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娟甚至直接殺到他租的地下室門口,叉著腰,指著他的鼻子罵,引得周圍鄰居都出來看笑話。那個曾經在他面前百依百順的姐姐,此刻的嘴臉比任何人都醜陋。
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婆婆何芬的病倒。
也許是急火攻心,也許是地下室陰冷的環境,何芬病了,高燒不退,送去醫院一查,是急性肺炎,需要立刻住院治療。
住院費、醫藥費,像一座大山,壓在了方健身上。
他拿不出錢。
躺在病床上的何芬,不再是那個慈愛的母親,她指著方健的鼻子,用盡全身力氣破口大罵:
「我養你這麼大有什麼用!有什麼用!連你老婆都看不住!讓她把家裡的錢全卷跑了!現在我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我是要被你活活拖死啊!」
一旁的公公,那個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也整日唉聲嘆氣,指責方健:「當初讓你別把牛吹那麼大,你不聽!現在好了,把日子過成這樣,你滿意了?」
指責、咒罵、埋怨……
他曾經用我的錢堆砌起來的「孝子賢孫」的美夢,此刻成了一個巨大的、不斷反噬他自己的噩夢。
他在家庭的巨大壓力和精神折磨下,幾乎要崩潰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開始給我打電話。
第一次打來,我沒接。
他鍥而不捨地打。
終於,我接了。
電話那頭,是他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聲音。
「老婆……不,姜遙……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回來吧……求求你了……我什麼都聽你的,我讓他們都走,我們還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好不好?」
他開始懷念過去的日子了。
懷念那個家裡永遠一塵不染,飯菜永遠可口,他不用為任何一張帳單操心的日子。
懷念那個把他當成天,默默為他打理好一切的妻子。
他終於深刻地認識到,他失去的,到底是什麼。
我靜靜地聽著他在電話那頭語無倫次的懺悔和哀求,內心沒有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吵鬧。
「方先生,」我冷淡地打斷他,「我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請你以後,不要再打這個電話了。」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然後將他的號碼,也拖進了黑名單。
過去?
方健,我們之間,早就沒有過去了。
從你選擇讓你家人住進我的房子,讓我和兒子睡沙發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結束了。
你的懺悔,太遲了,也太廉價了。
09
方健顯然沒有理解「我們已經沒關係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開啟了轟轟烈烈的「追妻火葬場」模式。
他開始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地出現在我公司樓下,手裡捧著一束廉價的玫瑰花,或者提著一份打包的早餐。
他看到我,就一臉卑微地迎上來:「遙遙,你還沒吃早飯吧?這是你以前最愛吃的那家小籠包。」
同事們從旁邊走過,都投來異樣的目光,竊竊私語。
我只覺得煩躁。
我接過他手裡的花,沒有看他一眼,徑直走到旁邊的垃圾桶,當著他的面,扔了進去。
然後,我把那份還溫熱的早餐,也一併丟了進去。
「方健,我再說最後一遍,別再來煩我。」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站在那裡,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小丑。
但他沒有放棄。
他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招數,開始給我寫長篇的道歉信,字字泣血,回憶我們從相識到相戀的點點滴滴,然後塞在我家門縫裡。
我讓小區的保安,見到信就直接處理掉,並正式警告他,如果再出現在我家門口,我就以騷擾罪報警。
他進不了我家,就試圖從孩子身上突破。
他跑到樂樂的幼兒園門口,想在放學的時候等他。
但我早就料到他會有這一招,在我拿到人身安全保護令的第二天,我就立刻給樂樂辦了轉學,轉到了一家安保更嚴格、離我公司更近的私立幼兒園。
他一連在舊幼兒園門口等了一個星期,連樂樂的影子都沒見到,這才終於死了心。
他的所有行為,在我看來,都充滿了算計和功利,可笑至極。
他不是真的愛我,他只是失去了那個供養他全家的宿主,他想重新奪回那種安逸的生活而已。
我的生活,在擺脫他們之後,正變得越來越好。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很快主導了一個重要的新項目。
那天晚上,為了趕進度,我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項目總監周先生給我送來了一杯熱咖啡。
周先生比我大幾歲,是我們部門空降的領導,成熟穩重,業務能力極強,而且,離異,獨自帶著一個女兒。
或許是相似的經歷,我們之間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還在忙?別太累了,注意身體。」他溫和地笑著,眼裡的關心不是偽裝的。
「謝謝周總,馬上就好了。」我笑了笑。
項目完成後,已經快十點了。
周先生很紳士地提出:「天太晚了,一個女孩子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我沒有拒絕。
然而,就在我和周先生並肩走出公司大樓的時候,卻看到了那個陰魂不散的身影。
方健就等在樓下的陰影里,看到我和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他的眼睛瞬間紅了。
他像一頭髮怒的公牛,猛地沖了上來,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滿眼都是嫉妒和瘋狂的質問:
「他是誰?!姜遙!你這麼快就找到下家了是不是?!」
他的力氣很大,抓得我手腕生疼。
我厭惡地甩開他,聲音冷得能結冰。
「方先生,請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們已經離婚了。我和誰在一起,與你無關。」
周先生立刻上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後,高大的身影給了我一種久違的安全感。
他看著方健,語氣沉穩但充滿了警告的意味:「這位先生,請你自重。」
方健看著我們之間自然的維護姿態,又看看周先生身上質地優良的西裝和手腕上價值不菲的手錶,再看看自己因為打零工而磨得破舊的衣衫,眼神里的瘋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刻的頹然和絕望。
他終於明白了。
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我挽著周先生的胳膊,沒有再看他一眼,轉身離開。
從後視鏡里,我看到方健無力地蹲在地上,像一條被主人徹底拋棄的流浪狗,在深夜的寒風中,抱著頭,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他終於明白,那個他親手推開的世界,他再也回不去了。
10
壓垮方家的,從來不是我,而是他們自己根深蒂固的貪婪和懶惰。
大姑姐方娟的末路,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
她那個早就對她和她娘家忍無可忍的丈夫,在她又一次因為沒錢而歇斯底里地咒罵方健沒用,轉而向他索要大額生活費時,終於徹底爆發了。
他提出了離婚。
方娟當然不同意,又哭又鬧又上吊,把家裡攪得天翻地覆。
但她老公這次是鐵了心。他找了律師,收集了方娟多年來好吃懶做、辱罵公婆、不斷從家裡拿錢補貼娘家的證據。
方娟沒有工作,沒有收入,更沒有對家庭做出任何貢獻,法院最終將兩個孩子的撫養權,都判給了她丈夫。
她被凈身出戶,從那個她住了十多年的家裡,被徹底趕了出來。
一無所有的方娟,走投無路之下,只能拖著行李,回到了她父母租住的那個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原本就狹小逼仄的空間,多了一個人,生活更加雞飛狗跳。
她和她媽何芬,兩個同樣自私刻薄的女人,天天為了今天誰做飯、明天誰洗碗、誰又多吃了一口菜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
在無盡的爭吵和窘迫中,方娟竟然開始懷念起住在我家的「好日子」。
懷念那個可以對一切頤指氣使,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把我的付出當成理所當然的日子。
她竟然真的找到了我。
那天,她堵在我家小區門口,看到我時,臉上堆起了我從未見過的、討好的笑容。
「弟妹……不,姜遙……看在咱們過去的情分上,你幫幫你姐吧。」
她的頭髮油膩地貼在頭皮上,衣服也皺巴巴的,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狼狽。
「我……我被離婚了,現在沒地方去,你能不能……能不能先收留我一陣子?或者,你借我點錢,讓我租個房子……」她哭著求我,姿態卑微到了塵埃里。
我看著她,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荒唐。
情分?
我平靜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問:「方娟,當初你帶著一家人住在我家,讓我和樂樂睡沙發,對我的付出指手畫腳、頤指氣使的時候,你想過情分嗎?」
「你兒子搶我兒子的玩具,推倒我兒子,你在一旁幸災樂禍的時候,你想過情分嗎?」
「你在我朋友群里,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我的時候,你想過情分嗎?」
我的每一句反問,都讓她臉上的血色褪去一分。
她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看著她,最後說:「路,是你自己選的。當初你享受寄生生活時有多理所當然,現在你為自己的懶惰和貪婪買單,就有多活該。」
「我不是慈善堂,更不是回收站。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徑直走進了小區。
身後傳來她癱坐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我沒有回頭。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她曾經理直氣壯加諸於我身上的一切,如今,生活正加倍地,一樣一樣地,還給她自己。
11
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沉甸甸地落了下來。
婆婆何芬的肺炎反反覆復,最終轉為了重症,醫生下了病危通知,說必須立刻進行一個大手術,否則性命堪憂。
手術費,高達二十萬。
這個數字,對於現在的方健和方娟來說,無異於一個天文數字。
他們倆像瘋了一樣四處借錢,但親戚朋友們早就對他們家避之不及,誰肯借錢給他們這個無底洞?
走投無路之下,他們最後一次,也是最絕望的一次,找到了我。
地點約在一家咖啡館。
我到的時候,方健和方娟已經坐在那裡了。不過幾天不見,方健仿佛老了十歲,眼窩深陷,鬍子拉碴,滿臉疲憊。方娟更是形容枯槁,眼神里只剩下絕望。
看見我,方健「噗通」一聲,竟然當眾給我跪下了。
咖啡館裡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集中了過來。
「姜遙!我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媽!」他抱著我的腿,痛哭流涕,
「以前都是我的錯!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但媽是無辜的,她快不行了!只有你能救她了!」
方娟也哭著附和:「弟妹,求求你了,只要你肯救我媽,以後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我看著跪在地上,毫無尊嚴的前夫,內心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我慢慢地掙開他的手,坐到他們對面,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
然後,我開口了。
「錢,我可以出。」
我的話讓他們倆瞬間看到了希望,眼睛裡放出光來。
我頓了頓,繼續說道:「但我有條件。」
「第一,這筆二十萬,是借給你們的。我們要簽正式的借款協議,白紙黑字,按銀行同期貸款利率的四倍計算利息。分期還款,一個月都不能少。」
方健的臉色瞬間一白。
我沒理他,繼續說我的第二個條件。
「第二,你媽手術之後,你們必須做出選擇。
要麼,你們倆,從此和她斷絕母子、母女關係,老死不相往來,別再想打著孝順的旗號,去壓榨任何人。
要麼,你們倆就輪流,親自伺候她,端屎端尿,養老送終,直到她去世為止。中間產生的所有費用,你們自己承擔。」
我的話,字字誅心。
我就是要揭開他們所謂「孝心」的本質——那不過是建立在壓榨我的基礎上,一場自私自利的、廉價的表演。
我從包里,拿出了兩份早就準備好的協議。
一份是借款協議。
另一份,是財產清算協議。
我把第二份協議推到他們面前。
「或者,你們也可以選擇簽這份協議。把你們這麼多年,從我這裡,以各種名義拿走的錢,連同對我和孩子的精神損失費,一共五十萬,現在就還給我。如果你們能還上,那二十萬的手術費,就當我做慈善,捐給一個不認識的陌生老人的奠儀。」
「五十萬……我們哪裡有五十萬……」方娟失聲尖叫。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拿不出來?你們當初花的時候,不是花得很爽快嗎?」
方健看著面前的兩份協議,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知道,無論他選擇哪一條路,他苦心經營多年的「大孝子」人設和道德牌坊,都將轟然倒塌。
選第一條,他就要背上沉重的債務,並且要親身去履行那些他從未真正履行過的「孝道」,他將再也沒有安生日子。
選第二條,更是直接承認了他們一家都是吸血的寄生蟲。
最終,在現實的巨大壓力下,他顫抖著手,拿起了那份借款協議。
他在上面簽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那屈辱的、彎曲的筆跡,是他為自己多年來的愚蠢、自大和虛偽,付出的最終代價。
我收起協議,當著他們的面,把二十萬轉到了醫院的帳戶上。
然後,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方健,錢我付了。從今往後,我們兩清了。」
「你欠我的,就用你的下半輩子,慢慢還吧。」
12
一年後。
我憑藉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周先生聯手拿下了公司年度最大的項目,順利晉升為部門總監。
我賣掉了那套承載著太多壓抑回憶的舊房子,用那筆錢,在周先生家附近,換了一套更大、更敞亮的學區房。
周先生已經成為了我的正式男友,或者說,未婚夫。
他的求婚簡單而真誠,沒有花里胡哨的儀式,只有一枚設計獨特的戒指,和一句「遙遙,讓我和樂樂,成為你未來的依靠。」
樂樂很喜歡他,也很喜歡他那個只比自己大一歲的女兒。兩個孩子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
我們的家,總是充滿了歡聲笑語。
一個明媚的周末,我們四個人一起去公園的草坪上野餐。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格子野餐布上,斑駁陸離。樂樂和周先生的女兒在追逐蝴蝶,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
周先生削好一個蘋果,遞到我嘴邊。
我笑著咬了一口,甜到了心裡。
就在這時,我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遠處,看到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方健。
他穿著一身灰色的保潔服,正在清掃公園的落葉。
不過一年未見,他整個人蒼老了許多,背也有些佝僂,眼神麻木,動作機械。
我聽說,為了還那筆巨額的借款,他每天要打三份工。白天在寫字樓做保潔,晚上去餐廳刷盤子,周末還要到公園來做臨時清潔工。
他母親的手術雖然成功了,但恢復得很不好,落下了半身不遂的後遺症,整日躺在床上需要人照顧。
他和方娟為了誰來照顧老人、誰出護理費和醫藥費的問題,幾乎每天都在爭吵、咒罵,曾經所謂的「姐弟情深」,早已在現實的磋磨下,變成了彼此最深的怨恨。
他背負著他曾誇口要養的那個「家」,步履維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似乎也看到了我。
當他的目光和我對上的那一刻,他手裡的掃帚「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的眼神很複雜,有震驚,有悔恨,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深的、不敢直視的自卑。
他看到了我身邊溫文爾雅的周先生,看到了在陽光下肆意奔跑歡笑的樂樂,看到了我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愜意的笑容。
他看到了他親手毀掉的,那個本該屬於他的幸福。
我沒有躲閃,也沒有迴避。
我只是坦然地,衝著他的方向,微微地笑了一下。
然後,我轉過頭,繼續和我的愛人、我的孩子們,享受這美好的午後時光。
那個笑容,和一年前,我決定帶著樂樂搬離那個家時,一模一樣。
但這一次,笑容里,沒有了算計,沒有了譏諷,沒有了冰冷。
只有如釋重負的平靜,和擁抱新生的,真正的幸福。
真正的勝利,不是將對方毀滅,而是活得比他們好一萬倍。
方健,還有他那破碎的、永無寧日的家,從此,與我的人生,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