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港城的那天,是程正東的訂婚宴。
整個維多利亞港煙花綻放。
人人都說章詩穎是程正東心尖上的人,所以這訂婚宴才能如此奢靡。
我深以為然。
畢竟我只是像她六七分。
就在程正東身邊待了整整四年。
船隻緩緩地離開港口。
我想起我從前總問他:「今天回來嗎?」
他從來不回復。
如今,我也總是硬氣了一回。
託人給他帶信:「從此不歸港。」
1
剛跟著程正東的時候,就知道他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妹妹。
人人都說我像她。
程正東總是嗤之以鼻:「沒一分像的。」
我自那一刻就明白。
他有心中月,而我只是路過的月影。
偶爾投影就好,千萬別太當真。
認識程正東那天。
我被學姐介紹來做公關。
那場飯局,他是最後一個到的。
明明遲到了,可桌上的人卻個個恭維。
程正東的眼神好幾次都轉過來看著我,帶著點探究。
桌上坐得全是人精,一點點風吹草動立刻就活絡起來。
有人起鬨讓我給程正東敬酒。
他四平八穩地坐在那,不搭腔也不阻止。
杯子塞到我手裡的時候,已經倒滿。
還來不及拒絕就已經被推到他身前。
我深吸了一口氣剛想拒絕。
他張口了:「你們是跟我喝還是跟她喝?」
這場之後,程正東再來,經理一定會安排我去。
坐得離他最近的那天。
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也沒有抬一次酒杯。
那天桌子邊緣坐了個內地來的小老闆。
從進來就很殷勤。
臨了了,他見程正東滴酒不沾,到底有點不服氣。
他就把酒遞給了坐在旁邊的我。
調笑道:「那既然程總喝不了,你就代他喝吧。」
我乾了三個月了。
早不是當初。
接過酒杯,還沒張嘴,身邊的人動了。
程正東轉過身,從我手上拿回了杯子,一仰頭就是一整杯。
三個月。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接了別人敬的酒。
那天晚上,程正東開著車在會所門口等我。
他的身後就是維多利亞港。
燈光熠熠,照在他的臉上,多情又溫柔。
他打開車門的時候只問了我一句:「可以嗎?」
這裡面飽含的千言萬語,我是懂的,於是我坐了進去。
我再也不需要去那個會所工作了。
這份陪伴程正東的新工作我一做就是三年。
我也從那個他朋友口中的學生妹變成了龔寧小姐。
畢竟程少身邊能待超過一整個年的,除了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他倒真不是非常難伺候的人,脾氣也不古怪。
恰恰相反,家教使然,他是一個非常有紳士風度的人。
可在一起的大多數時刻,他並沒有什麼情感上的波動。
跟他在一起,接受冷漠和寂寞是常態。
而我從小一個人生活,對這一切習以為常。
剛開始的頭一年,他身邊的朋友都打趣:「程正東身邊待超過半年的,都得被凍死。」
然而三年過去了,我還依然穩穩噹噹地站在這。
伍開一給我發信息的時候,我正在整理去學校的衣服。
程正東要出差幾個月,我想搬回學校住。
「正東讓司機去接你,在山頂嗎?」
伍開一是程正東的好朋友,聯繫方式加了很久,但是從來沒有單線聯繫過。
雖然有點怪異,但我還是發了個「嗯」過去。
打了個電話給程正東,因為還在工作時間,依照慣例沒有接。
司機來得很快,是伍開一常用的那個叔叔,有過幾面之緣。
他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龔小姐,我接您去遠山。」
2
「遠山」是一家素食餐廳。
它就坐落在半山腰,遠遠地能看見維多利亞港。
正值華燈初上,我並沒有直接進去,站在門崗處眺望了一小會兒。
這繁華雖入眼,卻無法收入囊中,我有點遺憾地想。
有人在我身邊「咦」了一聲,我轉身後,他驚道:「真的是你?程正東來了?」
說話的人是王棟,也是程正東的髮小,他家是港城餐飲界的大亨,這間遠山餐廳就是他名下的。
我納悶道:「他不在嗎?伍少讓司機來接我的,說他吩咐的。」
王棟笑得有點不太自然,我心裡那股怪異的感覺更重了。
他道:「伍開一聯繫你的?那就一起進去吧。」
他一邊說話一邊打開了餐廳的門,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我本想推拒說我再打個電話給程正東,可站在大廳中間的人已經看了過來,幾道視線聚集在我們身上。
正中間是一個女孩,乍一看,跟我有六七分相像。
我心裡瞬間就明白了她是誰。
章詩穎,程正東的青梅竹馬。
早就聽聞她即將學成歸來,沒想到這接風宴竟讓我撞了個正著。
伍開一第一個迎了上來,他用眼神擋住了身後的大部分視線,衝著我笑道:「今天這麼巧?龔寧也來這裡招待朋友?讓王棟給你免單。」
我和王棟都是一愣。
王棟率先開口道:「你發什麼瘋呢?不是你叫司機去接的龔寧?」
伍開一的表情都凝固了:「我是真的瘋了嗎?」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震驚道:「還真是我叫的。」
高跟鞋的「嗒嗒」聲從伍開一的身後傳來,女孩清脆的聲音響起:「是龔寧嗎?我用一哥的手機發信息叫你來的,初次見面,我是章詩穎。」
其實在伍開一開口說第一句的時候,我心裡就有了猜測,在此刻成了真,我倒沒有更多的驚訝。
「你好,我是龔寧,歡迎你回國。」
她的笑容隱在嘴邊:「你認識我啊?」
伍開一的手在我倆中間比畫了一下,道:「這很難不認識吧?」
章詩穎笑得更開心了:「也是,一直聽聞正東身邊有個跟我十分相像的玩伴,所以想見上一見,龔小姐不會生氣吧?」
「玩伴」的字眼在她嘴裡一過,平添了幾分曖昧意味。
這些年,我在程正東身邊早就看慣,也看淡這些。
只淡然一笑:「不會,螢火之光怎敢與日月爭輝?章小姐說笑了。」
對於我的識趣,章詩穎顯然是滿意的,也讓她對我少了幾分興趣。
她回身招呼朋友:「走吧,人到得差不多了,一起去包間吧。」
伍開一走在她身邊數落她幾句什麼,我聽得並不分明。
王棟在一旁對我說道:「她從小跟我們一起長大,大家都拿她當妹妹,尤其是開一最慣她,就一小孩脾氣,你別生氣,稍坐幾分鐘,我喊司機送你回去。」
我只得點了點頭。
3
然而我剛落座,就接到了程正東的電話。
王棟在一旁看到螢幕顯示,笑了一下,道:「你去外面接吧,正好叫正東來接你。」
我拿著手機剛準備離座,那邊章詩穎就道:「這就要走?不行哦,今天可都得聽我的,現在不能走。」
她說得理直氣壯卻又不失可愛,竟叫人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王棟在一旁說道:「大小姐,人家就是去接個電話,一會兒就回來。」
說著這話他把我往門口推了推,我閃身而出。
關門間,我看到章詩穎向我投來的眼神,並不算太友好。
程正東在電話里問我在哪兒?
「在遠山餐廳。」
「在那接待朋友?」
剛剛伍開一這麼問的時候,我都想吐槽了。
我何德何能,我什麼檔次,能在這裡接待朋友?
這裡一道清水白菜都要二百二。
「沒有,跑錯地方了。」
「你今天帶腦子出門了嗎?跑錯地方跑到那去了?你進去找王棟,叫他安排司機送你回來,我在山頂等你。」
我掛了電話就去了洗手間,剛出來電話又響了。
還是程正東。
「你見到章詩穎了?」他的聲音里倒聽不出什麼別的情緒,我都能想像到他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嗯,她用伍開一的手機給我發的信息。」
「那你怎麼剛剛不說?在那等著吧,我去接你。」
剛剛還叫司機送我的人,聽到青梅竹馬在,卻又要親自來,其中的意味簡直不言而喻。
我有點意興闌珊地倚在二樓的平台上,朝山下望去。
章詩穎不知道何時從包間出來,站在我旁邊。
「這裡漂亮吧?我在英國四年,無時無刻不想念在這裡的一切。」
她停頓了一下,望著我笑,「還有這裡的人。」
她向我拋了一個問題,「不問我是誰嗎?」
我指著一樓的那個正從車上走出來的人,回答道:「他來了。」
「其實今天我故意沒通知他,我也不准其他朋友說,我把你叫來,就是想試試他。你猜他今天是為你而來,還是為我而來?」
我沒有說話,她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她在下樓前對我說了句:「過了今天,他只能為我而來。」
自信又霸道。
我聽見程正東對她說:「怎麼回來了不通知我?」
「不通知,你不也來了?」
程正東的頭頂上像是長了腦袋,只說了一聲:「下來。」
我便灰溜溜地跑了下去。
章詩穎的笑容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勉強,說道:「接風禮物你都沒給我準備,今天就一起吃飯吧。」
程正東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鴻門宴啊?」
王棟出來正好聽到這一句,接話道:「那哪能啊?趕緊的吧,主角都在外站著,裡面都等著呢!」
4
第二天起床時,我就見桌上放著個首飾盒。
助理進來送早餐時,程正東叮囑他:「送到恆運地產。」
只這一句,我便明白了。
這是昨日章詩穎隨口一提的接風禮物。
許是因為我多看了幾眼,程正東問我:「喜歡?」
我搖了搖頭,我都不知道是什麼,談何喜歡?
「一顆粉鑽而已,你如果喜歡,我有個更大的。」
這次我真的是搖頭:「我不要,我喜歡金子。」
他輕笑了一聲,「知道了,明天給你帶塊金磚回來。」
說是明天,當天晚上就放在桌上了。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來,掂量了半天,感受到一千克的重量後,心滿意足地放下了。
沒承想,這情景被正在廚房喝水的程正東看了個正著。
「看你那個財迷樣,我短著你吃還是短著你喝了?」
程正東一向大方,我待在他身邊,吃穿用度,一應都是最好的。
「拿起來吧,我在你床頭櫃下面放了個新的保險柜,你的貴重物品以後就放在那裡面,等裝滿了拖回你的小公寓去。」
程正東在離我學校不遠的地方,送了一套公寓給我。
至今也沒去住過兩次,裡面已經塞得滿滿當當。
都是這些年程正東心血來潮送我的禮物。
很多東西新鮮勁兒過了,程正東就不准我再用,我又不捨得真的扔掉,於是就全放回那裡去。
有一次偶然間被程正東看見,他吐槽我:「你是松鼠嗎?收集這些是準備過冬嗎?」
到了後來,他有些不用的東西也會隨手丟給我:「收集癖拿回你的中轉站去。」
他就是這樣一個充滿矛盾的人。
明明對我的習慣嗤之以鼻,卻在某些時刻展示出強大的包容心,讓我誤以為,我快要觸摸到他。
然而下一秒我聽到他壓低聲音問我:「地上的行李箱是什麼情況?」
在一起這樣久,我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氣,這聲音代表他此刻的心情並不愉悅。
要搬去學校住的事情還沒來得及跟他商量,他不喜歡我離開他視線,也不喜歡我先斬後奏。
我正思索著說辭,他道:「想拿什麼話敷衍我呢?」
「我哪裡敢?你馬上不是要去國外待三個月,我一個人住在這裡也不方便。出行都要司機接送。不如回學校住。」
他的臉色並沒有好轉多少。
我只好繼續道:「而且我習慣跟你在一起,我要一個人待那麼久,地方小一點,我也能好受一點。」
他喜歡我撒嬌。
他的臉色果然好了很多。
一邊看著我收拾行李,一邊說道:「想我就給我打電話,有緊急的事情就打給王棟,他比伍開一靠譜,大事小事都能辦。」
我覺得有些好笑,我一個內地來的窮大學生,到底有什麼大事能辦?
但我還是應了:「好,我知道了。」
「乖得很。」
他喜歡我撒嬌,也喜歡我乖巧。
那天晚上的他也很溫柔。
疲倦過後的睡覺總是格外沉。
第二天一早起來,他就已經走了。
5
報考醫科的時候我有想過並不會很輕鬆。
但港城大學的醫學生,只能用異常忙碌來形容。
前些年我還能抽出時間跟程正東周旋。
這是我跟程正東的第四年,是我在港大本科的第六年。
不僅有數不清的臨床測試,還有各種複雜的筆試。
負擔之重是前面的五年之和。
程正東能在此刻外出,我是長舒了一口氣的。
我每天忙忙碌碌的,等接到程正東第一個電話時,才發現他離開已經一個禮拜之久。
他在電話里質問我:「讓你回學校住不是讓你消失的吧?」
我趕忙道歉:「太忙了,每個專科都要實習,實習完都有臨床測試,不合格還得重新來。」
他在那邊哼了一聲,道:「以後每天給我打電話,不然你還是搬回山頂住吧。」
「好的,知道了。」
見我答應得爽快,他心情暢快了一些,又多跟我說了幾句。
「不然整天忙,還是要適當放鬆的,要家裡給你準備飯送過去嗎?」
「不用,我們學校食堂飯菜很好的。」
「行,那每周末我叫王棟從他家餐廳給你送一次飯菜過去,你改善下吧。」
剛剛已經拒絕過他一次,再來一次就要惱了。
我便道:「好。」
掛了電話,我隨手翻了翻微信,正巧此刻有帳號添加我為好友。
我打開一看,是章詩穎。
我點開她的頭像,是她自己的照片,在異國的街頭,對著鏡頭笑,陽光傾照在她身上,明媚又優雅。
我又看了看我的小檸檬頭像,差點自閉。
通過的瞬間,她就發來了打招呼的表情包。
以及一個明晃晃的地址。
她在程正東出差的城市。
她沒有再發什麼多餘的話。
她的挑釁也帶著種高高在上的意味。
我不得不承認,她跟程正東是同一類人。
她只作出了一個追隨的姿態,就篤定我會知難而退。
而她不明白的是,我和程正東之間,我從來不是做決定的那人。
她需要攻略的人,從始至終只有程正東。
她在跟我同步她跟程正東的日常。
什麼時候見到面了。
什麼時候吃飯了。
什麼時候一起逛街了。
我都是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恍惚間,我甚至以為章詩穎是我聘請的狗仔,用來窺探程正東的私生活。
以至於有天在跟程正東打電話時,他說他今天晚上準備去吃中餐時,我脫口而出:「你中午不是吃過了嗎?」
他問我:「你怎麼知道?」
我斟酌了半天才道:「章詩穎朋友圈看到了。」
幸好她也在朋友圈同步更新,伍開一還經常在下面給她加油打氣,祝她全勝歸來。
程正東難得有心情解釋:「她過來買包,過兩天就回了。」
確實是過兩天就回來了。
第三天的時候,我就在校門口見到了章詩穎。
她給我帶來了一個重磅消息。
6
她倚在我教室的門框對我說道:「我跟程正東要訂婚了。」
我心裡一驚,抬頭望了過去。
她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你一點兒都不在乎呢,平時在程正東面前那股勁拿捏得挺好,這不到了關鍵時刻還是得慌神?」
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甫一聽到時,心口有種麻麻的、鈍鈍的沉痛感。
隨之而來是一種釋然和解脫。
反正遲早都有這麼一天,或早或晚而已。
「那就祝福章小姐得償所願。」
她就那麼瞧著我,眼裡滿是不屑和輕視:「嘴還挺硬!
「沒跟你開玩笑,我今年回國就是回來準備跟他訂婚的事情,等訂完了我還得回去讀書呢。你猜程正東怎麼偏偏這時候去國外出差呢?之後兩三年他的重心都會在那邊,因為要過去陪我。不信你問他唄?你倆不天天都煲電話粥嗎?」
她的語速很快,語調也是微微上揚的,說出來的話自然而然地帶著股嘲諷意味。
我沒什麼要問的。
也沒什麼信不信的。
因為我的想法在這段關係里,並不重要。
我能做的就是接受。
「欸,你為什麼不說話?你在正東面前也這麼寡言,還是說你根本不想搭理我?」
我整理好自己的書本,迎著她走了過去。
在她身邊站定了片刻,說道:「因為我不善言辭,怕說了什麼不中聽的,惹你不高興。」
「你還不善言辭?我可聽說了,正東身邊這幾年除了你,再沒有旁人了。你如果不善言辭,怎麼可能將他哄得團團轉啊?」
我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久,直到把她看得有點不自在了,才說了句:「大概是因為這張臉吧。」
她果然臉色稍霽,露出了一點點天真和嬌憨。
「正東一直都說我很漂亮。」
是,他也是這麼說我的。
有一次我問他,那麼多女孩子,怎麼偏偏就挑中了我呢?
他說因為漂亮,扎眼的漂亮。
我望著面前這張跟我足足有六七分相像的臉。
也總算領略了一回什麼叫作扎眼的漂亮。
「章小姐,我還有課,要先走了,你自便吧。」
她看著我手裡那幾本厚厚的書,又伸手掂了掂我的書包:「重死了!我聽說學醫很苦的,你既然跟了正東,怎麼不找點輕鬆的事情做,叫他給你開個私立醫院或者是做個醫藥公司也不是什麼難事啊。」
越跟章詩穎接觸,就越覺得她跟程正東是一類人。
甚至他倆說話的腔調都是一模一樣的。
某次快到考試周,我待在山頂的書房裡惡補,連應付程正東的時間都沒有。
一連三天拒絕他後,他負氣地對我說道:「你這書我看也沒什麼念的必要,如果真的喜歡,可以開個診所或者醫藥公司。」
那口氣,就跟在門口超市買個大白菜似的輕鬆。
「有些事情我覺得還是自己擁有比較踏實。」
章詩穎道:「那公司開了不就是你的了?難道正東還能問你要回來?」
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就走開了。
我跟她的腦迴路確實不太一樣,根本產生不了共鳴。
我要趕去上課,並不想耽誤一點點。
她在後面喊道:「你不會是在罵我腦子不好吧?」
7
程正東這次在國外足足待了四個月。
比原先預計的整整多出了一個月。
這期間他一次都沒回來,視頻電話倒是每天都有。
臨回來的那天晚上他在電話里告訴我,第二天的下午回國。
我當時不知道那根弦搭錯了,回了句:「這麼快?」
他的臉色眼見地陰沉了一些,聲音也低沉了:「這麼快?看來我不在的日子你還是太快活了一點,等著吧。」
之後的那天他沒再接我電話,我連想示好的機會都沒有。
那一整天我都提心弔膽的。
直到出了校門看到他的車,我提著的心也終於死了。
他本來陰著一張臉,但看到我面如菜色反而愉快了一點。
他笑著問我:「臉色這麼難看,是因為把我的話聽到心裡去了?」
我順著他的話說道:「是因為太想你了,茶不思飯不想。」
「嗯,那等會兒讓你表現表現,我看看你多想我。」
程正東連晚飯都沒讓我吃,我才是那頓大餐。
在這方面從來都是他主導,那天他卻一直引導我。
直到月夜過半,他才大發慈悲地把我從臥室撈出來,問我想不想喝點粥?
我氣死了,什麼港少十大酷刑啊?
體力活幹完飯都不讓吃啊?
許是我眼睛瞪得太大了,他笑出了聲。
「行了,帶你去喝早茶吧。」
我堅持道:「是夜茶。」
他傾身過來壓在被子上:「我倒不介意真的去吃早茶。」
我趕緊爬起來,從衣櫃里拿起衣服,「我主要是怕你餓。」
凌晨兩點「清風茶樓」還是熱鬧非凡。
滾燙的砂鍋粥一上桌,蓋子一揭,席間立刻就煙霧繚繞。
我順著這霧氣望過去,程正東的臉隱在其中,看得並不是很真切。
有人從旁邊走了過去,半分鐘後又走回來。
「正東,來了怎麼不去包間?」
來人是王棟,這裡也是他的產業。
每當這種時候我都會覺得港城可真小啊。
尤其當你的交際圈是同一階層的,來來往往就那麼一些人。
程正東今天心情很不錯,貧了一句:「吃個砂鍋粥還要付你包間費,我嫌虧得慌。」
王棟「靠」了一聲,道:「你什麼時候回的,伍開一還說你再不回來就要去美國抓你了,這次怎麼去這麼久?」
「出了點問題,沒想像中的那麼順利,就多耽擱了一點時間。」
趁著他倆說話的時間,我把桌上的點心一掃而空。
程正東一心二用,一邊跟王棟說話,一邊還不忘吐槽我。
「小松鼠出來過冬了?你這一頓得頂幾天?」
「這桌上坐著你一個活人啊,我餓死唄?」
「剛誰在車上哄我,說萬事以我為主,合著你家主人都不吃飯的?」
王棟在一旁憋笑,實在忍不住了才叫來服務員。
「再給這桌上的點心重新上一遍。」
程正東瞥了他一眼,問道:「你在這沖銷量呢?」
王棟舉起雙手投降:「我真服了,正東,這頓算我的,你快吃吧,我還要去巡店。」
他一走開,我就好奇道:「他還要巡店啊?這麼多店每天不得累死。」
程正東道:「他家兄弟四個,他不想巡店,有的是人頂上來。」
8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程正東跟我說起他的朋友。
寥寥幾句,就是一場豪門間沒有硝煙的戰場。
王家有四個兒子,王棟是老大,剩下來三個都是私生子。
他母親去世得早,半年後他爸爸就把小三和小三的兒子們全都接回了家。
他在失去了媽媽以後,又失去了爸爸和家。
「不過他現在還住在老宅,他爸爸和阿姨帶著那三個私生子住在外面。」
老宅就是一個家裡身份地位的象徵。
這說明至少在目前來看,王棟在這場權力的爭奪戰里還占著上風。
「伍開一家裡就簡單得多,他爸媽都沒有兄弟姐妹,兩邊只供養他這一個孩子,活脫脫給他養成了現在這沒心沒肺的主。」
父家是地產界龍頭,母家是進出口大亨。
養出個沒心沒肺的都已經算是教育成功的典範了。
程正東看了我一眼,道:「就對他們感興趣?」
「那當然對你更感興趣。」
他哼笑了一聲,聲音里透露出一點難以掩飾的喜悅。
即使如此高高在上的人,也難逃阿諛奉承。
其實他家裡的事情我通過港城的娛樂八卦小報,已經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他父母都是紅極一時的港星,因戲生情後結婚、生子、退居幕後。
之後憑藉獨到的投資眼光和精準的人脈,在影視業賺得盆滿缽滿。
然後雙雙出軌。
「我爸是出車禍走的,當時那副駕駛的小明星還懷著孕,本想母憑子貴的,最後卻一屍兩命。我媽後來倒是又給我添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但他們都在國外生活。」
嗯,看來港城的娛樂八卦還是挺保真的,基本上沒什麼太大的出入。
程正東難得有興致跟我說這麼多。
我本來想問問章詩穎的事情,又怕破壞氣氛,就沒開口。
結果好巧不巧,章詩穎一群人就進來了。
如果不是她臉上驚訝的表情那麼真,我都懷疑她在程正東身上裝了定位器。
她人緣真的很好,走到哪裡都是呼朋喚友的一大群人。
精力也是真的很好。
我十天有八天在朋友圈都能看到她夜晚在港城的各個地方出沒。
有時候想想都忍不住唱起那句歌:你的人生我的人生好像不一樣(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樣)。
她見到程正東眼睛都是有光的,亮晶晶的可愛極了。
「正東,你怎麼在這?不是說下周才回來嗎?」
「嗯,事情忙完了就提前回來了。」
她抱怨道:「那你怎麼不告訴我?我本來都想去找你了,還是一哥說你忙我才沒去的。」
伍開一本來站在門口跟人說話呢,眼見章詩穎一群人停下來,這才走了過來。
他見到程正東就是一陣吐槽:「剛王棟說你回來了我還不信?」
他指了指章詩穎說道,「既然你來了,這孩子你就自己帶吧,這些天替你帶孩子帶得我都要發瘋了。」
他說完這句後才看到坐在對面的我,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
但還是非常迅速地跟我打了個招呼:「龔寧你也在啊?這家粥怎麼樣?也是棟哥的新產業,回頭讓他送你一張充值卡。」
一群人烏泱泱地堆在大堂中央並不雅觀,有人提議道:「難得碰見,我們去包間坐吧。」
我對他們的難得碰見保持懷疑態度。
沒想到程正東也是。
「我九龍遛個彎就能碰到你三次,你們玩吧,我們先走了。」
他朝我喊了句,「龔寧。」
我立刻站起來跟著他出去了。
走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
已經走到包間門口的章詩穎也正好望過來。
眼神哀怨又傷心。
這一切程正東一無所知。
9
平時的學業已經足夠繁忙,還有不堪重負的考試周。
雖然每日往返山頂讓我覺得有點麻煩,但好在這裡足夠安靜。
多數時候程正東都不在家,我正好可以安心備考。
說是考試周,但其實整整一個月都有大大小小的測試和考核。
等真正空閒下來的時候,已經快要過年了。
年關卻是程正東一年最忙的時候。
光是參加年會,他都要出席不少場。
那天他回來換衣服,見我在看書,便道:「怎麼又看書?也不怕讀傻了?」
我正讀到精彩時刻,便敷衍了他兩句。
他似乎對我的悠閒很不滿,立刻道:「換衣服,帶你出去透口氣。」
我不情不願地上了車,到了地點才知道,那是正遠的年會。
正遠是程正東名下最大的一間貿易公司。
有人曾經笑言,在港城,你只要消費了,那程正東就有進帳。
我坐在車上沒下去,對著打開車門等著的程正東說道:「我去不太合適吧?那麼多員工還有合作商都在。」
「那你覺得我站在寒風裡開著車門等你就合適了嗎?」
見我還在磨蹭,他呵斥了一聲,「快點!」
結果一下車就撞見了程正東的母親。
那位常年居住在國外的大明星。
歲月從不敗美人。
她看起來還是那麼光彩照人。
她正笑眯眯地站在台階上看著我和程正東。
我走上前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她便先開口了。
「這是詩穎吧?好多年不見了,你跟正東還是形影不離的。」
我是有點尷尬的,程正東倒是很淡定,面無表情地介紹了一句:「這是龔寧。」
她媽愣了一下,才說道:「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年紀大了,眼睛就容易花。」
她是如此花容月貌,可說起年紀大,又有一種坦然的率真感。
我眼睛都要看直了,一句話也沒說得出。
程正東都被我氣笑了:「發什麼呆?走了。」
我匆匆走在大名鼎鼎的影后姚英女士身側,小聲跟她打了個招呼,就一起進場了。
程正東跟母親並不親近,兩人並未交談什麼,進了會場就分開了。
分開前,姚英女士禮貌地問我要不要跟她一起?
被程正東冰冷拒絕了:「你忙你的,她跟我一起。」
往裡面走時,我忍不住說道:「我其實可以跟她一起。」
他往前面不遠處指了指,姚英女士已經跟一個年紀看起來比程正東還小的男孩子,坐在沙發里擁吻了。
「你確定你要跟她一起?」
我沒敢再多說廢話。
正遠的年會跟我見識過的不太一樣。
整個會所是被包下來的,大家分散在不同的樓層里,吃喝玩樂也好,交際也罷,都是不受限的。
只有到了晚上九點鐘,大家會聚集到一個大廳里,由程正東為員工頒獎和抽獎。
我對別的都不感興趣,但是曾經在小報上看過有一年正遠年會抽獎抽過房子。
我悄悄地問程正東:「進來的人都有號碼牌嗎?」
他瞥了我一眼,道:「想要房子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露了餡。
「想著吧。」
10
章詩穎是跟著伍開一一起來的。
程正東剛被人拉到牌桌上坐下,我自覺地去邊上的沙發上坐著。
伍開一張口就是:「正東,人我給你送到了,我要先走了。」
程正東頭都沒抬就喊他站住:「哪裡去?」
伍開一「嘿嘿」一笑:「能去哪裡呀?我去夜釣。」
「誰家夜釣要買三條船?你爸打電話給我了,今晚你哪都別去,在我這兒冷靜一下吧。」
伍開一哀號道:「我爸真是的,這種事打電話給你幹嘛?難道你讓我不去我就不去啦!」
話是這麼說,可當桌上有人把位置讓出來後,他還是乖乖地坐下來陪程正東一行人搓起了麻將。
章詩穎正站在程正東旁邊看麻將,章詩穎指什麼他就打什麼。
一時間倒也是贏多輸少。
引得旁人一直調笑:「幹嘛?你倆一家的出來打家劫舍呢?」
當屬伍開一輸得最多。
他立馬不樂意了,「小穎,還是哥哥送你來的,你站過來。」
章詩穎笑道:「我才不去,你亂出牌,到時候輸了還賴我。」
他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有什麼為難事都是找一哥,有什麼好事都想著你東哥了。」
眾人紛紛笑出聲,一時間調侃聲不斷。
章詩穎紅光面色,臉上凈是害羞神色。
程正東倒是四平八穩地坐在那,不搭腔也不阻止。
眾人似乎都忘記了,角落的沙發里還坐著一個我。
半個小時前,我大概也做過這個場合的主角。
畢竟是程正東在年會上的第一個女伴。
就這麼一小會兒的工夫,我身邊那幾個剛剛一直試圖跟我搭話的女孩們已經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只給了我冷漠的側臉。
過了許久,我聽到桌上爆發出一陣歡呼。
夾雜著伍開一的哀號聲:「還不如去夜釣!」
程正東的聲音裡帶著點笑意,說道:「新開的樓盤我要一間帶露台的。」
「你哪間房子沒露台?」
程正東道:「你別管,我送人的。」
眾人的眼神立刻曖昧起來。
有人道:「詩穎今天這一個鐘頭沒白站啊。」
伍開一也說道:「氣死我了,人是我去給你接的,結果禮物也還得我出?程正東你是程扒皮吧?」
程正東道:「你送你的,我送我的,不是一回事兒。」
伍開一立刻附和:「行行行,小穎,回頭你就直接跟哥去樓盤,挑一套你喜歡的,我今天非得把正東比下去!」
程正東在一眾人里地位超凡,鮮少有人敢拿他玩笑,眾人看個樂子。
程正東被他懟了一下也不惱,只衝著沙發上喊了聲:「龔寧。」
我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起身。
章詩穎和伍開一大概沒想到這帘子後面還另有玄機。
一時間神色莫名。
程正東朝我招了招手,指著伍開一說道:「謝謝伍少慷慨,等開盤的時候戶型圖拿來你自己挑。」
伍開一這人最是單純,每次我跟章詩穎碰面的時候,他是最如坐針氈的人。
罪魁禍首程正東卻永遠四平八穩。
我和章詩穎的暗流涌動他不在意。
眾人的旁觀嬉笑他不在意。
他只做掌控全局的人。
棋子們的感受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
所以那天年會散後,章詩穎攔著程正東表白後得到的回答,大概也是他會給我的回答。
我總有種唇亡齒寒的宿命感。
11
他面對著微醺的章詩穎、對著表白詞說了五分鐘都不帶重複的,這個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妹妹說的話,被從廁所回來的我,聽了個正著。
「你才二十五歲,想著結婚,想著和誰過一輩子,真的太早了。小時候大人們說的戲言,本身就是當不得真的。而且我現階段也確實沒有考慮過改變和你之間的關係。」
章詩穎問他:「難道你就沒有喜歡過我嗎?你以前說要娶我難道真的是戲言?」
我靠在外間的牆上,和章詩穎一起在等他的回答。
他先是沉默了片刻,剛開口說了一個你字,就被章詩穎打斷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覺。我知道你因為你爸媽的事情對愛情、對婚姻沒有信心也沒有什麼渴望,但我為向你證明,我跟他們不一樣。」
程正東像是被戳中心事般,聲音透露出些許不耐煩。
「不需要。我不需要任何人向我證明什麼。」
章詩穎哭著問他:「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讓龔寧從你身邊離開?我每次看到她我心裡就特別難受,你不肯再給我機會,卻把她留在身邊,你是不是還是很記恨當年你落難的時候,我爸爸不僅沒有幫忙,還落井下石了?」
程正東輕笑了一聲,道:「在當時那個情況下,你父親做任何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尤其是他非常疼愛你,不願意你嫁給一個即將一窮二白的男人,也有什麼錯呢?送你出國也只是沒有辦法了。」
原來當年章詩穎出國還有這樣的內情。
幾年前程正東被指控非常操控資本市場,據說當時的正遠的資金虧空高達幾百億,一時間風聲鶴唳。
誰也沒想到程正東能從那場風波里死裡逃生。
僅僅是兩年不到的時間,他不僅帶領正遠死裡逃生。
更是讓他自己的產業遍布整個港區。
程正東就代表整個港區的商業神話。
我聽到程正東嗓音低沉道:「當年是我不懂事,對你多有冒犯。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可我當真了。我一直都當真的,正東。我知道你也當真的,不然你不會把龔寧放在身邊,一放這麼多年。」
我的心被提得高高的。
章詩穎在等待他的答案,而我也在等待他的審判。
程正東始終沉默。
到最後,我聽到章詩穎說:「明年五月八號,我跟霍立坤訂婚,屆時你要來參加。」
程正東推開那扇門的時候,是帶著怒氣的。
我儘量自然地裝作是剛好路過。
他用手點了點我,我快步走向他。
我聽到他給司機打電話:「你把車開到門口來,然後你自己先回去,明天你直接去公司。」
那是我第一次見程正東飆車。
平日裡他是個很沉穩的人,說話、做事永遠不疾不徐。
可脫下斯文的外衣,原來他竟有如此暴戾的一面。
我看見周圍的車一輛一輛被甩在身後。
道路兩旁的樹飛快地倒退。
我的背緊緊地貼著車座椅。
等到車子終於停下來時,我的後背已經被汗濕了,手心也全是汗。
可手機一看,也僅僅只過了半小時而已。
十點半的灣島,帶著玫瑰色,隱在山間,有種難以名狀的美。
我沒有下車。
只在車內看著程正東靠著車窗吸完一整包煙。
然後以八十碼的時速開回山頂。
12
霍立坤我是知道的。
船舶業老大霍家的第二個兒子。
港城著名的紈絝子弟。
如果說這港媒最不敢報道的人是程正東,那麼霍立坤就是港媒的寵兒。
這一切都歸功於霍立坤非常喜歡交娛樂圈的女朋友。
超模、港姐、影后。
誰紅他跟誰談。
紅顏知己遍布整個娛樂圈。
他今年已經三十四歲。
整個港媒都在翹首以盼誰能讓這個浪子回頭。
章詩穎竟然說要跟這個人訂婚。
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她糊塗還是說她聰明。
如果說,我從前只是對程正東和章詩穎之間的過往捕風捉影。
可那天之後我就知道,原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空穴來風。
原來程正東跟章詩穎真的曾經有過一段。
不是一廂情願,也不是懵懂暗戀。
而是真真切切地曾經相愛一場。
所有人都守口如瓶。
所有人又樂見其成。
沒有人提起過,可從來也沒有人忘記過。
我問自己,龔寧,你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曾經有許多時刻,我都以為。
就算我們的相遇是因為這張臉的見色起意。
可這麼多年的相知相伴,我至少有撥動過程正東的心弦。
我曾期待他會對我另眼相看。
但真的太難了。
他就像醫學書里晦澀難懂的名詞。
即使我已經花光所有的力氣去記,也依然一知半解。
第二天早上醒來,我聽到他在給特助打電話。
「打聽下章家是不是資金鍊出問題了?」
特助答得很快,我聽得不甚清晰。
只聽程正東說道:「那他這麼急著嫁女兒幹什麼?再打聽仔細一點,有什麼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我。」
他說完這句才發現我醒了,走過來探了探我的頭,說道:「沒發燒啊,昨天夜裡一直嚷嚷著冷。」
我愣了一下,沒有說話。
其實我昨晚做夢了。
我夢到了我的爸爸媽媽。
很好笑,我一眼都未曾見過他們,可夢中他們的臉竟然是那麼清晰。
我夢到下雪天,我們一家三口在玩雪。
可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大,最後他們倆就攜手消失在雪裡了。
漫天雪地里,只剩下一個小小的我。
他見我興致不高,指著窗外道:「下雪了。」
外面果真是下雪了。
銀裝素裹的一整片。
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我就是被丟在雪夜裡的孤兒院門口。
我站在落地窗前向外看過去。
雪中維港美到令人嘆為觀止。
屋內的暖氣開得非常足,我赤腳站在地上也沒有任何寒意。
可為什麼我的心直直地往下落呢?
有一種要被拋棄的、孤苦無依的寒冷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