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混不吝地問:
「怎麼了哥?一個小病而已,至於嗎?」
不至於嗎?
都吃上處方藥了,怎麼不至於?
「處方單在哪?」
「丟了。」
「去的哪家醫院,醫生是誰?」
聞辭真的不想一回來就跟蘇青宜吵。
他儘量克制著語氣。
蘇青宜卻顯得有些煩躁。
「你在關心我嗎?」
聞辭的嘴張了張,差點就脫口而出:我在意你在意得要死。
可是理智制止了這股衝動。
他還沒摸清蘇青宜的情況,以她現在反感他的態度,容易弄巧成拙。
於是,聞辭選了個最模稜兩可的回答。
「我不能關心你嗎?」
很難去描述蘇青宜當時的表情。
聞辭只覺得,疏離感消失了,這句話就像一顆子彈,打破了蘇青宜的面具。
她還是那個她。
渾身是刺,不高興就用話扎你,拿你當狗訓。
蘇青宜把手機甩進了聞辭的懷裡,譏諷地說:
「那你跟我秘書說吧,讓她別逼逼了。密碼是你的生日。」
他的生日。
聞辭懸著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
他是個成年男人了。
有些暗示,不,明示?調戲?羞辱?
他應該聽得懂。
他故作鎮定地下車,給蘇青宜的秘書和主治醫師打了電話。
雖然中間隔了四年,但在照顧蘇青宜這件事上,他得心應手。
此時他才知道,蘇青宜患有嚴重的失眠症和偏執症。
原因不詳。
聞辭幾度想要給蘇成峰打電話過去質問。
他想知道在他離開的這些年,蘇青宜到底經歷了什麼。
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會變成這樣。
可是他沒摁下去,一個更讓人難受的念頭浮現出來。
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那個原因?
如果真的是因為他……
那就說明,青宜一直在喜歡他。
本該高興的。
可是聞辭笑不出來。
如果知道自己會讓青宜變成這個樣子,他寧願蘇青宜從來不喜歡他。
11
蘇青宜在車裡睡著了。
她似乎很少睡覺,如今睡著了,什麼動靜都吵不醒。
聞辭發動了汽車,更改了目的地。
回到了他們當初的公寓。
聞辭沒有告訴她,他住回了那間公寓,按照當年的樣子,收拾得一塵不染。
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
蘇青宜醒了,看見外面熟悉的場景,表情有些茫然。
聞辭第一次態度堅決地要求蘇青宜跟他回家。
蘇青宜也答應了。
他太想給她做一頓飯。
盯著她吃飯、睡覺、好好生活。
那些做飯的食譜,聞辭信手拈來。
蘇青宜吃飯習慣喝湯,不喜辣,不喜油膩。
甜一點最好。
聞辭把飯菜端上桌前,看著倒映在玻璃窗里的人影,唇緊緊抿著。
然後……
他做了這輩子自認為最不要臉的事情——
解開了兩顆扣子。
他在勾引蘇青宜。
以這樣卑鄙的手段,試探蘇青宜的心意。
倘若她沒有那個意思,聞辭不敢想,以後會有何顏面,以哥哥的身份面對她。
荷爾蒙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他理智了很多年,突然被這個東西支配了大腦。
像個求偶的野獸。
「你有男朋友了嗎?」
「你啊,喝個湯都能弄撒。」
聞辭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只想不斷地靠近她。
不滿足於普通的兄妹關係。
像四年前那個夜晚一樣,與她親密無間。
蘇青宜砰得扔掉了碗。
像躲避瘟神一樣,後退兩三步,
聞辭渾身都僵住了。
她……在害怕他?
蘇青宜走後,聞辭給她的醫生打去了電話。
他們聊了很久。
「蘇小姐的失眠症和偏執症的確是四年前出現的。如果按照您所說,她的病,大機率和您有關。」
「我該怎麼做?」
「她想得到你,你就去找她。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然就沒病了。」
12
按照聞辭的性格,他是不會沒臉沒皮到繼續去騷擾蘇青宜。
當他在會議室里提及自己是蘇青宜的家屬,並主動要求和她見面時,聞辭真覺得自己瘋了。
待會兒蘇青宜如果當面給他一耳光,聞辭也不覺得她過分。
果然,蘇青宜來的時候,發了很大的脾氣。
聞辭耐心聽完,只覺得她臉色不好。
多年的經驗告訴她,蘇青宜發燒了。
他們去了停車場。
沒兩句,蘇青宜就開始發難。
她發脾氣總是這樣,專挑扎人肺管子的話說。
聞辭從不會跟她生氣,直到她罵自己是陰溝里的老鼠。
聞辭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蘇青宜那張嘴氣死。
「沒人討厭你。」
聞辭嚴肅糾正。
誰知道一下子點燃了蘇青宜這個炸藥包。
她紅著眼眶,委屈巴巴地喊:
「不討厭我你走什麼?」
「你還說你不討厭我?明明是你先丟下我的!」
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蘇青宜一直沒變。
她還是那個受了委屈,就朝他發脾氣的小女孩兒。
果然,她在意的點,是自己丟下她離開。
聞辭胸口悶悶地疼,夾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
剩下的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反正蘇青宜專撿惡毒的話說。
「哥哥算什麼東西啊?沒有哥哥,我不照樣活得挺好的?」
「見完你之後,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頗有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感覺。
聞辭聽不見。
聞辭只想抱抱她。
蘇青宜發燒了。
他要帶她去醫院。
13
那天之後,蘇青宜和聞辭很自然地住到了一起。
畢竟照顧了許多年,加上兩個人之間悄然醞釀的情愫。
一切水到渠成。
至少在聞辭看來,一切都在向著好的地方發展。
先給蘇青宜一些時間,適應他回來的事實,然後告白。
聞辭是這麼打算的。
可是兩個人的相處,真的不同於四年前了。
蘇青宜長大了。
成熟了。
調情的手段更勝從前。
聞辭意識到他確實不能像從前那樣,事事親力親為。
那太過於……羞恥。
可蘇青宜偏偏不放過他。
逼著他親力親為。
經手了她所有的貼身衣物,穿過的,沒穿的。
聞辭有時候在想,他所做的這些,跟丈夫有什麼區別?
他們還沒確定關係,萬一蘇青宜不要他了,以後會有別的男人經手她的衣物嗎?
這個念頭讓聞辭輾轉反側。
他不想等了。
三天後,是蘇青宜的生日。
是個適合的告白時機。
聞辭進行了精心的策劃。
可是變故提前出現了。
他帶著蘇青宜去學校附近吃飯時,遇到了程七。
這些年,他不是不知道程七的心意,也明確表示過拒絕。
程七是個勇敢的人。
她說, 一段暗戀,應該以表白被拒而告終。
她捧著花,向他表白。
聞辭沒有接,「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程七有些尷尬,「雖然之前有過猜測, 親耳聽到還是有點難過。對了, 剛才你是跟你妹妹吃飯嗎?她好像過來找過你。」
聞辭心中警鈴大作。
他不知道蘇青宜聽去了多少, 但可以肯定, 等待他的, 絕對是相當棘手的事情。
聞辭回去的時候,看到桌上擺了兩瓶酒。
蘇青宜眼裡的刀子都掩飾不住了。
聞辭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不是一直討厭喝酒?」
「今天想喝。」
「我今天開車來的。」
「沒關係,我叫代駕。還有其他問題嗎?」
聞辭明白了。
這很符合蘇青宜的作風。
作威作福的時候,連蹩腳的藉口都懶得找。
哪怕是「囚禁」,都得聞辭受累,自己把藥兌勻了喝下去。
聞辭無奈地笑,「那等我跟領導請個假,我酒量不好, 明天大機率上不了班了。」
明天上不了。
以後也上不了。
穩妥起見,把年假請了吧。
他交接好了工作,一抬頭,對上蘇青宜陰冷的視線。
對方面無表情地命令:
「哥, 喝了它。」
那次之後, 一切的事情都水到渠成。
兩個人飛快的領了證,然後……繼續之前的生活。
雖然聞辭有時回憶起自己的放縱, 還是感到羞恥。
只要蘇青宜開心, 他完全沒有異議。
14
許多年後,同事們聊起自己是怎麼和妻子求婚的, 聞教授都沉默不語。
眾人只知道, 他的妻子是蘇氏集團的當家人。
聞教授不談,是因為要低調, 給其他人留顏面。
殊不知,真實原因,是聞教授無話可談。
他喝口水的功夫,蘇青宜就把婚給求了。
不, 也不能算求婚。
就是在折騰了他兩天兩夜後,隨口問了一句。
聞辭垂眼盯著教案,突然想起多年前, 蘇青宜戲謔地問他, 要不要給她當一輩子狗。
他突然覺得口乾舌燥, 十分羞恥。
他真的是被蘇青宜一句話, 釣到了民政局。
跟條小狗一樣。
以至於在後來無數個深夜, 聞辭都被蘇青宜逼迫著,說出各種羞恥的話。
她似乎在一步步挑戰聞辭的底線。
然後享受他妥協與忍讓。
聞辭不覺得難堪。
如果這樣能給足她安全感,聞辭願意去這樣做。
他好像生來就是懂得愛人的。
像一片汪洋大海, 海納百川。
蘇青宜就像海中一尾自由自在的魚。
無論游到何方,總能在聞辭這片大海里,獲得靈魂的歸棲。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