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痕的慘叫迴蕩在整個大廳。
眾人面面相覷,卻無一人上前阻攔。
沈父和沈母只是淡淡一笑:「我家小蘭這孩子年紀小,性子有點有點頑劣,但沒什麼壞心眼。」
沈和玉站在我身後,冷冷地盯著顧家人。
即便不說話,但護短的意味很明顯。
賓客又開始議論。
「這才是正常人吧?不好好護著自己親生的,把沒血緣的當個寶。」
「對啊,雖然豪門重利益,但不能連人都不當吧?」
「有些人把私生子當個寶寵著就算了,好歹有血緣,但這沒血緣的當個寶,親生的死了也不在乎。這人品……難評。」
「誒,陳茜,這不是你聯姻對象嗎?你老公誒。」
「滾!你老公!」
顧父冷冷地瞥了眼沈父,「這就是你們沈家的待客之道?」
沈父笑眯眯地道:「不過是小孩子之間的玩笑罷了,我家小蘭還沒成年,不懂事,還請顧總多擔待些。」
顧父氣得臉色鐵青,甩袖離開。
顧家其他人也頂著周圍人鄙夷的目光,狼狽離開。
09
這場宴會,不歡而散。
沈父走來,睨了我一眼:「滿意了?」
我點點頭,饒有霎是地說:「等顧家破產了,我就更滿意了。」
沈母神色複雜:「但今天之後,你在圈子裡的名聲就徹底差了。」
「這種身外之物,我早就不在乎了。倘若沒有秀秀,我早就死在荒郊野嶺了。」
沈母一愣,拍拍我的背。
「你說得對,這種身外之物又沒有命重要。不過媽媽很高興,你有一顆感恩善良的心。」
我愣住了。
我原以為沈家這樣的門第,更重臉面。
我都已經做好被責罵的準備,但是……她竟然高興我有一顆感恩善良的心。
真是不可思議。
這些所謂的感恩和善良,我只會對秀秀。
恐怕對待其他人,我會又惡毒又自私。
沈和玉朝我點點頭:「這次宴會,沈顧兩家已經徹底撕破臉了。」
我有點緊張。
他摸摸我的頭,溫聲道:「放心,顧家囂張不了多久了。」
沈繪湊到我耳邊小聲道:「要不要我帶人,把顧痕和顧淼淼套個麻袋打一頓?放心,絕對不會留下痕跡。」
我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沈母親昵地牽著我的手,朝餐廳走去。
「剛才宴會上沒吃什麼東西,餓壞了吧?我讓廚師做了你喜歡吃的,多吃點,瞧這胳膊瘦的。」
我乖巧地跟著。
心裡莫名有些酸澀。
為什麼這些好事都沒有降臨在秀秀身上?
而我這個惡毒自私的人,卻真像她說的那樣,過上好生活了。
10
顧家破產比我預想中的還要快。
沈家斷了他們的所有合作,其他小公司也紛紛掐斷合作,生怕得罪沈家。
還有那天宴會後,見過顧家人的嘴臉,其他世家不敢相信他們的人品,於是不少也掐斷了合作。
我突然意識到沈家作為頂級豪門的壓迫感。
顧家人開始互相指責。
顧父罵顧痕沒用,顧痕怨顧父決策失誤。
顧母整天以淚洗面。
顧淼淼失去了優渥的生活,加上假千金身份被曝光,自己的親生父母害死了真千金,被圈子裡的人擠兌。
後來,顧父不知道從哪裡聽說,只要把顧淼淼送給我出氣,沈家就會放過顧家。
但還沒來得及行動,顧淼淼就已經連夜卷錢跑路了。
顧家人徹底慌亂,沒了錢,沒了靠山,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
顧家的事被發到網上,有心人一挖就能知道真相。
這件事被媒體爭相報道,添油加醋地傳播。
加上商業對手的惡意競爭和擠兌,還有以前用權力壓下的黑料,全都被爆了出來。
顧氏集團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很快,顧氏集團關門大吉。
李家村出現了兩起故意調換孩子的事引起關注,上面派人前來調查。
發現李家村竟然還是人口拐賣的中轉點。
該死的死,該活的活。
一時間媒體又炸了。
中央發文提醒眾人一定要看管好孩子,尤其是新生兒,要確保監護人寸步不離,防止孩子丟失、抱錯或者被惡意調換。
11
去學校的那天,忽然有人捂住我的口鼻,我配合著裝暈過去。
後備箱裡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我不動聲色地按了按手錶。
前面的談話聲斷斷續續傳來。
「沈蘭這個賤人,我一定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你別衝動,等先拿到贖金,一切都好說。」
男人的聲音像淬了毒,我半天才想起來這是顧痕的聲音。
我悄悄調整了姿勢,讓自己更舒服些,指尖無意地輕輕敲打手錶的光滑面。
冰涼的金屬質感,給了我一點安全感。
沈家和警方應該已經根據定位追蹤到這輛麵包車。
早在顧家破產之後,沈家人擔心我出事,於是在手錶上安裝了定位。
一旦點開警報,沈家和警方就會第一時間知道我的動向。
顧家破產後,顧父和顧痕心高氣傲,不願從最底層做起。
但通網的公司有幾個敢收他們?
於是導致他們身上背了貸款,卻終日無所事事。
剛好不知道怎麼把他們送進去,這機會不就來了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麵包車突然猛地剎車,我身體向前一傾,額頭差點撞到前面的隔板。
「到地方了?」
顧痕的聲音帶著一絲急切,接著是開車門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
後備箱的門被猛地拉開,刺眼的陽光讓我下意識地眯起眼。
顧痕那張扭曲的臉出現在我眼前,他陰惻惻地盯著我。
「沈蘭,你也沒想到會有今天吧?誰讓你非要替李秀那個死人出頭,今天就讓你長長記性。」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尖銳的警笛聲,越來越近,顧痕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怎、怎麼會有警察?」
他身邊的綁匪也慌了神,手忙腳亂地想把我重新推進後備箱。
「晚了。」我掙脫開繩子,一腳將他踹開。
幾輛警車從拐角處沖了過來,迅速將麵包車包圍。
警察們舉著槍,厲聲喊道:「不許動!放下人質!」
顧痕還想反抗,可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被衝上來的警察按倒在地,手銬「咔嚓」一聲鎖住了他的手腕。
他掙扎著回頭,眼神怨毒地盯著我:「是你搞的鬼?」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錶。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是個蠢貨?」
不一會兒,沈家的人也趕到了,沈母衝過來緊緊抱住我,聲音都在發抖:「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看向被警察押著的顧痕和其他綁匪,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
顧痕和他的同夥因綁架罪被依法逮捕,顧父也因為之前顧家破產時的經濟犯罪問題被牽連出來。
雙雙把家還。
顧母對此事一無所知,等到丈夫和兒子都入獄後,這才後悔,發現晚了。
12
當晚,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的秀秀沒有死在李家村,而是順利回到了顧家。
卻因為受了很重的傷,於是養在醫院,顧家起初會經常看她。
但對丟失的女兒的淡薄愧疚,很快在假千金有意無意的引導下消磨完了。
後來因為忙著給假千金辦升學宴、過生日。
沒人記得醫院裡的她。
終於她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她回到顧家,父母和哥哥卻都把假千金當成寶,生怕受一點委屈。
她夾在中間,不上不下,很尷尬。
而她因為長期勞作,即便在醫院養了一段時間,但身體表現出來的滄桑和營養不良的瘦弱是很難改變的。
而假千金漂亮明媚得像一隻白天鵝,對比醜小鴨的顧秀愈發令人嫌棄。
而假千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她故意陷害顧秀,偽造出顧秀妒忌她、欺負她。
之後她卻又可憐兮兮地說著一切與顧秀無關,裝作要離開顧家。
顧家人哪裡願意?
於是將全部怒火發泄到顧秀身上,顧秀百口莫辯。
假千金仗著顧家人的寵愛,更是變本加厲,甚至還僱人演了一出綁架的戲碼。
綁匪讓顧家人二選一,假千金卻大義凜然地表示自己占據了顧秀的身份,為了不讓顧家人為難。
於是主動跳海,將求生的機會讓給顧秀。
顧秀活下來了,卻被顧家人更加厭惡,顧家人認為一切都是顧秀的錯,於是變本加厲地虐待顧秀。
就在顧家人對假千金的愧疚達到頂峰時,假千金又突然跑回來了,表示自己被一個善良的人救了。
之後顧家每提起綁架事件,對假千金就愈發寵愛,最後不惜把顧秀趕出家門。
顧秀身無分文,最後餓死在大街上。
夢中,那雙絕望空洞的眼神猛地對上我的視線。
我感覺異常的熟悉,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
我猛地想起來,秀秀死的時候,明明聽到自己是顧家抱錯的孩子時,十分開心,也有強烈的求生慾望。
只是不知怎麼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了,流露出空洞和死寂。
醫生搶救過後,失望地搖頭。
「病人求生意志薄弱,她沒有想活的念頭。」
我不可置信:「怎麼可能?她剛才還很高興的,她是顧家抱錯的孩子,她怎麼可能不想活?」
醫生嘆了口氣:「能做我們都做了,她身上的傷太重了,加上身體虧空,能活到搶救都是奇蹟了。」
我踉踉蹌蹌地跑到秀秀床邊,她已經醒了,又像迴光返照般拉住我的手。
「秀秀,你要堅持住,你一定會沒事的。」
秀秀艱難地搖了搖頭,輕聲說:「小蘭,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回到顧家……但他們對我一點也不好……」
「秀秀,那只是夢!顧家這麼有錢,一定能治好你全部的病,你以後可以去讀書,可以過上有錢人的生活!」
她眼睛似乎亮了亮,閃著希冀的光:「小蘭,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他們?如果他們很好,就跟我說一聲。
「如果他們不好……我就不要他們了。」
她又嘔出一大口血。
「小蘭....我要走了....你...照顧好....自己...
「我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
原來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結局。
所以沒有求生意志。
13
顧母成了孤家寡人。
她養尊處優了一輩子,沒半點生存能力,最後只能去乞討。
再見到她時,衣衫襤褸,蓬頭垢面,跟之前那個風光矜貴的顧夫人判若兩人。
我險些沒認出來。
「喲,這不是顧夫人嗎?」
顧母好久沒有聽到這個稱呼,神情恍惚了一瞬,猛地抬起頭對上我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你……沈蘭?」
她眼睛一亮,連忙爬過來, 想拉我的衣角。
「沈蘭, 我知道錯了, 你就原諒我們吧?給我們一條活路吧……」
我往回退開幾步, 嗤笑一聲:「活路?你們給過秀秀一條活路嗎?但凡你們早點接秀秀回家, 秀秀就不會死。
「不過恐怕你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個土堆里根本沒有秀秀的屍體。」
顧母錯愕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極大程度地取悅了我。
「李家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我怎麼捨得讓秀秀在那裡安息?倒是你們作為她的親生父母, 竟然從未想過為她遷墳?」
「既然如此,你們以後都不要見她好了。顧家今天的遭遇, 都是你們應得的, 活該。」
她僵在原地, 眼淚掉了下來, 嘴裡喃喃著「我錯了」。
可是現在知道錯了,又有什麼用呢?
我大步離開。
後來我聽沈和玉說, 顧父和顧痕在監獄裡過得很不好。
他打過招呼, 沒人敢照顧他們,他們只能幹最苦最累的活, 還經常被其他人欺凌。
顧淼淼跑到國外, 被人騙光了錢,還被賣去了黑市,再也沒了消息。
聽說後面死了,很是悽慘。
我沒有再管這些事。
我又重新去讀高中,準備考秀秀考上、卻還未來得及去的那所大學。
我要替她看看,她所嚮往的大學到底是什麼模樣。
又是一年春,我帶了好大一捧花, 玫瑰、百合、雛菊、月季等等。
我不知道她具體喜歡什麼花。
不過好看的花, 她應該都喜歡。
我將花放在她的墓碑前,輕聲對身旁的人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想單獨跟秀秀待一會兒。」
沈和玉和沈繪對視一眼,先後離開了。
我輕輕撫摸著墓碑, 暖融融的陽光灑下來, 連冰涼的石碑都泛起暖意。
「秀秀,我給你報仇了,傷害你的人都受到懲罰了,你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秀秀, 我今年要高考了,你覺得我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學校嗎?」
「你以前總說我笨,還倔, 不懂變通……你看我現在是不是變聰明了?把欺負你的人都送進監獄了。」
「秀秀,我現在過得很好,沈家的人對我也很好,如果你在, 肯定也會為我開心吧?」
正說著, 一隻麻雀飛過來,落在我肩上。
它輕輕蹭了蹭我的臉頰, 又在我頭頂轉了一圈,慢慢飛走了。
我望著它的背影,忽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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