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成這副混帳模樣能怪我嗎?
而且我這次明明什麼也沒幹。
我他媽委屈得沒邊兒了。
15
床塌了,老闆罵罵咧咧地把我趕了出來,連押金都沒退。
我站在街上,兜里比臉還乾淨。
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建設,拉下面子去找工作。
結果找一家,敗一家。
我又試著去找以前那幫狐朋狗友。
電話打過去,對方一聽是我的聲音,要麼說在開會,要麼說信號不好,匆匆掛斷。
更離譜的一次,在街上迎面撞見一個以前的小情人。
看見我,他像是見了鬼,掉頭就往反方向跑。
跑了幾步還嫌不夠,直接鑽進一輛計程車溜了。
操。
躲瘟神呢。
16
三天沒吃飯。
餓。
餓得眼前陣陣發黑,走路都打晃。
我縮在一條後巷的陰影里,一個綠色的塑料桶立在牆角。
裡面是什麼,不言而喻。
不能吃。
顧明辰,你他媽就是餓死,也不能吃這個。
理智和本能在腦子裡打架,最後,飢餓壓倒了一切。
我扶著牆,一步一步挪過去,像個小偷。
怕什麼,以前又不是沒吃過。
難不成過了幾年好日子,就把自己養刁了?
掀開桶蓋的瞬間,酸腐餿臭的氣味撲面而來,熏得我差點吐出來。
我屏住呼吸,伸手進去。
油膩的、黏糊糊的觸感,混雜著剩飯、爛菜葉和不知名的骨頭。
我胡亂地扒拉著,想找點還能入口的東西。
哪怕只是一塊沒啃乾淨的肉。
「喲,這不是顧大少爺嗎?」
我身體一僵,手還插在潲水桶里,動彈不得。
這個聲音我認識。
張揚,我以前的對頭之一,家裡也是搞房地產的,沒少被我搶過風頭。
我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抽出來,上面沾滿了油污和食物殘渣。
像極了此刻的我,那麼不堪入目。
「怎麼?顧少爺現在改行當環保先鋒了?親自體驗垃圾分類?」
張揚走到我面前,身後還跟著幾個跟班,臉上都掛著毫不掩飾的嘲弄。
他掏出手機,對著我。
閃光燈「咔嚓」一聲,刺得我睜不開眼。
「來來來,都看看,A 市曾經的第一少爺,現在淪落到扒潲水桶了。」
「這照片要是發到朋友圈,得值多少個贊啊?」
周圍響起一陣鬨笑。
我死死地盯著他,嘴唇被我咬出了血,鐵鏽味在口腔里蔓延。
「怎麼?不服氣?」
張揚收起手機,一腳踹在我肚子上。
我被踹得連連後退,後背重重撞在牆上,胃裡翻江倒海,卻什麼都吐不出來。
「你他媽以前不是很狂嗎?」
「搶我女人的時候,不是很威風嗎?」
拳頭和腳像雨點一樣落在我身上。
我抱著頭,蜷縮在地上,像那天在「夜色」後巷一樣。
但這次,沒有路過的「好心人」了。
「別打了,再打就死了。」
「死不了,這種賤命硬得很。」
張揚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他從旁邊撿起一塊磚頭,掂了掂。
「老子今天就讓你長長記性。」
他蹲下來,笑容猙獰。
「讓你知道,沒了顧家,你連條狗都不如。」
磚頭帶著風聲,狠狠砸在我的左腿上。
「咔嚓——」
骨頭斷裂的聲音清晰得可怕。
慘叫聲傳遍了整條巷子。
張揚啐了一口。
「把他扔那狗窩裡,讓他也嘗嘗當狗的滋味。」
17
……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起來,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臉上,混著臉頰上的血污。
我被他們扔在了一個漏雨的狗窩裡。
裡面還有一隻病死的老狗。
我不敢碰它,只能抱著自己那條斷了的腿蜷縮著。
直到天黑,雨也沒有停。
我終於忍不住,發出了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
我可能要死了。
我一定是要死了。
我這輩子沒幹過一件好事,所以老天爺看不下去,要把我收走,然後丟進地獄裡,來回折磨。
意識在黑暗中沉浮,忽然,一把黑色的雨傘出現在我的頭頂。
那一刻,雨停了。
18
意識浮上來的時候,最先感知到的是柔軟。
然後是淡淡的雪松味。
沈煜的味道。
「醒了?」
聲音從旁邊傳來。
我轉過頭,就看到沈煜坐在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
不知道為什麼,我莫名鬆了口氣,然後胸腔被一種安心感填滿。
我摸了摸身上蓋著的被子,又動了動那條打了石膏的腿,最後清了清乾澀的喉嚨。
「你是專門來救我的嗎?」
沈煜視線從我臉上掃過,沒什麼溫度。
「不是。」
我愣了一下。
「那你怎麼知道我在狗窩裡?」
「你喊的。」
「喊得太悽厲,我以為是哪家的冤魂不散,要找我索命。」
他頓了頓,嘴角似乎牽動了一下。
「所以一時好奇,就下車看看。」
哦。
我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被子。
原來是好奇心害死貓,不,是好奇心救了狗。
我就是那條狗。
「既然醒了,就趕緊回去吧。」
沈煜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沉默。
「我這裡不太歡迎外人。」
我猛地抬起頭,眼睛因為錯愕而瞪圓。
「你難道不知道我被我爺爺逐出家門了嗎?」
「那關我什麼事?」
「怎麼不關你的事?」
我有理有據。
「你撿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我知道自己現在很沒臉。
但我樹敵太多了。
出去就是死路一條。
比起丟命,丟臉沒什麼的。
沈煜似乎被我的邏輯逗笑了,他靠進沙發里,好整以暇地看著我。
「我也說了,我家不歡迎外人。」
「那我當你情人。」
沈煜沉默了。
我撐著身體坐起來,趁熱打鐵。
「而且你也說過,我屁股肉多,耐造。不然你是不會三番兩次地放過我的。」
沈煜的目光在我屁股上停頓了幾秒,像是在評估一件商品的價值。
「行啊。」
他終於開口,語氣里聽不出什麼情緒。
「不過我有點小要求。」
「你說。」
只要能留下,別說小要求,大要求都行。
「第一,不許罵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
「你嘴太髒。」
我把某個字咽了回去,扯出一個笑。
「沒問題。」
「第二,和你以前那些狐朋狗友斷乾淨。」
「我不喜歡我的東西被別人惦記,也不喜歡我的東西惦記別人。」
我臉上的笑有點僵硬,但還是點了點頭。
「應該的。」
「第三,」
他頓了頓,視線落在我那條打著石膏的腿上,然後慢慢上移,最後停在我的臉上。
「我說多久,就多久。不准提前結束,也不准喊停。」
房間裡很安靜,我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撞在胸口。
我垂下眼,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把沈煜狂罵了一萬遍,才重新抬起頭,臉上笑容滿面。
「成交。」
19
和沈煜在一起的幾個月,我學得特別乖。
除了他若有若無的管束,更多的是我好像真的明白了點什麼叫「因果報應」。
腿上的石膏拆掉那天,天氣很好。
沈煜帶我去了郊外的一間廢棄工廠。
然後,我看到了張揚。
他被人按著,跪在我面前,嘴裡塞著布,嗚嗚地叫喚,臉上滿是驚恐。
沈煜站在我身邊,遞給我一根鋼管。
「他怎麼打的你,你就怎麼打回去。」
我不敢相信沈煜還記著這件事。
「沈煜哥,我這算不算做壞事啊?」
我捏著鋼管,手有些抖。
上次運氣好,只斷了腿。
萬一下次,斷的是命呢?
「不算。是他先打斷你的腿,害得你差點死掉。」
我想了想,還是不對。
「可是是我先搶了他的女朋友。」
沈煜掀起眼皮,淡淡開口:
「那也不算。他女朋友要是不願意,也不會跟你走,和你在一起,還用你的錢。」
我放心了些,又想到什麼,還要問。
沈煜嘆了口氣,打斷了我。
他從我身後靠近,溫熱的胸膛貼著我的後背,手覆上我的手,帶著我一起握住了那根冰冷的鋼管。
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很近,很輕。
「明辰。」
「你只管去做。」
「就算你真的在作惡,那也是我沒教好你。」
他頓了頓,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我的頭髮。
「報應都到我身上。」
這一刻,心口一直缺失的某樣東西,好像被重新找了回來。
而找它回來的這個人,叫做沈煜。
20
「明辰,結婚怎麼樣?」
我不可置信地偏過頭。
沈煜正靠在床頭抽煙,眉眼在煙霧裡顯得有些模糊。
側臉的線條依舊冷硬,像是在談一樁生意。
這是我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
歲月並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反而讓他更加成熟內斂。
只是看我的眼神,好像多了些什麼。
見我沒說話,他這才轉過頭看我。
皺眉。
「哭什麼?」
我反應過來,抹了把臉,濕的。
「誰哭了。」聲音啞得不像樣,「我只是被你的煙嗆到了。」
他頓了下,把煙按滅在床頭的煙灰缸里,神色猶疑。
「你該不會以為是我要和別人結婚吧?」
「難道不是嗎?」
他終於膩了。
三年了,也該膩了。
我扯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
「沈總確實該找個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了。我懂的,提前告訴我一聲,我收拾收拾就走。」
沈煜沉默地看著我,眼神里有什麼東西在翻湧。
半晌,他嘆了口氣。
「明辰,我覺得三年已經夠久了。難道你就沒有一點喜歡上我?」
「什麼意思?」
我愣住了。
「我不是你養著玩的一隻金絲雀嗎?」
金絲雀有什麼資格談喜歡。
「而且你不是也養過陳硯書嗎?他也沒有說過喜歡你?」
沈煜嘴角抽了下。
把手機里的聊天記錄翻給我看。
【今晚去顧明辰那裡,記得噴我給你的香水。】
【標書拍清楚點,別露出破綻。】
【裝可憐,他嘴硬心軟,最吃這套。】
陳硯書的回覆都很短, 大多是【知道了】【嗯】【好的沈總】。
偶爾有幾條求饒的。
【沈總, 我真的不想這麼做…】
【求您了,放過我吧。】
然後是沈煜冷冰冰的威脅。
【你弟弟的醫藥費, 還想要嗎?】
【別忘了你簽的合同。】
我手抖得厲害,手機差點摔沈煜臉上。
原來從一開始, 一切都是沈煜安排好的。
我好像該生氣, 該立馬跟他鬧分手。
可為什麼我的心跳這麼快,甚至可以說我現在很激動。
想說的有很多,可最後我罵出了聲。
「操你大爺的沈煜,就不能正經談戀愛嗎!?」
搞些什麼變態陰謀啊。
「正經的話, 你會理我嗎?」
當然不會。
畢竟第一次見面就干我的事, 我能記恨一輩子。
見我又不說話, 沈煜頓了頓,正經很多。
「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你被趕出顧家的時候,我正在國外出差,聽到消息我立馬聯繫了管家,只要你肯來, 不管什麼要求都答應。」
「只是我沒想到, 你寧願餓到翻垃圾桶,也不願意來找我。」
「所以你的腿, 我至少得承擔大半的責任。」
原來如此。
「所以那天, 你就是專門趕回來找我的, 對嗎?」
沈煜沒說話, 但眼神已經給了答案。
我突然笑了。
笑得前仰後合, 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沈煜,你他媽就是個變態。」
「但是——」
我撲過去,狠狠咬住他的嘴唇, 嘗到血腥味才鬆開。
「老子就喜歡你這種變態。」
沈煜愣了一瞬, 然後把我壓在床上, 吻得天昏地暗。
最後還不忘帶一句「少說髒話多睡覺」。
21
婚禮前, 我還是給老爺子發了請柬。
沒想到一向說一不二的老頭子, 真的來了。
他拄著拐杖,看著我穿西裝的樣子, 眼眶有些紅。
盯著我看了很久, 然後把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戳。
「沈煜呢?」
沈煜從我身後走過來,恭敬地喊了聲「顧老」。
老爺子上下打量著他, 眼神銳利得像要把人看穿。
「你要是敢欺負我孫子——」
「不會的。」
沈煜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我會用一輩子證明, 以沈氏擔保。」
老爺子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走到門口又停下,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
「婚禮辦得寒酸了, 丟的是顧家的臉。」
助理立刻遞上一張支票。
我看著上面的數字, 差點沒站穩。
操, 老頭子這是把棺材本都掏出來了?
「老頭兒!」
「閉嘴,臭小子。」
他拄著拐杖, 步履蹣跚卻倔強地走遠了。
沈煜摟住我的腰, 哄著:
「別哭了,留著晚上哭。」
看著沈煜這樣兒,不知道為什麼, 我忽然想到一句話。
惡人自有惡人磨。
磨多了,再惡的人也都老實了。
我和沈煜就是這樣。
我們,天生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