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叫全國讀書人奉為「聖賢」的大儒溫寧,居然會公開支持我辦女學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有了大儒溫寧的支持,我招到了一批先前對女學沒有異議的先生。
先生解決了,下一步便是學生。
13
我只收女子,可是來報名的儘是男子——是的,都是奔著溫寧的名頭來的。
誰又會讓女孩出來接觸連他們自己都接觸不到的「聖賢」呢?
不僅是世家,就連普通民眾聽得溫寧之女親自授課,頭年只要成績合格就不要束脩,還有什麼牢子獎學金,也不由動了心。
我剛露面,便有個婦人牽著個又黑又瘦滿臉怯弱的小姑娘擠到了我面前:「夫人,我家這娃娃不願上學,自願把讀書的名額讓給弟弟,您看可行?」
婦人說著把身邊一個胖乎乎白白凈凈的男孩往我身前推了推,滿臉賠笑:
「我家這女娃娃自知蠢笨,讀不得書。我兒聰慧伶俐,一看就是個讀書的好苗子,日後定能考取功名,入朝為官。您就通融些,讓我兒入學。」
「女學不收男子。」我冷冷地拒絕了。
我看著滿臉怯懦的小姑娘,忍不住俯身問她:「你可願意入學?」
「夫人,她不想讀書,才要把名額讓給弟弟的!不信您問!」
婦人有些著急了,推了小女孩一把:「你快說啊,你是自願把名額讓給耀祖的!」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裡是滿滿的兩包淚,她咬著嘴唇不肯說話。婦人立刻生了怒,抬手就扇了女孩一耳光。
「你個不爭氣的東西,丟人現眼,我打死你!」
女孩被扇得跌倒在地,「哇」地哭了:「娘,我要讀書,我想讀書!我不讓……」
眼看婦人還要打,吳嬤嬤眼疾手快抓住她,把她用力一推:「夫人說了,女學不收男子!」
婦人還不死心,把那個耀祖又往前推了推:
「夫人,您看看耀祖,他長的多有靈氣。這丫頭不懂事,您也不懂事麼?您通融通融,姐姐的名額給弟弟,那不是應該的嗎!」
那婦人越說越理直氣壯,甚至還帶了一點驕傲的口吻:
「夫人,您也是過來人,女兒都是賠錢貨,讀書又怎麼樣?將來出嫁不還是外人?兒子才能傳宗接代,給家裡撐腰呢!她這做姐姐的,本來也該讓著弟弟,給一個讀書名額怎麼了?」
我冷笑一聲。
正是因為我是過來人,我才要興辦女學!
看著那個婦人,我心裡分外不好受。同為女子,不為女兒謀福利,一心惦念兒子,當真是……悲哀。
我只要開了這個先例,女學將會成為一場笑話,同普通書院,再無差別。
我瞥了一眼耀祖,他正洋洋自得地瞧著我。
我笑了:「當然可以允許你兒子入學。」
我還不等婦人口頭謝恩,笑眯眯地又補充道:「我也說了,女學不收男子,讓你兒子去了勢,我隨時歡迎他入學。」
婦人那張臉就這麼僵硬地凝住了,隨後拉著耀祖就跑,生怕我剁了他兒子的命根子,一邊跑一邊還威脅小女孩:「你好好學,回來教耀祖!敢藏私,我打不死你!」
經此一遭,再無人敢打歪心思。
女學不僅教讀書認字,還教耕織等維生之計。
學維生之計,方知民生之苦。
學好了,出了女學,哪怕一輩子不嫁,也不會無所依賴。
14
眼看女學進入正軌,有個不速之客前來拜訪。
「夫人。」
我訝然:「你怎麼來了?」
來者是我的兒媳柳青蕊。我這個兒媳當初什麼都好,就是性子軟了些,我怕她受欺負,但好在兒子也學了他的爹,沒有納妾,兩人亦相敬如賓,我才放了心。
「夫人,我也和離了。」
「我可否……也入女學?」
我問了緣由,這才知道,我忙著辦女學這段時間,家裡也不安生。
林曄把那個外室接進了門,抬了平妻,誰知道那個平妻是個不安生的,進了林府的門就開始肖想著正妻之位,想對兒子下毒手,結果陰差陽錯之下居然毒到了林曄。
林曄一怒之下,把那外室趕出了林府。
那外室本想著林修遠能為她求情,誰知林修遠只顧自己,還擔心外室的惡毒行徑會影響自己以後的前途,居然買兇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
而柳青蕊看到兒子的反應,忽然也開始疑心,調查之下,發現了兒子居然偷偷養了五個外室。
兒子和林曄一樣不在乎的態度叫她徹底寒心,以死相逼求了一紙和離書,離開了林府。
我聽了有些唏噓。
這父子,還真的都是一個樣,只會為自己的利益考慮,還好我已經離開了。
「夫人,還好有您,不然我可能……」柳青蕊說著兩眼含淚。
我拍了拍她的肩頭:「那你就跟著我好好乾,繼承我的衣缽,你可願意?」
「青蕊定不辱命!」
15
林曄沒了外室後,耐不住寂寞,一樹梨花壓海棠。
少了家中妻子的約束,他納了好幾門小妾,也會和同僚出去尋歡作樂。
兒子則把那五個外室都納進了家裡,沒有母親和妻子的約束,學業一落千丈。而外室子則在功課上壓過他一頭,他不奮發圖強,反而借酒澆愁。
而我和青蕊的女學事業蒸蒸日上,我的女弟子們比我當年勇敢多了。
逢天災時,她們敢隨太醫去時疫處,還做出一番事業,得到了皇帝的恩典。
我的弟子們要了兩個恩賜,一是陛下親自為女學題字,而是准許部分女弟子參軍。
而我做她們最堅實的後盾,不說別的,錢財糧食管夠,讓她們放心去干。
而我再聽到林曄的傳言則是他沉迷於一青樓女子,染上治不好的花柳病,因而被皇帝不喜。林家開始走下坡路,林曄的兩個兒子自然也討不得好,一個沉迷女色,一個出身不好,在京城難混吶。
林曄想要找青樓女子算帳,她先一步病死了。
我則領著一個小丫頭下了江南,那是青樓女子的妹妹。
她助我出一口惡氣,我替她收斂屍骨,照拂妹妹。
小丫頭在算術上有幾分天賦,我便帶她一起去外頭做生意。
16
後來,林曄不知道從哪聽說我在江南,尋了過來。
「阿璃,跟我回去吧,我知道錯了。」
這是林曄第一次向我低頭。
我看著他,平靜地說道:「林大人如今果真清閒,可我忙著呢,哪有空去給你送終。」
他是賦閒在家不得志的林大人,得了花柳病病若遊絲。而我已經是江南有名的女皇商了,嗯,全靠我捐錢捐糧捐藥材。
林曄有些失魂落魄,昔日林大人已經佝僂的不像樣子。
「那我們的孩子,你也不管了嗎?」
我點頭,「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也管不著了。你也不要來找我了,我怕染上花柳病。」
望著他離開,那一刻我心頭一松。
破繭成蝶,恍如新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