒時間操辦。現在總算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

眾人紛紛道賀，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就在這時，陸明志走到了我面前。

"程工，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敬你一杯。"

他舉起茶杯，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在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都知道我和蘇靜儀的過往，都等著看好戲。

"為什麼要敬我？"我平靜地問。

陸明志回頭看了蘇靜儀一眼，兩人相視一笑："要感謝程工當年的成全。"

"如果不是你放手，我和靜儀也不會有今天的幸福。"

"那天她千里迢迢來找我，穿著還沒來得及換下的白襯衫，我才明白她有多愛我。"

"這些年，我們走南闖北，一起見證了這個新時代的變遷。"

"所以今天，我要敬程工一杯。"

他說得情真意切，但字字句句都在炫耀，都在提醒我：蘇靜儀的心從來就不屬於我。

看到他眼中掩飾不住的得意，我心中毫無波瀾。

端起茶杯，我淡淡地說："既然如此，那就借這杯茶，祝你們白頭偕老。"

說完，我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愣住了。

蘇靜儀也愣住了。

陸明志舉著茶杯的手僵在半空中，顯然沒料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雖說五年過去了，但當年的傷痛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抹去的。

我對蘇靜儀的感情有多深，是整個農場都知道的事。

為了她，我放棄了回城的機會。

為了她，我一頭扎進最苦最累的畜牧組。為了她，我連夜自學獸醫，就為了能照顧好她爹......

這些往事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遙遠。

聚會結束後，我起身告辭。

沒有人挽留，甚至連句客套話都沒有。

從始至終，我就像個局外人。

走出會客室時，外面下起了濛濛細雨。

我正要去車棚取自行車，身後傳來高跟鞋的聲音。

是蘇靜儀。

"我送你吧。這場雨一時半會停不了。"

她的眼神很複雜，就像當年婚禮上看我的那一眼。

我搖搖頭："不必了。我怕陸科長會誤會。"

蘇靜儀輕聲說，"上車吧，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上了她的吉普車。

這是外貿公司的配車，在如今的年代算是稀罕物件了。

"程遠，這些年...你是不是過得很苦？"她一邊開車一邊問。

"看你的樣子，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參加同學聚會，總該把自己收拾得體面些。"

她的語氣里除了惋惜，還帶著一絲心疼。

這讓我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從前。

但我很快回過神來："不必關心我。我過得很好。"

蘇靜儀嘆了口氣："我知道當年在婚禮上拋下你，對你來說很不公平。"

"錯都在我。我不該在放不下明志的時候，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我打斷她的話："蘇靜儀，都過去了。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程遠，雖然我們做不成夫妻，但還可以做朋友啊。"

她從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我："這裡有五千塊錢，你先拿著。"

"我知道農場工程師的工資不高，而且你還要養家......"

我冷笑一聲："這是什麼意思？施捨？"

"不是施捨，是補償。"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不需要你的補償。"我平靜地說，"分開五年了，我早就放下了。"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

"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有交集。"

"麻煩停車吧，我要下去了。"

7

她沒有停車，反而加快了速度。

過了許久，車子停在了路邊。

蘇靜儀趴在方向盤上，肩膀微微顫抖。

我本想直接離開，但看她哭得傷心，還是遞過去一塊手帕。

"擦擦吧。"

我的語氣依然溫和，就像從前一樣。

這似乎觸動了她的某根神經，她突然撲過來抱住我。

"程遠，這些年我好苦啊......"

她的淚水打濕了我的衣領。

我愣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她包里的傳呼機響了起來。

是陸明志打來的。

蘇靜儀慌忙鬆開我，來不及擦掉眼淚就下車接電話。

"喂，明志......"

隱約聽見陸明志在電話里咆哮。

掛斷電話後，蘇靜儀流著淚說對不起，她必須馬上回去。

陸明志在賓館等她。

看著她匆忙開車離去的背影，我搖搖頭，一笑置之。

回到家，雨萱正在教兩個女兒寫毛筆字。

看到我回來，她溫柔地笑了："餓了吧？我熬了紅糖薑茶。"

看著這溫馨的場景，我心裡說不出的踏實。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

是蘇靜儀打來的。

我怕吵醒身邊熟睡的雨萱，輕手輕腳地走到院子裡接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蘇靜儀的哭聲："程遠，我錯了，我後悔了！"

"我當年不該逃婚，不該離開你。"

"更不該去找陸明志！"

"這些年我才明白，這世上真心對我好的人，只有你一個。"

"程遠，我不想嫁給陸明志了。"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8

我沒有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然後把她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沒過幾天，就聽說陸明志和蘇靜儀去了香港。

說是去談一筆大生意，要在那邊待上一段時間。

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和她有任何交集。

可沒想到，一個月後的早晨，當我騎著自行車送女兒去農場子弟小學時，蘇靜儀突然從路邊沖了出來。

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地剎住了車

「有什麼事兒，等我送完女兒再說。」

……

短短一個月不見，蘇靜儀像是老了十歲。

頭髮蓬亂，衣著邋遢，哪還有半點當年的風采？

她看著我，聲音沙啞："程遠，你瞞得我好苦啊......"

"原來你早就結婚了，還有了一對雙胞胎女兒。"

"你妻子還是農場書記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