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完整後續

2025-07-22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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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里摻著肥皂味。

應該是沐浴液和洗衣皂的味道。

我哥從來都是這樣,沒有香水味,也沒有汗味,他永遠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家裡打理得一塵不染。

「你沒有去上班嗎?」

聞辭笑著說:「我請了假。」

「已經第三天了。」

「嗯,我請了年假,還有半個月。」

「從我逼你喝酒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了?」

「是。」

聞辭撥開我凌亂的頭髮,像捋小貓一樣,一下又一下,「我不知道你要關我多久,所以一口氣把年假都請了。半個月後,我可以去上班嗎?」

我的臉飛快地躥紅,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只好縮在他懷裡,嘟噥道:「隨你。」

18

我哥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我的小別墅收拾了個遍。

與其說這是家,倒不如說,這是四年來我住的旅館。

燃氣灶沒用過。

家具是新的,蓋著白布。

除了一張床,毫無活人生活的痕跡。

我一邊喝著聞辭燉好的銀耳蓮子羮,一邊看他收拾房子。

「哥,我還是搬回去住吧。」

房子小,收拾起來也方便。

聞辭把未開封的雜誌碼進書櫃里,「就住這裡吧,離公司近。」

「哦,那你每天都通勤一個小時回來看我?」

「是有這個打算。」

聞辭在家裡忙上忙下,我的眼睛就追著他,滴溜溜打轉。

他停下喝水的時候,我突然問:「哥,結婚嗎?」

撲哧。

聞辭嗆了一口,捂著胸口重重地咳嗽。

眼睛裡蓄滿了震驚。

我眯著眼,表情肉眼可見地沉下去:「你不願意?」

聞辭合上書櫃的門,睫毛顫得厲害,「我沒有不願意。」

「好啊,半個小時後,我要看到結婚證。」

聞辭大概是天底下最大的怨種。

操勞了一天,屁股都沒沾到沙發上,就被我唆擺著,開車堵在了去民政局的環城高速上。

我嚼著口香糖,看著外面車水馬龍,心情大好。

反觀我哥。

性格溫和的他,第一次露出了煩躁的神情。

他摁著喇叭,長鳴交織在此起彼伏的噪聲中。

「時間到了,哥。」

我語氣輕快,「我還沒見到結婚證。」

聞辭溫聲安撫,「今天會領到的,作為補償,今晚你想幹什麼都可以。」

天知道,他一本正經說這種話的時候,有多勾人。

我舒坦了。

能讓我哥一本正經地承認我倆的關係,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我們趕在民政局下班之前,拿到了結婚證。

要不是我爸的電話打過來,我都忘了,這個事應該通知他們。

「聞辭是不是回來了?」

「是。」

「你見過他了?」

我瞄了聞辭一眼,他正蹲在地上,給我擦弄髒的小白鞋。

我爸失去了耐心,「今晚叫上聞辭,你倆過來吃飯。」

「爸,我倆結婚了。」

聞辭站起身,剛好聽到了我的話。

他捏了捏我的耳朵,「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我都可以。」

「聞辭?他在你身邊?」

電話那頭突然靜得可怕。

聞辭的媽聲音尖銳:「讓聞辭接電話!」

聞辭沒有任何表示。

一般他這個態度,就是不想接。

我笑了笑,「行,我倆晚上去吃飯。八菜一湯,少一個,我把你桌子掀了。」

19

對於回家見家長這件事,我和我哥,一個比一個平靜。

我早就跟我爸鬧掰了。

對聞辭的媽更是沒什麼好臉色。

看在聞辭的面子上,頂多不會言語辱罵她。

就是不知道聞辭是怎麼想的。

我在車上睡了一路,等再睜眼就到了。

我爸早早就站在門口,板著臉,跟別人欠了他二百萬一樣。

「哥,抱。」

我剛睡醒,聲音含混。

聞辭正準備給我解安全帶,聞言愣了下,依言抱住了我。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和玻璃窗外,一臉陰沉的我爸對視。

隨後,揪住聞辭的領帶,吻住了他。

聞辭骨子裡還是保守的,當著長輩的面接吻,他接受不了。

可是他從來不會拒絕我。

我就這樣坐在車裡,親夠了,才趾高氣揚地下車。

待到走進,我爸怒不可遏地罵:「你個混帳——」

我斜睨了我爸一眼,笑著說:「混帳回來看你了,開心點兒,別跟死了老婆一樣。」

聞辭的媽臉都綠了,在看到自己兒子後,換上了一張卑微的笑臉。

「阿辭,你回來怎麼不告訴媽媽一聲?」

聞辭接過我的包和外套,淡聲說:「忙,沒來得及。」

他對他媽的態度讓人玩味。

我一直以為,聞辭和他媽會有聯繫。

沒想到不比我和我爸好多少。

我洗了手,看到桌上的八菜一湯,冷笑了一聲。

「阿辭,過來坐媽媽這邊。」

「不用了。」聞辭拉開我旁邊的椅子,「青宜不喜歡魚刺,我坐這邊方便給她挑。」

一頓飯還沒開始吃就僵住了。

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指著鼻子罵我:「你還知不知道廉恥?兄妹亂搞,傳出去——」

「傳出去是不好聽。」

我咽下聞辭遞過來的蝦,「兄妹確實不合適。這樣吧,咱倆斷絕父女關係,聞辭呢,本來就隨他爸姓。我倆就算是青梅竹馬,不算兄妹。」

「你——」

我爸劇烈咳嗽起來,快要被氣死了。

聞辭的媽紅著眼,「我不同意!他是我兒子,我——」

「媽。」

聞辭淡淡出聲,打斷了她的話。

「您應該忘了,當年是怎麼答應我的。」

聞辭的媽臉色慘白。

我好奇地看向聞辭,等著他的下文。

聞辭頓了頓,似乎在斟酌這個事要不要說,他看著我好奇的目光,緩緩開口。

「當年你們說我配不上青宜,留在這裡,除了成為她的累贅,別無他用。」

「你們騙我去留學,可是只幫我付了去的機票,和半年的學費。」

「媽,你應該知道,一個聾啞人,在異國他鄉身無分文的下場。」

話落,客廳里靜悄悄的。

我爸心虛地瞥了我幾眼。

我神色不變,捏著湯勺,慢慢攪弄著濃湯。

聞辭的媽還想說些什麼。

噹啷。

我把勺子扔回盤子裡,笑容里夾著一絲微妙的火氣,「好啊。」

「我還以為是我自己混帳,把我哥氣走了,這麼多年吃不好睡不好,合著你們兩個老不死在搞事。」

異國他鄉。

身無分文。

有去無回。

這不是留學,是流放。

他們是想聞辭死在那兒,再也回不來。

可笑的是,我今天才知道。

我的心揪得生疼,笑得也越燦爛,聲音輕到不能再輕。

「蘇成峰,跟我說說唄,送走我哥之後,你想幹什麼?一個流放異鄉,一個跟老頭聯姻,給你蘇家謀福利是不是?要不是我能力出眾,這會兒是不是已經被你們榨乾骨血,吃干抹凈了?」

我爸咽了口唾沫,臉上的褶子抖得厲害。

「青宜啊,爸……爸當時犯糊塗了,爸對不起你。」

砰!

我把湯碗給掀了。

汁水濺了蘇成峰和聞辭他媽一身。

尖叫聲混著我爸的叱罵聲,迴蕩在客廳里。

「反了你了!我是你爸!」

我悠悠然,「去你的,你也配。」

在他憤怒的目光中,我把桌子也掀了。

聞辭在我掀桌的前一秒,已經拎起了桌上的紙巾,抽了兩張遞給我。

「擦擦手。」

看,還是我哥慣著我。

在兩人驚懼的目光中,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20

回去的路上,我沉默了很久。

聞辭開著車,一路寡言。

因此,我們誰都沒意識到,車竟然開到了學校附近的公寓,那個承載我們四年記憶的地方。

我跟著他上了樓。

剛進門,我就從後面抱住了聞辭。

有東西洇濕了他的後背。

隔著一層薄薄的白襯衣,聞辭大概是能感覺到的。

他摸了摸我的手,「剛才說得嚇人,其實沒吃多少苦。我遇到了一個心地善良的老師,他……幫了我很多。」

「哥,對不起,我一直以為,你當年是故意丟下我。」

聞辭轉過身來,長長的睫毛遮不住眼底的疼惜。

他聲音沙啞,「我怎麼會丟下你。是他們騙我,只要我出人頭地,他們就允許我們在一起。」

「倒是你,這麼多年不聯繫哥哥,我以為……你不再需要我了。」

我聽著聞辭強勁的心跳聲,悶悶地說:「是你媽說北歐的福利待遇都不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來了。」

四年光陰漫漫。

我們的交集,隔著兩部手機,僅有四次簡短的新年祝福。

我們都以為自己不再被對方需要。

在漫長的等候中,心變成一片荒蕪。

可相愛就像一粒星火,在相逢的那個黃昏,輕巧地掉落在荒蕪之上。

頃刻間,便是燎原之勢,燒紅了半邊天。

這一天,是我 28 歲的生日。

我得到了這一生最喜歡的禮物。

我哥。

看著他被欺負得通紅的臉,和看向我時,永遠包容的、柔和的目光,我的心化成一攤水。

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可以無條件容納我所有的任性和壞情緒。

「哥,我們會一輩子在一起的吧?」

聞辭握住了我的手。

「會的,一輩子在一起。」

我信了。

因為我哥是個從不說謊的人。

他承諾過,我們就會在一起一輩子。

(全文完)

番外(男主視角)

1

對於母親偷情這件事,聞辭比所有人知道的都晚。

那會兒他 16 歲。

聽障,高中還沒畢業。

那天聞辭放學回來,發現巷子裡的鄰居們紛紛用同情的目光打量他。

住在這種筒子樓里就是這樣,鄰里之間有點八卦就傳得飛快。

不過聞辭向來寡言,並沒有多問。

他推開門,回到了破敗的家。

門口堆滿了垃圾、舊報紙,還有橫七豎八的啤酒瓶。

潮濕腐敗的氣息常年充斥著嗅覺。

這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記憶中,從來沒幹凈過。

聞辭掃了眼一樓緊閉的房間門,敲了三聲,沒有人開門。

一樓是他父母的房間。

幾個月前,父親酗酒毆打母親,被警察帶走,拘留幾天後,不知所蹤。

他的母親從那天起,就常常把自己關在臥室里。

起初聞辭非常擔心,叫了鄰居來。

也不知道鄰居怎麼調解的,他告訴聞辭:「這是大人的事,你好好學習,別操心他們。」

他們?

聞辭沒懂。

後來,聞辭見到母親平安無事,也就放下心來。

只是母親多了個喝酒的習慣。

家裡常常堆積著啤酒瓶。

聞辭放下書包,默默把家裡收拾乾淨,把晚飯做好。

往常,他會自己一個人吃晚飯,上樓寫作業。

可是明天要教學雜費了,他得跟媽媽說這個事。

於是聞辭坐在餐桌旁,耐心地等。

時針走過了一個又一個格子。

晚上 9 點鐘,門開了。

裡面走出一個男人。

正在扣皮帶。

聞辭愣住了。

一瞬間,他明白了鄰居的意思。

這是他媽媽的情夫。

男人衣著講究,看得出來,是某個有錢的老闆。

他在男人的無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是個有家庭的男人。

對方眉頭一蹙,回頭不知道對屋裡說了什麼,聞辭的媽媽就從裡面搖搖晃晃地走出來。

衣衫凌亂。

風姿搖曳。

「蘇總,這是我兒子,耳朵不好,聽不見的。」

這是聞辭第一次撞擊母親偷情。

那天之後,母親和他攤牌了。

「蘇成峰是最有可能娶我的,你別壞我好事。」

他的父親是個混蛋,此刻又生死不明,聞辭不反對母親另找。

可是——

【媽,別當小三。】

【別破壞別人的家庭。】

回應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母親的表情刻薄又譏諷:「你真是你爸的好兒子,就盼著我一輩子當雞養你是不是?你個吸血鬼,蝗蟲!」

那時候,聞辭已經找了四五個兼職,通過幫一些公司修改產品設計稿,收入還算可觀。

他打算高中畢業,就外出打工,早早把這個擔子扛在肩膀上。

可是沒等到第二年春,她媽就帶著他,住進了男人的房子裡。

2

那是一個比較高檔的小區。

從破敗的筒子樓,到保安鞠躬問好的高檔小區業主,他媽全然迷失在物慾里。

有時候,甚至會對著他說:「你要是個女兒多好,你比我年輕,隨便賣一賣,就比我賺得多。」

那會兒,蘇成峰還沒離婚。

聞辭想過離開,可是被他媽拽住了。

一個聽障兒子,可以激發男人對於女人的疼惜和保護。

聞辭就是他媽攬金的利器。

聞辭轉到了更好的學校的尖子班,窗明几淨,同學友善。

老師大部分時間都讓他們刷題對答案。

聞辭的自學能力出眾,除了英語聽力拿不到分,其他成績加起來,在班級里名列前茅。

老師說,聞辭是個前途光明的孩子。

可是聞辭心裡始終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聽說,蘇成峰家裡,還有個比他小一歲的女孩兒。

如果沒有他媽媽的介入,坐著這裡學習的,應該是她吧?

聞辭是在一個下午見到蘇青宜的。

盛夏,炎炎烈日被蒼翠的樹木篩成奪目耀眼的光斑。

體育課接近尾聲,聞辭坐在台階上,朋友懟了懟他的胳膊。

「哎,看,是蘇青宜。」

聞辭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女孩兒穿著運動衫,不怕曬地在烈日下奔跑。

白得像一束光。

青春期的女生,大多是活潑的,熱烈的,她們喜歡一切新鮮的事物,用盡各種辦法在校服上做改造,搞創新。

蘇青宜尤其是。

短裙不安分地卷高了幾公分。

頭髮散下來,漆黑的頭髮在風裡像順滑的綢緞。

她好像是一群人的「領袖」。

別人簇擁著,喊她「大小姐」。

聞辭後來才知道,蘇青宜是蘇成峰的女兒。

他心懷愧疚的人。

那天之後,聞辭常常一個人跑到蘇青宜的班級附近,安安靜靜地看著她。

她跟別人都不一樣。

又酷又拽。

不高興了一個「滾」字,別人就得灰頭土臉地滾。

他想過跟她道歉,可又沒什麼立場。

畢竟他不能說服他媽離開。

蘇青宜也會用一個「滾」字,來對待他。

3

大概是期末考試的前一周,蘇青宜突然消失了。

聞辭心裡一慌,貿然去找了她的班主任。

對方說:「哦,蘇青宜請假了,受了點傷。」

那晚,聞辭第一次失眠。

他控制不住去想,蘇青宜到底遇到了什麼,是不是她家裡出事了,是不是跟自己媽媽有關?

幾天後,他從朋友的嘴裡聽到了大概。

「蘇青宜她媽瘋了,請假帶她出去玩,結果在火車站等車的時候,把她推到鐵軌上去了。」

聞辭的臉色煞白,急得打手語。

【她受傷了?】

【重不重?】

【在哪個醫院?】

朋友擺手,「哎哎哎,我看不懂你在說什麼,別比劃了。幸好她被人救上來了,真可憐,自己爸出軌,自己親媽得了精神病,也不知道會不會遺傳。」

一整天,聞辭魂不守舍。

卷子一套都沒做完。

晚上,他跟他媽吵了起來。

【我可以養你,我們不需要那個男人的錢!】

「養我?」母親笑得譏諷,幾萬幾萬的包往他臉上砸,「一個高中輟學的殘疾人,你拿什麼養我?你不清楚你自己多廢物嗎?」

廢物兩個字,讓聞辭心如刀割。

他以為,天底下沒有不愛孩子的父母。

既然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再苦再窮,感情的紐帶斷不掉。

可是,父親不愛他。

母親也覺得他是個廢物。

那是聞辭第一次哭。

他覺得無數個日日夜夜,他侍奉在母親身邊,笨拙地煮飯做家務,都好可笑。

後來,他和母親的交流越來越少。

他成績出眾,有望考去京北最好的物理專業。

這些年男人花在他身上的錢,聞辭記了帳。

等將來賺了錢雙倍還給他,從此跟這個家斷絕關係。

可是就在高考前夕,聞辭的媽幹掉了原配,成功帶著他嫁進了蘇家。

「青宜比你小一歲,今年你就不要去高考了,明年跟青宜一起,她考哪裡,你就去哪裡。她媽媽不在身邊,作為哥哥,你就得照顧她。」

這句話是母親當著蘇成峰的面說的。

聞辭藏在校服下的手在發抖。

他不甘心。

他明明有光明的未來,卻要放棄,留在這個讓人絕望的地方。

他想拒絕,可是他看到了蘇青宜站在角落裡,冷著臉,面無表情的樣子。

聞辭的不甘一下子消失了。

那些光明的未來,源於蘇成峰的托舉。

他是踩著蘇青宜和她媽媽的骨頭,才爬上去的。

沒有蘇成峰,他什麼都不是。

他沒有資格逃離。

聞辭垂下了目光,點了點頭。

於是,在休學一年之後,他隨著蘇青宜考入了海大。

4

蘇青宜進了商學院。

聞辭也得進商學院。

再後來,他住進了蘇青宜的公寓,作為哥哥,開始照顧她的飲食起居。

蘇成峰說:「青宜的脾氣不好,你該打就打。」

同學也說:「聞辭你脾氣挺好啊,怎麼忍你妹妹的?」

所有人都覺得,蘇青宜是個混帳。

可是聞辭從來不覺得。

她是有小脾氣,生氣起來喜歡摔點東西,也喜歡嘲諷羞辱他。

可這不是什麼錯處。

畢竟沒人能對小三帶來的兒子心平氣和。

她這個性格很好,再怎麼樣,也不會被欺負。

偶爾聞辭能跟蘇青宜吵起來。

也許是輔導功課的時候,也許是因為別的什麼事爭執。

聞辭的手語打得飛快。

蘇青宜乾脆閉上眼,用無比欠揍的神情說:「看不到哦,也聽不到。」

每次聞辭都能被氣紅了眼睛,再也不想理她。

可是不到幾小時,他就又任勞任怨地給她做晚飯了。

也不知道兩個人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變了味。

也許是蘇青宜某天喝醉了,他給她拖鞋的時候,被她拿高跟鞋踩住手。

「哥,給我當狗好不好啊?」

他永遠忘不了蘇青宜說那句話的表情。

戲謔的、迷濛的,還有一點點的嬌憨。

聞辭的手抖了抖,心也跟著抖了抖。

好在蘇青宜忘性大。

第二天酒醒了,繼續我行我素。

可是自那天起,蘇青宜的形式作為越發沒有邊界感。

她會在吃飯的時候,堂而皇之地蹭他的腿。

也會把貼身衣服扔在他身上,讓他去洗。

聞辭分不清是羞辱,還是別的。

可是他很可恥地夢到了蘇青宜。

醒來後,聞辭陷入了崩潰。

事實證明,面對蘇青宜的撩撥,聞辭根本抵擋不了。

為了轉移注意力,他輔修了物理學的雙學位。

並打算等畢業,就考去外地,結束這段畸形的暗戀。

可是他忘記了,蘇青宜從來都不是善茬。

僅僅是被她撞見跟女生講話,聞辭就遭了殃。

她不光給他下藥,自己還當著他的面吃下去。

然後,把選擇的機會留給聞辭。

5

那應該算是聞辭最後悔的一個夜晚。

蘇青宜蜷縮在沙發里,眼睛像一汪幽深的潭水,蠱惑著他留下來,成為聽話的傀儡。

她說:「哥,我難受,幫幫我。」

還說:「哥,我錯了,我以後都不欺負你了。」

她不知道這兩句話對聞辭的衝擊力。

聞辭是個善良的人。

他共情力強,悲天憫人,同情弱者。

蘇青宜乖乖低頭認個錯,聞辭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他想留下來照顧她。

可是,那會兒的蘇青宜的的確確是個惡魔。

她用盡所有手段,鑿進他心底的柔軟里,掀開面紗,卻是原始的赤裸裸的慾望。

她只想跟聞辭發生關係。

聞辭看著蘇青宜挑釁的,得意的,舒暢地笑,很傷心。

原來她從來不是真心的,只是在玩弄他。

聞辭幫了她。

卻不容許她幫自己。

他躲在淋浴間,待了很久很久,平息之後,是深深地自我厭棄。

他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又想到了蘇青宜看向自己的目光,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以色事人。

水性楊花。

終有一天,他也成了和母親一樣的人。

照顧妹妹,都能照顧到床上去。

好噁心。

6

聞辭走得匆忙,只帶走了一些證件。

他不知道要去哪兒,不知道該求助誰,更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

初秋的凌晨很冷。

聞辭最困頓的幾年,打工賺來的生活費,全花在了蘇青宜身上。

以至於冷得發抖了,他才想起,自己忘了買厚衣服。

不過也是好事,混沌的思緒被冷空氣一凍,反而清醒了。

他不放心青宜,想回家看看。

在路上,接到了他媽的簡訊。

「你是不是碰你妹妹了?」

聞辭如墮冰窖。

下一句緊接著蹦出來:「她在醫院,你叔叔發了很大的火,趕緊過來!」

聞辭匆匆趕到,蘇成峰和他媽,一人給了他一巴掌。

聞辭不作辯解,把一切都認下了。

實際上,除了他,沒人關心青宜的病情。

只顧著想法把這件事壓下去,還有,讓他和蘇青宜徹底分開。

聞辭給蘇青宜交了費,認真記住了護士的叮囑,然後坐在床邊陪著她。

說真的,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蘇青宜。

他覺得,他好羞恥,好丟人。

也許是態度上有些疏離,他竟然意外看見了蘇青宜的另一面。

她眼睛腫腫的,第一次跟他打手語。

【哥,我錯了。】

【我去跟哥哥認錯。】

【你別理我。】

手語亂七八糟,語句也不通。

但聞辭大致能懂。

被她用依戀的、悲傷的目光望著,聞辭突然有些壓不住眼淚,他猛地轉身走出去。

怕晚一秒就心軟了,真的會不顧一切吻上去。

7

後來,蘇青宜被轉到了 VIP 病房。

禁止所有人的探視。

他被蘇成峰的秘書攔下。

聞辭跟對方激烈地解釋,情緒激動。

【她青黴素過敏,你跟醫生講過了嗎?】

【這幾天是她的生理期,止疼藥要提前備好。】

【她認床,要從家裡帶被褥枕頭,睡覺要蓋兩床被子,這樣她才有安全感。】

秘書一臉冷漠,「不好意思,我看不懂手語。」

「大小姐有專人照顧,不需要你操心,老闆吩咐過,要送你去留學。你還是專心準備你的留學材料吧。」

18 歲那年,聞辭拼盡全力想要逃離這裡。

21 歲這年,聞辭窮盡所能想留下來。

他抗爭、逃避,擺事實講道理,最終驚動了蘇成峰。

這個向來對他和顏悅色的男人,第一次露出真容。

用無比冷漠的神情告訴他:

「我不會讓我女兒嫁給一個一事無成的聾子。」

這句話說得相當不客氣。

聞辭無法反駁。

蘇成峰又說:「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出國並不是一件壞事。你喜歡學物理,那就去學。等將來功成名就,還可以跟青宜在一起的。記住,要做一個有用的人。我的女兒,不需要一個保姆。」

聞辭想了很久。

也許並沒有那麼久。

寒冷的深秋,足以讓衣衫單薄的他,明白富足和貧窮的差距。

聞辭答應了。

剛好,蘇成峰的企業資助了海大的交換生項目。

聞辭會跟其他幾名學生,一起送出去。

那會兒,他聯繫不上蘇青宜。

也沒想過聯繫。

因為程七勸過他,「女孩子的心思,一天一個樣,你是她遇見的第一個男性,對你有依戀也很正常。等你離開,她也許就去喜歡別人了。」

聞辭覺得她說得很對。

他沒有那麼好。

家境不好,出身不好。

沒有庇護她的能力。

因為先天缺陷,註定無法在商界嶄露頭角。

蘇家家大業大,未來她會結識更多的青年才俊。

在混出名堂之前,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走的那天,程七還在跟他打趣:「真不跟你妹妹道別?」

聞辭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說出了真心話。

【我不想她做我妹妹。】

【從來都不想。】

結果一扭頭,他就看見蘇青宜被人推倒在地。

泥水髒兮兮地濺了她一身。

頭髮亂糟糟的,穿著皺巴巴的病號服,手上拔了針,洇出了大塊的血跡。

聞辭瞬間跑過去,將她抱在懷裡。

他照顧了她三年,從來沒讓青宜這麼狼狽過。

他心疼,捨不得。

很想安慰她,帶她回到那個熟悉的房子裡。

蘇青宜躲在他懷裡,止不住地發抖,眼淚大串大串地往下掉。

「哥,不能走。」

「我不讓你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你不要我了嗎?」

他看到蘇成峰的秘書站在不遠處。

是來帶她回去的。

他明白了。

蘇青宜搞得這麼狼狽,全是因為他自己。

「哥,別離開我……」

「我以後都乖乖當你妹妹,好不好?」

「我知道錯了。」

「你不要走,以後換我來照顧你。」

「求求你原諒我……」

蘇青宜哭得很傷心。

聞辭耐心替她處理了傷口,把舊外套蓋在了她單薄的肩膀上。

其實他還想替她擦擦臉,梳一梳頭髮,像從前照顧她一樣。

可是他該走了。

聞辭摸了摸她的頭,心裡默默說:我會回來的。

如果那時候你還喜歡我的話。

8

出國的第二年,蘇家徹底斷了他的生活費。

在陌生的異國他鄉,身無分文對一個留學生來說,意義不言而喻。

高昂的學費、生活費,輕輕鬆鬆就能逼死一個人。

這一年的春節,聞辭正在便利店打工。

剛因為沒聽到客戶的投訴,被人一拳打在了耳朵上。

火辣感從耳郭一直蔓延到腦袋。

帶來持續的悶痛。

天氣已經很冷了。

玻璃上結著白霜。

聞辭看向灰濛濛的天空,明白自己的前途,就跟北歐上空不散的霧靄一樣,望不到終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手機亮了。

蘇青宜的消息,隔著上萬公里,照亮了他的臉龐。

「哥,新年快樂。」

聞辭眼睛一酸,一個字一個字打下,「新年快樂。」

他還想說點別的,比如:吃飯有沒有吃好,睡覺有沒有睡好,畢業後去了哪裡工作,家裡有沒有逼你做不喜歡的事。

所有的關心和挂念,被吹來的寒風凍結。

聞辭清醒過來。

他身處異國,舉目無親。

也許明天就會變成門外的流浪漢,凍死在某個不知道名字的地方。

多餘的關心,只會成為別人的累贅。

聞辭默了默,把手機揣進胸口,那裡重新變得暖烘烘起來。

9

聞辭的窘境持續到了夏季。

原先的導師因為私人原因,離開了。

接手他的,是一位溫柔寬厚的女老師。

她慷慨地提出,可以資助聞辭直到畢業。

但是她希望,畢業後聞辭要留在這裡,進入她的團隊。

聞辭猶豫了。

對方問:「你有什麼顧慮嗎?」

聞辭認真地回答:【我的家人在中國,我想回去找她。】

他以為對方會撤回資助,結果這位慷慨的女士笑出聲來。

「好,那就這麼辦,這是你的選擇。對於你不能留在這裡,我表示遺憾。」

在這留學的四年里,聞辭做出了許多成果,收穫了榮譽,生活不再窘迫。

他去配了助聽器,學了口語。

異國他鄉,中文老師不好找,求學時頗費了一番功夫。

四年之後,聞辭接到了海大的校友邀請函。

他的母校想聘請他為客座教授。

郵件是上午十點送達的,僅僅過了十分鐘,海大就收到了聞辭的回覆。

他願意作為在職人員,終身在海大任教。

校長喜不自勝,就差把聞辭的海報貼在學校門口的校訓上。

這一年的夏天,聞辭回到了故鄉。

他以為,回來的這天,他會立刻去見青宜。

真正站在故鄉的土地上,聞辭反而不這麼想。

所謂的近鄉情怯,正是如此。

在聞辭的認知里,應該先弄清楚青宜的態度。

她是不是有了自己的生活,是否有了新的異性朋友,是否……還喜歡自己。

可惜,蘇青宜沒有給他猶豫的時間。

她很快就發來了簡訊。

一句簡短的詢問,卻讓聞辭心跳加速,緊張不能自已。

「你回來了?」

「嗯。」

「我剛好來海大辦事,一起吃個飯吧?」

聞辭抬眸,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沒來得及收拾。

早上忙著講課,忘記扎領帶了。

他躑躅片刻,回覆:「不方便。」

發完,又覺得不妥。

他不是在拒絕她。

於是緊趕慢趕補上句:「今天中午同事給我辦接風宴,晚上好不好?」

「好,我來訂餐廳。」

如果說,那個下午,蘇青宜是坐立難安的。

聞辭可是說是魂不守舍。

講課的過程,完全憑藉著他多年學術研究的本能。

指尖是冷的。

掌心出了汗。

心跳頻繁漏拍,像一腳踩空樓梯似的。

好容易熬到了下課,聞辭垂下眼睛打字。

「在哪?我下課了。」

他走出教室,站在走廊的盡頭,看著窗外綻放的海棠花,唇角微動。

像當年剛開始練習說話一樣。

如果仔細看,會發現,他說的是「青宜。」

聞辭第一次口語練習,說的兩個字就是「青宜」。

然後,他的餘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個無數次出現在夢裡的小姑娘,穿著一身幹練的職業裝,站在不遠處。

長高了。

模樣沒變。

不說話的時候,還是拽拽的,一副不好惹的模樣。

眼睛卻是亮晶晶的。

靈動會說話。

聞辭開口,喚出了練習上萬次的名字:「青宜。」

然後,他也聽到了回應。

「哥……」

這是第一次聽到妹妹的聲音。

清亮悅耳。

很好聽。

聞辭很想摸摸她的頭,可是卻被躲開了。

她的笑容里,透著一絲疏冷。

聞辭的心慢慢沉下去,收回了手。

情況,也許並沒有那麼樂觀。

10

至於車上他和蘇青宜聊了什麼,聞辭已經記不住了。

反正聊著聊著,兩個人的氣氛又變得緊張起來。

起因是蘇青宜的秘書打來的電話。

此時他才知道,蘇青宜有嚴重的失眠症。

聞辭是個脾氣平和,極盡溫柔的人。

可這次,他忍不住生氣。

尤其是對上蘇青宜逃避的視線,他的怒火更是壓不住。

蘇家照顧她的人,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聾子?

許是被他的嚴肅刺激到了,蘇青宜終於露出了當年的野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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