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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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的時間,我兢兢業業地工作。
三年前同學們都差不多離開了。
就連老師也在第四年離開。
我卻留了下來,而且還進了國家重點保密工程項目。
這一待,就待了十年。
當我們研發的飛彈升空那一刻。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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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組給了我一個星期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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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走到巷子裡,街口的大娘們,還是第一時間地看到我了。
「你,你是麗華?」
我點點頭。
很有大家迎了上來。
「麗華,這些年,你去哪裡了?」
「是啊?只聽說你月月往家裡寄錢,卻從來沒有隻言片語的,你,你這是發財了?」
我穿著時髦的印花襯衫、百褶的裙子,腳踩高跟鞋。
在她們看來,就像雜誌里的摩登女郎。
為了給兩個孩子留下好印象,回來之前,我很是捯飭了自己一番。
不等我說話,我便看有人震驚地看著我:「麗華?」
我抬眼,是江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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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離開時一封舉報信還是遞給了江景城的單位。
他雖然沒有被一薅到底,但也確實被調了回來。
這下好了,他在本地工作。
也不用為了體諒蔣雪辛苦,而將人千里迢迢地帶著離開了。
「媽!」
「媽媽!」
一進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便迎了上來。
絲毫沒有十年不見的生疏。
哦,這是因為我走後,每個月都委託鄰居將錢給孩子。
鄰居們對於我當面傷心而走,很是同情。
加上我月月寄錢回來,大家都說我是個好媽媽。
甚至一有時間,便會告訴兩個孩子,媽媽很愛他們。
我每個月都寄不少錢回來。
甚至,我還在信上委託鄰居們,留下一半的錢,幫我買點肉煮給孩子吃。
鄰居們自己有錢可以改善家人的伙食,還能當個好人。
何樂而不為?
我將買來的禮物給了孩子們。
和孩子們親熱了一會兒之後,客廳里只剩下我和江景城。
聽說這些年他終究是沒有和蔣雪在一起的。
聽說我走後,蔣雪被人指指點點,這事鬧得很大,蔣雪也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很快就嫁了一個鰥夫。
那個鰥夫嫌棄蔣雪帶著兩個拖油瓶,又生不出來孩子,便時時打她。
有一次,還將她的腳給打斷了。
現在走路都是一跛一跛的。
聽說,江景城這些年一直在等我。
也聽說,這些年他照顧父母不容易,兩個老人都在去年離世了。
鄰居們說,江景城不容易。
有人勸他重新找一個,我都這麼多年沒有回來了,肯定外面有人了。
可是他不同意。
他說,他一定會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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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這次回來。
是回來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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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看到我回來,便立刻出去買了不少的菜回來,說要好好慶祝一下。
我看著他忙裡忙外,每次我想要說正事的時候,他都刻意地迴避。
我只能嘆氣。
晚上,大家吃了一餐團圓飯。
他面露希冀地看著我:「房間我都收拾好了,你洗洗,就去睡吧。」
說完就起身要去收拾碗筷。
我叫住了他:「我們談談吧。」
江景城身影僵了一下,還是默默坐了下來。
我說:「我們離婚吧。」
其實這句話,十年前就該說的。
但是我怎麼會容易地放過他呢?
不說十年前我說離婚他同不同意。
就算真的離婚了,我離了,讓他娶蔣雪嗎?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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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要說服江景城離婚,還要費一番口舌。
卻沒想到,他雖然沉默了一刻,還是應了下來。
但他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我在家裡住一晚。
我原是準備住旅社的,但是在家裡住一晚也沒什麼,剛好可以陪陪兩個孩子。
雖然前世他們怨我,但是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今生我雖然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他們身邊,但該盡的責任,我還是會盡的。
21
第二天,我和江景城辦完手續後,便準備直接離開。
「麗華!」
江景城還是忍不住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到他眼角閃爍著淚意:「對不起。」
這句話雖然晚了一輩子說,但我還是接受了。
回去後,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22
又是八年後,我收到兒子的簡訊。
他說他要結婚了,問我能不能出席他的婚禮。
我看工作也告一段落,便應了下來。
這些年,我依然每個月往家裡打錢。
甚至他和女兒成年後,我還各自給了一套房。
舉辦婚禮的這天,他和兒媳婦向眾人驕傲地介紹我:
「這是我媽。
「她是一位很偉大的人。
「我,和我的家人,都為她而感到驕傲!」
恰巧電視里放出前段時間官方對我們科研組的採訪,大家的視線紛紛落在了我的身上。
兒子和女兒也驕傲激動地看著我。
我看向這些年,為了孩子,為了父母而操勞過度的江景城。
現在的他絲毫沒有前世的春風得意。
前一世,有我給他托底,所以他一路高歌猛進。
身邊美人相伴。
事業春風得意。
而這一世,沒有了我。
他就像被斬斷翅膀的鳥。
被從半空中拉了下來。
拉他下來的不僅有我。
還有他的孩子。
他的父母。
這麼些年,就算離婚了,他帶著兩個孩子也沒有再找到合適的。
甚至因為身體不好,辦了提前退休。
退休前,連個辦公室主任都沒有混上。
而孩子因為我,不僅個個高校畢業,事業順利,就連婚姻也很是美滿。
我雖然沒有陪在他們身邊,但他們總覺得我很好。
甚至埋怨,如果不是他們的爸爸出軌,我也不至於出走,讓他們從小就沒有母愛。
江景城曾說過,他沒有出軌。
但是他前些年做的樁樁件件,鄰居們不知道和孩子說了多少遍。
他對不起我這事,在孩子們的心裡, 早就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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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女都結婚之後,我依然沒有和他們一起生活。
哪怕退休後,我也自己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他們無數次希望我可以和他們一起生活,說可以孝順我。
但我都拒絕了。
我知道,他們希望我和他們住一起,一方面或許是想盡孝。
但我想, 大機率, 還是為了我的錢。
因為他們讀書時,我出錢。
成家時,我出錢。
甚至結婚的房子, 我也各給他們買了一套。
但也僅有這麼多了。
之後,我沒有給過他們一分錢。
我想,我已經盡到了我的義務。
畢竟,他們前一世對我的傷害,我雖然放下了,卻依然不能完全放下。
各自安好, 就是最好的結局。
至於我的晚年?
我這一輩子都奉獻給了研究院,而研究院也早就給我找好了最好的養老院。
不僅設施齊全, 還有專門的人照顧。
甚至我想要走遍大好河山都是可以的。
因為我有錢。
唯一讓我煩惱的, 就是我住到了養老院之後, 兒子女兒隔三岔五地便帶著孫子孫女外孫女和外孫過來看我。
孫輩們和我很是親近。
我雖然和兒女有些隔閡, 卻對孫輩們沒有什麼意見。
他們願意來,我歡迎。
不來, 我也從來不會主動開口喊他們來。
24
周末時, 兒子女兒又帶了一大家子的人過來看我。
手裡還提著一個雙層的大蛋糕。
就在大家為我唱生日歌的時候,我看到兒子接了一個電話。
我看他面色不對, 便問他怎麼了。
兒子收了電話, 搖搖頭:「沒事, 媽,您先許願吧。」
25
後來我才知道, 兒子接的那通電話,是醫院打來的。
江景城腦出血, 送到醫院。
而兒子, 卻堅持給我過完了生日, 才趕去的醫院。
去的時候,江景城已經走了。
江景陳生前沒賺什麼錢, 這一搶救, 幾乎將他積攢下來的退休金花得一乾二淨。
兒子女兒還各自倒貼了一萬多進去。
辦喪事還要不少錢。
最後他們一合計, 一切從簡。
第三天, 他的骨灰便葬在了墓園。
孩子們問我要不要去送他。
我搖搖頭。
在我看來, 在我幾十年前, 提著行李踏出家門的那一刻。
江景城其實就已經死了。
他的生,都和我無關。
真的死了,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辦完喪事的兒子, 給我帶了一封信過來。
說是他們的爸爸, 江景城留給我的。
兒子走後, 我靜靜地看著那封信良久。
忽然嗤笑一聲。
起身時,我將信丟在了垃圾桶。
人的一生吶,起起伏伏。
得到的少, 失去的多。
煩心事多,順意的事少。
但是怎麼過,如何過。
皆由我們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