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趕來之前,我已經喝了一杯低度數的雞尾酒,眼裡帶著微醺,笑著看了看他。
「你不總是很忙嗎?」
我沒有理會他錯愕的眼神。
自顧自地邊說邊掏包里早就準備好的離婚協議。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家裡買的家具需要安裝,你會說『我忙』;夜晚吃剩下的飯菜來不及收拾,也會說『我忙』;頭頂的燈泡,壞了的水管,沉重的快遞,下雨從殯儀館打不到車回家的夜,你都會以「我忙」二字回我。」
「江渝呈,或許你還沒發現,在無數個需要你的瞬間,我已經學會了閉嘴。」
「既然如此,我們好聚好散吧。」
「覺予,我——」
「交杯酒!交杯酒!」
一陣嘈雜聲壓過了我們這邊交談的聲音,江渝呈原本慌亂的情緒當即被煩躁替代。
他剛要開口大聲怒罵,卻在看清那桌的人時,瞬間如遭雷劈一般呆立地站在原地。
而我則是平靜地看了看那邊的四男一女,又轉回了目光,看著江渝呈。
那個女人,是紀安禾。
我看到了江渝呈眼裡的憤怒。
在他想要抬腳走過去時,我喊住了他。
「江渝呈,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說完。」
他的眼眸沉了又沉,翻卷的怒火在紀安禾接下那杯交杯酒時,徹底藏不住了。
我伸手拽住他。
「說完,你再走。」
我已經受夠了就這麼被他拋下。
江渝呈森然的目光從那處轉移到我身上來:
「我已經說過了,我愛你,不會和你離婚。沈覺予,你還想怎樣?」
隨即,他大力掰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朝那邊走去。
內心宛如荒蕪的沙漠,乾涸而貧瘠。
那一刻,我才真正發現——
失望太多次,就不會再有期待。沒有期待,才會在他又一次選擇轉身離開時,我也能學會無動於衷。
我沒有等他,而是將離婚協議書放在了桌子上,轉身離開。
6
江渝呈過去的時候,紀安禾已經拿起了酒杯。
她嬌俏地朝對面的男人微微一笑。
瞬間引得幾人連吹口哨。
「親一個!親一個!」
「說好了交杯酒就可以了,你們怎麼還蹬鼻子上臉?」
「紀安禾!」
江渝呈憤怒地看著眼前自甘墮落的她。
紀安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理會。
反而是那四個男人其中一個,站了起身朝他伸了手。
「認識?過來一起坐?」
江渝呈煩躁地揮開對方的手。
「紀安禾,過來!」
他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點,心頭莫名地煩躁。
腦子裡一直縈繞著方才沈覺予嘴邊的那幾句話。
他還沒和她談論完,他也知道自己前段時間有些忽視她了,可他已經認識到錯誤了。
那天不是都和她道過歉了嗎?怎麼這事就像是過不去了?
紀安禾已經達到目的了,自然也不再扭捏著了,但她依舊不高興。
不高興江渝呈昨天對她說的那番話。
「喲,江總啊,真巧,這可不是我追著你來的。不是要和我當陌生人嗎?不是有事只能聯繫你助理嗎?怎麼還扔下老婆過來找我呢?」
江渝呈臉色鐵青一片,眼瞧著紀安禾的腰,就快要被旁邊那人摟住。
他一把拽起她,朝著門外面走。
出了酒吧,他憤怒地將紀安禾抵在牆上。
還沒來得及開口,紀安禾便踮起腳尖,強拽著他的衣領,一個急切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濕滑的舌在唇齒間上下遊走,陌生的潮湧逐漸淹沒了他的神智。
最激烈時,她忽然離開。
「江渝呈,我就說過,你離不開我!」
江渝呈在她的刻意撩撥下,腦袋逐漸發昏。
他忘記了思考,鉗住她的頸項,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和紀安禾戀愛的那七年里,只要鬧了矛盾,紀安禾就喜歡找個陌生男人來氣他。
她會發床照、親吻照給他,喜歡看他吃醋生氣。
可他其實並不在意,只會以相同方式回給她。
而到最後,都是紀安禾率先無法忍受,在他還沒分手之際就找上門,惡狠狠地撲咬他,宣示自己的主權。
他也樂得看她為他發瘋發狂的樣子。
可時間久了,他也在懷疑,自己到底對她是喜歡,還是單純的洩慾?
光灑在眼上的那一刻,江渝呈本能地想要遮擋。
可瞬間,腦中的弦繃斷了。
他猛地坐起身,女人的手從他腰腹間滑落下來。
他臉色煞白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他忘了,沈覺予還在酒吧等他。
7
那家酒吧平時很好打車的。
可這次偏偏我等了很久,都沒打著車。
我嘆了口氣,攥緊了包,抬腳正要走。
眼前突然停下一輛黑色轎車。
車窗降了下來,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我盯了許久,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
「好久不見,沈小姐。」
他聲音很好聽,也是這一刻,我才想起了他是誰。
「季先生,你好。」
我曾經為他母親的遺體上過妝。
我和江渝呈也是在那次工作中認識的。
「這個時間段不好打車,你去哪兒,我送你。」
「謝謝,不用麻煩了。」
我和他算不上相熟,受江渝呈的影響,我現在本能地想要離他們這個圈子的人遠一點。
「上次還沒有機會答謝沈小姐,沈小姐快上車吧,這裡不能停車。」
我抿了抿唇,看了眼前方的確有一個禁止停車的牌子,這才打開車門坐了上去。
車內散發著淡淡清香,我忽然就想起江渝呈那嫌棄的眼神,頓時有些坐立難安。
「抱歉,我工作的環境容易有一些味道,但是我出門前都會做好清洗散味的。」
車開得很穩,等紅燈的工夫。
季淮宴從一旁拿出一瓶水遞給我。
「我母親生前很愛美,但她自己的化妝技術卻很一般。走的那天,沈小姐把她化得很美,我想她在天上看著一定會很高興。」
我怔愣地看著他,半晌緩過了神,明白了他的意思。
「謝謝你。」
我低垂著頭,沒有瞧見他勾勒起的唇角。
車停到家門口時,我剛要下車,卻又被他叫住。
「沈小姐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不太一樣。」
我抬眸去看他。
「我原以為做這項工作的人都會很沉悶,可顯然比起那些不能再開口說話的人,活著的人反倒影響了你。」
他也同樣認真地回看起我。
「季先生也和我第一次見到時不太一樣。」
他來了興趣,笑著開口問出聲:「怎麼不一樣?」
「很會安慰人。」
「還有,今天謝謝你。」
……
回到家後,我沒有閒下來一刻。
打包、收拾,清理出所有屬於我的個人物品。
期間,江渝呈沒有一個電話打來。
忙完這一切後,已經凌晨一點了。
直至我離開家門,江渝呈也還沒有回來。
他去哪兒了,又和誰在一起,即便心知肚明,我也全然不在意了。
從他頻繁開始和紀安禾聯繫時,我就已經找了中介在看房子了。
不是鬧脾氣,也不是耍性子。
而是我早就做好了要離開的準備。
只是他不相信罷了。
江渝呈不相信我能離開他,也不相信我會不愛他。
我在市中心的老城區里,租了個一室一廳。
即便早就想過了要和他離婚,我也沒想過要離開這個城市。
接到江渝呈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商場挑選新家居用品。
「老婆,你在哪兒?」
聽到他這麼叫我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看了眼手機來電人名。
如果不是熟悉的聲音,我還以為是誰打錯了電話到我這裡來了。
結婚兩年,江渝呈這麼叫我的次數,屈指可數。
「老婆,你的東西呢?家裡為什麼沒有你的東西了?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釋,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先回家好嗎?」
8
我手裡拿著一個嶄新的玻璃杯,貨架上,還有和它相配對的一個。
這是一套情侶杯子。
和那天,紀安禾發在朋友圈裡的一模一樣。
「不好。」
「江渝呈,你還看不出來嗎?我不是在鬧脾氣,而是真的要和你離婚。」
電話里的他,聲音有些顫抖,卻又故作鎮定。
「老婆,我們回家談好嗎?先告訴我你在哪兒?」
我掛斷了電話,又把杯子放回原處。
它們是一對兒,可我只需要一個。
等我從商場出來,太陽已經下山了。
我獨自一個人拎著大包小包,頭髮上沾滿細汗。
我租的是一個老舊小區,樓道的燈忽明忽暗,台階很窄,腳下走的每一步都要格外小心。
我想要離婚的消息,還沒告訴老家的父母。
他們年紀大了,我不想他們擔心。
夜班的時候,我幾乎沒有閒下來過。
等忙完後,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亂叫。
同事去買飯,我整理著桌面,手機突然震動。
我以為是同事發來的消息想問我吃什麼。
順手拿起,點開回了【排骨麵就行】。
可沒想到,二十分鐘後,提著排骨麵出現在我面前的人是季淮宴。
我這才反應過來,看了看手機消息。
「抱歉季先生,我發錯人了。」
我尷尬地想要將頭埋地里,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季淮宴真的就因為我的一句話,去買了排骨麵送來。
他勾著唇沖我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