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原以為我娘和聖上就算稱不上閨中密友也該是手帕交一類的。
唯獨沒有想過,她們是死對頭。
「那個死丫頭,天天和我過不去。」
「那日宮宴,若不是母后非要我彈琴,我本想展示一下我的花棍的。」
「我從小不喜歡女紅,不愛琴棋書畫,彈得不好不是很正常嗎?」
「可她居然敢嘲笑我彈琴彈得跟老太太鋸木頭一樣。」
「我是公主,她不過是個臣女,她居然敢嘲笑我?!」
說到這裡,聖上拍了拍桌子,一向威嚴的帝王語氣竟生出幾分惱意。
「我娘,她不會吧。」
「是,她明面上不敢,是悄悄和別的女郎嘲笑我的。」
「但誰讓她不藏好,被我聽見了?」
「後來呢?」
「後來?宮宴結束後我把她扣下了,用我的水火棍狠狠地教訓了她。」
「啊?公主也不能隨便打臣女吧。」
「我耍了套花棍讓她學,學不會不許走。」
「我當人人稱讚的林家小姐多聰慧呢。」
「笨得跟驢一樣。」
聖上說,那天要不是林太師親自來要人,她還得嘲笑我娘三個時辰。
我感到無語:「陛下,您當時多大?」
「七八歲吧。」
理解了,我那六妹比他們當時的年紀大不了多少。
「你娘這個人,看著知書達理,其實記仇得很。」
「她知道我父皇母后最頭疼的就是我天天學男兒樣舞槍耍棍,她就故意隔三岔五進宮展示她的溫柔賢淑。」
「就這樣到了及笄之年,我們看上了同一個郎君。」
說到這裡,聖上揉了揉眉心:「這段就不說了,晦氣得很。」
總而言之,郎君是個沒擔當的, 配不上公主也配不上我娘。
對於她們扯了很久的頭花才認清這個道理這件事,聖上都不願意提。
29.
再後來,塞外使者進京替塞北王求娶和親公主。
驕蠻的慶成公主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
「要不我替你去吧。」
「反正我朝也不是沒有臣女封公主和親的先例。」
慶成公主用棍子敲了敲我娘的頭:「林韶光,你想和我平起平坐啊,做夢。」
「你永遠都只能是我的……我的……算了。」
「你別去。」
「我得去。」
「父皇煩塞北很久了。」
「所以你要去和親平亂?又不是沒有別的公主。」
「我想去砍了塞北王的頭,當作生辰禮送給父皇。」
「……那確實得你去。」
當時的慶成公主已經初見野心和武力值。
「你放心吧, 塞北王是個老頭了, 我趁他睡覺的時候砍了他就逃回來。」
「來年, 來年我回來後, 我們接著比。」
聖上笑了:「當時我們太年輕, 總覺得所有事情辦起來很容易。」
「不曾想,這一別就是二十三個來年。」
30.
沒等慶成公主砍了塞北王的頭, 塞北王就駕鶴西去了。
繼位的是塞北王的次子阿贊布。
慶成公主也被繼承給了阿贊布。
「阿贊布的頭可沒那麼好砍。」
她用了十年的時間拿下陰狠毒辣的阿贊布,又用了十三年成為了塞北的王。
「其實老塞北王死的時候,父皇是可以向他們討我回來的。」
「但他沒有。」
「那時候我才知道,什麼都是假的。」
「只有權力是真的。」
「既然要做王,我就得做最頂上的那個。」
「為了隱藏好我在塞北稱王的事情,我不得不找了個傀儡假稱阿贊布死後我又繼承給了下一任王。」
聖上看著我:「那些年,百姓們都在嘲笑我吧。」
「堂堂公主, 侍奉三任塞北王。」
我回憶了一下:「應該沒有吧,他們都忙著看倒台的太師府的笑話。」
「你可認為,我對不起你娘?」
「十幾年她暗中給我傳了不少京城的消息,可我從未有過一句問候, 就連她死後我也不曾探望。」
「朕登基後更是找替身, 放任她的女兒不管不顧。」
我垂下眼帘:「陛下是君王。」
「是啊,朕是君王, 感情於朕而言, 不過是過眼雲煙。」
......
「她埋在哪裡?」
「玉門關外。」
這是我娘臨死前特意囑咐我的事情,為了這件事我差點跑斷腿。
「她說她想看看, 那個人歸時的風光。」
「是嗎, 也不知她瞧清楚了沒有。」
31.
「陛下該生個孩子繼承皇位才是。」
「孩子?不必費那事,我已經有了。」
32.
後來, 我成了我朝第一位女丞相。
有了我這個榜樣,聖上的女學與女官選舉都進行得順利了許多。
再後來啊,聖上的頭頂已找不出一根黑髮。
她躺在床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宣布了傳位聖旨。
「傳位於我的女兒, 柳丞相,柳枝。」
她氣喘吁吁。
「朕讓你改名,你始終不肯改。」
「跟那個糟老頭子姓有什麼好的, 姓林、姓秦不都挺好嗎?真的不考慮一下了?」
我苦笑兩聲:「我要是現在改名, 您還得爬起來重寫聖旨。」
「您說您勤政一輩子了, 怎麼傳位詔書寫得這麼草率啊。」
「字是草率了點, 但那玉璽印可不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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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以後是你的了。」
......
「對了, 我死後,把你娘遷入帝陵陪我吧。」
「她老在塞外當心被風沙迷了眼睛,回頭投胎的時候別投錯了。」
「您怎麼確定我娘沒早早投胎?」
「她不會的, 我們還沒比出個結果呢。」
33.
「對了,別再叫我陛下了。」
「我叫秦如月。」
「記好了,可別給我刻錯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