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問我,出軌後,對老婆還有感覺嗎?
我認真想了下。
怎麼說呢?
要說完全沒感覺倒也不是,畢竟我們是很長一段時間的親人。
但要說多愛她,那卻也沒有了。
我以為我看清了婚姻的本質。
直到一天大街上。
我看見她對一個男人在笑。
1
陽台上,我徐徐吐出個煙圈,正準備回答陳川這個問題。
手機響了。
是妻子鹿泱泱。
「怎麼了,泱泱?」
我語氣溫柔。
她未語先笑,「哈哈哈,老公你什麼回來呀,小九會後空翻了,讓它表演給你看啊!」
我也笑。
「行,很快就回家。吃糖炒栗子嗎?我一會給你帶回去。」
「想吃呀!」
「今天伯牙絕弦還是萬里木蘭?」
「萬里木蘭!」
我們在愉悅的笑聲中掛了電話。
一轉頭,陳川歪著頭看我,神情有點發愣。
我扯了下嘴角,對他這個反應並不奇怪。
他剛因為小情人和老婆打了場離婚官司,脫了成皮不說,兩人還成了生死仇人。
而我和鹿泱泱。
夫妻恩愛,甜甜蜜蜜。
結婚四年不僅沒有兩看相厭,感情反而愈加深厚堅固。
事實上,我對她一直很好。
而出軌後,我對她更好了。
可以說,在任何人的評價體系中,她都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幸福女人。
陳川努努嘴,催我:
「你小子還沒回答我剛才得問題呢!」
我無奈搖頭,彈了彈煙灰,問他:
「這麼說吧,你摸你自己的手有感覺嗎?」
「那能有啥感覺?」
我吸了口煙,眯眼望著遠處高低錯落的雪景,慢慢說:
「我現在對鹿泱泱就是這樣。」
「我摸她,就像摸自己的手。可如果她的手受傷了,我也一樣疼。」
陳川眨了下眼。
「這就是你和黎詩雪在一起的理由?」
我轉頭,嚴肅警告他。
「黎詩雪是個自尊心強的女人,這話你可別當她面說。」
2
我不認為自己是個多十惡不赦的人。
即使我在婚內和黎詩雪上了床。
只能說這世界上有些事。
就是他媽的那麼不盡如人意。
一年前的高中同學會,我意外重逢了少年時的暗戀女神黎詩雪。
看見她的第一眼,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經的黎詩雪。
漂亮耀眼,家境富有,成績優秀。
對於我們這種還在自卑晦暗的青春中掙扎的男生來說。
她像仙女,即便在夢裡也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可那天,我看到的是一個被生活完全改變了的女人模樣。
憔悴、乾瘦、困窘。
唇角眉梢的線條剛硬且突兀,是面對挫折苦難時習慣性防守或抵抗的生活痕跡。
我的心一下子說不出的難受。
就好像你過往生命中曾經虔誠仰望一輪明月,忽然墜落於骯髒俗世。
沒了光芒,還蒙了塵。
那天結束告別時,大家都在圍觀我新買的車,黎詩雪說了句,「這車,得要三四十萬吧?」
旁邊同學諷笑,「搞笑呢你!這車得一百多萬了,人家江臨現在事業有成,是分公司總經理,你以為還是從前啊!」
她臉色霎時一紅,唇抿得緊緊的。
我忙說,「也沒那麼貴,別聽他們瞎說!」
她看了我一眼,僵著臉轉頭就走,和同學們連再見都沒說一個。
在一片感慨聲中,我知道了她這些年的經歷。
上大學時家裡破產,家境一落千丈;畢業後遇人不淑嫁了一個脾氣暴躁的男人,某次口角時要了對方的命,賣房賣車賠盡家產後鋃鐺入獄。
離婚後她獨自帶著一個四歲兒子,在出租房生活,靠賣保險度日。
「她以前從不參加同學會,這次來估計是想拉點業務,賺錢嘛也不丟人,可這種態度誰還求著她買不成?」
半個月後,黎詩雪突然給我打電話,問我有沒有配置商業保險的需求。
鹿泱泱是銀行保險部的,我的個人保險早由她配齊。
電話里,黎詩雪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望,我當下介紹了幾個朋友給她。
事後黎詩雪請我吃飯表示感謝,我欣然赴約。
不久後她兒子突發高燒,大雪天裡打不到車,情急之下給我打電話。
我自然全力幫忙。
後來,黎詩雪偶爾在家裡做了好菜就請我去吃,她兒子點點叫我「江叔叔」,每次都抱著我不放。
那天下大雪,我一時走不了,和她都喝了兩杯。
點點睡著後,她忽然起身去了臥室,過了一會在裡面喊我的名字。
我走進去。
見她穿著裸露的睡衣坐在床邊,眼睛通紅地看著我。
她咬了咬唇,輕聲說:
「江臨,我沒有什麼好報答你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只有這個身體……」
我困窘得忙轉身,結結巴巴,「黎,黎詩雪,我沒有讓你,報答的意思,都,都是老同學,幫忙是應該的。」
她在身後幽幽嘆了口氣,聲音落寞。
「記得以前課堂上,你總趴在桌上偷偷看我,我知道,我跟以前是不能比了。」
「如果你有什麼顧慮,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以後都不打算結婚了,更不會破壞你的家庭,我只要當下……」
窗外大雪紛飛,與屋內仿佛兩個世界。
我忽然轉身,朝她撲了過去。
3
那天我回家很晚。
車開到樓下時,遠遠看見鹿泱泱裹得厚厚的一團站在雪地里張望。
她見了我,先是長吁一口氣,隨後東倒西歪小跑過來,齜牙咧嘴:
「江小臨!你再不出現,你就只能收穫一個冰雕老婆了!」
我應酬多,所以她並不問我去了哪,把自己圍巾取下往我脖子上一套,笑眯眯說,「看在你大雪天完好無損回家的份上,本大人就不計較你不接電話的事啦。」
那天,寒冷掩蓋了我僵直的表情和動作。
……
我很快適應了生活中的這種變化。
黎詩雪時間自由,而我下午時常去各個店裡巡查,不在公司是常事。
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和地方幽會。
即使境遇變化,在我面前,黎詩雪的姿態依然是驕傲的,或者說,她很清楚我痴迷的就是她這個模樣。
這讓我想起從前。
陳川是我兄弟,也是當年的同學。
他表示不解:
「黎詩雪以前的確不錯,可現在,她比嫂子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他不懂。
有句話說,人終究被少年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黎詩雪就是曾經的那個不可得。
而現在,她在我身下。
這使我每次和她上床時,產生極大的滿足。
她拒絕要我的錢,說這讓她覺得羞恥。
於是,我想著各種辦法給她補償。
比如介紹身邊朋友找她買保險。
比如用她的手機號在某些店裡充值。
比如把客戶送的禮物隨手轉贈給她。
無論如何。
黎詩雪的出現,是我如今事業有成風光無限生活狀態的最好註腳。
我從沒想過離婚。
我和鹿泱泱情投意合,夫妻恩愛,是很理想的家庭生活狀態。
她是個快樂又容易滿足的性子,和她在一起,我覺得放鬆、自信、整個人充滿朝氣。
況且,我在她媽媽臨終的床前發過誓,永遠愛她,永遠對她好。
我自問這幾年我做得很好。
至於出軌可能給她帶來的傷害。
我想清楚了。
她知道了才會痛苦,才會構成實際意義的傷害。
如果不知道呢?
一切都不會有任何變化。
甚至相反,我在保證她物質生活和精神需求的同時,因為道德層面的愧疚,反而加倍地對她好。
事實也的確是這樣的。
我和鹿泱泱現在的感情。
比以前更好。
4
每年我的生日,鹿泱泱都會專程請一天假。
從早上就開始準備。
去離家十公里外的海鮮市場挑選最新鮮的食材,洗、切、燉、炒,忙活一天,就等著我下班回來吃上一桌豐盛的大餐。
而我也會在公司把事情提前幹完,儘量早點回家,兩人說說笑笑幹完剩下的活,聊天吃飯。
可今年,黎詩雪給我打來了電話。
她問,「我能給你過個生日嗎?」
我猶豫了兩秒,答應了。
這半年來,黎詩雪的確如她說的,沒提過半點過分的要求,甚至在每次雲雨後,仔仔細細幫我檢查,生怕留下什麼沒注意的疏漏。
我想,她大概是心裡不舒服了。
可以理解。
我和泱泱每天都在一起,有以後的日日夜夜,可以過很多個生日。
不差這一次。
我給泱泱打了個電話,說晚上有市裡領導的宴請,要晚些回。
她在「滋啦啦」油煙聲中問我:「嗯嗯,大概幾點回?」
我想了下,「七點左右。」
「行!」
我覺得 7 點應該是差不多的。
可沒想到那天,我剛一走進黎詩雪的岀租屋,就被熱烈兇狠地吻住了。
她把點點送到了朋友家裡,穿上了極具誘惑的透視裙。
無比大膽,無比放浪。
在床上像要整個把我吃掉一樣。
她使盡各種方式,要了一次又一次。
我昏睡過去再醒來時,看了看手機。
已經 11 點了。
我有一剎那的心慌,忙起來穿衣服。
黎詩雪忽然撲上來,在我肩上輕輕咬了一口,隨後紅了眼,低聲說:
「是我的錯,今天不該占你這麼久。」
她這個模樣又讓我心生愧疚。
我穿好衣服,柔聲安慰,「過陣子,我帶你去外面玩幾天,到時,我們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樣,你想喊老公就喊老公,想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她破涕為笑,「油嘴滑舌!」
我往家趕時,以為鹿泱泱已經上床睡了。
她作息一向準時,11 點睡 7 點起,多年都是如此。
可進門發現,她竟然趴在餐桌上睡。
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鮮花、生日蛋糕。
我對著門邊鏡照了照,確認沒有問題,走過去輕聲把她叫醒。
鹿泱泱睡眼朦朧地看著我。
反應了兩秒,咧嘴一笑。
「老公,生日快樂呀!」
我抿唇,「你怎麼在這裡睡了?」
她打了個哈欠,「你說 7 點回家嘛,我就想你生日我當然要等啊,可你陪市領導我又不好打電話,沒想到在這裡睡著了。」
「你還沒吃飯?」我有些震驚。
「我做菜時試吃都吃了好多,一點都不餓。」她笑嘻嘻說。
我看著她,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大聲說:「你傻嗎?我這個點不回來肯定是在外面吃了啊,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先吃?」
鹿泱泱一怔,過了幾秒,輕聲問:
「你怎麼了?」
我霎時反應過來,「對不起,我不該聲音這麼大。今天我有點累,先去睡了。」
說完落荒而逃似地進了房間。
我躺在床上兀自體會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時,身後窸窣聲響,隨後一個溫暖的身體靠了過來。
「老公,對不起啊,我知道你是心疼我餓肚子,我保證下回該吃就吃!你今天在外面是不是不開心了?要不要來做點開心的事呀?」
這是我們生活中的一個小默契。
如果一人心情不好,在外面受氣了或是委屈了,另一個就會主動求歡,算是夫妻生活給彼此提供的一點溫存。
我知道自己這氣生得不該,心中緩和了些,就想借著台階下。
可大概是在黎詩雪那裡做了太多次,我發現自己今天怎麼也沒有狀態。
越著急越躁,越躁越不成功。
我壓抑著嗓音說,「今天算了。」
鹿泱泱以為我還在生悶氣,笑著來撓我的癢。
我有些氣急敗壞,低吼一聲。
「行了!你能不能有點自尊!」
鹿泱泱的手一凝。
在昏暗的房間中,睜大眼睛看著我。
5
鹿泱泱生氣了。
早上一聲不吭出門去上班了。
在我印象里,她是個很少生氣的人。
六年前,我們在一次公益活動中認識。她在台上發言時落落大方的氣質吸引了我。
我開始熱烈地追求她。
接觸多了以後,我在她身上發現了更多的驚喜。
她和母親相依為命,儘管身世悲苦,但鹿泱泱把自己養得很好。
樂觀、豁達、包容、知足常樂。
她大部分時候都是快快樂樂的。
生活波折在她眼裡,不過是「升級前必須打的小怪」。
扭了腳,她安慰自己,「這是老天讓我好好休息,我一定要乖乖聽他老人家的話。」
包被人偷了,她笑呵呵說,「我終於又可以買新的了!」
我從小在壓抑的家庭氛圍中長大,這些年,雖然在事業上取得了一點成就,但整個人都活得很緊繃。
和她在一起後,我開始學會慢慢放鬆下來。
學會去欣賞一朵花,去觀察一片雲。
學會真正接納自己。
我買了大束的鮮花,去銀行接她下班,引得她同事嘻嘻哈哈笑。
她看見我,走過來,抿著唇不說話。
我扇了自己嘴一巴掌。
「全是這張嘴的錯!該打!老婆你要不要也來打兩下?」
她沒動。
我又大張旗鼓擺出一副要跪下的姿勢,惹得她連忙拉住。
她「噗呲」一笑。
「好了,這次姑且記在帳上吧!」
我嬉皮笑臉,「就知道你不會真生氣!」
她沉默了一秒,看著我認真說:
「老公,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我點頭如搗蒜,她這才又展開笑顏。
這件事很快過去了。
一切恢復如常。
隨後幾天,城市下了場大暴雪,氣溫驟降,我的咽炎又犯了。
鹿泱泱很高興地說掛到了一個老中醫的號,治頑固性咽炎很拿手,明天去幫我拿藥。
她說有點遠,問我有沒有時間開車送她去。
我沉吟了一下。
黎詩雪的兒子點點玩雪扭了腿,這幾天大雪交通不便,都是我開車送她母子上下學。
「你有事就算了,我打車去就行。」
鹿泱泱不在意地說。
我順勢點點頭。
「也好,我明天有個重要的會,一天都沒空。」
轉天。
我載著黎詩雪接了點點,她說順便去私人診所做個理療。
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
我開車到了私人診所,發現小平房外面竟然排了長長的一條隊伍。
停好車正準備下去,一眼就看見了隊伍後面的鹿泱泱。
她把自己裹得厚厚的,縮著脖子哈著手,頭上肩膀蓋了薄薄一層雪,看樣子在雪裡站了不少時間。
黎詩雪一愣,小聲說,「她怎麼在這裡?」
我沉著眉,看了看後面,
小巷狹窄,一時半會掉不了頭。
「你先別下去。」我想了想說,「開門關門有動靜,她很容易看到我的車,等她進屋了再說。」
黎詩雪咬著唇沒作聲。
過了一會,幽幽開口。
「我不過帶兒子來看個病,怎麼感覺偷偷摸摸似的。」
我沒說話,坐在暖氣很足的車裡,靜靜看冷風中一直哆嗦的鹿泱泱。
她向來是個很怕冷的人。
此刻輪到她怕是還有四十分鐘。
半個小時後,黎詩雪忍無可忍出聲:
「再等就要過號了。」
說完她忽然打開了車門,抱著點點下了車。
「砰!」
關門聲響起。
鹿泱泱下意識轉頭,朝這邊看來。
目光先落在黎詩雪身上,隨後緩緩移動,看向車子。
凍得通紅的臉蛋上閃過一絲疑惑。
下一秒,我和她。
隔著前車玻璃靜靜對望。
6
鹿泱泱從隊伍中離開,向我走過來時,我腦中迅速轉過幾十個念頭。
「泱泱,你怎麼也在這裡?」
我開門下車,露出驚訝的表情。
她見真是我,有剎那愣怔,一雙黑亮的杏眼緩緩睜大。
「江臨?你怎麼在這兒?」
隨即又轉頭,看向黎詩雪,「這位是……」
黎詩雪表情淡淡的,與她對視了兩秒,露出一絲微不可察的諷意:
「你又是誰呢?」
鹿泱泱眉心微微擰起。
我見狀忙解釋。
「啊,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愛人鹿泱泱。這位是黎女士,是我公司的業務合作對象,今天帶孩子來看腿,就找我幫忙送一趟。泱泱,這可真巧了,我沒想到你昨天說的地方,也是這裡!」
黎詩雪輕飄飄一笑,「原來是江總愛人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大雪找不到車,就找江總幫了個小忙,你可千萬別誤會。」
鹿泱泱歪頭看我,「你不是說今天一天沒空?」
我笑著說,「今天會議臨時取消了,黎女士是單親媽媽帶著個孩子,我想著能幫就幫幫。」
鹿泱泱抿著唇沒說話。
我雖然心微微緊繃,但她向來是個好安撫的性子,倒也沒有特別慌亂。
此刻,我低頭看著她。
大概在雪裡站了太久,她長長的睫毛上沾了些白霜,讓我有種想要伸手拂去的衝動。
「我得進去了,江總,我的包就放你車上,不好意思得麻煩你多等我一會。」黎詩雪笑著說。
我忙客氣回答,「沒關係,我既然送你們來肯定原路送回去,幫人幫到底嘛。」
黎詩雪淡淡一笑,目光掠過鹿泱泱,準備往裡面走。
鹿泱泱突然開口。
「黎女士,你還是把你的包帶走吧。」
黎詩雪一怔,旋即看向我。
我微微蹙眉,「泱泱,人家只是放一下包,沒關係的,況且你也還在排隊,左右也是要等的。」
鹿泱泱沒說話,越過我開門上車,坐進駕駛位。
我不明所以,「你幹什麼?」
她語氣平和。
「天氣太冷,我突然不想排隊了,你既然陪人家來了,提前走自然是不好的,我就先開車回家了。」
我壓抑著嗓音,「你把車開走了我們怎麼回去?」
她笑了下。
「我既然能打車,想必你們也是能打的。」
說完將副駕駛的包一把塞到我手上。
發動車子,徑直離開。
7
車輪在雪地留下的兩道印記。
我有些發愣。
「媽媽!我要進去!這裡好冷!」點點大聲抱怨。
黎詩雪臉色難看,頭髮被風吹得亂舞,顯得有些狼狽。
「我還從沒被一個人這麼侮辱過。」
她低低出聲。
我心中煩躁,「說了讓你別下車你非要下。」
她驟然看我,憤憤道:
「我不過想給自己的孩子看病,有錯嗎?至少在她眼裡,我是你的合作對象吧?她就這種態度?她究竟是我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
我沉默了。
的確。
如果黎詩雪真的是公司客戶呢?
鹿泱泱這個做法確實就有點過份了。
那天的大雪到晚上都沒停,看完病後,我和黎詩雪等了 1 個多小時才打到一輛計程車。
半濕著身子回到家時,鹿泱泱正窩在沙發追劇。
我一言不發,沉著臉直接進衛生間,洗澡洗頭出來,又見她好整以暇在吃面。
我忍無可忍,粗聲開口,「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禮了!」
鹿泱泱抬起頭來,「什麼?」
看著她若無其事的神情,一股火從心底冒出來,我大聲質問:
「你把車開走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們後來為了打車等了快兩小時嗎?你怎麼這麼任性!」
「冷嗎?」她問。
「當然冷!今天零下 10 度!」
「嗯,我也是那麼冷的。」
我驟然意識到一件事:
鹿泱泱在生氣。
其實很多時候我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生氣。
因為她的語調永遠是平的,軟的。再加上天生的微笑唇,仿佛永遠帶著笑意。
以至於我總有種錯覺。
似乎她根本不會生氣。
就算生氣也是假裝,是撒嬌。
我忽然覺得很心虛。
這種心虛讓我無比慌亂,下意識吼出聲:「鹿泱泱,你總不會在懷疑我什麼吧!」
她看了我兩秒,「說實話,那倒還沒有。」
我於是理直氣壯起來,姿態顯得愈加憤怒。
「那你今天是什麼意思?我說了黎女士是我合作對象,只是找我幫忙開車,結果你把車開走了,你不是讓我被人笑話!」
她想了想,表情平靜。
「可我不覺得一個單身媽媽在正常工作時間打電話向一個已婚男人求助,且不是多麼緊急的情況下,是可以接受的行為。」
「今天那個場景讓我不舒服了,那個當下,我只是尊重自己的感受,不想什麼都不做而讓自己內耗。」
我瞪著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歪了歪頭,將一副碗筷遞過來:
「吃不吃面?」
鹿泱泱第二天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覺得有點窩囊,又覺得慶幸。
她不是個會翻舊帳的人。
這件事在她這兒過去了就是過去了。
可我沒想到的是。
沒過去的反倒是黎詩雪。
8
那天剛吃完晚飯,輪到我在廚房洗碗。
門鈴響,鹿泱泱去開門。
我洗完碗走出廚房時,竟然看見黎詩雪坐在沙發上。
鹿泱泱正在給她倒茶。
剎那驚慌後,我迅速鎮定下來,露出疑惑的表情,「黎女士?你怎麼到我家來了?」
黎詩雪笑了笑,指著茶几上幾個盒子,「江總,感謝你對我工作的大力支持,我特意帶了老家特產登門來感謝你。」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正要制止她接下來的話。
鹿泱泱將茶倒好,抬頭看著我:
「黎女士剛和我說,感謝你這個高中同學,支持了她一筆大額保險業務。」
我心一緊。
上次那件事後,黎詩雪因為淋雪感冒了兩天,她蒼白著臉,用倔強又委屈的語氣對我說:
「江臨,你很清楚,我不圖你錢也不想拆散你的家庭,可你老婆的做法讓我覺得人格上被侮辱了,尤其是還當著自己孩子的面!」
當時公司正在規劃給員工買補充商業性,為了安撫她,我就將這個單子對接給了她。
此刻,我在鹿泱泱的注視下,沉著點頭,「那件事啊,不值一提,我也沒起到什麼作用,正常業務合作而已,黎女士你這樣就太客氣了。」
鹿泱泱垂著眉眼,沒說話。
黎詩雪短暫坐了會起身告辭。
我客氣地將她送出門。
門口,她用僅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老婆倒的水難喝,我還是喜歡喝你的。」
我朗聲,「黎女士,慢走。」
關門後,我輕吁了一口氣。
總算沒惹出什麼不該有的麻煩。
隱隱又覺有種刺激感。
仿佛脫離了當下按部就班的平淡生活,產生了不一樣的腎上腺素。
心想下回去黎詩雪那,必須好好懲罰她一頓。
沉吟著在沙發上坐下,忽然聽見鹿泱泱在對面問:
「為什麼我不知道?」
我怔愣一霎,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保險的事。
「這是公司幾個副總根據產品內容選定的合作方,再說,你不是銀保部嗎?還做這種團險業務?」
我口氣有些重。
從道理上講,這是我公司內部事務,她沒有權利過問。
鹿泱泱沒有受我態度的影響,用一貫平穩的語調開口。
「我作為你的妻子,做的是保險類工作,即便你公司有備選渠道,於情於理你應該讓我知道這件事,但你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我。」
我突然覺得有些惱火。
「鹿泱泱,我發現你最近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什麼事都愛斤斤計較,總不能我公司的事還要向你彙報吧?」
鹿泱泱沒說話了,咬緊下唇注視著我,眼中有一倏亮光閃爍。
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
酸脹又難過。
只覺什麼事情都沒有她此刻的難過重要。
公司沒有,黎詩雪也沒有。
我正準備低頭道歉,卻又聽得她說:
「無論各個方面,我行的保險產品都要比她所在的保險公司更符合你公司的具體情況,你看重你的事業,我也看重我的。這是從專業角度出發,你卻給我扣上干涉你公司事務的帽子,我不接受。」
「最近不是我不正常,而是你。你總是激動,發怒,卻反過來說我斤斤計較,這是一個人心虛、氣急敗壞的表現。」
「還有那個離女士,我很清楚,她就是來挑釁的。」
「所以江臨,你究竟做什麼了?」
她緩緩說完,抬頭。
烏黑的眼睛注視著我。
我突然覺得不能低頭了。
9
那天,我大發一通脾氣後離開了家。
我不能再留在那裡。
因為我發現,鹿泱泱看似平靜的輸出,有時莫名難以招架。
我冷冷對她說:
「如果因為黎女士這麼點事,就能讓我們夫妻失和,那說明我們的感情本身就經不起考驗。」
「下周要去海城總公司年終述職,我提前去幾天,借這個機會我們分開冷靜一下,希望等我回來,你能有所改變。」
推著行李出門時,我內心期待她像以往每次那樣。
前一秒假裝生氣,後一秒笑嘻嘻湊上來,用嬌軟的口氣撒嬌,「好了,江小臨,我保證下次不這樣啦。」
但她沒有。
靜靜坐在沙發上,微垂著頭。
一言不發。
讓我覺得,仿佛她也認為暫時分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我帶著黎詩雪一起飛到了海城。
這是我答應過她的。
在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像真正的夫妻那樣生活。
她又高興又感動,將點點放在奶奶家,從上飛機開始就悄聲喊我「老公」,我也喊她「老婆」。
酒店的床上,我懲罰了她擅自去我家的舉動。
她紅著眼抱怨,「我就是吃醋了,就是想和她比比,明明她的那些生活,我也可以擁有……」
我嘆了口氣。
黎詩雪這些年生活不易,我多少能理解她心中的感受。
於是,我帶著她在海城看最好的景,吃最浪漫的飯,買各種昂貴禮物。
這個過程中,我刻意不去想泱泱。
已然走到這一步了。
就算此刻斬斷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