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需要做修復,不然就全毀了!只有你能幫我了!」
我拿著電話,走到陽台上,聲音平靜地說。
「悅悅,不是我不借給你。」
「是你媽打電話給我,說如果我敢給你一分錢,她就跟我斷絕關係。」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隨後,傳來了她充滿恨意的笑聲。
「好,好,我知道了。」
她掛斷了電話。
我成功將她對我的最後一絲指望,轉化成了對陳晴更深切的仇恨。
悅悅認定,是家人毀了她,現在又不給她活路。
她堅信,只有整容,才能讓她的人生翻盤。
她認為只有變美,才能讓她的人生翻盤。
我陸陸續續還是能聽到悅悅的消息,。
她開始接觸那些小廣告,上面印著無痛變美,即刻見效的誘人字眼。
為了湊夠再一次手術的錢,她簽下了各種我聽都沒聽過的黑貸款。
那些合同上的條款,估計她連看都沒看。
她用拆東牆補西牆的方式,終於湊夠了一筆錢,一筆只夠她再去賭一次的錢。
在她準備做最後一次手術前,她給我發了信息。
【小姨,我覺得什麼都不重要了。】
【只要我變美,以前欠的錢,以後想要的生活,都能賺回來。】
【這次我一定會成功的。】
7.
悅悅用她賭上一切換來的錢,找到了一家號稱能做「高難度修復」的黑心小機構。
那家機構的諮詢師把她哄得天花亂墜,誘騙她簽下了一堆她根本看不懂的文件。
用最糟糕的材料和最拙劣的技術,在她那張本就脆弱不堪的臉上,進行了又一次「手術」。
手術失敗了。
錢也花完了。
當悅悅拆掉紗布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張徹底被毀掉的臉。
神經受損導致她嘴角歪斜,眼睛無法完全閉合。
皮膚因為感染而坑坑窪窪,整張臉腫脹、僵硬,像一個劣質的恐怖面具。
連最後修復的餘地,都沒有了。
悅悅灰溜溜地回了家。
她不敢見人,每天戴著厚厚的口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陳晴每天都在家裡咒罵她,罵她是敗家子,是討債鬼,把家裡折騰得一乾二淨。
母女關係緊張到了極點,家裡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
而更大的麻煩,接踵而至。
那些黑貸款的利息,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很快,幾萬塊的欠款就變成了一個天文數字。
催債電話打爆了家裡的座機。
陳晴走投無路,花光了我媽最後一點養老金,但那點錢對於巨額債務來說,只是杯水車薪。
她終於又想起了我。
電話打來時,我正在給一位一線女星化妝。
「琳琳!你必須幫我!」
「悅悅欠了好多錢,再不還我們全家都要被逼死了!」
「你現在是大明星的化妝師,那麼有錢,你不能見死不救啊!」
陳晴的聲音尖利而蠻橫。
我淡淡地說:「我沒錢。」
「你怎麼可能沒錢!你是不是想看著我們死!」
「我告訴你,你要是不幫我還錢,你也別想好過!我讓你連工作都丟掉!」
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威脅。
我輕笑一聲,直接掛斷了電話。
8.
陳晴真的把她知道的我的「信息」給了那些討債的人。
她以為可以把禍水引到我身上,逼我就範。
但她不知道,我留給她的公司地址、住址、聯繫方式,全都是假的。
討債公司的人拿到了我的信息,第一時間就殺了過去。
第一次,他們按著那個假地址找上門,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
不死心,又開始打那個電話。
結果是永遠的無法接通。
討債公司的人不是傻子,被遛了幾次狗,自然會回頭找放狗的人。
他們把我姐和我姐夫堵在了家裡,質問他們是不是在耍花樣。
我姐哭天搶地地發誓,說給的信息千真萬確,是我故意躲著他們。
她甚至添油加醋,說我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把名下的財產都轉移了,就是鐵了心要看他們死。
或許是她的演技太過逼真,討債的人信了。
又或者,他們只是想把這場貓鼠遊戲玩得更久一點。
他們又根據我姐提供的線索,去了那家我虛構的公司。
當然,結果是查無此人。
幾次三番下來,討債公司的耐心徹底耗盡。
他們終於確認,從我姐這裡得到的,全是一堆廢紙。
被戲耍的怒火,加倍報復在了陳晴和姐夫身上。
報復來得又快又狠。
催債的手段開始升級。
從一開始的電話騷擾,變成了上門潑油漆、堵鎖眼。
姐夫在單位被鬧事的人當眾羞辱,丟掉了還算體面的工作。
陳晴也被迫辭職,因為催債的人威脅要去她的公司拉橫幅。
最後一個還款日到了,他們依然還不上錢。
那天,一群人衝進了家裡,把所有還值點錢的東西都搬走了。
他們被從住了幾十年的房子裡趕了出來,只能在城中村租了一間出租屋。
為了還債,陳晴和姐夫不得不去做最辛苦的體力活。
曾經注重體面的姐夫,要去建築工地上扛水泥。
曾經連碗都不洗的陳晴,要去餐廳後廚刷盤子。
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雙手被泡得浮腫發白。
我以為,我和那個家,已經徹底斷了關係。
直到那天,我媽突然出現在了我公司樓下。
9.
我成名後,有了一定的媒體曝光度。
我媽大概是從哪個財經訪談上,知道了我的公司地址,一路打聽著找了過來。
她看見我,就像看見了救命稻草。
「撲通」一聲,她在我面前跪了下來。
周圍路過的員工都投來驚訝的目光。
「琳琳,媽求你了,救救你姐姐吧!她快被逼死了!」
她老淚縱橫,抓著我的褲腳。
「你現在是大老闆了,你把公司賣了,或者抵押了,先幫你姐把債還了好不好?我們是一家人啊!」
我低頭看著她,眼神沒有一絲溫度。
「我拒絕。」
我抽出腿,繞過她,走進了公司大樓。
幾天後,她帶著陳晴一起來了。
她們在我公司樓下拉起了巨大的白色橫幅,上面用紅色油漆寫著刺眼的大字。
【知名化妝師忘恩負義,坐擁金山,逼死至親!】
陳晴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對著圍觀的人群哭天搶地,控訴我的「無情」。
這場鬧劇引來了很多人圍觀,甚至有媒體記者聞訊趕來。
但我早有準備。
我沒有露面,直接讓助理報了警。
警察很快趕到,以擾亂公共秩序為由,將她們帶離了現場。
與此同時,我早已準備好的公關團隊迅速出面, 發布了一份詳盡的聲明。
聲明里沒有指責,只是客觀陳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包括悅悅整容欠下巨額高利貸的事實。
輿論的風向, 幾乎是一邊倒地偏向我。
「憑什麼女兒欠的債要小姨來還?這不是道德綁架嗎?」
「這姐姐和媽也是奇葩,自己教育失敗,把女兒養成這樣, 現在來拖累妹妹。」
「支持這位化妝師!專心搞事業, 遠離吸血鬼家人!」
有敏銳的記者,因為這件事,把關注點轉移到了陳晴和悅悅身上。
他們覺得,這背後是一個有爆點的社會新聞。
記者們找到了陳晴那間狹小的出租屋, 扛著攝影機上門採訪。
面對鏡頭,還不上錢、每天被生活折磨得筋疲力盡的陳晴,找到了最好的情緒宣洩口。
她對著記者,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怨著悅悅。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生了這麼一個討債鬼!」
「她把我一輩子的積蓄都花光了,還害得我們背了一屁股債!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
閃光燈和鏡頭,毫不留情地對準了房間角落裡那個戴著口罩,全身籠罩在陰影⾥的悅悅。
終於有⼀天, 在陳晴不知道第幾次⾯對鏡頭,重複著那些咒罵和抱怨之後。
直播的鏡頭⾥, 傳來了她的一聲驚呼,然後是戛然而止的尖叫。
畫面劇烈地晃動了一下,隨後, 被猛地掐斷了。
10.
第二天, 這件事上了社會新聞的頭條。
標題觸目驚心。
新聞報導說,在記者採訪過程中,悅悅受到刺激。
她打碎了屋⾥的穿⾐鏡,⽤鋒利的鏡⼦碎片, 刺向了正在鏡頭前哭訴的⺟親陳晴, 以及上前阻攔的外婆。
陳晴和我媽,當場死亡。
在殺死兩人後,悅悅沒有逃跑。
她摘掉了臉上的口罩,看著鏡頭, 露出了一個⽐哭還難看的笑容。
然後,她從那棟破舊居⺠樓的六樓窗戶,一躍⽽下。
她不願意再⽤那樣⼀張臉, 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坐在豪華公寓的真皮沙發上, 看完了這則新聞。
電視⾥,記者還在分析這場悲劇背後的家庭教育問題和社會⼼理問題。
我拿起遙控器, 關掉了電視。
房間裡恢復了安靜。
陽光透過巨⼤的落地窗灑進來,照在我剛剛獲得的「年度最具影響力造型師」獎盃上。
我早就通過⾃己的努力, 擁有了想要的⼀切。
那些我曾經的家人, 都和我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我為自己倒了⼀杯紅酒,⾛到窗前, 俯瞰著腳下這座繁華的城市。
這⼀世,我的⼈生,終於只屬於我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