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望著她的背影,心臟莫名抽痛。
「……她說的師尊是誰?」
玄霄轉身,指尖輕撫我的臉頰。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忘了就好。」
他低頭吻住我的唇,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
我閉上眼。
卻看見漫天飛雪中,一個白衣人孤獨佇立的背影。
14
那夜,我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夢裡有人一遍遍喚我「清寒」,聲音清冷又溫柔。
我追著聲音跑啊跑,終於看見雪地里跪著一個白衣人。
他懷中抱著一把染血的劍,墨發盡白。
「師尊來晚了……」
我想觸碰他,夢境卻突然破碎。
驚醒時,枕邊已濕透。
玄霄不在房中。
我鬼使神差地走向谷口禁地。
那裡有一間竹屋。
玄霄從來不讓我靠近。
推開門,屋內陳設簡單,牆上掛滿了畫像。
全是我的。
哭的,笑的,練劍的,發獃的……
而每一張畫像旁,都貼著一張泛黃的紙條:
【楚清寒愛沈微雪】
【楚清寒此生唯愛沈微雪】
【楚清寒非沈微雪不嫁】
……
「這是我寫的?」
我顫抖著撫過那些字跡,熟悉又陌生。
「誰准你進來的?」
我驚恐轉身。
玄霄站在門口,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陰鬱。
「玄霄,這些是……」
「是你寫給沈微雪的情書。」他冷笑。
我如遭雷擊。
「為什麼……」
「為什麼?」玄霄一步步逼近,「因為我嫉妒得快瘋了!」
他將我按在牆上,呼吸灼熱。
「我比他更早遇見你!
「在人間你就該是我的!
「憑什麼他一出現,就搶走你全部的目光?!」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玄霄,偏執又瘋狂。
「你對我做了什麼?!」
他撫上我的眉心,輕笑。
「不過是讓你忘記他而已。」
「你篡改我的記憶?!」
「那又如何?現在你心裡只有我。」
我猛地推開他。
「不,不是這樣的……」
那些被壓抑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寒潭邊咳血的師尊……
跪在雪地里的白衣人……
「師尊,沈微雪……」
玄霄臉色驟變,再度抬手點向我眉心。
「看來一次不夠,那就再——」
「住手!」
一道劍氣破空襲來。
玄霄閃身避開。
門口,林緋扶著一個人緩緩走入。
那人白衣勝雪,墨發盡白,面容憔悴得不成人形。
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清冷如霜。
「……師尊?」我心頭一顫。
沈微雪劇烈地咳嗽。
「玄霄,放開本座的弟子。」
玄霄大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憑什麼跟我爭?」
師尊劍指玄霄。
「憑他是楚清寒。」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記憶的枷鎖。
我想起來了。
全部都想起來了。
15
「師尊!」
我想衝過去。
卻被玄霄一把扣住手腕。
「清寒,別逼我傷你。」
「放開他!」
師尊劍光襲至眼前。
玄霄揮扇相迎。
兩股靈力相撞,竹屋瞬間崩塌。
我被氣浪掀飛,落入一個冰冷的懷抱。
沈微雪的白髮垂落在我臉上,帶著淡淡的藥香。
「師尊……」「別怕。」
他聲音虛弱,卻讓我瞬間紅了眼眶。
玄霄從廢墟中站起,嘴角溢血。
「沈微雪,你強破禁術,命不久矣,拿什麼跟我爭?」
師尊將我護在身後,劍尖直指玄霄。
「拿本座這條命。」
我這才發現……
師尊心口插著一根銀針。
玄霄冷笑。
「為了讓他恢復記憶,你竟用禁術連通他的神識?真是瘋了!」
師尊輕輕握住我的手:「清寒,你可還記得……」
我哽咽著點頭:「我記得!我都想起來了……」
玄霄眸底閃過一絲痛色。
「好!好得很!」
「即使失憶,你還是會愛上他!
「那你們,就一起去死吧!」
他突然暴起,一掌拍向師尊心口。
「師尊小心!」
我本能地把沈微雪抱在懷裡。
預期的疼痛沒有到來。
睜開眼。
玄霄的手停在咫尺,卻顫抖著不肯落下。
「我終究,捨不得傷你……」
他苦笑著收手,轉身離去。
「玄霄師叔!」
紅衣身影頓了頓, 沒有回頭。
「走吧。
「別再讓我看見你們。」
16
回到清寒峰,師尊終於支撐不住, 嘔出一大口血。
「師尊!」
我慌亂地擦著他嘴角的血跡,卻越擦越多。
「沒關係……」他虛弱地握住我的手,「能換你回來……值得……」
「藥長老!快叫藥長老!」
師尊搖搖頭, 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
「清寒……這是你的本命玉……為師一直……帶在身上……」
玉佩上刻著小小的「雪」字。
正是我當年親手所刻。
「師尊, 您別說話,求您了……」
他蒼白的指尖撫過我的臉。
「從前……是師尊不好……不敢承認……喜歡你……」
我哭得不能自已:「我知道, 我都知道……」
「若有來世……」
「不要來世!」我緊緊抱住他,「我要今生!師尊答應過要娶我的!」
沈微雪輕輕笑了,如雪初霽。
「好……」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師尊?師尊!」
17
三個月後,清寒峰。
「師尊, 喝藥了。」
我扶著沈微雪坐起,小心地喂他喝下湯藥。
那日危急關頭,藥長老及時趕到。
勉強保住了師尊的性命。
只是禁術反噬太重,師尊的修為盡失, 需重新修煉。
「苦……」師尊皺眉。
我笑著湊近, 在他唇上輕啄一下。
「甜了嗎?」
他耳尖微紅,點了點頭。
窗外, 今年的第一場雪悄然落下。
我靠在師尊肩頭,把玩著他的白髮。
「師尊, 等你好起來, 我們辦合籍大典好不好?」
他低頭吻我的發頂:「好。」
「然後去人間遊歷?」
「好。」
「再也不分開?」
「好。」
雪越下越大,漸漸覆蓋了整個清寒峰。
一如當年, 我初見他時的模樣。
【正文完】
番外:
1
我扯了扯繡滿金紋的袖口。
「師尊,這禮服是不是太紅了?」
沈微雪從身後把我環住。
白髮垂落在肩頭, 與我的黑髮糾纏在一起。
「合籍之禮, 自當用正紅。
「你當年送本座玉佩時, 不是說要堂堂正正嫁過來?」
我耳根發燙。
想起失憶前那些沒羞沒臊的誓言, 轉身把臉埋進他衣襟。
「那時候年少輕狂……」
「現在呢?」
他捏住我下巴迫我抬頭,眸色沉沉, 「後悔了?」
我望進他眼底那片化開的雪。
心跳如擂鼓。
「現在, 更狂。」
2
大典前夜。
林緋師姐偷偷溜進寢殿。
往我懷裡塞了壇酒。
「合歡釀,洞房時哄師尊喝。
「據說雙修時能助——」
「林緋。」
師尊的聲音冷不丁從屏風後響起。
嚇得師姐一個踉蹌。
他披著單衣走出來, 發梢還滴著沐浴後的水珠,目光落在那壇酒上。
「本座需要這個?」
師姐乾笑兩聲,落荒而逃。
我抱著酒罈不知所措。
卻見師尊伸手蘸了點酒液,抹在我唇上。
「甜不甜?」
酒液辣中帶甜。
可不及他指尖溫度灼人。
我鬼使神差舔了舔他手指:「……甜。」
他眸色驟深, 打橫將我抱起來往榻上走。
「那便不必等明日了。」
3
合籍當日。
玄霄差人送來一株千年桃木雕的並蒂蓮。
大師姐咬牙切齒地轉述:
「他說就當補你的嫁妝。」
「還問你要不要跟他私奔。」
我偷瞄師尊瞬間結霜的臉色。
趕緊把木雕塞進箱底:「扔了扔了!」
「留著。」
師尊冷著臉,掐訣給木雕加了十八道禁制。
「本座每日劈它當柴燒。」
賓客散去後, 他果然拎著劍要去砍那木雕。
我笑著從背後抱住他:「師尊跟塊木頭較什麼勁?」
他轉身將我壓在紅帳里, 白髮鋪了滿床:「本座較勁的是, 他看過你失憶時撒嬌的模樣。」
我咬他喉結。
「那我現在清醒著撒個嬌, 師尊能不能忘了那些?」
4
夜半落雪時,師尊將我搖醒。
「清寒, 看窗外。」
我迷迷糊糊睜眼。
只見漫天飛雪中,千百盞靈燈浮空而起。
每一盞都寫著——
【沈微雪聘楚清寒為道侶。】
這是修真界最古老的婚誓。
需以心頭血為引。
「你什麼時候……」
我摸到他心口結的痂,眼淚倏地落下來。
他吻去我淚珠。
將我倆的髮絲結在一處。
「當年你跪在雪地里求而不得的,如今本座加倍還你。」
我拽著他衣領, 咬上那淡色的唇。
「不夠,要還一輩子。」
「好,那便還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