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點事不關己的輕鬆感,瞬間蒸發得乾乾淨淨。
後背莫名其妙地爬上一絲涼意。
張雅,王美娜,劉婷婷,李萌萌,趙莉莉。
她們五個,昨晚到底幹什麼去了?
真的只是……簡單的姐妹聚會嗎?
4、
送走失魂落魄的劉偉,我家裡那點小米粥的暖和氣兒徹底沒了。
我坐在沙發上,感覺後脖頸一陣陣發涼。
張雅她們五個,集體撒謊,集體失聯,還集體刷爆了卡。
這他媽的哪是姐妹聚會,這分明是捲款潛逃的前奏啊!
但我馬上又否定了自己。不對,要潛逃也得有個由頭吧?就因為一頓三千六的飯?太扯了。
可如果不是潛逃,那幾十萬幾十萬地轉錢出去,是為了啥?
買快樂?啥快樂這麼貴?
我正腦子亂成一鍋粥,敲門聲又響了。
這次我連貓眼都懶得看了,直接拉開了門。
門外站著個有點胖的男人,戴著眼鏡,一臉油汗,是劉婷婷的老公,姓趙,好像是個小公務員。我在劉婷婷吐槽老公沒本事的朋友圈裡見過他照片。
「林……林曉曉是吧?」他喘著氣,急急忙忙問,「婷婷呢?婷婷在你這兒嗎?」
我連門都沒讓他進,就靠在門框上,抱著胳膊。
「沒在。昨晚聚會我沒去。她們五個在一起,現在都聯繫不上了,銀行卡還被刷爆了。對吧?」
趙胖子愣住了,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你……你怎麼知道?」
「因為你是今天第三個跑來問我的。」我面無表情地說,「陳強,劉偉,你是第三個。後面是不是還有李萌萌和趙莉莉的老公?讓他們排好隊,一個一個來。」
趙胖子的臉白了。
「她們……她們真的……」
「真的。」我打斷他,「你查查你家婷婷的卡吧,估計也乾淨了。」
趙胖子手忙腳亂掏手機,手指頭戳了半天,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
「沒了……真的沒了……信用卡都刷爆了……她哪來這麼大本事……」他喃喃著,腿一軟,差點坐我家門口。
我沒扶他。
果然,沒過半小時,李萌萌那個看著挺斯文的老公也來了,問題一模一樣。
我直接複製粘貼了我的回答。
他聽完,沒像前面幾個那樣崩潰,只是眼神陰沉得可怕,說了句「打擾了」就走了。
最後是趙莉莉的老公,一個搞建材的老闆,膀大腰圓,脾氣也沖,差點把我家門給拍碎了。
「林曉曉!我老婆呢!別跟我耍花樣!」
我照樣把那套說辭甩他臉上,外加一句:「你要是不信,現在就報警,讓警察來查,看看我昨晚到底在哪兒。」
他瞪著我,像要吃人,但最後也只是狠狠踹了一腳樓道牆壁,罵罵咧咧地走了。
一下午,我家門口跟流水席似的,接待了五個丟了老婆又丟了錢的男人。
我成了他們眼裡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是唯一的嫌疑犯。
我感覺自己像個復讀機,還是個不插電就快沒電的那種。
天快黑的時候,真正的警察來了。
兩個,穿著制服,表情嚴肅。
「林曉曉女士嗎?我們接到多起報警,涉及人口失聯和巨額資金異常轉移,需要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我看著他們,心裡那點荒誕感達到了頂峰。
我把他們請進屋,第三次,也可能是第四次,點開那個「仙女駐凡大使館」的群聊,把聊天記錄完完整整展示了一遍。
「警察同志,事情就是這樣。她們聚會,我嫌貴,沒去。我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有外賣記錄,有小區監控,我可以配合你們查。她們在哪兒,為什麼騙老公,為什麼轉錢,我真的一、點、都、不、知、道。」
警察問得很細,問我和她們的關係,問最近有沒有矛盾,問知不知道她們可能去哪兒。
我回答得口乾舌燥。
最後,一個年輕點的警察合上本子,說了句:「根據初步調查,張雅手機最後的信號定位,在城西郊區的『棲霞別墅區』附近,那裡有不少廢棄的老房子。其他幾人的信號最後也出現在那一片。」
我點點頭,哦,郊區廢棄別墅,聽著就像幹壞事的好地方。
年紀大點的警察看了我一眼,眼神有點探究。
「林女士,你是她們閨蜜圈裡,唯一一個昨晚沒有參與,也唯一一個沒有被捲走資金的人。這一點,希望你能理解,我們需要重點關注。」
我迎著他的目光,忽然就笑了。
笑得有點控制不住。
我靠在沙發背上,抬起手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頰。
「警察同志,我算是明白了。」
「我就因為省了那三千六百塊錢。」
「結果呢?閨蜜失蹤了,她們老公輪流上門找我,現在連警察都來了。」
「我就想問問,我這到底是省錢呢,還是省出個大型懸疑連續劇啊?」
「主演還他媽是我!」
5、
警察的效率比我想像中高。
也可能是那五個老公急瘋了,把所有能提供的線索,包括他們老婆近期的聊天記錄、購物記錄、行蹤軌跡,全都一股腦倒給了警方。
才隔了一天,我就被通知去派出所「協助理清一些情況」。
不是審問我,是讓我旁聽,順便補充點細節。
我走進那間小會議室的時候,裡面氣氛低得能凍死人。
陳強、劉偉、趙胖子、李萌萌老公、趙莉莉老公,五個男人排排坐,個個臉色鐵青,眼睛下面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像五隻被霜打蔫了的茄子。
兩個警察坐在桌子那頭,面前攤著一些列印出來的資料。
看到我進來,五個男人的目光齊刷刷射過來,複雜得要命,有懷疑,有期盼,還有那麼點說不清的遷怒。
我找了個角落的椅子坐下,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人都齊了。」年紀大點的警察清了清嗓子,拿起一份文件,「根據我們調取的通訊記錄、資金流向,以及幾位當事人近期社交軟體的聊天內容,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張雅、王美娜、劉婷婷、李萌萌、趙莉莉五人的行蹤和意圖。」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連呼吸聲都刻意放輕了。
「她們五人,在過去兩個月內,通過一個加密聊天軟體頻繁聯繫,策劃了一次所謂的『新生計劃』。」
警察的聲音沒什麼起伏,但每個字都像小錘子,敲在在場每個人的耳膜上。
「計劃的核心內容是:以一次高規格的閨蜜聚會為幌子,從各自配偶處獲取或轉移一筆可觀的資金,然後共同前往海外,開始新的生活。」
「哇哦。」我沒忍住,小聲感嘆了一句。
所有目光瞬間又聚焦到我臉上。
我立刻捂住嘴,做了個「你們繼續」的手勢。
警察看了我一眼,繼續念。
「上周六的『雲頂閣』聚會,是計劃中的一環,但並非真正實施的地點。她們確實預訂了位置,也前往了,但根據餐廳監控和消費記錄,她們在晚上九點前就結束了用餐,並未發生高額消費。隨後,五人共同乘車前往城西棲霞別墅區附近,那裡有她們提前租賃並布置過的一處臨時落腳點。」
劉偉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著:「所……所以,她們根本沒打算好好聚會?那她們要那些錢……」
「對。」警察點點頭,翻過一頁,「『聚會』只是一個向你們索取經費和製造不在場證明的藉口。她們利用這個藉口,從你們那裡得到了數額不等的『玩樂經費』,同時在這兩天,通過各種方式,將你們家庭帳戶中她們能支配的流動資金,集中轉移到了幾個海外關聯帳戶。」
「這是她們在加密群里的部分聊天記錄摘要。」警察把幾張列印紙推到桌子中間。
幾個男人像餓狼一樣撲過去搶著看。
我伸長脖子,也瞄到幾眼。
「雅姐:錢都到位了嗎?最後核對一遍。」
「萌萌:我這邊搞定了,老公的副卡額度全用光了,買了好多東西掩人耳目,實際現金都轉出來了。」
「美娜:放心,我老公那張死工資卡,我早就摸透密碼了。」
「婷婷:機票和那邊接應的人都聯繫好了,沒問題。」
「莉莉:終於要離開這潭死水了!姐妹們,新生活就在眼前!」
記錄里,還有對我的一筆帶過。
「雅姐:林曉曉那個窮酸貨就算了,叫她肯定壞事,也沒錢,帶她幹嘛?拖後腿嗎?」
「美娜:就是,跟她說還得編理由,麻煩。反正她也不合群。」
「萌萌:嗯嗯,我們不告訴她。」
看到這裡,我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趕緊用力掐自己大腿,疼得我齜牙咧嘴,才把那股爆笑的衝動壓下去。
窮酸貨?
拖後腿?
不合群?
謝謝啊!謝謝你們的不代之恩!省了我三千六,還讓我完美避開了這攤子爛事!
這時候,會議室里炸開了鍋。
「她們居然……居然聯手騙我們?!」陳強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紅得嚇人,「張雅!我他媽哪點對不起她!」
「我的錢!我的房子貸款還沒還清!」趙胖子抱著頭,聲音帶著哭腔。
「賤人!都是賤人!」趙莉莉老公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像要殺人。
劉偉和李萌萌老公沒說話,但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拳頭攥得死死的。
整個會議室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破產的絕望,還有一種男人尊嚴被踩在地上的恥辱。
我縮在角落,看著這齣由五個「精緻」閨蜜自導自演,坑慘了五個老公的荒誕大戲,看著他們崩潰、憤怒、失態。
我緊緊咬著口腔內側的軟肉,拚命忍著,忍著。
不能笑,林曉曉,千萬不能笑出聲。
笑了就太不厚道了。
可是……媽的,真的好難忍啊!
他們覺得我沒錢,沒膽子,會壞事。
結果呢?現在是誰在警察局裡哭爹喊娘?是誰的老婆捲款跑了?
而我,這個被她們和她們老公嫌棄的「窮酸貨」、「拖後腿」、「不合群」的人,好端端地坐在這裡,一毛錢沒損失,還看了一出免費大戲。
這感覺……怎麼形容呢?
就像你躲開了天上掉下來的一坨鳥屎,然後看著旁邊那群昂著頭走路的人,被淋了個劈頭蓋臉。
爽!
從腳底板一直爽到天靈蓋!
我用力掐著自己,低下頭,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抖動。
我不是哭。
我是在用盡全身力氣,把那股快要衝破喉嚨的、驚天動地的大笑,給憋回去。
憋得我肚子都疼了。
6、
警察那邊的調查還在繼續,但顯然已經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兒了。
那五個老公倒是沒再來煩我,估計正焦頭爛額地跟銀行、律師打交道,想著怎麼追回損失,或者怎麼離婚能多分點剩下的渣渣。
我樂得清靜,該上班上班,該摳門摳門,偶爾想起那天的鬧劇,還能偷著樂半天。
直到又過了兩天,那個負責案件的年輕警察給我打了個電話,語氣有點古怪。
「林女士,有些新的情況,想跟你同步一下。」
「您說。」我靠在工位上,壓低了聲音。
「我們找到了她們最後落腳的那處郊區別墅,也找到了她們開去的車,就停在院子裡。」
「嗯哼。」我應了一聲,這不意外,計劃里的中轉站嘛。
「但是,」警察頓了頓,「車裡是空的。別墅里也只有一些簡單的生活痕跡和丟棄的包裝袋,人不見了。更重要的是,我們在附近一個老舊交通監控里,發現了新的線索。」
我來了點精神:「什麼線索?」
「監控顯示,上周六晚上,大概十一點左右,有五輛不同的高檔轎車,先後駛入了那片區域,又分別在半個小時內陸續離開。車型車牌都不一樣,但都價值不菲。」
我眨了眨眼,沒太明白:「什麼意思?她們叫了五輛專車跑路?這麼奢侈?」
「不是。」警察的聲音更古怪了,「監控拍得不太清楚,但我們技術處理了一下,勉強能看到,每輛車離開時,副駕駛或者后座,都多了一個人。而且,跟據體型和衣著碎片比對,很可能就是張雅她們五個。」
我愣住了。
五輛不同的豪車?
分別接走?
不是應該五個人一起上一輛車,或者提前租好一輛車跑路嗎?這分頭行動是什麼意思?
「她們……內訌了?分贓不均,各跑各的?」我猜測。
「不像。」警察否定了,「監控里,在車輛到來之前,別墅門口似乎有過短暫的爭執,但很快平息。更像是……提前約好了不同的接應者。」
我腦子裡那點迷糊瞬間被這句話給劈開了。
不同的接應者?
一個可怕的,又莫名合理的猜想,慢慢浮了上來。
這時,電話那頭傳來隱約的嘈雜聲,好像有人在激動地說話。
警察對我說了句「稍等」,然後我聽到他似乎在跟別人解釋什麼。
過了一會兒,他回到線上,語氣帶著點無奈。
「林女士,剛才陳強先生他們就在旁邊,也聽到了。他們要求……跟你通話。」
我還沒答應,電話那頭就換成了陳強嘶啞又急切的聲音。
「林曉曉!警察說的是什麼意思?五輛車?接走?她們不是一起私奔去國外嗎?這……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偉的聲音也擠了進來,充滿了難以置信:「她們……她們難道不是一起的?是跟別人……跑了?」
趙胖子的哭腔又來了:「跟誰啊?她們還能跟誰啊?」
電話那頭亂成一團,質問聲,崩潰聲,罵娘聲,混在一起。
我拿著手機,走到辦公室沒人的樓梯間。
聽著那邊五個男人的混亂和崩潰,我心裡那點原本只是猜測的東西,越來越清晰。
等他們稍微安靜了一點,我才慢悠悠地對著話筒開口。
聲音不高,但在他們嘈雜的背景下,顯得格外清晰。
「我說,幾位大哥。」
「你們還沒反應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