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尷尬。
原來我穿成了首輔文中得病早死的惡毒原配。
但我兩天前已經自行治好了所謂的絕症,現在生龍活虎地就差扛著鋤頭下地。
至於為什麼發現我是穿書了。
很簡單。
因為我的丈夫和書里一樣,帶著意外撿到的女主回了家。
身後跟著我的便宜兒子。
現在和我大眼瞪小眼。
1
急!急!急!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按照這本發家致富種田文的進展來說,我已經在床榻上一命嗚呼了。
然後男主帶著孩子和女主回到家中,葬了我。
看似是孤女,實則是將軍府真千金的女主也順理成章地留下來,一邊同男主和被親媽摧殘的小豆丁培養感情,一邊用現代人的思維做起生意。
剛開始是做豬下水沿街叫賣,到後來在鎮上從一間小麵館發展到遠近聞名的餐館。
而男主進京趕考,女主也順理成章在京城置辦了火鍋店、美妝館,賺得盆滿缽滿,不僅恢復身份,還和男主舉辦了盛大婚禮。
男主在朝堂上左右逢源,步步高升,和女主可謂是珠聯璧合,強強聯手,將國家發展得前所未有的強盛。
帥得慘絕人寰的皇帝不知道為什麼被刺客追殺到這種鄉下來,恰好得到了女主的救助,對女主芳心暗許。
但為了成全男女主二人,主動放棄對女主的追求,最終成坐在龍椅上當他孤獨一世的痴情男二。
這篇發家致富種田爽文的開端,就是我這個惡毒前妻的暴斃身亡。
而我現在沒死成,男女主怎麼發展事業!怎麼發展感情!
可能是見我傻愣在原地,男主岑沛以為我不滿他帶著女人回家,將女主護在自己身後,一臉警惕道。
「顧姑娘在山林間受了傷,我和霖兒不能見死不救。」
關我屁事。
你倆不把我乾死,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收回發愣的視線,看向我面前大約接近一米八的男人,雖然他衣著樸素,但也是乾乾淨淨,白皙的臉頰有些消瘦,但高聳的鼻樑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確實好看。
雖然他此刻的眼神實在是說不上深情,但警惕倒是十打十的。
而原主十月懷胎的孩子緊緊拽著男主的衣袖,氣鼓鼓地站在女主顧柔前,水嫩嫩的圓眼充斥著恨意,一副小雞護母雞的樣子,著實滑稽。
女主顧柔躲在岑沛身後,偏頭露出一雙杏眼帶著幾分厭惡和好奇地打量著我。
說實話,不難看出這三位對我都很不友善,而我無力反駁。
原主雖然可憐,但也真做了不少錯事。
原來在縣上的員外家當過丫鬟,沒想到員外的女兒喜歡岑沛,下了藥,想生米煮成熟飯,卻意外讓原主被強要了去,還一舉懷孕,二人只好成婚。
員外的女兒恨原主搶占了自己的姻緣,一直虐待原主,直到原主生產過後,徹底開始發癲發狂,說什麼也不回員外府。
其實原主心裡有喜歡的人,所以更是把這些怨氣都施加在男主和孩子身上,明知道家裡入不敷出,還要大手大腳花錢,岑沛抄書的錢除了要維持家用,一大半都被好吃懶做的原主拿去買吃食和胭脂水粉。
岑沛一生氣,原主就在地上撒潑打滾,有的時候還趁岑沛不在家對岑霖呵斥辱罵,雖然從未虧待過孩子物質,但整天都在抱怨岑沛和他毀了自己的一生,實在是不該遷怒給孩子。
所以後來岑沛都是帶著兒子外出抄書,回家路上去山裡找吃食。
前幾天原主發燒待在房間裡不出去,偶爾有些呻吟,岑沛也以為是原主在演戲,帶著孩子出門躲風頭,沒想到原主就這樣活活燒死在房子裡。
我也就來到了這個地方。
TNND,我活了快四十年,好不容易在競爭激烈的中醫院廝殺成副主任醫師,結果一天班都還沒上。
就來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重新開始。
而且,冬天山裡的風真的很冷,大家有什麼話進屋說好不好。
2
破舊的屋子裡也沒暖和多少,寒風還是能夠找到刁鑽的縫隙躲進房子裡,風聲呼嘯。
顧柔受不了沉寂,先開了口:
「岑嫂子,我被娘家賣給了村頭的傻子,拼了命逃出來,實在是走投無路,幸好岑大哥路過救下了我,求嫂子收留。
「我做什麼活兒都可以,只求收留我一段時日。」
說著就站起來想向我下跪。
女主身形微微晃動,可能是沒吃什麼東西,一下子支撐不住摔坐在地上。
行雲流水,我連扶她一把的反應時間都沒有。
坐在凳子上的岑霖跳下來,一步一顛地走到顧柔身邊將她扶起:
「柔姐姐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又一臉憤懣地朝我怒斥道:「柔姐姐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你怎麼還忍心讓她下跪求你!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接著輕聲安慰顧柔,「爹爹說你能留下來,你就一定能留下來。」
變臉之快,很難不懷疑偷偷學了川劇。
聽了這話的顧柔放下心來,一邊用手帕抹著不存在的眼淚,眼珠子一邊骨碌骨碌轉。
嘴裡還念叨著,一副為難的樣子,「可嫂子她……」
「顧姑娘今後就住在後院空置的小屋子裡,待會兒我會去打掃出來給顧姑娘住。」
見他們父子二人自顧自說地給女主安排好住處,中途我半個音節都沒發出來。
我也明白了,我這個小小變數是不可能阻擋劇情進展的,既然如此,不如早點離開這裡。
換個地方繼續治病救人,也不算是壞事。
我端起茶壺給兩個碗兩個杯子各倒七分滿的水,只是看著水面上飄浮著的不知名絮狀物,默默打消了喝水的念頭。
不理會三人在我面前演戲,我捧著唯一一個完好無缺的杯子,抬頭看向岑沛的眼睛:
「岑沛,我們和離吧。」
他眼底是抹不開的凝重,面對我突然的轉變有些警惕,猜測我大概又要開始作妖。
但年紀尚小的岑霖根本掩飾不住開心和狂喜,看他那個模樣就差跳起來幫我收拾行李了。
「你我二人本就是為了霖兒才綁定在一起,這四年,我鬧也鬧夠了,你和霖兒也受了很多苦。
「大病一場我總算是明白了,這樣的日子本不該繼續下去。
「是我對不起你和霖兒,我願意把嫁妝都留給你們,只求我們能夠和離。」
我才不想繼續陷入這個怪圈之中,我要趕緊離男女主遠一點。
不然他們肯定會影響我的壽數。
弱柳扶風的女主顧柔坐在長凳上,趁岑沛不注意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畢竟是種田文女主,萬萬不能有給男主做妾的劇情。
岑沛見我表情不似作假,緊皺的眉頭終於舒展開,還大方地說道:
「嫁妝沒有留給夫家的道理,阮娘你悉數帶走吧。」
嚯!
本來我只是裝大方,沒想到遇到了一個真菩薩。
我這嫁妝可是女主發家的第一桶金,如果我帶走了,會不會影響後面的劇情啊?
我的視線不自覺地朝女主看去,她的表情卻有些僵硬,可能已經把原主的嫁妝視為自己的東西,沒想到穿來後不僅發現我沒死,還要帶著嫁妝離開。
可我沒錢怎麼生活啊,好姐姐給我條活路吧。
你可以慢慢和男主掙,這點碎銀子留給我吃飯吧。
岑沛表情真摯,好像也是寬心我終於想通了,立刻站起身來。
「我們現在就拿婚書去衙門和離,阮娘今後一定要自己好好過日子。」
他急匆匆跑到另一間房子去翻找東西,奔跑速度之快,我好像都看到了殘影。
?
也不用當著我的面這麼開心吧。
不過誰叫我理虧呢,如今男主能夠答應和離,而且我能帶走嫁妝,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暢想著未來能夠四處行醫,學習新的東西,我也格外興奮。
喜滋滋地收拾好價值不超過十兩的嫁妝,我便跟著岑沛朝府衙去,架空時代和離也不算什麼稀奇事,很快就辦好了手續。
一切都非常順利,如果忽略跟著我們的女主一直盯著我背包的目光的話。
她應該不至於偷我包袱吧?
【抱緊我的小包裹.jpg。】
和岑沛禮貌打了招呼準備離開,發現躲在顧柔身後的小豆丁偏露出半個腦袋瓜子觀察我。
像是有話對我說,眼神卻又是畏懼和厭惡。
我有些心酸。
孩子沒錯,錯的都是大人。
從兜里掏出一袋原主清醒時給岑霖做的衣裳,放在他腳邊:
「是母親對不住你,不敢求你原諒,這是母親為你做的最後一件衣裳,希望你今後健康平安。」
說著我伸出手想去默默他圓溜溜的腦袋,岑霖卻被顧柔拉著躲開了。
我收回有些尷尬的手,和他們一家三口分道揚鑣。
地上的那件衣裳無人問津。
3
最後我還是偷偷把衣服撿了回來。
原主時清醒時瘋癲,對孩子的感情非常複雜,還是別糟蹋了心意。
我背著包袱到和岑沛家最遠的村尾找了間破房子住,這段時間,我只好先攢攢路費去京城,聽說京城全是德高望重的名醫,我但凡跟一個,等我以後回 21 世紀了也能夠甩別人一大截。
行動力極強的我迅速在縣裡找到了一個醫館當學徒。
當然是女扮男裝。
只是沒想到古代的醫館捲起來也不是人過的日子,我每天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晚,去了就是炮製藥品,稱藥抓藥,跑腿催債。
本來想好好學學古代大夫的醫術,沒想到這個大夫的方子完全按照醫書上的劑量來,同類型的病症,能夠給大人和孩子開一模一樣的藥,更是歇了學習的心思。
再干半年準備去鎮上。
到哪兒都是打工的命。
不過干醫館也有好處,我可以在南邊聽到北邊男女主做生意的消息。
雖然沒有了啟動資金,但男女主畢竟是上天的寵兒,還是按照男主微薄的抄書錢走到了賣豬下水這一步。
剛開始反響很熱烈,但買賣做了一周左右,就有人陸續吃壞了肚子。
所以最近來醫館看腹瀉的病人都多了不少。
可我完全不記得小說里有這個情節。
這天晌午過後,一位父親抱著孩子來到了醫館,上吐下瀉,弄得髒污一地。
左大夫捏著鼻子塞了兩顆理中丸在孩子嘴裡,迅速躲到後院佯稱有病人。
嚇得我立刻從取藥處飛奔出來去扣孩子的嗓子眼。
四五歲的孩子不清理嘔吐物不能輕易喂食藥丸,就怕嗆到氣管里。
小孩的臉逐漸漲紅,我急忙從身後抱住他進行海姆利克急救。
「殺千刀的小子,你在做什麼?」
醫館門前來了一大撥看熱鬧的村民,對著我指指點點,孩子父親也很著急,想要從我手上搶回孩子。
豆大的汗珠從鬢邊淌下,我只希望他快點把藥丸吐出來。
「哇」的一聲,孩子終於吐了出來,我顧不得嘔吐物的味道,讓孩子用溫水漱口。
再化開兩粒理中丸,等著給孩子喂下。
就在孩子父親一邊給孩子順氣,一邊感謝我的時候,孩子他媽氣勢洶洶出現在了醫館門口。
手裡抓著女主的頭髮。
時隔兩個月,我見到了最狼狽的女主。
4
「大家都來看看這個賣豬下水的黑心婦人!
「我的孩兒就是吃了她家的東西上吐下瀉。
「如果我孩兒今日出了什麼事,我定要你陪葬!」
披頭散髮的女主一路尖叫,但還是沒蓋過中氣十足的婦人說話的聲音。
婦人把顧柔拖進醫館裡,狠狠摔在地上,急忙衝到自己孩子身邊查看情況。
「多虧了這位大夫,小成已經好多了。」
我微笑著擺手給孩子抓藥。
婦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重新將目光放在顧柔身上,高高抬起手想要給她一個耳光。
姐姐,你住手!
這是女主!
傷害過女主的沒有一個好下場!
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響叮噹之勢抓住了婦人的手腕,護住顧柔,這時候也顧不上被她識破我的身份。
重要的是減少紛爭。
「夫人,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可千萬別衝動。」
顧柔聽見我的聲音就明白過來,一改嬌弱溫柔的樣子,顧不上疼痛張口就罵:
「阮夢雲,你見我這般模樣是不是特別高興,假惺惺地維護我作什麼。
「我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我沒來得及思考這幾句話是什麼意思,一道稚嫩的聲音從房屋外面傳來。
「柔姐姐,你沒事吧?」
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門口跑進來,哭喊著擋在顧柔身前。
岑霖熟悉的聲音引得我肢體僵硬片刻,我下意識看向他。
他雙眼蓄滿淚水,眼眶發紅,卻又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站在這一堆大人中間,像是一隻發狂的小獸。
「不許你們傷害柔姐姐!」
我的心忽然有些控制不住地抽痛。
畢竟見到親生兒子這樣維護後媽,很難不傷心。
我默默往後退一步,決定不再摻和這一家子的事。
婦人皺起眉頭,冷靜片刻,開口道:「我不會傷害她。
「我要帶著她去報官。」
說罷,遞了個眼色給孩子父親,她一隻手拂開岑霖,抓起一直低著頭的顧柔朝我說道:
「多謝小大夫今日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跌坐在地上的岑霖視線來到我的臉上,瞬間就認出了我,卻又不能不顧及被婦人拖著離開的顧柔。
只瞪大了眼睛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冷漠陰毒的女人,柔姐姐出了什麼事我都會加倍奉還在你身上!」
說罷跟著人群跑了出去。
留下一臉懵逼的我,和一地嘔吐物。
不是,你們二位是不是有什麼劇情沒告訴我啊?
我拿的劇本沒有陷害女主角聽小屁孩霸總放狠話這一幕啊?
你後媽賣豬下水出現食品安全問題和我有什麼關係?
如果孩子沒救回來女主還得搭上一條命,我費心費力把人救回來你們就偷著樂吧!
不識好歹的東西!
5
衙門查案還算是迅速,一天之內就判了女主賠那家人二十兩,並永不能在縣裡賣食品。
我磨藥的時候聽隔壁王奶奶說,官兵去顧柔家探查,一開門就看見滿屋子的豬大腸,蒼蠅橫飛,有些都變了質。
臭得有個官兵當場就吐了。
顧柔解釋是貪便宜一次性買了許多豬大腸,但為了節約成本捨不得僱人,做不過來,只好在屋裡放著。
「聽說她男人都一個多月沒回家了。」
王奶奶煞有其事地說著。
「為什麼不回家?」我的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
王奶奶用鞋底輕輕拍了我的腦門:
「你傻啊,回家就要跟著洗滿屋子豬大腸,晚上還得聞著臭味一起睡,誰受得了。
「而且陳家的出來就在衙門前狠狠給了那女人一耳光。
「嘖嘖,半邊臉都腫了,她那傻兒子想衝上去咬了陳家的一口,沒想到又被踹飛了。
「陳家媳婦兒原來可是搬貨一把好手。」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所以顧柔怪到我身上也沒錯,如果不是我帶走了嫁妝,她應該不會這樣壓縮成本……吧?
腦海里靈光一閃,終於發現了哪裡不對。
女主這個時候應該已經救下了未來的皇帝,所以後來做生意才能一路開綠燈,怎麼這次沒人給她撐腰了?
收拾收拾手上的草藥,我嘟嘟囔囔著和王奶奶告別。
男女主的事,和我這個平頭小老百姓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昨日我救了孩子,醫館名聲上漲,左大夫很高興,一邊誇讚我跟著他學會了醫者仁心,一邊給了我兩文錢讓我晚上喝點酒慶祝一下。
摳門的死老頭,不如讓我早點下班。
就在我喜滋滋買了袋粗製麥芽糖回家的時候,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6
我斥巨資給這個破房子買了把最結實的鎖,現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還被殘忍地分屍了。
不知道裡面什麼情況的我,將麥芽糖放在門口,操起隔壁大嬸家的鋤頭,準備進屋捉賊。
房間裡不算漆黑,古代的月光總是更亮一些,正好打在我的床上,被子裡一眼就看得出藏了個人。
我鼓足勇氣快步上前掀開被子就要鋤下去,卻愣在原地。
一雙鷹眼瞪得我心驚肉跳,緊緻稜角分明的臉上血跡斑斑,堅毅中又是滿滿的破碎感,一低頭就見他肚子上的傷口還在汩汩冒著鮮血,我有那麼一瞬,忘了他可能會帶來的危險。
男人連拔刀的力氣都沒有,微張著薄唇像是要說些什麼,我滿腦子卻只有一個想法。
淦。
這不會是。
被刺客追殺的皇帝吧?
沒等我反應,房外傳來腳步聲,其中一個人的刀反射了月光進屋裡,嚇得我趕緊上床,蓋上被子。
可這是一張單人床,我生怕自己掉下去,只能緊緊背靠著男人滾燙的胸口。
他身上有很重的血腥味,但也遮蓋不住一股清幽的檀香,就是體溫有點高。
原來是發燒了,傷口不會倒霉到發炎了吧。
可千萬別死我家裡。
我微虛著眼睛,觀察著在屋外徘徊的男人舉起刀,眼看就要破窗而入。
情急之下開口:
「相公,別鬧!」
嬌軟又隱忍的夾子音讓我一瞬間有些想吐,但身後的男人聽到我這聲明顯僵硬了,我耳畔的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可窗外的刺客放下刀附耳聽著,我可不希望被皇帝連累,乾脆放開來演戲給刺客看。
我故意揉捏被子弄出點動靜,又擼開袖子使勁親自個兒的手臂,一邊親,一邊發出聲響:
「相公,你慢點……」
「啊……好痛……」
窗口的人影總算消失,我也鬆了口氣。
身後男人的溫度好像又高了一些,我趕快起身,摸索到桌子前點亮油燈。
端到床邊仔細觀察起男人。
一雙眼睛還是死死盯著我,只是他好似恢復了些力氣,雙頰的血色都好了許多,緋紅得像是兩朵紅霞。
再往下看,被劃破的衣裳露出內里的軟甲,想來要害沒受傷,腹部出血肉眼可見地減少許多。
就是他的手怎麼捂在下面?
「你……你……」
他終於發出微弱的聲音,我立刻被吸引,側耳附過去湊近了想聽聽他到底要說什麼:
「你想說什麼?」
「不知……羞恥……」
7
……
……
我很憤怒。
因為我剛救了他,他轉頭就罵我不知羞恥。
大哥,沒有我,你早就死翹翹了,好不好!
可一想到他是未來的皇帝,罵人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世界如此美妙,
我卻如此暴躁,
這樣不好,不好。
「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
我還是沒忍住發了句牢騷,然後氣鼓鼓端著水盆到外面去打水,順便找點藥。
一出門就見有個人影在門外鬼鬼祟祟。
「誰在那兒!」
我的水盆精準打在那人的屁股上,他一整個沒站住,趴在了地上。
「哎喲……」
竟然是顧柔的聲音?
她呻吟著站起來,有些心虛地看著我。
「你怎麼會來我家?」我撿起盆子,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我忽然聯想到顧柔因為失去我的嫁妝而產生的這一系列連鎖反應,猜想她是來偷東西的:
「你不會是來偷我東西的吧?」
「怎麼可能,我只是……」
吞吞吐吐說不出後半句,我想到房裡還有個失血過多的男人,有些不耐煩:
「你再不走我就報官了。」
「我只是散步,可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到這附近來了,你千萬別報官,我走就是了。」
說罷她委委屈屈揉著屁股離開。
我懶得細想,趕緊打了水,拿上屋外曬的草藥進了房。
頂著男人快要殺人的目光下把他里里外外擦了個乾淨,還上好藥。
我這可不是蓄意報復。
醫生眼裡病人就只是病人。
「今天你就在床上睡吧,等你傷口不滲血了就給我睡地上。」
我將棉絮鋪在地上,一邊絮叨,一邊說著明天的計劃。
「明天我……」
轉頭看到男人精緻的側臉,一時忘了我下一句要說什麼。
這皇帝真好看,女主怎麼就選了男主呢?
是我我肯定選皇帝啊。
見我長時間不說話,他有些疑惑,費勁兒轉頭來看我。
此刻他整張小臉白白凈凈,眼神也已經沒有了殺氣,再加上我的行為證明了我是個好人,他放下了戒備,挑眉示意我接著說。
我的臉不受控制開始發燙,趕緊避開他的視線,躺了下去:
「明天我給你帶藥回來。」
「多謝。」床上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
8
人只有在跑步的時候,大腦才能有效思考。——沃茲基碩德
拎著四個玉米饃饃和一大包草藥回家的路上,我終於想明白了那天為什麼女主會出現在我家門口。
是天意讓她出門散步,這才能機緣巧合救下了被刺客追殺的皇帝。
結果被我截胡了。
我悔啊!
我千不該,萬不該留在這個村子裡,就該馬上拿著銀子跑路,離他們遠遠的。
等家裡這尊大佛好得差不多了,我一定馬上滾蛋。
這幾天這皇帝陛下也甚少說話,他甚至連個假名字都懶得編給我,除了第一日給我說過謝謝,後面乾脆就享受我的伺候,我只能默默催眠自己當個丫鬟,下班回來了還忙著給菩薩換藥,喂水,喂飯。
現在想來也挺好,知道得越少,越有助於我逃脫。
想明白了的我,決定今天不往他水裡加黃連了。
今晚接著將他和解剖書上的人體構造作一個對比,複習一下醫學基礎。
眼看著就要到家,隔壁屋的嬸子攔住我,我從沒見過她這麼欣喜的表情,她神秘兮兮地開口:
「嬸子問你,你屋裡那位,可是你新找的男人?」
她沒等我說話,又打趣道:「哎喲,阿阮,嬸子不是要去說閒話,就是關心你。」
你這一秒知道,村頭的吳大娘馬上就知道了。
我尬笑一聲,推開嬸子的手,「不是的,他就是我的堂哥,歇幾晚就走。」
她也不再糾纏,只拍拍我的手背道:「好,好,好,是堂哥。」接著又悄悄遞給我一張紙:
「這是我生娃前喝的方子,可靈了,你拿回去試試。
「你們那晚戰況激烈,嬸子我都聽到了。」
誰……來……救……救……我……
我百口莫辯,為了趕緊結束這段對話,只好拿上藥方逃離現場。
留下捂嘴偷笑的嬸子。
我關好門,將手裡的東西隨手放在床頭柜子上,伸出手去試探床上男人的溫度。
「你回來了。」
低沉的聲音還是有些虛弱,隱隱聽出一絲怨氣。
「抱歉,今日病人很多,就晚了些。」
掀開他肚子上的紗布,我動作迅速地開始換藥,見傷口差不多癒合了,我開始盤算著我什麼時候可以跑路。
「你剛才分明在和隔壁的大娘閒聊。」
「你……你聽到了?」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我故作輕鬆地反問。
他沒說話,但撇著嘴巴故意不看我。
「隔壁嬸子跟我打聽你是誰,我便說你是我堂哥。」量他不敢再深究這個問題,我便掐頭去尾,也算說的是真話。
包紮好後,重新給他蓋上被子,我便去灶台燒水。
身後忽然傳來些動靜,一回頭就見他竟然掙扎著坐了起來,甚至還在往床邊挪動。
「我建議你還是在躺著休息兩天。」我連忙跑過去扶住他的手臂。
「今日我已經嘗試過了,可以下床走兩步。」
我看著他滿頭大汗的樣子,只能感慨未來皇帝的身體就是好。
將玉米饃饃塞他手裡:
「那你今晚開始睡地上。」
「哪兒有讓相公睡地上的道理?」咬著饃饃的嘴嘟嘟囔囔,眼神又帶著一些委屈,活像我欺負他了似的。
可惡,我就知道他聽到了。
接著,男人伸手拿第二個饃饃的時候,順手也拿起了隔壁嬸子給的藥方子,嚇得我立刻去搶。
他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把方子攥在了手裡。
就是另一隻手撐在了他的大腿根上。
不知怎的,小小的房間裡升起一股曖昧的味道。
「這是我的房子,沒商量!」
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
我急急忙忙起身,轉頭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服,把方子塞進袖子裡,又往燒開的熱水裡倒了幾滴黃連汁液。
苦死你。
自然就沒注意到身後男人紅得像鴿子血似的臉蛋。
9
男女主果然還是天道的寵兒,和我這種 npc 不一樣。
他們不能賣食物,女主就賣菜譜給酒樓,縣城唯一的酒樓現在排隊都需要一個時辰,還有很多外地人也專程來吃飯。
感覺男女主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我希望我家裡的菩薩也能早點離開這裡。
他最近真的越來越囂張,每次帶回家的東西他都嫌不好吃,嫌我窮,但又皺著眉頭全都塞進肚子裡;有次我忘記燒水留給他喝了,他硬是一天都沒喝水,說井裡的水不幹凈;就前兩天下班晚了一刻鐘,他直接衝到醫館門口瞪著糾纏我的病人,把人瞪走了才算完。
回家路上還一直給我臉色看。
我實在是,不想上班下班都給人當孫子了,給他開了一服藥,連喝三天就肯定能活蹦亂跳。
還有一刻鐘就下班,我像往常一樣掰著指頭算時辰。
醫館裡已經空無一人,新來的夥計都在拖地了,我也收拾收拾包袱準備去豬肉鋪淘點邊角料給家裡的祖宗吃。
這時一陣焦急的腳步聲靠近,我暗道不好,目光移向門口,就見男主抱著岑霖,身後跟著女主,火急火燎來到醫館:
「大夫,大夫,求你救救孩子。
「孩子已經發熱整整兩日了,全然不見好。」
我的腦子轟地一下失去思考的能力,只能呆愣地站在原地,孩子被二人抱往內室。
機械性地邁開腳步朝室內走去,模模糊糊聽左大夫不耐煩道。
「無非是外感風邪,邪熱壅肺,小阮,先去熬一劑麻杏石甘湯。」
「左大夫,請先等等。」見岑霖滿頭大汗,時不時咳嗽,雖然聲音很輕微,但已經能夠隱隱聽出嗓子裡是有痰的。
「麻杏石甘湯並非最佳湯劑。」
我急忙搖頭,上前去想要替岑霖把脈。
「阮夢雲!霖兒到底是你親生的孩子,你怎可胡亂阻止。」岑沛拂開我的手,一邊對左大夫說道,「求大夫救救孩兒。」
左大夫也是第一次被我反駁,還是在病人面前,臉色馬上就不好看了,讓另一個學徒去熬藥。
我拉住學徒,「左大夫,孩子喉嚨里已經有痰,麻杏石甘湯不是最佳藥方,射干麻黃湯最宜。」
「這……」岑沛見我焦急的表情也有些動搖,站在我和左大夫中間左右為難。
我也趁機摸上了孩子的脈,與我預估的情況差不多,便立刻起身熬藥。
「岑大哥,阮姑娘學醫不到一年,怎可和行醫多年的左大夫相比,你真是糊塗了。」
岑沛為難的表情讓顧柔不解,立刻出聲點出我和左大夫的不同之處。
我一著急就忘了原身從未學過醫,本還在為難的岑沛,此時也更偏向於左大夫。
「請左大夫為霖兒醫治吧。」
左大夫被我氣得吹鬍子瞪眼,哼得一聲道:
「才在我這裡學了幾個月,就想出師了,我看你是不想乾了。」
可我也還是沒有停下腳步,自顧自走到後院去熬藥。
麻杏石甘湯不太適合化痰,大夫往往會根據病人屬性增加一些藥物,我還是要儘快為岑霖熬出更適合的藥。
左大夫的藥和我的藥差不多時間熬好端進來,左大夫氣得直接拂袖走人,嘴裡說著,「看你們是要聽老夫的,還是這個學徒的。」
顧柔沒想到我如此執著,上前來勸說我,「阮姑娘,我知道你也很為霖兒著急,但你只學了幾個月的醫術,我和孩子父親實在是不敢相信你。」
岑沛聽了這話,終於下定決心,將左大夫的藥端起來要給岑霖喝下,我想上前做最後的掙扎,卻被一隻腳絆倒在地。
滾燙的藥潑在我的領口,碗也摔破劃傷了我的手。
我只能眼睜睜看著岑霖喝下那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