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父母雙亡,靠叔伯接濟長大,早就懂事。
我知道初雪可能對李澤覃有著懵懂的少女之情。
我有些嫉妒和失落。
但我很快就壓下了這些沒用的情緒。
安安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她說,她是來拯救我的。
我滿腦子都是初雪,沒怎麼聽就把她趕走了。
她不死心,又來了。
我依舊把她趕走。
她看著和初雪差不多年紀,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一點也不大家閨秀。
再見時,她差點被兩個乞丐非禮。
我上去救了她。
她一把抱住我,哭得地動山搖。
真的一點都不端莊。
鬼使神差,我把她帶回了家。
她一邊哭一邊說著胡話:
「謝謝你,我一定會報答你的,我會救你。」
她幫我幹活,但笨手笨腳。
我猜,她可能是哪家走丟的千金小姐,不然怎麼會什麼都不會呢?
但她學得很認真,手指被劃破,手上長了老繭,都沒有哭過。
可在她發現我買不起書,買不起蠟燭後,她拉著我的手哭了許久。
她開始研究早點。
她的想法總是很多。
最開始,她的煎餅賣不出去,她還被同個巷子口擺攤的人排擠。
但那時,我沒有心思安慰她。
因為初雪回來了。
我從旁人口裡得了信,卻沒見她來找我。
我有些焦躁,在安安嘰嘰喳喳地和我說她的新點子的時候,更覺得煩。
我吼了她。
她愣了愣,然後嘟著嘴走了。
我心裡有點愧疚,但我知道她很快就會自己消化好情緒,無需我安撫。
她的煎餅攤子依舊不起色。
直到有一天,一個富家少爺路過。
2
那富家少爺覺得新奇,嘗了一個後大誇好吃,給了安安不少賞錢。
那富家公子一連來了十幾天,她不僅拿了許多賞錢,生意也越來越好。
很多人都好奇,連京城來的貴人都讚不絕口的早點,有多好吃。
反觀我,還ṱù⁶是沒見到初雪。
我看準時機,找到了初雪的丫鬟。
我還沒開口,那丫鬟就擺擺手趕我走,說:「我家小姐最近忙著呢,沒空見什麼阿貓阿狗。」
這肯定不是初雪的意思。
我在原地站了好久,寬慰自己,初雪不會這樣對我。
我一步步走回家,路過了安安擺攤的巷子口。
我看到那京城來的富家少爺正在同她講話。
那人說:「你這煎餅賣八文一個太便宜了,我覺得應該賣三兩一個。」
安安不帶一點猶豫,說:「好」。
然後賣他三兩,賣別人還是八文。
那富家少爺發現以後,氣笑了。
「我這是在幫你,你賣八文多吃虧。」
「而且你賣那麼便宜搶了別人生意,你知不知道背地裡有多少人罵你。」
安安翻了個白眼:「讓他們罵唄。」
「我也罵了他們,而且,他們未必比我罵得難聽。」
那富家少爺啞口無言,然後繼續天天照顧她的生意,就差在煎餅攤子住下了。
不知為何,我心裡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還沒等我理清心裡的感覺,初雪哭著來找我了。
原來,那個富家少爺就是李澤覃。
3
初雪說,明明李澤覃是跟著她來青州玩的,結果天天不見人影。
然後,她發現了李澤覃天天去光顧一個賣煎餅的攤位。
趕過來的丫鬟安慰她道:「小姐別哭了,那小賤人不過是個賣煎餅的,有什麼資格和你比!」
初雪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我只是怕李澤覃被人騙了,他是攝政王的世子,想攀附上他的女人數不勝數,那賣煎餅的女人來路不明……阿時哥哥,你知道她是什麼來頭嗎?」
說著,初雪看向我。
這才是她來找我的目的。
我明白她的小計倆,但我不會拆穿她。
女子有些小心思,很正常。
我只遺憾,我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因為我也不知道安安是什麼來頭。
我只知道她叫安安。
可能就像她自己說的那樣,真的是仙女。
想到這裡,我不禁勾了勾唇角。
初雪走後,我在院子門口站了很久。
我的腦子裡,還迴蕩著她的話。
「阿時哥哥,你都和她住在一起了,你們之間真的清清白白嗎?」
「你不要Ťů₊誤會,我只是想說……你們其實挺般配的,不是嗎?」
是啊。
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女,一個家徒四壁的孤兒。
是挺般配的。
我苦笑了一聲。
我知道安安對我有些不一樣。
情竇初開的年紀,又朝夕相伴。
但我比她成熟很多,比她會控制自己的感情。
我發現後,儘量避開和她的相處,她還因此失落了很久。
落日餘暉。
安安推著煎餅車出現在那裡。
她身子那麼瘦小,煎餅車那麼大。
可在夕陽下,她如此耀眼。
看到我後,她高興地揮手。
她誤會我在門口等她,所以格外開心。
我突然想到。
若我真的和安安在一起了,初雪會嫉妒嗎?
就像我嫉妒她喜歡李澤覃一樣。
4
我和安安在一起了。
最高興的是安安。
第二高興的不是我,是初雪。
因為我讓安安和李澤覃保持距離。
她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直接放棄了一位大主顧。
李澤覃這種天之驕子,只要給他幾次冷臉,他就不會再拉得下臉找來了。
很快,李澤覃就回京了。
初雪也走了。
日子又回復平靜。
只是有時,安安依偎在懷裡時,我總是會出神,感覺有些不真實。
我真的和她在一起了嗎?
我看著她抱著我笑得燦爛,又忍不住想,初雪如今怎麼樣了?
日子就這麼過去。
我們夏天采荷,冬天堆雪人,倒也快樂。
有安安的煎餅攤子後,日子好過了許多。
初雪已經很久沒給我寫信了。
直到,她寄來一封信,說她和李澤覃訂親了。
收到信那晚,我喝了很多酒。
然後,我也和安安提親了。
我只是隨意地說了句:「你要嫁給我嗎?」
月色照在安安紅透的臉上。
她忘了嚼嘴裡的小魚乾。
但我很快就聽到了她的答案:
「好啊。」
我笑了。
你瞧,沈初雪,你不要我,也有人很喜歡我。
安安害羞地拉住我的手。
她告訴我,她家鄉的習俗,我其實得跪下求婚,還得通過伴娘的考驗。
所以,我在她的央求下,又鄭重地問了一遍:「安安,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也鄭重道:「我願意。」
「程懷時,我的名字是……」
我沒聽清,因為我已經醉倒過去。
簡陋的洞房花燭。
我甚至仗著她不知情,沒有去衙門辦理合籍婚書。
她說,本來還想假裝不同意的,畢竟我求婚的時候看起來沒什麼誠意。
但她不捨得我難過,不捨得我患得患失,所以就馬上答應我了。
我又一次懷疑,她是不是天上來的仙女。
她說,等到時間了,就帶我一起回家。
我心裡軟得不像話。
只是我沒想到,後來那一天再也沒來到。
5
我寒窗苦讀。
我想去京城,想要出人頭地,也想要……見見初雪,讓她看看如今的我。
可同我高中的消息一起傳來的是,沈家出事了。
滿門抄斬。
聽到這消息的時候,我腦中一片空白。
安安好像看出來了,她有些吃味,但篤定地和我說,沈初雪沒事。
我抓著她的肩膀,讓她再說一遍。
她吃痛地推我,我半點沒有鬆開。
「我說了!沈初雪不會有事的!你快放開我,好疼!」
我仔細打量了她很久,確認她沒有說謊。
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知道的,但只要初雪沒事就好。
果然,一個夜晚,有人敲響了我Ṫū⁺家的門。
是初雪。
她就站在那裡,如冬日白雪,純潔又短暫。
「太好了,你沒事。」
我不可置信地撫摸上她的臉頰,將她抱進懷裡。
「阿時哥哥……」
許久之後,我回頭,就見安安站在那裡,不知看了多久。
初雪暫住下來了。
安安開始同我爭吵。
她說什麼,按照劇情,不該我收留沈初雪,收留她的應該是李澤覃。
這是什麼話!
那個男人在沈家被下獄前就解除了婚約。
「初雪遭遇了那些事情,你怎麼忍心再趕她走?」
「你不要無理取鬧,初雪怎麼會故意自己摔倒陷害你?」
「這個花生酥你不吃就給初雪。」
「只夠買一匹錦緞,初雪穿不慣粗衣麻布,你忍一忍。」
我已經記不清我說了多少傷人的話了。
漸漸地,安安也不再同我爭吵了。
她變得沉默寡言,每日去擺攤,然後回來把賺得的銀子給我。
我心底不由生出些慌亂。
我要去京城赴任。
「等到了京城,我們就自己住自己的,初雪會搬出去的。」
我說這話時,安安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亮。
她小心翼翼地問我:「真的嗎?」
我說,真的。
是真的,初雪想住在更繁華的地方。
很快,安安就發現我把俸祿一大半都給了初雪。
她似乎覺得自己被耍了,同我發了好大一頓火。
她氣狠了,說她討厭我,讓我和沈初雪在一起,這樣她的任務也算完成了,她就要回家去了。
「啪——」
她的臉偏向了一邊。
我不知我是怎麼動手的。
當聽到她要我和初雪在一起,她要離開時,我的手就不受控制了。
我手顫了顫,想要和她道歉,可她突然轉身走了。
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推了煎餅攤子走的時候,我追了兩步,喊她的名字,她假裝沒聽見。
我的心揪了起來。
自從來了京城以後,我和安安越來越生疏。
幾乎快成了陌生人。
我忙得沒有時間找她好好聊聊。
有次,我陪著初雪上墳路過安安的煎餅攤子,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李澤覃又在買她的煎餅。
他給了三兩。
安安沒有認出他,只把他當成了一個出手大方的客人。
我不想讓初雪看到這一幕,她還沒有放下李澤覃,我怕她受刺激。
於是, 我連忙帶著初雪離開, 錯過了安安看過來的眼神。
那天起, 我就迫切地想要離開京城。
在這裡, 我和安安的感情越來越不好。
這裡,還有李澤覃。
雖然我一開始和她在一起的意圖不夠純粹, 但這麼多年的陪伴不是假的。
安安是我的妻子。
恰好,一日, 初雪跑來說,她決定放棄李澤覃了。
她哭著說要回青州。
我對她說,我已經決定自請外放青州, 她可以和我們一起上路。
回青州。
回青州。
回到我初遇安安的地方。
可終究,回不去了。
6
我看到了那個奇怪的東西。
安安居然和它對話了。
我是在做夢嗎?
五個小時後離開?
五個小時是多久?
我想自欺欺人,可五個小時再怎麼想也不會很久。
我下了朝就往家裡跑。
空空蕩蕩的。
安安的煎餅攤子不在,她可能是去買煎餅了。
可為什麼她的衣服首飾也都沒了?
我去翻衣櫥, 發現連我的衣服都少了好幾件。
少了安安親手做的那幾件。
她給我做的帕子、鞋墊, 都不在了。
連院子裡的雞都沒了。
我沖了出去。
不會的,不會的, 她不會捨得就這麼離開我的。
我在鋪子裡看到了她的背影。
果然,她沒有離開。
那個發光的奇怪東西還跟著她。
我假裝看不見它, 看著安安花了一大筆銀子買了個鐲子。
夫子說我聰明。
我確實聰明, 不然也不會中探花。
但這一刻,我無比討厭自己的聰明。
安安幾乎花了所有錢買這個鐲子, 她卻是不準備留下來。
我好像做什麼都來不及了。
「夫妻一場,好聚好散,後會無期。」
她說出這話的那一刻,我的心墜到了谷底。
然後, 四分五裂。
「3, 2, 1。」
安安消失在了我的懷裡。
我還維持著抱著她的姿勢,撲了個空跪倒下來。
然後,嚎啕大哭。
就像安安被我帶回去那天一樣。
7
許多年後。
我已辭官, 成了孩童口裡的瘋秀才。
我想了各種辦法, 終於聯繫上了那個奇怪的光球。
它高高在上地看著我, 問我想要什麼,又用什麼和它交易。
我說, 我所有的都可以給你, 我只要重來一次。
這次, 我會抓住安安。
它說:「你不值這個價,時空回溯,你買不起。」
我說,那我想去安安身邊, 和她在一起。
它說:「也不值這個價。」
我說, 那我想看她一眼。
它說:「好的,你可以看五分鐘。」
「請把想要觀看對象的名字和編號給我。」
我吐出那串記了很多年的數字:「八八九九八號!」
「名字是安安。」
我充滿希冀地等著它回復, 等著再次見到安安。
可它說:「嗶嗶, 查詢錯誤,匹配失敗。」
什麼?
我愣在原地。
「已收取代價不退還哦。」
它提醒道:「她的名字不是安安哦,Ŧūₕ安安只是她的小名。」
它許是看我可憐,又說:「系統提供親友快捷渠道, 如果你能證明你和她的關係,可以跳過核對名字這一步。」
親友關係?
「所在世界承認的婚書、戶籍等均可。」
婚書?
我沒有婚書。
我跪倒在地,很快就失去了生命。
安安。
我的安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